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极必反的道理谁都懂，厄运也是一样吧？倒霉到了极点就不会更惨。
原本我是这么想的，现在请让我收回前言。
倒霉会叠加，人在不幸的时候会接连遇到不幸。
比如在被喜欢的女生拒绝后，整个场景还会被一个毫不相关的人看在眼里。
他带着优雅的笑容向你移步，然后开始“关心”你。
“这不是王温柔吗？怎么脸色这么差？”
利昂是个处在任何地方都会成为视线焦点的人物，多亏了他，现在满脸苍白的我也一并进入众人视线，原本就高大挺拔的他俯视着缩着身子的我。
他也是挺会找时机搭话的嘛，此刻我们站在一起犹如天神与败犬呢。
违和感满满。
“利昂你怎么在这。”
以往称呼他还会带上后缀，在得知一些事后我已经不再对从神居出来的他感到敬畏，“先生”二字自然也被我吃了。
嗯，谁让我是败犬呀。
“只是恰巧路过，不过看到有趣的东西了。”
“有趣么？别人的不幸在你看来是一件有趣的事嘛。”
“不不不，请不要误会。”
利昂眯起眼睛。
“我对于普通人的不幸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重点是发生在你身上。”
“有什么区别吗？”
“那自然有着很大的区别，毕竟你从本质上就不是什么普通人。”
“哦，是嘛。”
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思考他这句话中的深意，风信子给我的打击已经足够我哭上很久。
“别露出这么沮丧的表情啊，不就是被女孩子拒绝了吗？这才是青春呀。”
像是知心好友一般，他走到我身侧搭着我肩膀，这令我有些反感，但也懒得说什么。
“青春就是不断地受伤跌倒然后成长的过程，不过是你的话的确太不像话了呢。”
“为什么我是特例？因为我是神么？”
“当然不只是这样，不过有兴趣做个交易么？”
利昂脸上的笑容更盛，像是一直等待着此刻。
“我帮你把那个女孩子追到手，作为一点小报答，把露莉可小姐让给我怎么样？”
“……”
我抬起头，今天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他，发现他虽然是笑着的，但眼里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对你来说很公平吧？我想你现在应该也在纠结着如何处理欺骗过你的她。”
“你也知道么……果然是神居派来的人，先不说交易，我有个问题……”
“如果你要问的是你身上的事，那我可回答不了你，其实我也很好奇呢。”
利昂看出我想问的问题，提前表示无能为力。我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问道。
“那你们的目的又是什么？是神居叫你来和我做这个交易的？”
“不不不……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就算是神，也会有私欲呀。”
“私欲？可是露莉可原本就是你们那边的人吧。”
“但现在的情况是，她属于你啊。”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像是在蛊惑我一般说道。
“神居对她的要求仅仅是陪在你身边，就连反馈都不需要。也就是说，神居把她的所有权交给你了。怎么样，这么说的话是不是会感到热血沸腾？我能理解的，毕竟我也年轻过嘛。”
拜托，这种男生寝室大晚上的夜谈气氛是什么情况？我可没心情和你讲什么黄段子。
“露莉可该怎么样是她自己可以决定的。”
“别开玩笑了，她的设定可没有那么复杂，根本不可能自主离开你啊。”
“设定？你在说什么？”
“啊？难道你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吗？喂喂……你的青梅竹马是不是有点太健忘啦？”
利昂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脸上自然浮现出兴奋的表情。说起来小茵的确也有提到过露莉可……但最后却因为我不小心睡着而不了了之。
“你到底想说什么？”
“别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呀，这可不像平时的你。还是温柔点吧……像平时那样一无所知的脸才适合你。”
“……”
“呵呵，就让我来替你那个粗心的青梅竹马补充一下好了。”
利昂收回了搭在我肩膀上的手，身子随之一轻，但心情却依旧沉重。
