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03 致某不幸者的恋歌(与某不信者的誓约)
市政厅。
络绎不绝的访客出入于厅内各个部门的办公室,一座开放未久新城有太多的手续需要处理,大厅内环形的前台处总能见到前来问询的身影。
比如此刻,前台接待员A的面前就站立着这么一位来客。
前台A偷偷咽下一口口水,眼前这位少女生得如此美丽,即便是同为女性的自己都不由得看得眼馋。
不过比起惊叹来人的惊为天人,眼下更令人瞠目的还是她提出的询问。
“那个……不好意思,请问方便重复一下您的问题吗?”
“诶?我没有说清楚吗?那真是不好意思了。”少女露出了略带歉意的微笑,“我昨天踩进了城中心的花坛,请问,缴纳罚款应该找哪个部门?”
“…………”前台A脸上的营业式微笑渐渐僵硬了起来,尽管少女的微笑明媚如春日和煦的阳光,她的背后仍旧不住地渗着冷汗。
听少女的描述,她似乎是在昨天为了寻找什么东西进入了广场花坛,随后发现了旁边立牌上“践踏花坛罚款100铜”的字样,于是今天准备好了罚金来市政厅缴纳,现在正为不知上何处交钱而苦恼。
——表面上是这样的。
正常人会因为踩了花坛主动交罚款吗?还是整整一天的无人通报的事情?
尽管从小接受的素质教育告诉前台A小姐做了坏事勇于承担才是符合社会公德的行为,但所谓的社会人就是一边呼吁着社会公德一边钻着公德空子的生物啊(并不)。
更重要的是,从城市建设中就来到市政厅任职的前台A,在整整五年的工作史里都没有听说过践踏草坪该上哪里交钱。
啊啊,就是管那片区的家伙私自设立的立牌吧——用来吓唬随意进入花坛的熊孩子们,不过听说是收效甚微……想来也是,这世道,要是没有公务员时刻盯着花坛,别说大人,就算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小朋友们也不会耿直到主动跑来送钱吧。
“请问怎么了吗?”少女疑惑地一偏头。
“没,没事,请您稍等……我联系一下有关部门。”前台A强压下内心的无力感,和颜悦色地回答道。
虽然完全不知道有哪个部门算是有关,总之这里不能暴露行政机构的空门。
“啊,我就觉得一定会有相关的部门呢。”少女交叠手指高兴地笑道。
前台A的营业式微笑又僵硬了几分。
“阴谋,这是**裸的阴谋!”
接到来自前台的通讯之后,人事部的官员B吹着胡子大骂起来。
“但,但是她看起来蛮耿直的……”
“愚蠢!我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这种人啊,整天就想搞个大新闻!”
事出反常必有妖——多年的官场经验让官员B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背后的秘密。这名不速之客多半是哪家“报社”的雇员——这个新兴的职业总喜欢捕风捉影地写点哗众取宠的文章,叫什么“新闻”的,编辑张贴到所谓“报纸”上兜售给无知的吃瓜群众。
而这种自称“记者”的从业者,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想方设法地寻他们市政厅的衅子,稍有一点纰漏就能夸张上数百倍地写进“新闻”,节奏带的风生水起。眼下这家伙八成就是一名便装记者,企图从市政厅对花坛罚款的不作为“以小见大”地大书特书——
“震惊!破坏公物不罚款,有法不执为哪般?”
“公共建筑惨遭破坏,纳税人的血汗钱都到哪里去?”
“有关部门互踢皮球——你竟然是这样的市政厅!”
官员B恨恨地咬着指甲,踩踏花坛无人罚款,往小了讲不过是芝麻大的事儿,往大了足以成为一个多方面多层次的黑料,把花坛上升到公共资源公民权益,把罚款发散到监管不力执法不严责任不清……这群家伙的想象力只有在这时候才会插上翅膀。
“报告一下她的外表——我判断一下她的来历。”
他冲着话筒下令,脸上扬起一丝得胜的微笑。
年轻又简单的记者哟,不要以为这样就赢了,等到我摸清了你的底细,就能釜底抽薪地瓦解掉你的企图,你还是太小看市政厅的实力了,等到你被你们报社的主编骂到卷铺盖走人,你就会知道什么是不要与未知的力量对抗……
“是,这位女士是一名金精灵……”
啧,居然还是精灵,不知道这座城真正的主人是谁吗。
官员B一边听着下属的报告,一边在脑海中勾勒出这名大胆狂徒的形象。
随后,他的笑容渐渐凝固,大脑开始颤栗。
“……总之很漂亮很贵气,啊对了,还带着一枚奇怪的白色吊坠。”
空白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数日前在城主府接引那名少女的情景。以他的级别本不能参与到那样盛大的迎礼队伍中,但得益于人事部的职能,官员B有幸在人群中,多看了她一眼。
那不过是惊鸿的一瞥,却注定要在他的记忆中永存一生。
“领导?领导?”
