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负责通勤工作的Luna小姐一脸不悦的看着我。她似乎对站在我身后，莫名其妙有些得意洋洋的橘子抱有很大意见。
“这是我新招的助手……如你所见，她有穿女仆装的癖好。”
我不得已这么解释，橘子也十分配合的向前走了一步，微微低头。
“您好，我是为了迎合主人喜好而穿上了女仆装的橘子。”
喂！剧本根本不是这么写的！
“这件事稍后再谈吧，先上车。”
本着工作永远是第一位的精神，Luna小姐没有过多的追问，还是非常冷淡的转身走到驾驶室——因为后座的车门已经被橘子拉开了。
“死者是自杀。”
上车后，Luna开始谈起死者的相关问题。
橘子竖起耳朵认真倾听，我也急忙拿出小本做记录。
顺便一说，我的职业是类似“入殓师”一类的。
入殓师又被称为葬仪师。是为死者还愿未死之状态的职业。他们修正死者的容貌和身体，并尽可能的还原破损的肢体，让他们以有尊严的姿态离开这个世界。
这就是入殓师。不过我所从事的工作，和还原死者生前容貌的入殓师并不同。
他们修整死者的躯体与面容，而我则是修整他们产生异变的灵魂。
或者将其称为——“死者的亡魂”。
通常情况下，死者的灵魂会带有淡淡的不甘，但这不甘会随着尸体火化以及亲人的痛哭祭祀而逐渐消散，最终变成无害的灵魂。
而不一般的死者……
我深吸了口气，看向窗外。
橘子不知道从哪儿看出来我的忧愁，不动声色将窗户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真是训练有素的贴心女仆。
那些需要我出手进行修整的灵魂，它们诞生于强烈的怨恨和无尽的愤怒，亦或是巨大的压力和极致的惊恐。
它们往往不会因火化和祭祀正常的消散，而是带着毁灭一切事物的意志，拼命的干涉这个世界。
这样就会导致很多问题。例如不自然的纵火，大规模交通事故，某人的非病理性猝死或者恶性疾病迅速流行。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我被本该不存在的神明大人赋予了“修整灵魂”这样一个任务。
人性的尽头是灵魂，而灵魂之上站着神明。
过早知道这件事的我，在追寻灵魂的路途中踩到了神明大人布下的陷阱，以至于身体被刻下烙印。
我呼吸着由车窗外流入车内的新鲜空气，缓缓抚摸左手手腕。
尽管指尖的触感告诉我那里只有肌肤，但已经确认过无数遍的经验还是投射出——
“嗯？”
一直在盯着我看的女仆小姐注意到了我露出外套的手腕。
“Ψυχή……没想到神明大人会赋予您这样一个称谓。”
【Ψυχή】
和橘子胸脯上铭刻着的【υπηρέτης】一样同属于希腊字母。是“灵魂”的意思。
“不，这可不是‘她’赋予我的。”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
“是我踩中她的陷阱后，拼命从她那里要来的。”
随后我的额头就猛的装机在了前椅背上。还好是皮革+软质海绵的组合，否则这一下我的颅骨会出现裂缝吧……虽然颅骨本身就有缝隙。
“搞什么？”
我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对Luna发牢骚。
她则是愉悦的吹了声口哨，看着前面的红绿灯。
“让你稍微清醒一下罢了。另外，关于死者的资料已经发到了手机上。”
绿灯亮起，Luna小姐顿时调整好情绪，面无表情的放下手刹。
“还有，那名死者生前患有抑郁症。”
仿佛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Luna一脚油门踩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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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郁症。
我低头看着手机上的资料，橘子也凑过脑袋来打量。
“十六岁……”
看到年龄的那一栏，我下意识念了出来。
“嗯。听说是从二十楼跳下来，摔了个稀巴烂。”
“入殓师已经过去了么？”
“怎么可能呢。从二十楼这个高度跳下去。而且还是直挺挺的摔在水泥地上。他的身体就好像西瓜一样，红白碎成一地，恐怕已经没有人类的形状了吧。”
Luna小姐用不带感情的声音形容死者的遗体。
我能理解Luna小姐的感受。
谈论死者本就是沉重的，她如此冷漠的来描述情况，也是身体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如果没有这层保护，任何人都会受到伤害吧……
我翻了翻手机上的内容，关掉屏幕。
人类研究抑郁症的历史已经有一千八百年。然而斗争了一千八百多年后，人类以完败的姿态在抑郁症面前苟活。
百忧解、万拉法星之类的抗抑郁药，都只能做到“减缓”而不是“解决”。换句话说就是从问题依旧存在，不过通过药物能减轻患者的痛苦，让那个问题看起来不是很严重。最终解决问题的方法依旧没有找到。
聪慧到能探查火星进行，能登上月球采集月壤的人类，在郁抑症这三个简单的字面前，不堪一击。
“希望处理起来不会太麻烦。”
“嗯。”
Luna轻声回应我的话，橘子则是一言不发的悄悄把窗户开得更大。
……
……
世界上其实充满了绝对不可触碰的秘密。
神明也好，灵魂也好，穿着黑丝的女仆也好。
我曾无数次询问自己，对迈出的那一步是否感到后悔。不过每次的答案都是“不后悔”，哪怕我纠结了很久才得出答案，说出的话语也不含一丝颤抖。
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下，Luna小姐点燃一支香烟，靠在了车门上。
“预计多久？”
“不知道。”
“那我就先走了。完事后叫我。”
她深吸了一口香烟，然后娴熟的掐灭，开着车缓缓离去。
橘子目送车子离开视线后，转过身走到我身边：“主人，我们进去吗？”
“不，先要在医院外围探查一下。除非是特别强大的灵魂，否则不会离开尸体太远。按照我对这个灵魂的评估，它应该无法离开这个医院。”
我在医院正门的一颗柳树下站好，伸手抚摸那棵树。
一般入殓师的的武器是手术刀和填充材料，而我们的武器则是灵魂。
想要修整灵魂，就必须用能够干涉灵魂的东西。而能够干涉灵魂的东西，就只有灵魂。
我集中精力，接住树与树连接在一起的根系，扫描整个医院的灵魂。
橘子也把手掌贴在树干上。
“没有问题，异变的灵魂就位于停尸房那里。”
我捕捉到了一丝痛苦的气息，于是睁开眼。
“我明白了。处理它的任务交给我可以么？”
橘子收回手掌，淡紫色的眸子中开始燃烧起赤色的焰火。
远程？
说实话我对灵魂的了解并不多，以前都是我尽可能的靠近灵魂来处理，没想到橘子竟然有远程处理的方法。
“你试一试。”
我纠结了一下，还是让如了橘子的愿。
“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橘子向前轻轻走了一步。
【消失吧……】
暗红色的利刃凭空浮现，闪电般穿过了医院的大楼。
“橘子，不行！”
我急忙伸出手拦住橘子的肩膀，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我……我不太理解您的做法。”
暗红色的刀刃在即将刺穿亡魂的时候被我用屏障挡住，然后两两消散在空气中。
“橘子……”
“我在。”
“你用这样的方法抹除过多少个灵魂？”
“四、四五个吧……”
橘子连忙低下头，认真的盯着脚尖。
“不，不是四五个。”
我叹了口气，轻轻抚摸橘子的脑袋。
“你用这残忍的方法，抹除了四五十万人的灵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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