“暂且就先叫她‘露莉可’好了，之前叫什么我也不清楚咯。这个叫做露莉可的女生呢，是神居有史以来最完美的间谍。为什么年龄和你差不多的她会有这么高的评价？原因是她成为神以后的‘代价’，噢抱歉……说是代价可不对，应该说是神的‘眷顾’更好。”
“眷……顾？”
“没错，露莉可的‘代价’正是被神居看上，加以利用后就变成了她独得天厚的优势。因为当她成为了神的那一刻，她就失去了‘自我’，变成了一张白纸唷。”
利昂似乎对自己的比喻非常满意，从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不顾我就站在他旁边，默默点燃。低垂着眼帘沉醉地吸上一口后，烟雾缓缓吐出，整个过程不失风度。
“不介意吧？”
“都已经抽了还有什么必要再问么？”
“呵呵，那么接着说吧。像露莉可这样的神还好是被神居发现得早，不然会变成什么样都不好说，虽然我也很想看看一张白纸被染黑的样子。”
这时候我突然想到露莉可说过，自己没有家人的事并非是骗我的。
“露莉可她是什么时候进入神居的？她家里又是什么情况？”
“她什么时候进入神居我不知道，不过她似乎跟你一样都是孤儿。家里人在一场车祸里全部死去，而幸免下来的她因为承受不了打击而晕倒，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她才会成为神。”
利昂深吸一口再次吐出，烟雾在阳光下显得十分淡薄，我的思绪也随之变得涣散。
露莉可原来是真的有着很悲惨的过去么？比起我这个从记事起就没见过父母的人，深切体会过失去父母之痛的她明显更加可怜。
“喂喂？你这什么表情啊，不会是联想到当时那种情景为她感到悲伤吧？”
像是被我逗笑一般，利昂开始咳嗽，嘴里不停地冒着烟雾，尼古丁的刺激气味以及他的态度都令我感到厌烦。
“我之前都说了，露莉可在那之后马上就成为神，完全失去‘自我’变成一张白纸的她已经没有喜怒哀乐这些感情，就算大脑里有自己父母已经死了的记忆她也毫无感觉。”
“怎么这样……”
失去自我之后……竟然会失去感情？
“被神居接手后，针对她的情况神居开始为她捏造出新的人格。不过原本神居只是想通过这样让她恢复正常生活，但没想到竟然会这么顺利，并且令他们最震惊的是……她因为失去了最原始的人格后，创造出的人格不仅能完美使用，还能通过专业方法彻底抹消。”
利昂将烟头随手扔在地上，然后轻轻踩灭。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被称作‘露莉可’的女生可以完美切换任何人格，可谓是最完美的间谍，神居这么多年来靠她完成了不少监视任务。而这一次，名为‘露莉可’的人格就是专门为了你而设定的呀。”
“……”
“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到她与你的相性非常好？因为这可是神居花了很多时间研究你的性格而创造出的。”
“……呐，小茵，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其实利昂说的话我已经相信大半，现在只是想最后确认一下罢了。
“温柔哥哥，他没有骗你。可是……”
“好了，不用再说了。”
我苦笑的样子被利昂全部看在眼里，他的笑容很是玩味。
“已经确认过了吧，那么再回到原来的话题。怎么样？和我完成这笔交易，只要你命令那个露莉可从你身边离开，她是无法反抗的唷，到时候我一定会帮你得到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这点信用我还是有的，而且你也只赚不亏吧？”
“……”
现在我终于有答案了，为什么我在明知道露莉可是神居派来监视我的人之后还无法下定决心远离她？因为她完全抓住了我的性格弱点呀，我所能武装出的坚硬外壳在她面前不堪一击，我无法不去拥抱她……真是可悲。
“只不过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而已，就算丢了也不会可惜的。比起她，你喜欢的女生明显更有价值，已经没什么好考虑的吧？”
胜券在握就是他现在的表情，似乎已经得到自己想要听到的答复。
“嗯……是没有什么好考虑的。”
身子以同一个姿势站久了变得十分僵硬，于是我稍微活动一下筋骨，显得有些滑稽。或许利昂自己都没有发觉到吧，他的眼神中带着毫不收敛的狂热。
露莉可对他而言无疑非常重要，既然如此……我的答案显而易见。
“给我滚吧。”
冷静地不像是自己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丝丝怒意。利昂无死角的帅脸瞬间凝固，通过微张的嘴唇可以看到他的牙齿紧贴咬合。眼中的狂热逐渐降温，轻蔑冰冷的色彩开始扩散。
