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水流声停歇。
浴室的门被推开,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娇小身影赤着足踏入室内,朦胧的水汽弥漫在白瓷板铺就的空间内,视线只瞧得净白一片。
抹开镜面上的水雾,映照出一张精致的小脸,从外貌上看十分幼小,顶多十三四岁的年龄,身形较之同龄人更为纤细一些。
——柔弱得一举一动间都令人呼吸一窒,生怕这娇弱的人儿会如美玉瓷器般易碎。
明明是正值青春的年纪,然而镜中的人儿身上却泛着凝滞的压抑感,脸上的气色看起来很不好,白皙的皮肤中透不出一丝健康的血色,乌黑的眸子也黯淡的、不见一丝活跃的神采。
身遭萦绕着的是颓败腐朽的沉沉暮气。
她转过身,背过镜面,缓缓褪下身上蓬松而轻薄的衣裙,裸露出精致的锁骨,白皙细腻的肌肤在灯光下散发着白瓷般的光泽。
衣服滑落在地。
镜面折射下,在琵琶骨附近位置的肌肤上,却有着隐隐透出着墨染般的点点黑斑。
不知是天生的胎记,还是某种病变的影响,虽然只是很淡的印记,像是这种瑕疵,换做他人多少都会有所注意甚至担心的吧,更不用说那些天性 爱美的女生。
她,毫无疑问是个美人胚子。
但她却对自己的外貌并不在意般,只是默然的瞥去一眼。
乌黑的眼眸犹如渊墨,深邃而空洞,看不见任何的情绪起伏。
她的动作没有停滞。
手中不紧不慢的解开了束起头发的丝带,黑夜般的长发脱离了束缚垂落而下。
做完这一切。
她转向一边,跨入满溢着热水的浴池中,整个人放松的仰躺在池子内。
暖洋洋的热水包裹着全身。
没有任何感叹,她眼睛无神的望着上方的天花板,再无动静。
半晌之后,
她涣散的视线重新聚焦,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左手摸索着伸向浴缸的边沿,只听一声“叮铃”的细碎声响,一柄小巧的手工刀明晃晃的被她握在了手中。
手臂缓缓移动,刀刃紧贴在右手手腕的肌肤上。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犹豫与动容,像是一件在平常不过的行为。
手部施加力量,刀刃一划,割开手腕处的血肉,动脉的血液流出,她全身微微一颤,右手伤口处的疼痛令她皱起了秀眉。
即使再过于漠视眼前的现状,对于疼痛还是有着与常人相同的反应。
猩红的液体顺着手臂流淌而下,浴缸中的水渐渐被染红。
随着血液的流逝,她开始感到些许眩晕与虚弱,能很清晰的感觉到自身气力在不断地被抽离。
比起瞬间、与无意识间的死亡,这并不是一种轻松的感受。
她闭上了眼睛,放松了全身,似乎在静待着死亡的到来。
时间流逝......
浴室中蒸腾的热气稍稍消散,水中的温度冷却了下来。
血液不知何时停止了流出,手腕处的伤口开始愈合,眨眼间,剔透白玉般的肌肤上再没有半点瑕疵。
此时身体的异状她本人再清楚不过了。
缓缓睁开眼眸,她的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轻轻的叹了口气,双臂抱膝,将脸埋在膝盖间,全身缩作了一团,将整个人浸没在水中。
在水下,她复又闭上双眼,沉沉的睡去......
叮铃铃。
朦胧间,清脆的声音穿过水的阻碍传入耳内。
尚未完全失去的意识渐渐复苏。
——电话......
电话的铃声。
这个时间会是谁?
虽然在心间自语地问着,但其实在一开始就已经有了答案。
渐渐在脑海中浮现的容颜马上被摇作拨浪鼓的小脑袋抖了个干净。
也是,除此之外,还有谁会联系我?
沉默了半晌,脸上自嘲与郁结的表情淡去,她起身离开浴缸,全身裹上白色的浴巾,**着双足迈出了浴室。
沿着门外的走廊直到屋子的内厅。
偌大的客厅里没有摆放过多的家具,大片面积被闲置着,只是放了一套沙发与木质茶几,整个室内显得过于空荡,完全没有一个家庭所应有的气息。
深秋已至,可即使包裹得再严实也能感受到某种冰窖般的寒冷:是源于心底的那种冰髓的深寒,如跗骨之蛆、缠身的恶鬼。
活人的气息在此间之内荡然无存。
但这对她而言就是‘家’,即使没有丝毫家庭的气息。
一日复一日,她也早已经习惯了这些,以至于现在不会再去留意,那一切,都已经成为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拨开细纱般轻盈的帘幕,她透过帘后的落地窗看向外面。
昏沉的夜幕下,璀璨霓虹的灯光映辉着半边天色,辽阔的视野可看见远处跨江的大桥,连接此岸与彼岸,钢铁架构间,车辆来往不断,形成光与影的洪流。
——这是漆黑下才能诞生的流光溢彩的极景。
快节奏的城市基调,活在这里的人都显得身不由己,即使偶尔想要停止脚步,也会被身边的人推动着前进,亦或者被踩在脚底。
与冰冷的钢铁森林下劳碌奔波的人影不同,她一早就将自己撇身于社会的最边缘处。
百无聊赖地远眺了一会,她收回视线望向屋内。
铃声仍然萦绕在耳畔。
头上的天花板上,吊装着异常精致的水晶吊灯,映照而下的光辉明亮利落,怕是有着不菲的价格。
而正下方,三个呈‘凹’字依次摆放的沙发,在沙发环绕的中心,放置着红色实木的茶几。
茶几上,许多食物的餐盒散乱的堆积在桌面,餐盒的包装都打开着,开口处,发现里边食物都只被挖去了一块小角,其余的都被置弃一旁——数日积累下来,餐盒数量也变得多了起来,两臂有余的桌面被占据的不留一丝空余之地。
她盯着凌乱不堪的茶几,也没有想要收拾一番的念头,伸手探入其中,从食盒堆积的夹缝间,取出了一个银亮色外壳的手机。
点亮屏幕,上边显示的名字:画舫心
名字的后边还标注着后缀——姑姑。
这是现在的她,唯一一个、血脉紧密相连的亲人了。
在父亲去世的近十年里,一直照顾自己,直到现在......
——为什么还不肯放弃呢?
她平静的脸上泛起苦涩,不经意间,吐露的呼吸化作轻叹。
眼角的余光瞥见今天的日期时间——十月一十五日 星期五 十九点二十二分
又快一个星期了么?
平时茫然度日的她并没有什么时间概念,也只有在此时,才会偶然注意起。
想来时间也完全契合。
临近每个星期末,姑姑都会到她家串门,而上一次到访,正好是五天前。
食指滞留在半空,她始终没有按下接听键。
叮呤当啷,随着伴奏铃声中的女声迎来了谢幕,铃声暂歇,片刻后又重复地响了起来。
对方似乎感知到了她内心的挣扎,选择主动放弃,取消了通话。
响了许久的铃声终于竭止。
“对不起...”
喃喃的低声自语在空气中霎时的凝滞后,遗憾的消散了。
哒,
指尖轻点,屏幕再次亮起,上边显示着现在的时间——十九点二十七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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