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匠正在给娇嫩的花朵打理着枝条。
他的手略微有些颤抖。
他并不是刚刚出师的学徒,而是名满天下的行家。按理来说这些流程都已经刻在了脑海之中,更是不应该出现手抖这样的初学者才会犯的错误。
但是正因为是在这个地方,他的手抖是可以被理解的。
这里是帝都,大陆的中心。
这里是皇宫,帝都的中心。
这里是,数百年来的权利斗争漩涡的集结之所。
在晚上,凌晨时分时常能听到凄厉的嘶鸣声与尖叫声。
花匠听王宫里的别的人说过,那是这么多年来冤死在皇宫里的冤魂的惨叫声。
有被毒杀的名将,上吊的女官,被刺客刺杀的皇子……
最多的是,因为一时的细小失误而被皇帝随手赐死的下人们。
花匠觉得背后有些寒嗖嗖的。
“你做得不错。”背后一个声音传来。
突然被这样一叫,花匠手一抖,锋利的剪刀剪下了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谁啊?不知道我在……”
花匠心怀一肚子的怨气回头。
修剪一下应该还能够掩盖过去,花匠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
转过头后映现在花匠眼前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花匠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了。
他勉强吐出两个字:“陛下……”
“嗯,你继续吧。”
白发老者微微点头,从花匠身侧走了过去。
花匠看着老者远去的背影,突然仿佛从梦中惊醒:“进宫之前学的礼仪要求是……而且我居然就这样在陛下面前这样把花剪下来了!”
花匠有些庆幸陛下今天心情不错。
到夜幕时分,花匠和几个皇宫里的别的下人凑在一起喝酒。
花匠狠狠灌了一口:“你们听我说啊……”
他把这件事讲了一遍。
“你根本没搞清楚状况啊。”一个酒槽鼻的中年人摇晃着酒瓶道。
花匠知道他是皇宫里的厨师长,是目前皇宫里资格最老的。
酒槽鼻大叔接着说:“你以为你把花剪了下来是问题?”
“难道不是吗?”花匠有些不服气。
“你之后说的话才是大问题啊。我在皇宫里这么多年了,像你这么大胆的以下犯上的,我可还是第一次见。恐怕你明天就要被……嘿嘿。”
酒槽鼻大叔把手在喉咙上这么一割,做出一个割喉的手势。
花匠听到这话顿时酒也有些被吓醒了,情急之中还用上了尊称:“您说,要怎么样才能让我逃过这一劫?”
“你听我说……”酒槽鼻大叔刚欲发言,就被另一个人打断。
“你要是说得话能当真,明天**就能上天了!”另一人冷笑。
花匠认得说话的这人,他是皇宫里的总管,当初就是他把自己引荐到皇宫里来的。
“嘿!你怎么拆我台呢?”酒槽鼻大叔气急。
总管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怎么地,有意见?”
花匠看着这两人吵了起来,本不想插嘴,但迫于自己性命安危还是不得已发问:“请问,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总管笑了笑:“什么都不用做。”
“可是……”
“你别听那家伙瞎吹,他也就是骗你来的时间不长,拿你找找乐子罢了。”
“我们现在的这位王啊,可是出了名的贤王。”
“这么多年下来,哪年不是安居乐业的?”
花匠在心里想了想,的确如此。
自如今的王登基已经过了数十年,大陆也迎来了久违的长时间的和平,臣民们都纷纷称道。
“可是都说伴君如伴虎……”
“什么话!我们这位王啊,那可是真真正正的贤明之王啊。就算我们这些下人犯了天大的过错,陛下也只是稍微训斥几声。”总管说这话时略微有些唏嘘,“陛下啊,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太寂寞了。一直以来都没有娶妻,这帝国到现在连皇后都没有。连我看了都有些为陛下感到难过呢。”
既然自己的小命受到了保障,花匠的八卦之魂雄雄燃起:“难道说,陛下他……”
花匠看了看四周,伸出了小指头。
“不是的。”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回答这个问题的是厨师长,那个酒槽鼻大叔。
厨师长很严肃地摇头,叹道:“陛下年轻时,也是个风流种子。”
“你知道帝都城外的那家修道院吗?”
“当然知道。”
那家修道院规模很大,在每年元旦和夏祭的时候都会举办大型的弥撒。
“那里的上一代院长,就是陛下以前的情人。见过吗?”