传讯器械另一头重复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
“啊……啊……”官员B像是从晨梦中惊醒般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她为什么在这?以她的身份怎么会有人敢拿这点小事来向她问罪?她是主动过来的,那她的目的是什么?
官员B狭窄的脑门上沁着细密的汗珠子,脑回路前所未有地全力运转着。
难,难不成是城主的意思?用未婚妻人畜无害的外表麻痹我们的警觉,然后抓出尸位素餐的蛀虫?不对不对我怎么会是蛀虫……偷懒也好推卸责任也好其实都是合理地利用安排资源而已哦,不过城主大人日理万机,要是一个不小心把我跟真蛀虫们一起挑掉了怎么办?我还打算继续在这个光荣的工作岗位上奋战啊!
官员B紧张地抱着小脑袋苦思冥想。
没错的没错的……城主大人这是想要让夫人在体制里混个脸熟,将来空降也有点铺垫,如果能顺路捉出几条虫子、那就连空缺跟政绩都能顺理成章地弄到手了!难道我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朝九晚五的小饭碗被这群可恶的权力者们夺走吗!!
显然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碗有多小——或许还不够权力者们的一勺汤——但这并不能妨碍官员B脑内思维的暴走。
啊啊啊……说、说不定这不是城主大人的意思?
啊啊是的是的,伟大的城主怎么可能为做出这么下作的事情……一定是那个可恶的精灵,打算靠这手打击我们人类派,然后顺理成章地渗透进来,这才合乎逻辑……嗯那现在该怎么对付这些丑恶的长耳怪……
为了维护人类派的地位与权重,官员B捻起了小胡子开始思索对策。
……
…………
总而言之,先把皮球踢出去吧。
几小时路程后,谜之少女来到了广场边缘的一间办公室。
这间位置偏远的办公室看起来微妙地有点破败,完全没有公款势力的模样,不过其与作为行政中心的市政厅相隔甚远的坐标也暗示着办公室在体系内的微妙地位,多半只是用来安置一些边缘人的地方。
门口的执勤表上贴着办公室关系者的大头照,下面是各自的值班时间。现在看来应是有人在内的——然而少女踌躇在门前,低头看着墙根,脚尖朝向摇摆不定,像是想要进门,又像是想要就此逃开。
她犹豫的原因相当简单。
执勤表上张贴着的工作人员,是清一色的男性。
原以为缴纳罚金之类的事情都会交给前台的姑娘们——毕竟女性在同客户交流时总能得到相对的好感,市政厅也深谙其道地招揽了一批年轻姑娘们担任客服——再不济也能在类似银行的窗口处办理业务,隔着木制栅栏也能给人一种微妙的安全感。
万万没想到最后要自己来面对,在这间怎么看都没有前台妹子或者栅栏窗的办公室,独自面对恐怖的男性。
——干脆就这么走人吧。
内心深处的小恶魔扑棱着翅膀煽动着。
——不行不行!
