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渝州人而言,一日之初不在于晨,而在于傍晚6点之后。当绯色的天幕渐渐变得黯淡,缥缈的薄雾在江面上翻腾掠过,月高星隐,群山间摩登的高楼大厦错落有致,炫目的各色霓虹高低明灭,喧闹的人声与车流声交织在一起成为城市夜晚的背景音,直到这时,渝州才会从睡梦中醒来,向世人展示她真正的风采。
我坐在朝天门码头临江的一条长椅上,面前便是波光粼粼的长江江水,几只装饰成古代画舫样式的大小游船在江上悠哉悠哉地荡漾巡游,在江水对岸是繁华的南岸区,万家民居灯火灿烂,林立的大厦外墙上播放着时下最热门的商品的广告,倒映在江面碎成一片流光。
晚风从江面拂过,我微眯起双眼,惬意地摇晃着尾巴。
啪嗒。
忽然,一块小物件悠悠地飞到我身前,失去了动力地摔到地上。我睁开眼一看,发现那原来是一只塑料竹蜻蜓。
我伸手捡起竹蜻蜓,接着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我身旁响了起来,怯生生地说:“大哥哥,那个竹蜻蜓是我的……”
我循着声音扭头看去,看到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站在长椅边上,双手捏着衣角,有些委屈巴巴地看着我。
噗,这小鬼这是什么表情,还害怕我会抢他的玩具不成?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把竹蜻蜓轻轻抛给了他:“喏,拿去。”
“谢谢大哥哥!”小男孩表情由阴转晴,他在接过竹蜻蜓后没有离开,而是好奇地用小眼珠追着我晃动的尾巴左右摇摆,开口问我:“大哥哥是异族吗?”
“当然,不是cosplay,而是货真价实的狐仙大人哦。”
我笑着将尾巴抱到身前,向他炫耀地说:“看看这每天都有细心梳理过的尾巴,要是假货的话毛色不会这么油亮的,质感不会这么细腻,而且动起来也很灵活,瞧(用尾巴尖儿在空中画了个圈)~”
“好棒!”
小男孩鼓掌欢呼,但随即又低垂下头,语气难过地说:“那……大哥哥为什么要伤害人类啊?”
我闻言愣了一下,对他说:“大哥哥不会没有理由地伤害别人的,会被大哥哥收拾的肯定是坏人。”
“可是姐姐说异族才是坏人。”
啊……是被奉行人粹主义观点的姐姐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吗?
我恍然大悟,又问小男孩:“那你觉得大哥哥是坏人吗?”
小男孩听完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了我一阵,歪着脑袋天真道:“不像。老实说,我不是很明白该怎么区分好坏。姐姐说异族是坏人,但我觉得邻居的兔子奶奶就很亲切;姐姐说人类应该团结人类同胞,但高年级的人类学生却总是会欺负我……”
“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不是靠他人一句话就能定义的。人类和异族中都会有坏人,人类和异族中也都会有好人。”
我挪了挪身子凑近了这个可爱的小男孩,轻轻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笑着说:“你要有一套自己的判断标准才行,不能盲目听信于他人。”
“姐姐也不能听信吗?”小男孩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连至亲之人的话也不能信吗?
我被小男孩的话问倒了,用手指揉着太阳穴思索了片刻道:“这个嘛……这世界是很复杂的,谁都会有犯错的时候,等以后你觉得一件事情可疑的时候,就刨根问底地深究下去吧,直到得到让你信服的答案以后才相信它,否则就不要相信。比如你姐姐说异族是坏人,但她有具体说为什么吗?”
小男孩摇头:“没有。她倒是说过异族吃人,但老师告诉过我们,吃人的异族被叫做祸妖,就跟人类里的杀人犯一样,人类里也不全都是杀人犯,所以异族里也肯定不会全都是祸妖。”
呵,好机灵的小鬼。
我欣慰地笑了笑,对他说:“你说的没错,以后面对其他问题的时候也这样多思考一下吧,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大人的。”
我刚刚说完,又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转过头去,只见面前站着一个穿着衬衫和背带裤的男人,他喘着粗气,一手夹着外套,一手掏出纸巾来擦拭自己额前的汗珠。他的发际线非常靠后。
“是林道远先生对吧?”