花匠回忆着,在记忆中翻找着过去的图像,摇了摇头。
“跟我来,我带你去看。”
说着,厨师长站起了身,总管举着酒瓶示意自己就不去了。
虽说有些疑惑,但花匠还是跟着厨师长一起站了起来。
走到走廊之上,厨师长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幅油画:“那就是了。”
画布上的女性身着华贵的礼服,一头绚丽的长发及腰,容貌更是风华绝代。
“可是为什么……”
“我在这里的时间最长,待了得有几十年了。这期间总管也都换了两三任了,所以我知道的事当然也最多。”
“那小子凭着自己是总管,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但他怎么会知道,这帝国其实是有皇后的。”
“嗯?”
“当年陛下与皇后一起统一了整个大陆,但皇后却在最后的一战中去世了。”
“陛下从此发誓不再娶妻。”
“虽说心中着实爱慕陛下,但是修道院的那位上一代院长,也只能去做了修女,最后孤独终老。”
花匠懵懵懂懂地点头。
在他心里,原本威严高大的王者的那个身躯,似乎离自己近了点。
但这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
相反,他愈加地憧憬自己的王了。
原来,王也是普通人。
原来,王也是会痛,会累的。
但是,王他却一个人走了那么久。
我以后也能加油吗?不求成为像王那样的君主,只求一步步地在自己选定的道路上前进。
花匠这样想着。
“不好了,不好了!”
总管一反以往的镇定,急急忙忙地冲了过来,手里拿了一个信封。
“国王陛下他……”
“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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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白透亮的光滑地板,巍峨的殿堂一侧种着各色的小花,颜色依次排布,有条有理的样子看得出经常有人照顾。黑白兼有的旗帜被中间的竖线分隔成了两半,在空中飘舞着。
这里是英灵殿,大陆的王者最常待的地方。
在殿堂中央,有一块纯粹由冰所制成的墓碑,散发着逼人的寒气。
白发苍苍的老者独自一人站在墓碑之前。
他手里拿着一个信封,老者一字一句地读完了信。
“老大!我们刚发现,原来死也很有趣啊!有空老大也试试看吧!”
没头没脑地写着这样一句话。
信封上没有写收信人和寄信人,也没有别的信息,不知道是怎么寄过来的。
老者把信纸放在手里揉搓,信纸碎成了碎片,老者将碎片撒在风里让他们随风飘散。
老者默默抚摸着墓碑,没有说话。
他突然笑了。
“什么嘛,那一对白痴夫妇!什么叫死也很有趣啊……真是莫名其妙!”
他笑得前俯后仰,直不起腰来。
泪水却从他的眼中溢出,模糊了他的眼睛。
“他们活过了百岁啊……很好,很好呢。”
墓碑依旧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冰壁反射出老者现在的样子。
“我们以前说过,要立一块冰壁在这里。”
“我们要让人们永远记住我们的名字。”
老者轻轻一指点在墓碑之上,墓碑随着“喀嚓”声绽裂,随即轰然崩塌。
“不过啊,不用了。”
“因为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
“但是我不会死。”
老者的样子飞快地变换,额头上的皱纹消失,白色的头发逐渐变深。
片刻之后,原本衰老的样子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轻的身影。
简直就是奇迹,老者似乎在这片刻之间返老还童了。
该不如说,原本老迈的样子根本就只是伪装。
“我会永远记住你们。”
“这就够了。”
“将来的路,我要独自一人走了。”
“但是我不会孤独。”
“因为在我的心里。”
“一直有你们的陪伴。”
“和大家在一起的日子,我恐怕永远也不会忘,也忘不了吧。”
“我啊,不喜欢被称为皇帝。”
“别人问起来,我总是说:‘皇帝这词只有统一了世界以后才能使用,但是海外还有着无尽的大陆。因此,我只能被称为王!’”
“但是啊,他们不知道的是。”
“我喜欢王这个词,是因为它让我想起了过去和你们在一起的日子。”
“对了,走之前得留个遗嘱……啊呸呸呸我还没死呢。”
重返年轻的王者表情略微有些尴尬:“刚刚把耍帅把信纸毁了结果没地方写字了。”
“算了,就写信封上吧。”
以指为笔,王者在信封上写下了自己留给这个世界或许是最后的话语。
“那么,就这样了。”
“也许我们会在下个世代见面。”
“也许不会。”
“谁知道呢。”
一代王者离开了。
史书评价,他出身草莽。
却跻身至尊。
他曾率八千血骑破阵。
他曾在无月之夜哭泣。
他曾与众叛亲离者为友。
他曾与权高位重者为敌。
他在夜色下的王宫中失踪,留下的只有只言片语。
他没有留下子嗣,将权利交给了他一手创立的议会。
虽说他离开了,但他的臣民们依旧时刻期盼着他的回归。
据传,当这个世界,当这片大陆,当这个帝国需要他的时候。
他就会回来,再一次的把和平带给这个世界。
他是过来与将来的王。
他是永恒的王。
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王。
“永恒王”,马修·克列门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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