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就留在沬邑,闲时陪我练武如何?”
“休想。”
青衣被关押在王宫内,少子辛日夜在屋外游说。
“先生可曾周游列国?西边的的西岐、鬼方、羌方,东边的东夷诸国比之大商如何?”
“我啊,除了陪父王巡狩能离开沐邑百里,就没走过更远的地方了。”
“先生给我讲讲四方各国之事如何?”
“说说别处的风土人情呗......”
“先生不说,那我就和先生说大商的喜好如何?”
“不应我就当先生你同意咯......”
“商人好酒,王公大臣、平民百姓无酒不欢,每逢欢宴吉日必定满朝高举酒爵,酒气及苍穹,我们自诩神仙同醉,先生,你是神仙,在天上之时可曾闻过凡间酒香?比神仙琼瑶如何?”
“商人还好卜,万事皆问鬼神,你知道吗,我们占卜用的可是骨甲!
首选材,次锯削、刮磨,将牛胛骨的骨臼部分锯削、磨平;末了于甲上凿、钻、灼。
凿是于甲骨背面挖出枣核一样的凹槽;
钻是在槽的一边用刀钻出圆穴;
灼是用火在钻、凿的地方烧灼,令钻凿而变薄的甲骨正面出现爆裂的卜兆。
再以卜兆辨别吉凶祸福,将卜问的结果刻在甲骨之上。”
听到如此复杂繁琐的占卜方式,青衣不屑地哼了一声,还是没说话。
少子辛苦笑:“自然比不得先生的神仙手段,占卜不用骨甲,只需掐指,便知万事,先生你知道吗,我朝占卜重鬼神,自商初便已为传统,流传近六百年,以前祭祀用的是活人祭天......
先生你别误会啊,我们祭天的陋习已在逐步改好了,开国初动辄千人,三百年前几代国君已降至百人,到我父王为君二十年间祭祀不过让几个自愿的俘虏奴隶为祭品,仔细想想连种地的人口都不怎么够,还大规模用人祭,真是蠢得厉害......
可还是有很多地方诸侯祭祀时喜欢大规模杀奴为祀,宁愿维持着老祖宗的传统,也不愿开放人手去开垦多点土地,是真蠢......所以我想啊,待我为君时,定要废除这祭祀一事,让一些个俘虏奴隶不死在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往酒爵内倒屋里备好的酒,小小喝一口,被辛辣呛到咳嗽不止的青衣,诧异地往门外望了一眼,这家伙居然懂得利用劳动力?此时的半奴隶社会,商朝奴隶都是对外战争,大胜东夷、鬼方、羌方等几个外族俘虏而来,各地诸侯几乎不当人看,祭祀之时一杀一片,反而在国都沐邑周围没有大规模屠杀俘虏的行为,原来还是有几代贤君懂得重视劳动力的。
或许是身为女子多了一分细腻心肠,看到了民事生产的重要力量,可她居然想废除传统?在天下皆重祭祀,连西岐也不免杀几个祭祭天的时代,在大商这个更重鬼神国度内废除祭祀!?这岂非大逆不道?!
“你这是找死......”
坐在屋外台阶的少子辛眼神一亮,轻松笑了笑:“我知道不会有人同意的......那么我就每次祭祀的时候少一个两个人,每次少一点,迟早有一天不再用人祭天!”
“国都周围你可以这做,那么远处诸侯呢?他们可不会听你......”
“我就抓几个杀得最多最厉害的,以酷刑威慑众诸侯,如何?”
“你应该削权,而非以暴制暴......”
“先生还懂国事啊!”少子辛眉眼有春风,笑意曛暖,越发动人。
“咳咳,瞎攀扯几句而已......”
————
“先生知道我如何立嗣东宫吗?”
“不想知道。”
少子辛自豪说道:“嘻嘻,帝祖甲改礼制,以嫡长继承取代兄终弟及......”