少女强烈地摇了摇头。
必须要为自己的过错负责,压到小花小草什么的是多么不道德的事啊!想象一下吧,那株花、那丛草,从建城的时候就开始生长,花了无数的时间从一枚种子发芽、抽茎……最后却被人无情地碾压过去,这是多么不幸而又悲哀的事情。
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想要亲手重新打理一遍花坛,花上三年四年的时间来补偿那几小时的倾轧。
不过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如果不在这里解决掉这个心结的话,恐怕自己是没办法安心离开的吧。
少女深作几个呼吸,将手搭上了办公室的门把。
昏暗的办公室内,漂浮着若有若无的酒气,书架上积着薄薄的灰尘,窗前的一方阳光中星云状的扬尘缓缓旋转。
狼藉的中心,一名黑衣的来客在心中默记着数。
差不多了。
“……那么我先走一步。”办公室内少有的来客向着办公桌前的主人告别。
“好的先生!”办公室值班的主任是一名圆脸的中年男子,虽然嘴上正告着别,他绿豆大的眼睛却丝毫没有离开桌面上金灿灿的硬币。
来客没有在意圆脸男的失礼,径自走向办公室门口。
门口等候着的女孩冲着来客直打招呼:“快!抓好时机!一、二、三——”
来客在女孩的指挥下打开了门。
“请、请问!……诶?啊、啊——”
门猝不及防地从两边被拉开,少女扶在门把上的手被一股巨力拉向房内,身体不由自主地失去了重心向前跌倒。
不、不好!
少女紧紧闭上眼睛,一时间停滞了呼吸,等着与地面的亲密接触。
——扑。
然而接触来得比想象的还要迅速,似乎没有前倾多少就迎面撞上了一堵墙面,从手臂跟侧脸上传来坚实又略带布匹柔软的触感。
“……诶?”
少女错愕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与自己近在咫尺的来客的脸。
“……你好。”
艾历克斯淡定问好。
艾历克斯的面庞与怀中的少女相去不过一个前臂的距离,胸膛更是与她的身侧紧密接触,雄性的气息在鼻腔里大脑里脱缰似的到处乱窜。少女已经不记得上一次与雄性生物如此接近是在什么时候,只觉得大脑一阵眩晕,眼神开始飘忽,终于脚下一软,闭着眼睛软倒了下去。
“没事吧?”艾莉丝从艾历克斯身后探出半个身子,“嗯……完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艾历克斯轻易地用臂弯勾住了摇摇欲坠的少女,少女在他的怀中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看上去已经完全宕机晕厥了过去。原本按照某种惯例应当飞满红晕的小脸上毫无血色。
“艾历克斯先生,发生什么事了吗?”
圆脸男终于从办公桌上抬起头来,向着门口的艾历克斯发问,探着脑袋看见了他怀中的少女:
“这位可爱的小姐姐是谁?快让她进来坐坐啊。”
艾历克斯将少女搁在地上,又将门推上一半,把艾莉丝与少女护在门板外,回头对圆脸男道:“也是来交罚款的——昨天跟我一起破坏了花坛的共犯。”
“多大点事儿啊,你们一个个的……”圆脸男并没有在意,用粗短的拇指擦了擦艾历克斯刚刚交给他的那枚教会发行的圣金币,捧起金币在嘴边啵了一口,“咳咳——不过那片花坛确实被压得厉害呢……我刚还在想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圆脸男捏着金币,细缝似的眼睛里带着玩味的笑意:“嘛,不过看见了她我算是知道啦。”
以刚刚的姿势,圆脸男应该看不见少女的正脸,但仅仅是她姣好的身形就足够令人遐想。
艾历克斯既不否认也没承认,手指一弹,一枚金灿灿的灾币划出一道弧线落到圆脸男的办公桌上,骨碌碌地打转。
“……她的份。”
“是今天的份吧?”圆脸男笑逐颜开,一副会意了的样子,掂起了桌上的金币,“……灾币?”
