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希不信教，也没有资格信教。
信教需要钱，需要平民的身份，需要一张看起来和蔼可亲的脸。
当然，如果像她的妹妹一样拥有着认字的能力，那就算是低贱肮脏的拾荒者，也大可随心所欲进出教堂。
简而言之，看不懂神明启示、不了解神明道义的艾希；只知道天堂地狱之类的故事。
传说......什么来着？
听故事是那些平民和贵族子嗣的特权，天堂地狱这两个词，还是他从人们嘴里的咒骂中学来的。
好人上天堂，坏人下地狱。
看着面前的云雾蔼蔼中，被露水折射成千姿百态之虹光的光芒，艾希陷入了迷惘。
此刻，他正在天空之上，仰头，便是星空。
自己......有资格目睹天堂吗？
他被自己可笑的迷惘逗乐了，却怎么也没法止住那份迷惘。
他很确信，自己真的死了。
那么，据那些宣扬死后自有公义的牧师所说，他应该下到最深的地狱，每日饱食炭火，受最重最残酷的刑罚才对。
或者像那些平民贵族们嘲讽牧师时所言的，人死如火灭，一切成空，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天堂地狱来执行正义——如果有，为什么不来人间执行？
他只是个见识浅短、不值一提的贱民，没资格谈什么国朝政事，也不关心那些有神无神的争端，但是......
他期待的死亡，应该是永恒的沉眠，而不是去往美好的天堂。
他自认为自己不该、更不配踏入那传说中善者的净土。
“哥哥。”
一个温婉俏皮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艾希顿时僵直的立在原地，拼命按捺自己回头的欲望，考虑是否要跳下此时立身的云朵、看看能不能掉入地狱。
“哥哥？”
声音里带上了疑惑。
“唔......”
不知道还存不存在的心脏酸涩地皱成一团，让即使被射穿喉咙也没有发出悲鸣的艾希哽咽至无法出声。
泪水自眼角滑落——这是他经历无数打骂虐罚后，十数年未曾感知过的奇迹。
他真的在哭，在从自己本以为干涸的眼眶中流落痛苦。
“这是天堂吗？”
他几乎崩溃了。
“为什么......真的有这样的地方......”
“并不是哦。”
妹妹在身后平静的诉说着：
“这是天堂的遗迹——从未存在之地的、从未存在的遗迹。”
“遗......遗迹？”
艾希展望四周，只见到无法看穿的云霭。
“天堂本来就是美好的幻想啊，如果真有一位善良的神明想建造它，那为何不把它建在人间呢？”
妹妹似感慨似失落的讲着：
“可是无数人的善良飘上天空，那么这天空，就是天堂了呀。”
“......那么，地狱呢？”
“我不知道。”
妹妹的声音突然离他很近：
“但是......那是你不该去的地方。”
背部感知到一个轻轻的推力，视角一瞬间变得混乱，风急速从身下涌上。
艾希坠下了云端。
他肿着自己长期给匕首熏毒而几近失去流泪之能的眼睛，努力寻找云上那人的踪影。
但是那里，只有一团缓缓消散的翎羽。
光芒迅速远去，长夜再次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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