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是个铁匠。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意义,就是他的女儿。
作为卡拉村里唯一的铁匠,他的收入可不算少,所以他有足够的钱给自己的女儿带去至少在这个村子里算是数一数二的生活条件。
他平日里也勤于做家务,对待女儿的态度总是很柔和,从来没有打过女儿,倒是被打过好多次。
总而言之,要是约翰不那么喜欢喝酒的话,他就是一个完美的父亲了。
不过和那些酒后就胡乱打人骂人的人不同,约翰喝醉以后很安静。
他喝醉以后会直接“咕咚”一声摔到地上,然后像个孩子一样蜷缩起自己的身体。
是个完全无害的动物,只不过身体太重很难拖动让他的女儿很是困扰。
说到自己的女儿,约翰可以滔滔不绝地说上三天三夜。
在他心里,自己的女儿简直就是大陆上最最完美的人。
不过就算是这样的一心一意地爱着自己的女儿的父亲,最近也遇上了烦恼。
他曾经撞见自己的女儿和她的未婚夫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约翰去问他们,但他的女儿只是笑着不说话。
约翰不由感叹女儿被她的未婚夫教坏了。
据他们说,等到夏祭的时候就会告诉全村,所以请约翰耐心等待。
约翰不满地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麦芽酒。
耐心等待?
约翰还是有些不高兴。
同世界上所有的父亲一样,自己的女儿胳膊肘朝着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做父亲的心里总是不太舒坦的。
“时光飞逝啊……”
那么小小的一个婴儿现在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也有了自己的爱人。
当她出嫁的那一天,会不会和她妈妈当年一样呢?
孩子他妈也一定会高兴的吧。
约翰有些唏嘘。
“老板!老规矩,先欠着!”
“好的。约翰你今天倒是和以往不一样啊。”
“嗯?”
“你以往不是要喝到烂醉如泥才走吗?今天倒是就喝了几杯啊。”
酒馆老板把酒杯收拾好,在一块木板上划了几道,一边笑着和约翰说。
“今天不是安息日吗?你也知道的,我家那孩子特别遵守克里斯蒂安教的教义,每次安息日,只要撞到我去喝酒就会大发雷霆啊,那场面……啧啧,真是恐怖。”
“你看上周,他们不是去钓鱼了嘛,我就偷偷跑到你这来喝酒。但是就是没管住,剩下的……你也知道了。”
酒馆老板了然于胸地点头:“上个安息日,最后又是你女儿把你拖回去的。”
“可不是吗!最后我可是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啊!这次我可得早点回去了。”
“去吧。”酒馆老板目送着约翰离开。
在约翰出去的同时,另一个人走进了酒馆。
看到那人时,酒馆老板突然目光一凛。
但当那人坐在吧台前的时候,他又变成了原来那副乐呵呵的样子。
“领主大人,这一次……想喝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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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走出了酒馆。
门外的热浪扑面而来。
嘴里一边咒骂这鬼天气,一边用手给自己扇着风。
然而就算扇风也只有热浪而已,约翰叹了口气。
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嘿!马修!”
约翰向走来的人打着招呼。
而那人却只是微微点点头,神色匆匆地走开了。
“怎么了?”
约翰迷惑地挠了挠头。
马修算是约翰的酒友之一,也一直是个很开朗的人,这是怎么了?
“爸爸。”
背后传来了这样的叫喊。
那声叫喊声很冷,很突兀,在这炎热的天气中就像刺骨的寒风吹过一般使约翰身周的温度极快地下降。
约翰的身体颤抖了起来。
他缓缓地转过身,满脸堆笑:“女儿……祷会结束了?”
“是啊。”简微笑着,“这次祷会比以往结束的早呢。”
看着简开始边拉扯着约翰大叔的耳朵边埋怨,站在一旁的理查德双手抱于胸前,沉默不语。
在祷会结束之后,马修急急忙忙地就走了,也不和理查德他们说话。
他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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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修一路走出了村子。
在中途,他甚至小跑了起来。
在走了很久以后,他才停了下来。
他警惕地左右张望着,以确保周围没有别的人。
在再三确认之后,他把自己藏在衣服里的东西抖了出来。
那是一本书。
马修回想着之前艾萨克神父的布道,当时在教堂里的场景。
“各位教友,你们现在手中拿的,是只有最最虔诚的教友才有资格拿到的东西。”
艾萨克神父把一沓书搬了下来,分发给在座的所有人。
那本书很薄,很小,但众人的表情十分严肃。
马修也拿到了一本,翻开了第一页。
但他刚刚看到第一页上的内容,就猛地合上了书。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他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一阵寒气涌上了脑海。
那是什么?
为什么会一模一样?
这究竟是什么?
众人都安静地听着神父的发言,无人注意到坐在最后的一排的马修的异状。
“这本书中,有着我们克里斯蒂安教对那些信奉伪神的异教徒的记录。虽然帝国对于这方面的信息基本是封锁的,但我认为各位教友有必要了解一些。”
“因为只有了解这些异教,才能更好的信奉威雅,信奉我们万能的,至慈至善至赦的主。”
艾萨克用一块洁白的手帕擦拭着自己的胖脸旁留下的冷汗:“真是肮脏的伪神,每一次我阅读这书,总感到恶心。”
接下来的时间,艾萨克神父交给众人自行阅读。
在这些时间里,马修都没有打开书,而只是……
把右手放在大腿上,死死地按住。
“时间到了。”
艾萨克神父示意着。
“理查德教友,你的看法是什么?”