“不方便用吗?要换成东边的我也无所谓。”艾历克斯耸肩道,“不凋的也有。”
大陆上流通的币种复杂,尤其在公国、王国林立的东陆。但日常使用的金银货币主要由梵拜雅帝国与奥塞恩教国发行,之间的汇率差并不大,在一些小额交易中甚至可以混用。
但可以混用,并不代表着流通区域同样已经相混淆。由于各种原因,教会发行的圣盟币与帝国的灾币如今依旧割据于东西两边,各用各的互不对眼。
也因此,会随身大额携带各种货币的人物,一般来说不是商人就是狠角。
圆脸男深深地点了点头,心知艾历克斯这是在告诫他不要再深究下去,如果说第一枚金币是礼数,那么这一枚就是暗藏的兵刃,不愧是跨国大佬,连威胁都这么多套路。
这就是“自觉罚款”的真正意义了吧,呵呵,那么这边也不能不通人情。
“明白了,你们随意吧,我保证不会再有人去打扰你们。”
圆脸男露出一副高深的表情,向艾历克斯投去一个“你懂的”眼神。
——因为懒得给货币分类所以随便丢了一枚重量差不多的,看起来并不需要换成圣盟币。
省下一桩大麻烦(先走过去、回收灾币、拿出新的、再走回来——整整四步)之后,艾历克斯僵硬的表情也轻松了少许,于是便同圆脸男挥手告辞,反手带上了门。
楼道处,少女悠悠醒转。
意识尚不是很清晰,只能回忆起自己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才晕倒了过去。然而后脑勺的触感却是一片柔软,并没有地面的冷硬。
视觉渐渐恢复,尽管还是蒙着毛玻璃般的感觉,但也已经足够让少女认清眼前的人脸——
“醒了?”艾历克斯低头问道,在少女的眼中倒映着一张近到微微弯腰即可吻到脸颊的正脸。
少女理解了脑后触感代表的意义——此时此刻她正枕在艾历克斯的大腿上,两人以标准的膝枕姿势面面相觑,只是位置似乎进行了微妙的对调。
绯红如潮水般涌上脸颊,少女的意识再次错乱——
“啪!”
少女的巴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了上来,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回荡在楼道间。
“总之……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艾莉丝代替艾历克斯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两位也是来交罚金的吗……”听罢艾莉丝的解释,少女咬着嘴唇,向艾历克斯道,“这……您明明是为了帮我……”
“还顺便把她的份也交了呢。”艾莉丝语气微妙地说。
少女抱着脑袋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唔……真是抱歉,似乎从见面开始就一直在给两位添麻烦……”
虽说是艾历克斯主动做出的决断,但如果她能鼓起勇气正常地同工作人员搭话的话,也就不会出现需要艾历克斯代为交涉的情况了吧。
“……没关系,我可以回来了吗?”
艾历克斯正站在两名女孩的十米开外,即使如此少女依旧瑟缩个不停。
少女几个深呼吸后神色平复了许多,向着艾历克斯紧张地点点头,显得多少有点局促。
艾历克斯试探性地往前走进一步。
少女的肩膀难以察觉地向艾莉丝的方向缩了缩。
艾历克斯了然地又退后了一步,保持在一个似乎安全的距离。
“对……对不起……”少女沮丧地低下脑袋。
艾历克斯耸耸肩,表示并不在意:“从心理创伤的角度来看,你才是受害者。”
“嗯么么……那从物理创伤来看呢?”艾莉丝摸摸娇俏的下巴。
“我,我不是有意的!”
“没事。”艾历克斯略微运动了一下手臂,“反正也没有打到……”
面对着少女气势如虹的一耳光,艾历克斯不逃不让地用更惊人的速度以手臂格挡了下来,如此完美的应对方式,就算是自己那个苛刻至极恐怖如斯的前·师父也会不由得啧啧赞叹吧。
“这里是……一百铜币,因为没有写币种所以带的是圣盟币……”少女拎出了一只袋子,艾历克斯却没有来接过的意思,而她自己更没勇气上前交递,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抛向艾莉丝,却见她不知何时已经溜到了艾历克斯背后,小脸上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
半躲于兄长身后的艾莉丝摇摇头:“那是他擅自给的啦,跟你没有关系。”
“但是——”少女急道。
“更何况。”艾莉丝掩口轻笑,“一百个铜板,这家伙是绝对不会收的啦……”
“……诶?”少女一愣,似乎并没有自觉,“但是……告示牌上面写的就是一百铜啊……”
那应该是为了让人觉得很多所以故意调小了单位吧,直接带了一百枚个铜板,简直就是耿直。以她的身份,估计凑齐这么一百枚铜角子要比直接捎上一枚等额的金币麻烦得多。
“女士,虽然有点失礼,但是一百个铜板带在身上真的很……麻烦。”
这大概是到目前为止艾历克斯说过的第一句发自肺腑的实在话。
少女回想了一下艾历克斯的应对,才像是恍然大悟般的反应过来:“对哦!带一枚金币就够了啊。”
艾历克斯&艾莉丝:“…………”
少女脸上一红,微微一咳嗽,尴尬道:“那……那我到广场上买点什么,算是请客……这个就请不要推辞了,否则我就算死也不会瞑目的!”
