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也有喧嚣,它惊醒了孤芳自怜的临死枯萎的野花。
炊烟吻开困顿的白云,肖喜子的脚步声消失在村口左转,那条布满了杂草与狗栗子勾结的羊肠小路。
口口声声说要去村口放个几千响挂鞭的张水爹倒是有那么一个班钟头没见到人影,除了屈指可数的几声鞭炮的笑声和与炊烟一般散乱的硝烟,张水爹一边忽扇着身上莫名其妙的灰土,一边叼着根烟顺着墙根一步步挪着。
“所以呢?这即使上千响的那一挂鞭吗?”苏白坐在小院子里的木头板凳上,膝盖并在一起,像一个乖巧的女孩一样,坐姿端端正正。
她目睹了张水爹从进门之后,先是大喊一声“我回来了”,然后在水盆里随便涮了涮一点硝石味道都没有的双手,拿起一个馒头掰成两半,一半用葱蘸上大酱,一半直接往嘴里塞去。
“我数了数,一共八十九响,连一百响都不到。”张水放下手里的大扫帚,有些雾水的听着苏白说道。
“你爹不是说好了要放三千响的。”苏白将遮住眼睛的头帘撩起,却又遮住了低飞过屋檐的一只落单麻雀。
麻雀挥动灰色的羽翅,落在屋檐上,漫不经心的左右摇摆着它的小脑袋。
屋檐下是正在院里水泥地上慢慢扫着枯叶的张水,张水头顶上停着那只漫不经心的麻雀。
张水觉得自己现在词语匮乏的厉害,他这是第一次羡慕昨晚从电视上看到的那些只凭着一张嘴就出名的人们。
当然,他只是羡慕人家能说会道。
所以此刻的呼吸之间都是弥漫着尴尬的味道,就好像清晨的那碗饭张水娘不小心煮糊了一点。
张水将大扫帚轻轻的放在窗台一角,右手不自然的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
“这个......总之是个意思就行了,可是没想到你还真的一个个的数着鞭炮的声音,你是怎么数的.....”
这个话题转移的好生硬啊,张水都觉得自己这句话说的狗屁不通,完蛋,本来就很尴尬(自以为)的气氛好像更尴尬了。
苏白就这么看着张水好像是呲牙咧嘴的纠结了半天,中间还时不时的薅了薅自己后脑勺的头发。
她往下也没再说什么话,而是转过头去,冲着门口端坐着。
她是在等人,张水明白这件事。
苏白这个女孩,挺好的。
张水将一壶烧熟了的水从火炉上提下来,放到灶台一边空出来的灶沿上,想等着一会儿之后,水镇静下来。
灶沿正对着门,门外三三两两的风声透过纹理崎岖破碎的门框四处回荡。
那只趴在屋檐上一种身处浮云之上的麻雀,此时顺着风声的嬉笑悄悄的落在了门槛后面。
它小小的身体躲在对于它有些高的门槛之后,伸出它小小的脑袋来回打量。
张水掰开一块早已晒好的地瓜干,有些闲来无聊的送到嘴里咀嚼。
地瓜干被阳光抽干了大部分的水份,此刻原本膨松柔软的地瓜肉变的筋道弹牙,没了原本那些散淡了香甜的水份,地瓜原本浓郁的气息充份的得以体现。
张水娘一大早就和张水爹下地干活去了,听说他们要快点去看看地里的收成咋样。
只不过是理了地一天罢了.......张水慢慢的将嘴里地瓜干的每一处甜味都缓慢的咀嚼着,一点都没有任何的急躁。
本来他也想跟着爹娘一起去看看自己五年没见过的那块田地,是不是土地里还留着玉米和大豆根腐化之后的味道。
然后张水娘就把他直接按回屋门后了。
“娃,你就在家里好好呆着吧,用不着儿你来帮我俩。”张水娘露出她那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上面还站着一点大葱叶子。
“还有啊,你小子机灵着点,没看到人家姑娘家的一个人在咱家吗?”张水娘一把将张水拉到自己身前,然后躲在张水耳后像个电视里的地下党一样偷偷的说。
就连一旁收拾锄头铁锹往面包车后面塞麻袋的张水爹都没察觉。
而苏白那时正坐在屋里的炕上,也不知道自言自语的说着什么。
比秋后的蚊子声音还小。
张水悄悄的瞅了一眼屋里的苏白,他的目光透过那块玻璃,落到苏白笔直的背上,还有她有点卷曲的发梢。
“咳咳....娘你说啥呢....”张水觉得他现在需要喝口水,他觉得嘴里有点干。
“嗯?你娘说啥了?”张水爹将最后一个麻袋塞进面包车里之后,他砰的一声将面包车后门关严实了,看着张水娘和张水娘俩。
张水爹转过头来的时候,张水脸上有点发红,就好像是昨晚那种并不是很冷的天炕头却烧上了火,被子里捂了整整一晚上之后,起来发现捂上火了,这火气还蔓延了整个腮帮子。
“咳咳....我回屋去了。”张水迎面撞上张水爹的目光时,他连忙转过头去,错开了张水爹有些好奇的目光。
张水爹看着张水一点点的往屋子里挪着,他奇怪的正想叫住张水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这时张水娘早已做到了车里。
“我说老头子,走不走啊?干嘛呢?”
家里媳妇一说话,张水爹原本还想知道儿子这是咋了咋脸还红了是不是上火了得吃点退火的东西啊哇啦哇啦哇啦........得了,这些东西全都不用想了。
张水爹连忙小跑几步,打开驾驶座外的门坐了进去。
“我说孩子他娘,要不咱中午吃苦瓜炒鸡蛋吧,你看孩子他脸红成那样是不是上火了。”
张水娘是怎么说道,张水没听到。
他正庆幸自己终于在进屋之前将爹娘给磨走了正好他又没进屋因为苏白实在是太闷了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有些闷的女孩说说话。
于是他随手抄起一旁的扫帚,照着地上的乱码七糟枯叶子和土一点点的瞎扫了起来。
我可不喜欢吃苦瓜啊.....
