住宿的地方是在小镇的某个巷子里的四合院,四合院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妇,他们的子女在外地工作,所以空置的房间也就可以用来当作私人旅馆。我和聂奏凯住一个房间,易之星则和夏瑞雪住在另一个房间,把行李放好之后,我们四人在镇子上的餐馆里简单地吃了午饭,就拿着画板和绘画工具开始寻找合适的写生地点了。
最终,在易之星的要求下,我们在镇外不远处找到了一处荷塘作为写生的地方,荷塘边修建着一个破败的凉亭,亭子的木质结构都已经损毁,唯有石头的基座还完好,亭子修有一条走廊从岸边伸入荷塘中心,我们四人就在那里拿出折叠凳和工具开始写生。
“你还没有学过色彩的基本教程,所以今天你就认真地看我画,我从色调开始教你。”易之星架好画板,用一个水桶从池子里打了水,拿出调色板开始教我如何调色,然后在纸上教授色调的明暗差异和冷暖色调的用法。
虽然夏瑞雪已经算是老生,她也坐在我身边,用手撑着下巴,认真地看,这不苟言笑的侧脸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可爱劲儿。
荷塘已经不似夏日那样升级茂盛,荷叶在秋风的晕染下早已枯黄,虽然看得到池子里游弋的鲤鱼,但是这里着实没有什么生机,呆在些枯叶中央,反而升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悲凉。
而易之星开始绘画之后,她的纸上却是一副美丽蓬勃的盛夏景象,绿意盎然的荷塘散发着丝丝清爽,我有些不解,问道:
“老师,为什么你画里的景象和写生的对象完全不一样啊。”
“我画的是这里夏天的景色,有什么不对吗?”她转过头, 斜眼看着我。
“写生就应该按照眼前的景色来画吧。”
“我眼前的景色就是这样?不行吗?”
“好好好,你开心就好。”我放弃追问。
但是,随着易之星的画逐渐完善,色彩的丰富使她的画开始变得生动起来,鲜活的色彩让我的视线始终不能离开画面,最后,我居然觉得画里的景色反而更加真实,身处秋风中的我,当真感受到了夏日的味道。
聂奏凯自己画了一会儿,也站在我们身后开始观看易之星作画,而夏瑞雪,干脆拿出手机开始拍照。
“能够亲眼看到Polar star作画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能够和她分在一组,真是幸运。”聂奏凯感叹道。
易之星的笔似乎有魔力,她从颜料盒子里将各种颜料在调色板上仿佛是变魔术一般混合成各种准确的颜色,她取颜料很是随心所欲,但是颜料的用量和调色却绝对是完美的,在纸上总能如花绽放,她的眼睛甚至都没有盯调色板,或者说,她的眼睛到底在看哪里,我都无法说清。
“完美的色感和娴熟果断的笔法,一个小孩子可以达到这种程度,也只能用天才来形容了。”
正当我们看得入神的时候,凉亭外却走过来一行人,我偏过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四个背着画板的学生,也就没有太在意。
“这里风景很不错嘛!”身后传来一个男生放肆的声音。
“既然俊哥觉得这里很不错,那我们就在这里写生吧。”另一个男生随之附和。
“可是…这里不是已经有同学在画画了吗,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一个女孩子说道。
“有同学在画不是什么大问题,大家可以商量嘛。”那个男生这么说。
然后身后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一只手拍在我的肩膀上。
“这位同学,你们画完这幅画可以换个地方吗?让我们也在这儿画两张?”我转过身子,看到一张带着嚣张笑容的脸,那个人仰着头,用鼻孔当成眼睛瞪着我,最搞笑的是他居然穿了一身小西装,手上戴着看起来很贵的表,尖头皮鞋擦得铮亮,这一身和他年龄极度不搭的装扮让他的形象看起来很是滑稽。
“这个嘛,恐怕是不行的,因为我们准备在这里一直画到傍晚。”我解释道。
他的嘴角以一种难以置信的弧度扬起,这么说吧,他的嘴角几乎挨到了眼角,他发出一种极其令人讨厌的笑声: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这笑声顿时惊飞了周围树丛中的鸟类,“恐怕不行?那这样行不行?”他把手伸进胸前的西装里面,掏出几张红色的票子,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红艳艳的百元大钞在我的面前晃动,他的眼里充满了蔑视和讽刺,最后,他直接用钱在我脸上拍了拍。
“哼….”我冷笑一声,这个人脑子有问题吧,我一把抓过拿几张票子,恶狠狠地说:“既然如此,那就行吧!”