少女说出最后一句话时的表情格外认真,目光因恐惧的余悸而颤抖着,却始终不愿避开,让艾历克斯一时无法狠心吐槽她的激烈用辞,只得顺应着点了点头。
“太好了……”少女露出了释然的表情,嘴角带上了微笑,“临终前要懊悔的事又少了一件呢。”
是这种程度的事情吗……艾历克斯默想。
“广场,散步,请客……嗯……”艾莉丝捏着下巴嘟囔了几句,“……这是约会?”
“这——”少女脸色一青,浑身如遭电击,像是被提醒了艾历克斯的男儿身,捂着嘴俯下身去。
“……这是你们少女的娇羞吗?”艾历克斯摸摸后脑勺,“反应有点出乎意料……”
“完全不是啊!对不起对不起!能站起来吗,艾历克斯你快过来扶一下——不对啊她的脸色更青了!你还是站在那里别动吧!这……这可……”
“没,没关系……“少女勉强直起身来,露出一丝强笑,“我,我先去买点什么!”
她背过身去,一路跑远暂时离开了两人。
少女转过一处墙角,确信他们已经看不见自己的身影,这才停下脚步小口地喘着气,手中紧紧地攥着那枚珍若性命的白石吊坠。
胸口难言的闷堵与不适渐渐退去。就跟往常一样。
自以为有所准备就能正常地与人交流,似乎还是太早了吗……还不行,必须克服掉这份恐惧,就算是装的也得装到一切都结束。
紧攥着那枚吊坠,像是有无限的勇气从中涌出。
“姐姐……请赐予我力量。”
少女将吊坠贴在胸口,仿佛祈祷般地喃喃着。
不适的感觉迅速地消退下去,比往常要快了许多,这是又是为什么?
恐惧的阴霾渐渐散去,她终于可以仔细回味听见艾莉丝那句话后,自己微妙的心情。
少女的手指在吊坠上彼此交缠,捂在心口,她轻轻低头,嘴唇恰好能贴上食指的指节。
“这是……约会吗?”
曾经有一位知名的戏剧评论家曾说过,一对男女偶然相遇一次是巧合,两次就是爱情的萌芽,三次就是命运。虽然这则“三次定律”应用于舞台之外时并不能百发百中,但对于对爱情仍抱有幻想的小女生们确实有一种“不会是命运吧”的微妙加成。
然而命运在概率学上并不是可以信赖的东西,指望用这一手去撩妹的男性,基本上已经同能被这一手撩到的女性一样没救了。因此在这则定律之下萌芽的爱情,百分之一的可能是真正的天作之合,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是——
“……跟踪狂。”艾莉丝用促狭的声线嘀咕着,冲艾历克斯挤兑眼睛。
“…………跟踪狂的定义是目标身后的尾随者。”艾历克斯淡定地回答道,“我已经绕道到她前面了所以不算。”
“噫,掐好了时机跟地点出现刷好感的跟踪狂不是更危险吗!”