“你……说什么？”
原本令脸庞显得更加立体的高挺鼻梁加深了脸部的狰狞，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发出这种声音，在嗓间震动如同野兽低吼。
“先不说凭什么要让你来决定我能不能得到喜欢的女生，你觉得从神居里出来的你说的话我会相信多少？露莉可的去留不应该由我来决定，你要是做得到的话尽管带走她啊？”
面对神色不善的他，我也不剩什么好脾气。这几天压抑在心里的郁闷一次性冲上大脑，我歇斯底里地对他嘲讽着。
“怎么了，不说话？是因为做不到吗？说到底你也只不过是神居的走狗吧，无法通过神居来带走露莉可么？所以只能在我面前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施舍我？得了吧！”
能看到利昂脸上青筋暴起的样子还真难得，不过代价就是他怒不可遏地抓住了我的衣领。对此我丝毫不感到害怕，一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歪头漠视着他。
“怎么了？想打我吗？真的可以吗？神居应该不会允许你这么做吧。”
“你……嗬啊……”
他不甘地低吼了一声，瞪大的眼球里满是血丝。
“还不放开么？”
明明我才是处在弱势的一方，但我却能无所谓地笑着。无论我怎么去挑衅他，都会受到制约条件得到保护吧？尽管我并不知道制约条件是什么。
我已经无所畏惧了呀，看着愤怒却无从发泄的利昂如同野兽般狰狞的面孔，我的心情愈加愉悦。再多恨我一些吧？然后带着你的恨意给我滚吧！
但是……
“温柔哥哥，赶紧跑！这个人是不能……”
脑间突然响起小茵的声音，但还没听完我便陷入失重的状态。眼睛迷茫地看着掠动的街景，身体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地飘荡。
慢慢找回了一些实感，然后身体骤然下坠，后背狠狠地与地面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难以置信地看着此刻分外高大的利昂，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做不到。
小腹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肺里的空气受到击打被强制吐出，开始痉挛收缩的肺渴望着氧气，然而我却只剩下吐气的余力。
无法发声，大脑一片空白，隐约能听到脑里小茵微乎其微的喊声。不……不是她的声音太小，而是我的意识在逐渐泯灭。
如果能这么晕过去也好……但疼痛却刺激着脑神经，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再次扑到面前，狞恶的脸孔、残酷的眼仁清晰可见。
铺天盖地的拳头以及肘击遍布全身，意识像是暴风雨中的孤帆飘摇，随时会被巨浪淹没……神经象征性地传达着已经微乎其微的痛感，我期待着下一道将我彻底吞噬的巨浪袭来。
但我一直没有等到，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依旧能睁开眼，尽管一道缝就是极限。
恍惚间似乎看到一头暴怒的野兽被几个人强行压制，然后……那几个人化作了血沫。
哈……？是幻觉吧。
他似乎又向我冲了过来？我会死吗？像那几个人一样什么都不剩。
嘴唇似乎在颤动，他在说话吗？我集中精力试图去听清……却也只能听到只言片语。
“杀了你。”
果然是想杀了我嘛……明明用神力的话会很方便吧？还是说……
你更想亲手撕裂我？
来吧，像这样狗屎的人生我也差不多受够了。否定我的过去又打算剥夺我的未来，这样的解脱方式或许也不错呢。
我死了之后神居的计划会彻底破产吧？真是大快人心呢，而你……会承受神居的愤怒吧？
哈哈……哈哈！好想笑呢，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再说一句话。
试试看吧？试试看这漏气的胸腔是否还能挤出一句话？
那么……
“杀了我啊？杂狗。”
我说出来了吗？我听不到。但是他几乎怒睁到要渗血的眼球告诉我，他听到了。
满目疮痍的人生在这里总算随从我愿，能够选择自己的死法令我非常满足。
就算是再坚韧……神经的承受能力也到极限了吧。
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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