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殿下的头颅永远不会枯萎。
*
悸动是让人愉悦的,同时,也是令人痛苦的。
从一开始就知道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却还是不自觉地向那片虚幻的圣地靠近——这恐怕就是人类被上帝设下的诅咒,为了让偷食了禁果的人类遭受痛苦的诅咒。
名为背叛的诅咒。
“背叛者……么。”
爱丽丝合上了双眼,寒气在头顶忽地溃散,十字长枪赫然成形,贯穿了那颗红色的满月,光芒仅仅持续了一瞬,随即化作安静的虚无。夜空沉默着,乌云遮住了月亮,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大脑轰然震颤,暂时构筑的电子网络最终奔溃,眼前的世界再次化作苍白一片,爱丽丝再也支持不住,身体虚软下去,十字长枪缓缓碎裂,杂碎的冰渣点点落下,在半空中化作一团白气消散。
结束了……
抬起头,看着头顶毫无色彩的天空。
结束了,但是……我们都得到了什么呢……
长寿花一手支撑着飞燕草,背上背着万寿菊,一边在嘴里骂骂咧咧地埋怨着什么,一边向爱丽丝伸出手,把她扛上另一边的肩头。
爱丽丝侧过头来,用余光瞟了一眼背后。
康乃馨……
那个绝美优雅的女人,失神地跪坐在原地,看着眼前的空气发呆。那个一直用虚假地微笑面对一切的人,现在却像是一条落魄的丧家犬。
我们……都得到了什么呢……
这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得到的,仅仅是伤痛而已。
*
因为擅自行动,爱丽丝和飞燕草理所当然地被芙萝拉大人骂了一通。八岁小孩子的责骂毫无技巧,有点像小学生稚嫩的吵嘴,但爱丽丝还是选择接受,虽然这些话语在她看来都只是机械而僵硬的词语拼凑起来的产物,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没有反驳的必要。
紫罗兰的死超乎了每一个人的预想。
她没有带着玫瑰一起出现,大概是在看到天空中的异象之后就急忙赶去了吧,现在看来她的判断是正确的,如果她晚来一秒,爱丽丝对红色满月的控制就会被击溃,如果放任那颗球体继续生长下去,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但是为此搭上生命这一点……
就算是失去了感情的爱丽丝,心里都有些干干涩涩的意味。
万寿菊不久也被叫去谈话了,于是关于人物的总结报告一股脑全部交给了长寿花,暂且把她的哀嚎丢去一边,爱丽丝还是住回了医务室。
等待康复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漫长,与其说是等待身体痊愈,倒不如说是在等待自己慢慢习惯。世界已然没有了色彩,既然再也无法找回,至少要试着去习惯,用这幅空洞的皮囊伪装出一些有感情的样子,不光是为了骗过别人,也是为了骗过自己。
这颗破碎的心……我真的可以习惯么……
胸口隐隐作痛。
明明大脑才是控制身体各项机能平衡的器官,但为什么心脏会疼……
爱丽丝抓紧了胸口的衣服,轻轻咬着下嘴唇。
可恶……
要是上次那个女人,会不会就能得救了呢。
上次那个女人……我记得是……长什么样子的来着……嗯?
搜索了很久自己的记忆,关于那女人长相的描述却完全记不起来,印象深刻的就只有那个吻和那对灰色的眼睛……明明和自己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的那双眼睛,却给爱丽丝一种微妙的熟悉感。
我是不是见过她,在那一次之前?
会不会也是像这次一样,被她偷偷做了手脚,删掉了部分记忆呢?
左眼又开始发烫了。
顺手打开了电视,已经过了好几天,电视里还在轮播着关于那天凭空出现的异象的情况——的确,红色的球体,白色的十字,植物一样的红色触须,和闪烁的金色刀光,这些都是很容易被媒体视作吸引人眼球手段的反常现象,大概还会有一堆有名的无名的科学大家站出来,给出一通意味不明的言论,这其中可能有命中的部分,不过绝大多数都是在胡扯,托他们的福,这样的媒体热度可能还要再持续几个星期,在大众消停下来之前,所有的解放活动都要暂时放在一旁,也好供福莱尔成员在这段时间里好好调节状态。
因为刚才死了一个人啊……
那么阔气的福莱尔,这一回居然连一次葬礼都没有办法筹办。
爱丽丝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坐在病床的一角,无神地看着电视光怪陆离的影像。
无意义……
从理性角度被定义的无意义。
以及从感性角度被姑且定义的无意义。
苍白的无意义。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那颗已经没有了温度的心脏,努力地凭借自己的力量,在一次又一次的搏动中感觉到了痛苦。
“爱丽丝?”