艾历克斯思考了一下,回答道:“起码在市政厅碰上还是巧合……或多或少还是有点‘命运’的感觉吧。”
今天佣兵ABD们被分配到的任务地点正是市政厅,一如既往正绝赞怠工中的艾历克斯有如宿命般地邂逅了在前台询问的谜之少女,于是早早地从任务中脱出,提前赶到办公室演了一出再相会。
并且以“出其不意”的形式,让艾莉丝再一次进入她的认知范围。
通过刚才的接触,可以看出她对艾莉丝的认知依然健在。那么她作为实验材料的价值就再一步提升了,有进行多次观察的必要。既然这样,就不能再用今天这样“误打误撞”的形式跟她再会了,由此可以得到今天的作战目标——
“……要想办法弄到她的联系方式家庭住址……最好再来一个会面约定。”
艾历克斯摸了摸下巴,低声道。
艾莉丝:“你这……完完全全就是跟踪狂了吧……”
艾历克斯:“实验的事,怎么能叫跟踪狂……”
艾历克斯还没来得及说完,少女已经从远处一路小跑了回来,手中捧着两袋新鲜出炉的路边小食。薄饼裹卷着丰富的肉菜与浓郁的奶酪,蒸腾的热气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少女在将要接近两人时脚步略微一乱,但依旧坚定地走到了艾历克斯身边。
“这是……”艾历克斯一呆。
“看、看起来是一种新开发的可丽饼,想着要试试新鲜的东西就买下来了……”少女支吾着道,“难道先生吃不习惯吗,果然还是太欠考虑了……我应该先征询一下您的意见……”
“不,习惯,相当习惯。”
艾历克斯顺手接过了小食,虽然刻意避开了与少女手指直接接触,却还是能感觉到她的手臂轻微地一颤。
艾历克斯权当作无事发生过,自然地嚼起了酥软的面皮。
打入鸡蛋的烙饼面皮比普通的可丽饼多了一点韧性,熟悉的口感在舌尖扩散开来。
“那,那就好,我还在担心新的小吃不合您的胃口呢。”少女两手提着剩下的纸袋露出了明媚的微笑,“不凋商会确实很厉害呢,连路边小吃都能做得那么好。”
艾历克斯一边咀嚼一边默然点头。
“来,妹妹也来一个——嗯……是叫煎饼……果?”少女将纸袋拎到面前。
正看着艾历克斯的吃相发呆的艾莉丝一愣神,随即摆手道:“不,不了,我就算了……呃,还在减肥?”
“这副身材没必要减肥啦!快来尝尝——”此时的少女显然没有面对艾历克斯时的拘谨,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眼里闪着诡异的光,颇有给不听话的家猫强行喂食的感觉。
“不!不必啦!”
“呃呃呃——”
正当艾莉丝闪躲之际,从艾历克斯的方向传来了异样的声音,追逐中的两人纷纷转头看去,却见艾历克斯本就僵硬的扑克脸一片铁青,捧着“煎饼果”的手不住地颤抖。
那个天塌下来都懒得变色的艾历克斯居然会发出“呃呃呃——”这样的声音……
艾莉丝一边为刚刚光顾着躲避没来得及一睹他的表情而暗自可惜,一边关切地凑上前问:“怎么了?”
艾历克斯没有说话,尽力将一口馅料咽下了喉咙,神色平复如常,转而向少女道:“你……是不是把辣椒酱当成番茄酱放了?”
“怎,怎么会……”少女连忙捧起纸袋轻轻咬下一小口,蹙着眉头咀嚼了几下,又尝过几口,这才颓丧地放下手中的“煎饼果”,“我,我大概是看错标签了……”
艾莉丝狐疑地看了一眼艾历克斯,却见他神色如常地安慰少女道:“没关系的,虽然作为可丽饼是有点黑暗,但有心理准备的话也不是吃不下去……”
说着他又嚼了几口“煎饼果”,一脸淡漠平常,刚刚的失态简直就像装的一样。
少女也不好意思再让艾莉丝品味手上“可丽饼失格”的“煎饼果”,捧着纸袋一小口一小口委屈地啃着。
艾历克斯转移了话题:“先不提这个吧……你现在似乎也能跟我正常交流了?”
“是……有心理准备的话,一般都没事……”少女放下“煎饼果”,垂眸看着面皮上的咬痕细声道。
“心理准备啊……”艾莉丝回想了一下门前神摔与楼道膝枕,“……的确都不是什么可以做好心理准备的时机啊。”
“有心理准备就没事吗……”艾历克斯瞥了一眼少女攥紧的衣角,“是真的没事,还是‘看起来’没事呢。”
少女再次将头低了几分。
“……明白了。”艾历克斯识趣地朝远离她的方向后退了几步。
“请不要这样,我、我……这实在太失礼了。”少女抬头劝说,声音却嗫嚅着渐渐变小,“明明受了那么多照顾……啊啊平时的话明明可以更自然一点的!”
“今天的症状恶化了吗——诶,难道是因为今天几次的身体接触?”艾莉丝冒着虚汗。
艾历克斯:“对不起。”
“不,不必这样,我知道您没有恶意的,是我自己的问题。”少女连连摆手道,“再说,先生您…总觉得跟其他男性有所不同?像现在这样面对面说说话,其实也没有什么抵触……”
“咿——跟其他男性不同吗,简直就像是话本主角的待遇呢。”艾莉丝吐吐小舌。
少女伸出一根食指在身前比划:“诶……怎么说好呢?从先生您身上,感觉不到‘恶意’?”
