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看着感潮石发出的萤光,一时之间都说不出话来。
那颗由海水和电磁元晶编织而成的人工矿物十分精确,只要海水正在升高,熟悉海水属性的电磁元晶就会触发其他矿物成分发出萤光,靠得越近,萤光越盛。
虽然感潮石的感应范围一直都没有定论,但基本上当感潮石亮起来时,没有人会希望自己还待在席多尔海洞裡的。
「感潮石亮起来了……甚麽时候亮起来的?涨潮不是还早吗?」
米可抱怨归抱怨,手脚还是麻利得站起来,把手裡的贝柱吞下去,背起塞得鼓鼓的猪皮背包。
「平常或许还有时间,但我们位于比平常还深的深度,越往下,退潮的时间越短,涨潮的时间越长……我也大意了。」
娜希露背起同样鼓得满满的蜥皮包,拄着拐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伊雷克,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我耸耸肩,把旧皮革包起来的冰轨刀揣进怀裡,血兔毛的斗篷绑紧,做好全速前进的准备。
「这个问题要问卖妳这颗感潮石的商人才对吧?不过看妳这颗感潮石的品质还不错,侦测海面的敏感度应该很高……我们起码还有一个多小时。」
「只有一个多小时?你的意思是一个多小时之后,海水就会涨过我们头顶,把我们所有人都淹死?」
听到米可重新解释一遍我的话,丽丽奥彷彿现在才知道情况有多危险地脸色铁青。
「差不多啦,不……我是说,一个多小时应该很够用了,而且……就算来不及我们还有食潮者海带啊,妳们採的数量都够一头大象用了……」
「食潮者海带不能取代正常呼吸!等涨潮来我们就死定了!」
「我们一边走一边聊好吗?除非妳很想确认食潮者海带是不是真的〝不能〞取代正常呼吸,别紧张,带好行李,跟着我,对了,牛贝贝柱还有剩吗?我有点饿了。」
米可似乎还是对我半信半疑的样子,但都到了这裡,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她把插在长矛末端烤的贝柱丢过来,我则举起重新绑在十字镐上的火光元晶,吃着贝柱迈出脚步。
我们离开了刻有奥瑟恩符纹的洞窟,回到了狭窄、湿漉漉又複杂的海洞裡,我的记忆变得更加鲜明,不只记得我现在走过的路会通往哪裡,连所有还是伊兹˙拉因时走过的死路、远路、捷径也全都想起来了。
那座巨大的洞窟到底是甚麽呢?我对那里和附近的结构记忆犹新,宽大的空间沿着缜密的隧道互相连结,穿过一层又一层从星沙海滩渗到海洞裡的星沙,流过那里的海水想必热得能够吸引焰蟹,退潮时又冷得能够吸引食潮者聚集。
我摸着我……伊雷克的胸口,试着寻找碰碰跳动的心脏……但甚麽都没有,寂静得彷彿里头空无一物。
原来伊雷克早就死了吗?那我呢?我还活着吗?
「伊雷克!你又太快了!我们跟不上!」
又来了,我停下脚步,过了一阵子才看到她们三个人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我的火光范围,我皱起眉头。
她们变得更慢了,儘管在我昏倒的时候她们似乎休息了一阵子,但依然经过了狩猎食潮者和採集海带的工作,她们很累了,更何况现在还背着又湿又重的海带,就是想快也快不起来。
「……需要我变成大角鹿吗?」
娜希露脸色凝重地问,我想了想,摇摇头。
「没有用,等等的路很窄,就算妳可以载她们和行李,也没办法过去。」
我继续走了起来,脚步放慢,心裡却越来越急了。
洞窟一个接着一个、隧道一个接着一个,儘管一个死路都没遇到,走得也几乎都是精心挑选的捷径,海洞依然永无止尽的往前延伸。
那过程是无比艰辛的。
席多尔海洞并不是一条直直往下的单行道,而是错综複杂、左绕右拐的巨大迷宫,或许冒险者公会把浅水区定义在一千公尺是正确的,儘管一千公尺听起来不多,但实际上就算是在我还是伊兹˙拉因的时候,穿越那短短的一千公尺也需要一个多小时,也正因为很浪费时间,我才会选择跳海来越过那段区域。
「星沙区……离这裡……还很远吗?」
爬过靠近地热区,又热又乾又陡的岩壁后,米可几乎喘不过气地说着,为了让几乎透支的丽丽奥跟上,娜希露的体力也受到了考验。
「妳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她举起一隻手。