地瓜干另一半也吃没了,只有那壶水还摆在灶台边上。
小麻雀突然一蹦就蹦上了门槛,它再一蹦直接蹦到了屋里。
它的小脑袋正对着张水,好像在对张水说着什么话。
“?”张水正准备从身边桌子上的簸箕中再拿出一块地瓜干的时候,正巧看到了那只胆大的敢跨入一个人类家里的麻雀。
小麻雀直愣愣的盯着张水,时不时的歪了歪它的小脑袋。
“你...有什么事吗?”
张水从来都不认为自己能与一个动物对话,即使他过去的五年里曾经和某些动物相处的非常好。
也许是自己的某些原因吧,当张水准备伸手去托起小麻雀的时候,这只小麻雀根本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反而直接蹦上了张水的手心里。
“呐,不是说麻雀很怕人的吗?你不怕我吗?”
张水看着自己手心里像个小球一样的麻雀,悄声的说道。
然而小麻雀根本都没有理他,它只是直愣愣的盯着张水身边桌子上的那一簸箕地瓜干。
“哎?你要吃吗?”张水将一块地瓜干上面掰下一小块,然后放到了小麻雀前。
小麻雀干净利落的就将那一小块地瓜干囫囵的吞了下去。
“你还真吃啊?”张水又掰了一小块地瓜干。
反复两三次之后,张水干脆将小麻雀直接放到桌子上,一块一块的掰着地瓜干放到小麻雀面前,一边看着小麻雀一口一口的啄下去。
“那个.....反正你也听不懂,我跟你说说话好吗?”张水看着只专心于吞着地瓜干的小麻雀,有些自言自语的说道。
小麻雀闻声,它居然抬起头看了张水一眼,随后继续啄起地瓜干。
“其实苏姑娘挺好看的....长得很白。”
“虽然她和一个闷葫芦一样,整天都不说几句话,但是我觉得她心里其实像火一样的热。”
“不知道为啥,每次看她的眼睛都觉得她好像有点晕,有点昏沉的样子。”
“哈....当然我根本都没敢看人家姑娘的眼睛嘛....怎么说都不能就这么直勾勾的去盯着一个姑娘的眼睛看。”
张水这时没有再说话,反而沉默了一会儿。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自然的掰了一块略大的地瓜干放到了小麻雀面前,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想拿回地瓜干弄小一点,却已经晚了。
小麻雀还是照例一口吞下那块地瓜干,然后像一点事都没有的瞅着张水。
张水被小麻雀那双黑珍珠一样的眼睛就一直瞅着,他只好挠挠后脑勺,继续一点点的掰着地瓜干。
“我怕你再噎着,我又不会给禽兽治病什么的...万一你要是有一点事情的话....”
张水自言自语的说道,不过他看到小麻雀根本都没理他,他只好无声的打了打哈哈。
“虽然苏姑娘她很闷.....有时候说话有点....怎么说呢.....正常的来说就是没什么礼貌吧....虽然她根本都没说过几句话。”
“到现在也没听她说过她家里有什么什么人....昨晚上我都听到爹娘俩小声的说,实在不行就养着苏姑娘得了.....”
“然后今天早上我就感觉的到,苏姑娘要走了吧,也许是回家去?什么也许,不回家还回哪里去.....”
张水现在都想给自己一个耳光,他说话显得语无伦次的,乱七八糟的。
“不知道为啥,总之就是有这种感觉......”
“要是....要是以后还见得到她.....就挺好的,挺不错的。”
“呐,你说我....到时候该怎么和苏姑娘道别啊?不知道为啥突然有点什么都说不出来的感觉。”
张水小小的碰了碰小麻雀的头,然后小声的对着小麻雀说道。
“你别碰我的头。”
小小的女声突然从张水耳边浮现,张水愣了一下,之后他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停止啄地瓜干的小麻雀。
“你要是喜欢就直接去和她说啊,和我墨迹有个什么用啊?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和人类五六十岁的老太婆一般烦?烦的我都吃不下去了!”
小麻雀直勾勾的盯着张水,声音像个连珠炮一样不停的轰着张水的耳膜。
“哈...你.....你成精了?”
一点感觉都没有感觉到,甚至连一丝丝奇怪的味道他都没有嗅到,可是面前这个小麻雀还真就成精了。
小麻雀听完张水用惊讶的语气说出来的话,之后它的小眼睛里满是不屑。
“你还不如赶紧把你烧好的那壶水灌到暖壶里,都凉了。”
小麻雀不屑的说道,边说它还抽出空来啄了一口地瓜干。
张水这时才想起了水壶里的水还没有灌上,他连忙站起身朝着水壶走去。
他前脚刚起来,小麻雀突然就一下飞到了房梁上。
张水的目光直盯盯的撞到了苏白有些混沌的眼神上。
苏白站在门口,一点感情都没有的看着张水。
也不知道水壶里的水还热不热,张水提着水壶,木头一样的站着。
“我要走了。”苏白小声说。
“替我和叔叔阿姨告别。”
声音穿过门口汽车引擎和轮胎在水泥上摩擦的声音,张水的听的一清二楚。
水壶里的水应该是凉了,毕竟多长时间了。
小麻雀躲一旁,它还叼着一小块地瓜干。
活脱脱一个拿着瓜子饮料小板凳的看戏吃瓜群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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