“大兄启是父王长子,一母同胞,可惜大兄出生时娘亲地位尚低,为妃,只能是庶出......而等娘亲为后之时,我才出生,所以方是嫡出......或许是大兄从小就被人以嫡庶一出为人非议,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不待见我......这么多年来我们兄妹两也没说过几句话。”似乎想起了小时候的事,她的语气渐渐低落,不过还是兀自打起精神,屋里有着珍贵的听众,怎么也不能让氛围冷了去。
“像先生你们这些与天齐寿的神仙高人,就不用操心这些传承小事,真好。”
用青铜鼎吃着羊肉,青衣打了个饱嗝,疑惑道:“就算是嫡出,又怎么传你一个女子?不都是传男不传女吗?”
“传男不传女?哪来的说法?妇好不也是征战沙场战功显赫,封于外地?女子可为将军,又怎么不可为君了?”少子辛更是奇怪。
青衣悚然一惊,记得三纲五常是未来周时儒教定下的规矩,自此女子被多少条条框框束缚?
此时女子地位并不比男子低。
“听说西岐那边女子不得为官,不得从军,先生你是从那边听说的吧?可他们凭什么?”
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
“女子也为国民,亦为人子,为何不得保家卫国征战沙场?为何不得为治国献策?”
少子辛朝着太阳伸手,阳光从指间漏出,照在那双金黄眸子里,她轻轻握拳,光芒一黯,仿佛握住了太阳,“我以后为君啊,想要多听凡间女子的建议呢......”
青衣喝着酒,一言不发。
————
傍晚,侍从皆进膳,屋外没人。
瞧准了机会,青衣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件小法器,变化如意的铁丝,开了房门,瞅准了方向,撒开脚丫就跑。
途径宫殿无数,青衣累得气喘吁吁。
恰逢帝乙宴百官,满朝文武正从宫中行出,遥遥见到奋力跑在御道的年轻道人,帝乙瞄了女儿一眼,不由得哈哈大笑。
少子辛脸红到脖子去了,脑袋垂在胸前。
“众爱卿膳后来场比试如何?”帝乙抚掌,指着那个上气不接下气长跑的道人,笑道:“谁能将他分毫不损地擒拿过来,赏青铜爵、白陶百件!”
行于帝乙左右一位长髯中年抱拳笑道:“臣闻仲,愿擒小贼!”
“哈哈哈,闻太师未免太欺负人了!谁人不知你曾在碧游宫金灵圣母门下修行,法力高强,满朝文武哪有人能和你比?”
一道粗犷嗓音从众官里传出,卿士们微微躬身分开一条道路,走出一名披甲的壮硕中年,“别人怕比不过太师,我黄飞虎可不怕!太师,这珍贵青铜爵和白陶,我要先谢过了。”
闻仲抚髯,欣然道:“武成王言之尚早,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哦?的确!”
在黄飞虎应闻仲同时,施法飞遁而去。
闻仲哈哈笑道:“嘿!你个奸猾武夫!”
同一步跃出,脚下凝一片霞云,飞驰跟上。
帝乙点头笑称善。
“前方小道!速速束手就擒!”
青衣喘着粗气,扭头往回看了一眼,不看还不要紧,一看就让身后殷商文武双壁吓了一跳,脚下同时踉跄了一下,以他们两人的修为,眼力何等毒辣?遥遥望见道人面容,一时间内心纠结不已。
两人的师尊都与这道人有点关系,这人游历时走遍三山四海,登门到访的时候蹭吃蹭喝,师尊还不得不恭敬陪笑。
事后他们都问过各自师尊,得到的回答让他们感慨人和人命果然是不同的。
道人是那位钟爱的关门弟子。
不修行而修命。
据闻有断神仙命数的厉害法宝。
这位大爷怎么到大商来了?
两人相视一眼苦笑一声,悠悠然落地,恭敬行礼:“青天......”
原来是认识的,青衣摆手打断:“现在叫青衣。”
闻仲、黄飞虎两人一阵无奈。
得,当年师尊说这位喜欢按“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换名,一甲子换一个名,前取一个青字音,不过听说这位为了啥押韵,换到地时取的是锄地,黄字取的是乘黄......现在又多了个青衣,还真是任性,不过天下间谁也管不着,也不敢管。
他们道:“青衣先生,怎么到大商来了?”