「算了……你别说了……你过来帮我拿一点海带就好……或是帮我拿那隻阿尼欧蝇……牠好重……」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帮忙拿,可惜如果我帮忙拿的话就没有体力带路,到最后我们还是到不了星沙区。」
米可重重叹一口气,抹去额头上的汗。
「你这小子……当初来找我们……一定是来找苦工……帮你搬这些鬼东西的……可恶……」
现在才发现也太迟了,在转过回去继续上路前,我看到娜希露手上的感潮石变得通体萤蓝,几乎就像火光元晶一样灿烂。
虽然行进的速度很慢,但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需要处理的状况,算是不幸中的大幸,经过狭窄到背包频频卡住的窄口、地板烫到不能走的洞窟、满是淤水和浅水怪的巢穴、冒着蒸气和硫磺味的矿坑和满是裂缝和深坑的狭路,终于看到了细白如星点的成堆白沙。
「我们到了吗?这裡就是星沙区吗?」
一看到星沙,米可几乎快要欢呼了起来。
洞窟……不,这裡已经很难叫洞窟了。
透过裂缝渗透进来的星沙复盖了一个又一个洞窟,堆聚成一个又一个起起伏伏的沙滩,在火光元晶的照耀下,星沙闪烁着白亮的光彩,化成伏地的月丘或耸立的陵地。
「严格来说,这裡只是星沙区的入口,但我记得那个老傢伙就住在入口附近,一个同时有海水、有地热、有星沙的地方。」
彷彿有风吹来一样,四周的星沙增增减减,一下流入更深处的洞窟,一下堆聚成难以突破的陵地。
「那是甚麽意思?我们刚刚经过的地方不就甚麽都有吗?」
我也不知道该怎麽说,我只知道该怎麽找,又不懂元晶编织和魔法,突然丽丽奥倒抽了一口气,我们所有人都转过头去看她。
「……水……」
她伸手往某个星沙渗透的缝隙指去,绝望的表情诉说了一切。
「……我看到海水了……」
我把十字镐上的火光元晶往下伸,看到遥远地几乎只有针头大小的蓝色反光,带着来回涌动的浮沫与浪花。
「涨潮来了?已经一个多小时了吗?太快了吧?」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伊雷克?」
「现在要怎麽办?现在要怎麽办?」
娜希露、米可、丽丽奥彷彿突然忘记了疲劳,巴在我身边用不同焦虑、紧张、绝望的表情看着我。
「冷静下来,不就是涨潮嘛,对了,妳们刚刚有用淨水石弄点水来喝吗?我有点渴了。」
看我只是继续盯着脚下的星沙,她们万念俱灰的看着彼此。
「完了……这小子已经放弃了……我们都被他骗了……根本没有甚麽气压区……根本没有甚麽在深水区呼吸的办法……」
「听说在席多尔海洞裡看到海水的话,就代表只剩下几分钟的时间可以逃命……但在这种深度,我们还是想想除了逃命之外可以做甚麽吧。」
「娜希露大姊……米可妹妹……伊雷克……认识你们是我来到这片大陆最快乐的时光,你们永远都是我的好朋友……」
水流过的痕迹、底部塌陷的痕迹、风颳过的痕迹、埋着庞然大物的痕迹、有人走过的痕迹……
就是这裡了。
「喂!遗言说完了没?全部过来。」
我站在一堆平坦的星沙之上,向她们三个招了招手,然后不等她们的反应,拿出旧皮革包起来的冰轨刀开始挖。
「像我这样往下挖,不要挖太多,只要往下挖就好。」
她们看到我莫名其妙的举动,犹豫不决地面面相觑。
「快!相信我!」
丽丽奥率先冲了过来,拿起十字镐在我旁边挖,娜希露和米可后来居上,用拐杖和长矛把鬆软的星沙不断往外扒。
「可恶!水都要涨上来了!我们还在做甚麽啊?难不成沙子底下有一座城堡吗?」
「啊……死前好想喝一杯啊。」
「不要放弃!我相信伊雷克!」
「就是相信他老娘我才会在这边累得半死!早知道我抓到阿尼欧蝇就回去了!气死我了!
「把那隻阿尼欧蝇抓回去会被议会审判喔,妳不会喜欢贝塔玛旧港的牢房的。」
「水!海水来了!」
就在我们一边说话一边往下挖的时候,海水打在岩壁上的隆隆声响迴盪在耳边,浪花涌过我们挖到一旁的星沙堆,迎面冲了过来。
突然脚下一空,眼前一片漆黑,就连火光元晶的光芒都消失无踪。
〈作者的话:昨天写得太晚,所以没贴上来,今天应该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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