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范围内已经出现十四例博塔病毒感染者治愈案例。”第二天一早,这条又被各大媒体推爆的消息无疑重新给了我巨大的希望。我没心情看推送里面复杂的病理机制和治疗办法,只觉得我的妈妈有救了。
所有身体上的不适瞬间烟消云散,我冲出卧室,发现华夏已经买好了早餐。
“青画,你看到新闻没有?”华夏招呼我过去。
我使劲儿点头,拿起一杯豆浆暖手。“韫之还没醒吗?”
“应该是吧,昨晚和她男朋友打了挺久电话。”华夏说话的时候一直在隔着裤腿轻轻**右腿的膝盖,他只是把手放在膝盖上不着痕迹地**,以为我不会注意到。
如果不是韫之告诉我他昨晚因为我摔伤了膝盖,我可能还真的看不出,可现在看着他默默承受为我受的伤时,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狠狠地捏了一下。
“疼吗?”我关切地问,见他一脸错愕,我伸出手轻轻放在他的膝盖上,“消肿了吗?”
华夏不以为然地笑笑,“没事,就磕了一下。”
“傻瓜,知道给我用毛巾冷敷,不知道给自己敷一下啊?”我起身去房间里找出云南白药,“吃完饭去上药!”
华夏点点头。
“大后天就过年了啊,”我一边喝着豆浆一边数日子。“你还是快点回家吧,别让叔叔阿姨还有朵儿担心了。”
华夏听到这话,若有所思地勾起嘴角。“我家里不用担心,昨天我和朵儿打了个电话跟她说了一下情况,她说她帮忙摆平爸妈,我爸妈也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应该能理解的。”说完他又顿了顿,像是酝酿着什么一样,“青画,我还是在你这边多待一阵吧,要是就这么走了我实在放心不下你。”
……
这种由内而发的欣喜是怎么回事?就像是悬着的一枚钥匙终于打开了错综复杂的机关一样,就像是苦苦暗恋了许久的女生向你表白说喜欢你一样,就像是很宝贵的东西终究没有失去一样。
“这可能是你人生中最难的时候了吧,”华夏低着得头突然抬起来对上我的视线,“我想陪在你身边。”
还有什么话语更能俘获一个人的心呢?看着华夏温柔又坚定的目光,我心中默默认定:就是他了吧。
“好。”我微微点点头,然后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送我去医院吧。”
来到医院之后,早上听闻好消息的我的乐观态度急转直下。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当然来自于老妈病情更严重的急转直下。听值班护士说,从昨晚开始,老妈的病情急剧加重已经转入ICU,现在没法吃饭也没法说话了。
“现在平宁是不是治不好?我要给我妈转院!”我有些丧失理智地说道,“花多少钱都行,转院去哪里办?”
“对不起,上面有规定博塔患者不可以进行市际转院。”
我一愣,用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有了这几天以泪洗面的经验,这次倒是成功地止住了泪水。“大夫,那我妈妈现在怎么样?她痛苦吗?”
“401号ICU病人正在昏迷中,等到她醒来后,我们会视情况对她进行适当处理,不会让她感受到太多痛苦的。”护士每天见惯了生老病死,但说到大限也不免动容。
我彻底绝望了,“也就是说我妈只能躺在那里等死了吗?”
护士低下头想了想,又抬头看着我,“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我可以去看看她吗?”我用央求的目光看着她。“博塔不是相隔两米就不会传染吗?我不靠近她,我就看她一眼。”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撞进我的口罩,晕开了一大片。
“对不起,我能理解您的感受,但是隔离区十分危险,所以除了医护人员任何人不得出入。”护士姐姐见我这个样子,心里也难受得很,悄悄抹了抹眼泪。
然后微微颔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华夏知道我心里难受,一言不发地跟在我身后。我刚离开队列,就双腿不支跪倒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掩住脸,泪水渗透进指缝,在口罩上晕开一层又一层的印迹。
当博塔刚刚开始流行的时候,我以为这只是一次稀松平常的流感。
当博塔肆虐起来的时候,我想这种灭顶之灾不会降临到我和我最亲近的人的头上。
当老妈告诉我她染上了博塔之后,我还傻傻地以为老妈能够从这次祸事中幸免于难。
当她一直没有发病准备复查的时候,我已经开始觉得老妈其实并没有被传染了。
而当她发病的那个下午,看到她一瞬间像是老了二十岁的样子,我真正地开始从心底里害怕了,她即将在我的面前滑落深渊,而我却连一根能拉住她的绳子都没有。
现在的她,应该只剩下一只手还在顽强地抓住悬崖没有放开吧。我最初的希望也一点一点地被击碎,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一个没有母亲的人生啊。
我紧闭着双眼,眼前闪过一幕幕老妈曾经和我共处的景象——她接送我上下学,在我成绩不好的时候安慰我带我去游乐园玩,无意中得知我喜欢上了班里一个女生每天多给我的零花钱,我转变之后带我去医院,又带我去商场,她拒绝我让她再找一个的提议,她送我去海城上学又自己离开,她知道华夏的存在后给我出谋划策。