“…………”艾历克斯淡定咀嚼中。
“不过……”
“姐姐你是不是……眼神不太好?”艾莉丝惊愕道,“这家伙……没有恶意?虽然事实可能如此但只看眼神跟外表的话怎么看都是危险角色吧?那死人眼!那葬仪装!”
“…………”一身葬仪装的艾历克斯继续睁着死人眼看两人表演。
“哈,我也不是用‘看’的啦……”少女尴尬地笑着。
“说起来也是——刚刚就看错了标签,昨天哥哥随便就找到的吊坠也找了很久。”艾莉丝确信道,“真的不用去看一下眼睛吗?不带讽刺的关切的意味哦。”
少女的眼神闪躲了几下,忸怩着点了点头:“是,是的,大概是因为喜欢在夜里看书吧,不知不觉地眼神就变成这样了,真让人没办法啊,哈哈……”
艾莉丝:“那为什么不配一副眼镜呢?”
“眼镜?什么东西……唔最近比较忙没有时间呢,等到有空一定要去配啊……”
“那就让哥哥帮姐姐带一副临时用吧!”艾莉丝拍手道,“明天这个时间怎么样?姐姐有空吗?”
Good助攻艾莉丝!
这一招自然又顺利,毫无生涩做作,通过艾莉丝而非艾历克斯之口提出了再会的请求,极大地提高了作战的成功概率!
“这……”少女半张着口,像是在思考推辞的理由。
“不错啊。”艾历克斯突兀地开口补刀,“金币也好可丽饼也好,到时候再慢慢说吧。”
“……嗯。”少女听见“金币”“可丽饼”两个名词后瞬间失去了拒绝的气场,只得点了点头。
“至于眼镜,就当做今天冒昧触碰的补偿吧。”艾历克斯适时地补上一句。
少女捧着胸口低下了头:“补偿什么的,真的不需要——明明是这边必须要好好招待您才对……”
“那么今天我们就先告辞了——”艾历克斯并没有留给她说完的机会,起身打算跟少女告别。
“稍,稍等!”少女突然抬头喊道,声音比平时细声细气的音量高了许多,令艾历克斯的脚步为之一滞。
“……嗯?”
少女鼓足了勇气,胸口的拳头松了又紧,毕竟接下来的事对于她而言实在太过艰难。
她扬起小脸,面颊上已是一片绯红:“请问,您的名字是?”
“…………”
“…………”
艾历克斯与艾莉丝只转过半张侧脸,眼角的余光指向少女,半垂的眼睑下流转着莫名的目光。太阳的余晖从少女的正对面映照过来,将她的面容涂抹得灿烂,却将艾历克斯两人对向她的身影勾勒于阴影中,看不真切。
“仔细一想的话,我们都还没有互相说过姓名呢……”少女不好意思地点点指尖,“似乎是非常失礼的事情,抱歉呢……”
怎么办,要说出真名吗?哪怕……只是一半的真名。
艾莉丝看向艾历克斯,对面立刻领会了她的眼神。
艾历克斯将目光转回前进的方向,步伐重新开始移动,向着身后挥挥手:
“偶然路过的——佣兵A罢了。”
总结一下目前为止的观测结果。
“伊丝特(伪)”,可以通过视觉、听觉感知到艾莉丝的存在行为,在昏迷状态下无法响应艾莉丝的呼唤,本人的视力并不优秀……
艾历克斯将笔杆抵在下巴上思索了一下,补上一句:
——味觉也存在一定偏差。
“果然,你那是在演啊。”艾莉丝趴在艾历克斯肩头,略感失望地说。
“为了不暴露你不能吃东西的事实而已。”艾历克斯说着抓起了刚从不凋商会推车上买的特辣煎饼果子神色平静地咬了一口,“……比起麻婆豆腐还是差点劲。”
“反正我都吃不到就是了。”艾莉丝赌气地鼓起腮帮。
“等任务结束了我下面给你吃。”艾历克斯翻上了笔记本的活页,将记录揣进风衣内兜,“现在先想想怎么继续哄骗这位‘伊丝特’。”
“感觉她天然呆的程度跟露娜有得一拼啊。”艾莉丝咋舌道,“这也算精灵吗……”
“还是有点差距的。”艾历克斯斟酌着评价道,“露娜是先天无药医的那种,这边更像是……后天的常识缺乏吗……”
“原本以为她只是因为呆城堡里久了,才连踩草坪罚一百的立牌都会信。”艾莉丝摇摇头,“没想到她连眼镜都不认识。”
通过透镜调整光路矫正视觉的发明“眼镜”,早在动荡末年就被发明了出来。吟游皇帝朱利叶斯正是它的第一批受益者,他佩戴金链单片眼镜的绅士形象更是随着《罗与朱》的热映四海皆知,以至于当时有点闲钱的小贵族都热衷于给自己配一枚平光透镜,再拴上金链子来彰显自己的尊贵。
常识缺乏如少女,简直就像才出世几年的婴孩,尚在蹒跚学步地摸索世界的轮廓。
“但她却能与人正常地交流,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艾历克斯扶着额头静静思索。
像徒有其表的空壳,又像只被塞入了“特定内容”的容器。
还有她对艾历克斯“没有恶意”的评价,也相当令人在意。
艾历克斯回想着当时被艾莉丝打断的,少女未说出口的下一句话。
那会是什么呢?没有恶意,不过——
“也没有‘善意’——会是这句吗?”