“……”
阿菊的声音。
作为医务室的管理者,这几天中她是陪伴爱丽丝时间最长的人。虽然已经丧失了感情波动的能力,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连她瞳仁的微微颤动都无法理解是什么意思,不过许久的陪伴还是让爱丽丝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温暖。
凭借记忆来判断别人的感情,某种意义上还真是件痛苦的事情啊。
“那个……集会,我是来通知你一下的……”
“集会……”
爱丽丝垂下了眼帘。
“现在的我,应该对集会没有什么帮助作用……”
“爱丽丝。”
阿菊扶住了爱丽丝的肩膀,用认真的眼神和她对视,即便对方的眸中慢慢的都是无情。
“如果身体没问题的话,还是来参加一下吧,可能对你的恢复有帮助,这是我作为医生的建议哦。”
爱丽丝抬头看着她。
恢复,那是不可能的。
子弹穿过眼睛,在体内造成的空洞破坏了大部分的大脑前额叶,导致传导兴奋的通路被割断,能活下来都已经是侥幸,除非有奇迹发生,否则,即便是凭借福莱尔的恢复能力,完全恢复也是完全不可能的。
奇迹啊……
不知为何脑中浮现出了一个粉发双马尾的女孩形象,那副贱贱的笑容如此熟悉,但却一点关于她的印象都没有。
奇迹……
*
福莱尔大厅。
无论看几次,都能让人感叹的豪华大厅,此时此刻却浮动着凝重的空气。
在阿菊的强烈要求下,由飞燕草陪同着,爱丽丝还是参加了这次集会。两人头一次在见面时没有说话,没有爱丽丝的冷漠回应,也没有飞燕草的恼羞成怒,一直以来能让人不由自主为之嘴角上扬的可爱的吵嘴,现在已经完全被冰冷的沉默取代。
没有那个女人的身影。
房间中算上铃兰的视屏通话只有九个人,虽然也姑且能算是小小的人群,但没有了以往的那十二人共聚一堂的热闹气氛,还是有些小小的寂寞。
“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吧。“
芙萝拉扫视了一眼周围,轻轻吁了口气。
沉默。
冰冷的沉默。
芙萝拉指的是哪件事情,恐怕结论并不会一致,不过大家都自觉地保持着沉默,因为无论是那件事,说出来都会让气氛变得更加沉重。
这是必然要发生的事,只是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逃避而已。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不过,还是姑且往前看吧,好吗?“
芙萝拉站起了身,却不自觉地踉跄了一下,险些就要一头扎在面前的桌子上,索性她还没有如此失神,在惨剧将要酿成之前及时反应过来,甩甩头,用力地做了一次深呼吸。
飞燕草攥紧了爱丽丝的衣袖。
“康乃馨……啊,那孩子怕是已经丧失自我了吧。“
之前还是最信赖的左膀右臂。
背叛。
背叛福莱尔,背叛自己,背叛人类的伦理道德,背叛世界。
背叛者。
但即便是背叛者,却也无法对她感到仇恨。就算藤条皮鞭全都抽在自己身上,红印里渗出了血,心里却还是只会惦记着她的好,把持着一小丝——真的哪怕只有一小丝——【能不能救救她啊】【会不会还有希望啊】这样的想法,试图再次向她伸出手。
这就是康乃馨所说的,芙萝拉式的软弱么。
芙萝拉叹了口气。
“我……姑且和总部联系了一下把她送去G国,之后可能会被送上法庭吧……不过这些事情,就不再是我可以决定的了。“
还是沉默。
空气仿佛要凝聚成块了一般,散发着腐朽木头的味道。
窒息感。
“然后……关于这位。“
调整了一下心情,清清嗓子,抬手轻轻挥了挥。
身后的门帘翕动,缓缓走进一个优雅端庄的灰色大衣男子,宽檐帽下,他的眼睛是灰色的。
灰色……
爱丽丝眯起了眼,但没有说话。
人群骚乱了起来,没有见过卡尔的人,都齐刷刷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芙萝拉侧过头来抱歉地笑了笑。
“这位是卡尔,G国的赏金猎人,可以算是我的一个老熟人,虽然是男性,不过大家可以不必防备他——卡尔枪法很好,而且做了十几年的老猎人,作战经验也比你们丰富很多,我觉得……带上他对我们的帮助不小。“
“G国的么……“
万寿菊还有些虚弱,被保护在长寿花身后,却依旧没有放弃警惕。
“啊啊……不是说只要你帮我说说话就不用那么麻烦的么?“
卡尔叹了口气,双手插在袋子里,悠哉游哉地冲着芙萝拉瞥了一眼。
“嘛……他们都是在S城长大的孩子,还没有去过G国,对男性警惕也很正常……“
芙萝拉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卡尔耸了耸肩,从自己口袋里又是一阵乱翻,许久之后,护照,身份证件,以及一堆乱七八糟的写着些不认识的字符的纸团团便被摆在了会议长桌上,女孩们把脑袋凑近,悉悉索索地交谈了一会,检查无误之后,人群才缓缓散开,望向卡尔的眼神略有缓和,但还是带着一丝不安。
在这个混乱的世纪里呆的太久,对她们的心理损伤居然会如此之大。
“承认了我就多谢你们了啊。“
在这么沉重的气氛之下,要是这些调笑的蠢话能让他们稍微振作起来一点就太好了……
*
今夜的天空,没有一颗星星。
*
“芙萝拉大人,打扰一下可以么?“
集会之后,爱丽丝叫住了将要离开的芙萝拉。
“怎么了?“
“……有一个人,灰色眼睛的女人,我想问问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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