青衣调匀呼吸,老实交待:“死在路上的。”
“......”
会不会说话呀你!
这要他们怎么接?!
闻仲尴尬一笑:“听说少子辛近来在宫内圈养了一男子道人,我等还怕她天性纯良遭人蒙骗了去,原来是先生你,这就不惧少子辛受人欺骗宠信奸佞!”
天性纯良?青衣一阵白眼。
黄飞虎抱拳道:“先生你不妨多待在沐邑一段时日?陪少子辛多聊会?她是个可怜的女娃,出生起就受两位兄长嫉恨,在宫里长那么大也没有过朋友,常常胡思乱想,异想天开,先生与她有缘,不如多劝导劝导?”
比如谏妇言、废祭祀?古往今来多少帝皇都没能做到事情。
青衣岔开话题,“话说你们两是过来干啥的?”
两人心下腹诽,抓你。
不能明说。
闻仲计从心起,很自来熟地站到青衣身边,勾肩搭背,指着皇帝陛下道:“看到那位头顶十二旒冕冠者没?那是大商国君,他见先生英伟不凡,想要拜先生为国师!”
青衣眼珠子转向搭自己肩膀的手臂,本来想伸手拍掉,但听到某个词汇,便点点头忘了这回事,“好眼光!”
闻仲松了一口气。
黄飞虎心底大怒,好个不要脸的闻太师!
他当即学着站在另一侧,勾肩搭背,臂膀暗暗用力推开闻仲老手,爽朗笑道:“不若我等一起觐见国君,看他对英俊潇洒的先生您有何等赞誉?”
青衣眉开眼笑,“哎呀,客气太客气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哄骗青衣往帝乙跟前走,同时在他背后用手暗暗较劲。
青衣拱手微微行礼:“散人青衣,拜见陛下。”
少子辛望过去的眼神飘忽,有些局促不安。
此时,一名青年站出来,朗声道:“小妹擅自藏男子于后宫,滢乱宫廷,有失体统!望父王严惩!”
青衣瞥了一眼后,往少子辛方向看去,眼神像是在说这谁啊?
少子辛摆出口型:微子启,我大兄。
青衣不以为意,闻仲和黄飞虎两人正在帝乙左右耳畔窃窃私语。
“一定......要拿下......”
“要把他和大商......紧紧绑在一起!......”
“不能得罪......”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他后台......三界最硬......”
帝乙越听嘴角翘得越厉害,摆手道:“启儿,你从何听来的不实传言,这名超凡道人乃本王与德儿巡狩时请回来的高人,不得失礼!”
微子启咬牙,默声退下。
帝乙的眼神越来越奇怪,让青衣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位大商皇帝终于开口:“你觉得我女儿如何?”
少子辛一愣,满朝文武一愣,全场霎时间鸦雀无声。
而闻仲、黄飞虎在帝乙身后激动得握拳,好主意!
青衣不明所以,想说母暴龙。
可怎么能说得出口,只得两眼无神,扯出公鸭嗓,没有感情道:“温婉贤淑(?)人见人爱(?)花容月貌(!)......”
少子辛越听头垂得越低,袖下的掌背红色经脉暴动,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异常之快,声声如擂鼓,紧张不已。
帝乙欣慰大笑:“先生嫁她可好?!”
青衣顿时倒退两步,又被闻仲、黄飞虎赶忙过来把他架住,顺便以防逃跑。
“啥?啥?啥!”
怎么忽然扯到这上面来了!
咋回事啊!
大叔,你话题跳得太快了!
周围爆发出阵阵喧哗议论,开始口水乱喷。
帝乙温柔地望向同样惊讶不已女儿,微微笑道:“先生,我不是以国君的身份命令你。”
“而是以一位爹爹的身份请求你。”
傻闺女啊。
青衣好不容易站定,好奇问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帝乙大手一挥,负手猖狂道:“那我就以国君的身份让大商子民打死你!”
“我帝乙的女儿,有哪儿不好?!”
言毕,满朝文武皆跪伏,留青衣呆呆站在原地,还有少子辛神采飞扬。
父女两人,同样霸道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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