她的音容笑貌最开始还很清晰,可不知为什么,回忆着回忆着,就变成了她躺在病床上鼻孔中插着呼吸管的苍老模样了。
可我,在她人生最后挣扎着的这段时间,却连见都见不到她。
华夏走到我面前蹲下,轻轻地把我抱在怀里,抚摸着我的头发。“青画,青画。”他重复着我的名字,“青画,青画。”
医院的地面很凉,一阵剧烈的腹痛袭来,我再度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不知是医院还是宿舍的狭长走廊,灯全部关着。
一个人戴着三层口罩从我身边走过去,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所有人都带着三层口罩,所有人都目中无神,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人都走光了。走廊里再次变得空空荡荡,有些阴森恐怖。
突然走廊另一端响起滚轮的声音,一个护士推着一张病床的影子出现在那边。护士的硬跟鞋踩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音,和病床滚轮的滚动声夹杂在一起不停地回响在狭窄的走廊中,吵得我头痛欲裂。
走廊两侧每个房间门口都摆着一盆虎皮兰,病床每经过一盆,我脑海中嘈杂的声音就越响。
离我越来越近了,我看到护士身上穿着一身粉红色的防化服,头发紧紧地箍在防化服的帽子里面,一层厚厚的口罩和透明眼罩把她的脸也遮得严严实实。
病床上躺着一个人,也……可能是一具尸体,用白布蒙着,没有一丝生气。
经过我的时候,我下意识地让到一边,然后伸出手轻轻揭开了白布的一角,母亲的脸赫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猛地惊醒,挺身坐了起来,给一旁趴着的华夏吓了一跳,他赶紧按住我不断颤抖着的肩膀,嘴里重复着我的名字。“青画,不怕,不怕。”
我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抱住他,“华夏,我梦见我妈走了。”他的肩膀被我的眼泪浸地一片潮湿,他的脸紧紧贴住我的额头一侧,他一手抱住我,一手轻轻安抚我的后背。
“华夏……”我本就虚弱的身体经这一惊一哭彻底失去了力气。
“乖,你先躺下,我去给你倒杯水。”华夏对我轻声说道,然后扶着我躺了回去。
室内一片漆黑,不过我身下的床比我和老妈的床都要小不少,床单也是白色的。想必我不在家里。
“这是哪?医院吗?”我小声问道。
华夏端着一个纸杯放到我床头的桌子上,然后抓住我游离在被子外面的手。“你在医院大厅晕倒了,我就没带你回家直接给你挂了个号。你都烧到四十一度了,还来着姨妈,幸亏给你打了点药你的烧才退下来。”
“我睡了多久?”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现在是16号凌晨四点了。”
我心中牵挂老妈,得知我昏睡了一整天后迫切地想要知道她的现状。“我妈怎么样了?”
“我去问过几次,阿姨还在昏迷当中,最晚一次是昨晚八点去的。”室内很黑,我只能大致看清华夏的轮廓,感受着他双手上传来的温度,我略微安心了一些。
“韫之知道吗?”
“我给她打过电话了,让她不用担心。”
“韫之怕黑,她自己一个人留在我家肯定会害怕的。”我不由得担心起韫之来。“对了,你呢?你晚上就在这里睡的吗?你几点睡的啊?”
华夏温柔地摸了摸我的手背,“我大约昨晚十一点钟睡的,我没事,在这睡挺舒服的。”
我分明看他刚刚去倒水的时候僵硬地抻了抻腰又扭了扭脖子,哪来的“睡得舒服”一说?心中很多感动:“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
“我说过,以后都由我来保护你。”华夏的声音温柔地像一片湖。“你家里发生这么大的变故,我看着你受折磨,心里,也很难受。阿姨是个很好的人吧,不然也教不出你这么善良的孩子。”
我点头,开始给他讲我和老妈过往的各种琐事,讲老妈给我提的“四个但是”,讲老妈在我对他的感情上给我提的意见。
说不完的回忆倒是让我一时忘了悲痛,说到有意思的地方还是会忍不住笑出来,可笑着笑着,眼泪就不知不觉地流下来了。
“华夏,”我委屈地小声道,“为什么上天对我这么不公平?我从小就没有得到多少父爱,我现在还不到20岁,就要没有妈妈了?我只想要我妈妈健健康康地活着,我宁愿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失去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窗外已经由漆黑变成了清冷的蓝灰色,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弱晨光,我看清了华夏的脸。
我从来没见过那样自信的华夏,有这样无力的表情。那种就像一个人再怎么拼了命,也推不倒压住挚爱之人的高塔的无力。
我又牵连他了,他本来这个时候应该在家里开开心心地和家人准备过年,现在却在千里之外的病房中,和我一起面对人生中最悲痛的事情。
“华夏,你看,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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