艾历克斯轻轻摇头,他自觉还不至于被看透到这个地步。
“……明天再看吧。今天还得让不凋的人送一副眼镜来备用……唔干脆直接把接待小姐的眼镜拿来充数好了……”
“说起来明天不是跟露娜约好了要去看她的表演吗?”艾莉丝突然想起。
艾历克斯一愣,喃喃道:“……忘了。”
艾历克斯翻出了提前预订的剧院门票,扫了一眼上面标注的时间,
狮子月二十三日晚六点
艾历克斯舒了一口气:“看时间还来得及,跟‘伊丝特’碰完面后赶去剧院就可以了。”
“但愿如此……”艾莉丝嘟哝道,“说起来你这张票没有参加抽赏吗?就是ABCDE的那个……”
艾莉丝伸出食指抵住下唇,作困惑状:“话又说回来,结果那张EX赏的门票到底上哪里去了呢?”
艾历克斯别开了视线:“……………………”
艾莉丝:“喂,你的门票给我看看。”
艾历克斯将门票往身后藏了藏:“……刮出了一个E。”
艾莉丝:“嚯——?”
艾历克斯:“………………剩下一半的涂层就懒得刮开了。”
艾莉丝一阵无语:“…………”
艾历克斯一副认真又紧张的样子:“就算是EX赏——”
艾莉丝无奈道:“……你也是懒得拿去兑奖是吧。知道啦,知道啦。”
毕竟说明书就有一沓量的拼装模型什么的,对于懒癌晚期患者艾历克斯而言还是太早。
“拼模型就是为了消磨时间的,为了一具模型而重度氪金,真是担心这种家伙的未来啊。”
艾历克斯将EX赏的票券收进怀中,喃喃自语道。
“啊咻——”
某会馆,正打算动笔给梵拜雅写一封加急电报的克劳蒂娅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豆大的墨渍抖落在纸上。
“怎么了?真祖也会感冒的吗?”
空气中漂浮的声音问。
“不……我没事。”克劳蒂娅用草稿的空白处拧拧可爱的小鼻子,将作废的稿纸揉成团随手丢开,重新铺开了一张纸,执笔打算再次书写,却只是呆滞地盯着雪白的纸页,半晌未曾动笔。
“又发现了什么新的线索吗?居然想了这么久?”
“不,跟这次的事件没关系——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感觉,我即将遇到这辈子最棘手的敌人。”
真祖种的预感,有的时候是相当可怕的,空气中的声音一时间也不得不肃然起来。
“宿命的劲敌……这种感觉吗?”克劳蒂娅喃喃道,“兴许我们很快就会相见。”
在会所的桌角压着一张装帧精美的剧院门票,表现出与普通门票截然不同的奢华氛围,正是悠久之歌限量发行的贵宾券,上面用烫金的文字毕恭毕敬地写道:
“悠久之歌”歌剧院——《罗妮雅与朱利叶斯》
狮子月二十三日晚六点 包厢XX
于悠久河畔,恭迎您的莅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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