男人对我赔笑,连声说:“我是钱鹏飞。抱歉啊,明明之前我还打电话跟你确认了今晚的晚餐,没想到最后反倒是我自己迟到了。唉,眼看到了下班时间突然接待了一个重要客户,害我差点就没能脱身,实在是没有办法……”
“没事的,钱先生。”
我安慰他:“还有一刻钟到八点,现在过去刚刚好,不算迟到。”
“对对对,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我从长椅上起身,跟小男孩挥手道别,然后跟着钱鹏飞一起往江边游轮码头走去。
金碧辉煌号是渝州最豪华的游轮之一,全长130米,餐饮娱乐设施齐全,船身是古色古香的画舫装饰,檐牙下悬挂着复古华丽的灯饰,船头竖立着雄伟的镀金龙神胸像;不少身姿曼妙的女侍者穿着与游船相称的改良汉服在甲板上走来走去;意境十足的静观植物探出房间的窗门,与船体结构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站在码头仰视游船会让人发自真心地想要赞叹这艘游轮非凡的气派。
钱鹏飞跟码头的主管交谈了几句,后者随即安排了一名年轻干练的男侍生送我们上了游轮。登上游轮之后,又有一名水妖女侍者过来向我们询问了预约的信息,在告诉她信息之后她便领着我们在宛如迷宫一般的游轮里左兜右转了片刻,将我们带到了红狐朱家大家长所定的雅间“夜风亭”前。
在敲门进去之前,钱鹏飞跟我强调:“林先生,朱老祖母虽然随和,但再怎么说也是长辈,跟她交流的时候请务必把握分寸,既不要太拘谨,但也不要失了礼数。”
我跟他保证:“放心吧,我明白的。”
钱鹏飞回报给我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扣响了房门:“干妈,是我,钱鹏飞。”
从雅间里随后飘出一个年轻的声音:“你们总算到了,快进来吧。”
钱鹏飞推开门,我和他一前一后走进房间。
“夜风亭”位于游轮上层,房间大小有16平左右,向外一侧设有露台,露台外围着一圈红木的雕栏,左右摆放着两盆修剪得清爽喜人的白玉兰,中间放着一张供人纳凉的摇椅。往房间里看,房间中央正对门处摆着一张大气的圆桌,上面铺着白金相间的桌布,圆桌顶上是大小灯笼组合样式的顶灯,正散发着明亮而温暖的黄色光芒。
整个房间的环境简约而不失优雅,有种宁静和谐的意味。
我还在打量房间内装饰,一个娇小的身影从摇椅上站了起来,起身回到了房间内。
我皱了皱眉,看向了那娇小的身影。那是一名看起来只有十岁出头的狐妖萝莉,有着一头卷曲的红色短发,顶着一双微微颤抖的三角狐耳,五官精致可爱,小巧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身穿一袭黑白相间的连衣裙,脚下踏着白色的过膝袜与黑色的系带短靴。
“哟,鹏飞,这位就是你说的那位半妖小伙儿?”
狐妖萝莉负手冲我微笑,一副早熟的小大人模样。
我悄悄凑近钱鹏飞,小声问道:“……这位是老祖母的孙女?”
钱鹏飞听完,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孙女?这位就是老祖母!”
“哈?!”我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朱家老祖母慢慢踱到了圆桌边上,看到我惊讶的表情后露出一抹浅笑:“呵呵,客人被老身的模样吓到了吗?”
“不能说是吓到,只是稍微有点吃惊,您和我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我老实回答道,随后便感到了身旁钱鹏飞一阵锐利的目光。我赶紧低头道歉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您的。”
朱家老祖母没有回话,她拉开面朝大门的正座坐了下去,然后伸手示意我们坐到她身边的座位上。
钱鹏飞和我依次坐到了朱家老祖母右边的座位上,刚一落座,朱家老祖母又招了招手,让我和钱鹏飞换个位置。
我愣了愣,知道主人的右手边是身份最尊贵的客人的位子,遂推辞道:“老祖母,这我怎么好意思。”
“无妨,请坐,今晚就是为了招待你的。”
老祖母慈祥地笑了,从她娇小的身体里投射出的成熟稳重的气质还真有几分一家之长的味道。
我忐忑不安地和钱鹏飞换了座位,与老祖母近距离接触。对方饶有趣味地端相了我一番,然后开口道:“呵呵,不用那么紧张的,鹏飞已经给我说过了,你叫林道远对么?”
我不知道用什么眼神看待老祖母,便躲闪着目光回应道:“嗯。”
老祖母见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笑着解释说:“呵呵,对老身的幻化很在意呢。嘛,老身这副模样看起来确实有失庄重,但先夫生前却颇为喜欢,因此老身才维持着这副模样以纪念先夫,还希望你不要见怪。”
我释然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不对,朱家老太爷居然是一个萝莉控吗!?
一个猥亵小萝莉的咸湿狐狸老头的形象在脑海里油然而生。
我忽然有点好奇老爷子的事情,便问:“老祖母真乃性情中人。恕我冒昧地问一句,老太爷他去世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疼!我感到屁股一疼,原来是钱鹏飞在我屁股上捏了一把。
钱鹏飞面色煞白,对我一阵挤眉弄眼:嘿,你这家伙怎么口无遮拦的!?
我回应给他一个歉意的眼神,而听到我的问话后,老祖母的眼中闪过了落寞的神采,开口缓缓道:“嗯,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想想还真是寂寞啊。”
一想到老祖母的丈夫也该是位道行高深大妖,我便忍不住想要知道他陨落的原因,遂追问:“是因为什么疾病呢?”
——疼!我感到屁股又是一疼,这次钱鹏飞下手更重了。
“不是疾病,只是命数尽了罢了。”
老祖母淡然道,双眼不知在看向何处:“万物皆有定时,生有时,死有时,除非修行度过渡劫期,飞升成仙,否则谁也逃不脱这生死轮回……”
老祖母在说这话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就像行走在一根刻满时间点的直尺上一样,一想到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走到尺子的尽头,然后再往前一步跨入丰都鬼城的大门,一股莫名的恐惧便在心间弥漫开来。
雅间里的气氛开始变得沉重。而就在这时,一名水妖女侍生敲了敲门,探头进房间问:“朱夫人,请问现在可以开始为你们上菜了吗?”
我和钱鹏飞同时转过头去,对女侍生报以感激的眼神。
老祖母对女侍生点了点头:“嗯,端上来吧。”
女侍生应了一声,随即退出房间,少倾,那名水妖女侍生与一名鸟妖女侍生推着两架餐车再次来到雅间,熟练地将各式佳肴一盘盘摆到了圆桌的转盘上。
菜肴诱人的香气和色泽缓和了雅间里沉重的空气,钱鹏飞趁机开口转移话题:“干妈,道远他因为失忆症的原因很是困扰,您能不能帮帮他瞧瞧面相,看看他是不是朱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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