理查德站了起来。
“无恶不作的伪神胡拉安!他的教徒竟做过这么多恶事!实在是罪不可赦!他们活该下地狱,遭受最最严厉的刑法!他们在地狱中要倒立于粪水之中,折磨于烈火之下。”
就算看不见他的脸,从他的慷慨激昂的语气中,马修也能在脑海中清晰地勾勒出他此时的表情。
不……不要再说了。
一个个人都站了起来。
马修的父亲。
马修的母亲。
简。
他们都站起身,用充斥着愤怒的声音对伪神胡拉安和信奉他的教徒辱骂着,责骂着。
用世界上你能想到的所有的污言秽语来形容这些人以及这个宗教。
一个一个。
每一个。
我求你们了!不要再说了!
马修的内心呐喊着。
但他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一直到马修。
马修站了起来,脸色苍白,勉强说:“这些人做的事真是恶心。”
艾萨克神父明显不太满意:“马修教友,你可以说真心话的,我们在座的各位都会倾听你的。”
“我……”
我得说点什么。
如果我不说的话……
我会被……
之后的事,马修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他只知道,所有人都满意地点着头,艾萨克神父甚至还鼓起了掌。
在马修说完以后,这种咒骂在艾萨克神父的领导下达到了狂热的程度。
大家都跳了起来,大声高喊。
理查德满脸通红,嘴巴一张一闭,好像离了水的鱼一样。
甚至简那娇俏的脸也涨红了,她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不停战栗着。
艾萨克神父哆哆嗦嗦地轻轻喊一声:“威雅!”
他抱住了教堂中央的十字架,又双手捧面,很明显,他是在祷告。
众人开始用有节奏的语调喊着:“威雅……威雅……威雅……”
那是对威雅的英明的赞美。
马修也只能混在众人之中,喊着。
但他的心却是一片冰冷。
他深刻地感受到了。
自己是孤独一人。
“这次祷会到这里就结束了。”
片刻之后,随着艾萨克神父重新站回了神台前,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请各位教友把书放回到这里。”
前排的众人一个个都站起了身,把书本放到神台旁。
“啊!”
“马修教友?没事吧?”
“没事没事,摔了一跤而已。”
“愿威雅保佑你,愿他的光辉永远照耀着你。”
“谢谢。”
没有人注意到马修偷偷地把书藏在了衣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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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修打开了书。
“兰伊教。”
“兰伊教是俄勒冈王国的国教,俄勒冈王国中近九成人民皆信奉此教。”
“信奉的神名为胡拉安。”
“作为政教一体的国家,兰伊教的旗帜与俄勒冈王国的旗帜皆为双马旗。”
“以下附图。”
第一页是唯一的客观地描述了兰伊教具体状况的一页,还带着那一股子超然于时代之感,这些话,都不像是这时代之人可能写出来的。
从第二页起,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兰伊教所做过的恶行,还有无尽的咒骂。
从折磨克里斯蒂安教徒,到屠杀无辜百姓,一直到挑起战争,亵渎神灵。
马修知道这其中必然有真有假。
他知道第一页与之后的内容的差别之中必有玄机。
但他都不在乎。
马修只是痴痴地伸出手指,摩挲着第一页下方,那占据了整整一半页面的那张图。
那幅旗帜。
那幅既是俄勒冈的国旗,同时又代表兰伊教的旗帜。
左半边的底色是黑色。
凌驾于其上的,是昂首长嘶的一匹白练似的马。
它的头上,有着雪白的长角。
右半边的底色是白色。
凌驾于其上的,是低头闭眼的一匹墨团似的马。
它的背上,有着一对羽翼。
黑色的羽翼。
旗帜上纯白如雪的独角兽,与漆黑如夜的飞马相对着,由中间的竖线分开。
宛如白日与黑夜。
宛如清晨的阳光与黄昏的晚霞。
是这样吗?
是这样如此美丽的东西吗?
至少在此时的马修看来。
他们就像是白色的莲花与肮脏腐臭的黑泥。
他们就像是。
村里的人们与马修自己。
“帝国曾发出过通缉令。”
“若是有以兰伊教这旗帜上的两匹邪兽为纹章的人,就地处决,举报得力者可受封世袭男爵,获得领地。”
艾萨克神父的最后一句话还围绕在马修的耳畔。
马修翻掌。
右手掌心之中,纹章浮现。
看着那纹章,马修苦笑。
“觉醒时候长出的是黑色长角和黑色指甲。”
“在拔出剑的幻境里看到的是黑色铠甲。”
“结果最后纹章却不是黑色而是是白色的独角兽,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如雪的独角兽奔跑着,像是桀骜不驯的野马。
像是离群的野兽。
像是此刻,站着泪流满面的独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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