他的脑袋边飘出两个大大的问号。
易之星转过头,疑惑地问道:“怎么回事,什么行不行?”
“这个人用六百块买我们写生的位置,赚大发了。”我开心地数了数这些钱。
“有这种好事?真有这么傻的人啊”她兴奋地站起来,夺过我手中的钱,“太好了!今晚我们去吃点好的!”
“真是幸运啊!没想到会遇到这种傻瓜!”夏瑞雪小声说道,但是很不幸,那个哥们听得清清楚楚,他的额头青筋鼓动。
“那我们就收东西吧!”聂奏凯开始动手把画架收起来。
这位仁兄似乎有点懵,他看着我们笑嘻嘻地对他说三道四,终于忍不住,指着我们大声说道:
“你们….你们的尊严在那里去了!按照正常的剧情,这种时候不都应该宁死不屈地和我抗争吗!”
“你有病吧。”易之星一脸鄙夷地表情相当伤人,特别是一个小女孩露出这种表情,杀伤力加倍。
“你给六百块钱我们为什么要拒绝啊,那样子岂不是脑子有问题吗?”聂奏凯摊开双手。
“那个….如果下次你们要买位置的话…也来找我们好吗?”夏瑞雪眼里闪着金光。
西装男的脸上浮现出悲痛的神色,那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恨,那是对这个拜金时代无言的绝望,他悲愤地说道:
“这个社会,已经腐朽成这样了吗?年轻人的傲气和尊严都不上区区六百块钱吗?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我们收好了东西,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
“麻烦您让一让,我们这就离开这里。”我见他挡在走廊口,说道。
“等等!你们都给我等等!”他伸出双手让我们都不要动。
“怎么?你还要给我们钱吗?”易之星眼里冒星星。
“你们的价值观都错了!”他一脸严肃地说道,“作为新时代的接班人,我们是风华正茂的青年,国家未来的栋梁,思想怎么能金钱至上呢?难道对艺术追求的执念连六百块钱都比不上吗?你们应该愤怒,你们应该怒斥我,你们应该团结起来把我赶走才对啊!”
我们四人顿时傻在原地。
“我说…奏凯,这个人脑子真有问题吧?”我小声在他耳边说。
“我看应该是…你看他的眼神,不像是在说笑…”他悄悄地回答。
“你认识他吗?”
“见过…是一画室的…”
于是,这个西装兄弟就开始苦口婆心地教导我们正确的价值观,由古论今,从不是嗟来之食开始讲到抗日战争时期朱自清不食美帝救济粮,再说到如今的青年扭曲的价值观,并开始感叹时代的进步导致一些美好的品质丢失了,无比怀念当初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
更搞笑的是,我们四人居然目瞪口呆地听他扯了半天….
荷塘岸边,两个男生和一个女孩子一脸无奈地看着亭子中央正在大讲特讲的西装男。
“唉….俊哥的老毛病又犯了….早知道就不让他一个人过去了。”一个光头男生摇了摇头。
“他总是想要炫富装逼,但是每次都会变成这样子…真是尴尬啊。”另一个男生苦笑道。
“我们还是不要过去吧,好丢人…”
“举双手赞成…”
剩下的那个女生却捂嘴笑了笑,她歪着头说:“我以前一直以为俊远同学是个品质恶劣的富二代呢,这次和他一组都很担心来着,但是现在看来,他其实是个好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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