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哥，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晏福生运起灵力有些费力地挣脱了束缚，一把拉住柳洋河的手，打断了他的结印。
“练气巅峰？看来，是我眼力变差了！如果你保持沉默地离开大柳树村，立血誓从此闭口不谈此事，我就放过你。”
“呵呵，不用麻烦，我不会走。”
“什么意思？”
“放过他们，不论发生过什么事情——”
“说的轻巧！如果他们不死，见过我这副样子的他们能让小汶和我有好日子过？”
“可是，这么做了，管理者那里……”
晏福生点到即止。他掺和进这件事情里，不只是为了救那几个因为过度服用身体潜力激发药物而变得五大三粗看似厉害，实则命不久矣的凡人，更为了好不容易在人形生物社会遇到的同为妖物的柳洋河。
听娜雅大姐说，在这个世界，如果拥有超自然能力的人形生物违反上神制定的世界规则，随便对凡人动手，就会被管理者抓住处罚，情节严重的，会面临被抹杀的命运。
“安啦安啦，多个食物挺好，本大爷没意见！”
不着调的笑语从虚空传来，直入脑髓。晏福生的心头忽然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
“大人！”
柳洋河冲着月亮行了个大礼，恭敬地弯腰，似在等着聆听教诲的外门弟子。
“到底怎么着，你随意，本爷等你结果！碍事的东西嘛，你就甭管了！”
看到柳洋河点头答应，那声音的主人，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晏福生感觉自己的丹田一阵凝滞，灵力提不上来，身体也维持不了人形，变回了他，或者它，原本的模样。
管闲事？他只是不想柳洋河几百年修行毁于一旦啊，有毛病吗？唉，真不懂这些人的脑回路啊！娜雅大姐常念叨的这个世界最公平正义的代表，管理者，怎么可以做出罔顾凡人性命、纵容犯罪的事情捏？
原形形态的晏福生拍打着薄翅膀，随便找了个干净一些的屋檐倒吊起来，仰头，看看是哪个混蛋对他动的手！他暗戳戳地从空间脚链子里取出了婴儿指甲盖大小的微型拍立得，静等来人的靠近。
（举报渎职的管理员给异能者组织，这是身为好公民应尽的义务。嗯嗯，没毛病！）
一息过后，柳洋河面对方向的月亮上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儿，然后随着什么东西的聚拢，黑点逐渐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那东西随风抖动着缓缓落下，而后横在半空中停住。
晏福生定睛一看，那漂浮物居然是用款式大小干湿不同的女式内裤交缠而成的毯子，不由汗了一把。他抽搐着嘴角想着。
（这得是多猥琐的存在才能做出如此龌龊的事情啊！）
“哟，吸血鬼啊？！噫，不对，怎么血味这么淡呢？”
“你才吸血鬼，你全家都是吸血鬼！”
被娜雅大姐调教出的条件反射再次起了作用，晏福生反驳的话脱口而出，语气是明显的委屈和被锁住灵力后的气急败坏。
“哟呵，小家伙，脾气不小嘛！有意思！”
来人似乎并不生气，只是在不影响进食的前提下漫不经心地调侃道。
晏福生寻声瞪视，顺便拍几个以来人为重点的现场主要人物的特写。
毯子上的人形生物正斜倚着个废旧行李箱半躺，一只手扣脚丫子，一只手拿着根冒热气的照烧鸡腿狂啃，时不时随手扔些诸如鸡骨头、污泥之类的废弃物。虽然天黑光弱，按说，以蝙蝠的能力大概能描绘出对方五官和身形的大概轮廓，可实际上，或许对方使用了什么魔法道具，使得变成原形失去视觉的晏福生只能靠精神力观察对方的长相。
那是个顶着一头凌乱如鸡窝的深蓝色齐肩长发的雄性。杂乱的眉毛和像被狗啃过一样长短参差的胡子连成一片，覆盖在苍白得如霜似雪的脸部肌肤上，模糊了他的脸部线条，越发突出了此人微微勾起的右嘴角所流露出的阴邪。他的刘海过长，盖过额头，虚掩着隐约透着疯狂的血红色眼睛。他的眼神很可怕，让晏福生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在修真界的门派大会上见到的被多方逼迫交出宝藏图而走火入魔心智受损只知道杀戮的门派前执法长老。与那人的眼神威力相同，只要被他们的视线扫过，就会让人产生出一种被毒蛇惦记上的错觉。
与邋遢外貌截然相反的是来人身上穿着的熨烫保养合宜、线条笔挺的深灰色管理者制服。其戴在左胸口的身份标识纹章是正常管理者身份纹章的右半部分，这代表了他在校实习生见习管理者的身份。
——这是个问题管理者。
晏福生鉴定完毕。
此时，来人正饶有兴致地观察晏福生，时不时瞄一眼柳洋河威胁下的壮汉们时而哀求、时而咒骂、时而诅咒发誓、时而威逼利诱的表现，一副看戏不怕事大的模样。见他如此，晏福生不得不自己思考救人并摆脱现在困境的方法。
没有灵力不能打开空间灵器，但是身为妖兽有自带空间，而且空间里……
想到这里，晏福生忽然眼前一亮。
此时，重新结印的柳洋河还剩下三个就完成阵法的布置，开始吸食阵中人的血肉了。大概因为需要更多的灵力注入阵法，柳洋河放开了对柳汶的空间禁锢。凭借阵纹终于想起阵法用途的柳汶早就被亲孙子们即将到来的命运逼得着急上火却无法施为，这一自由，立刻拉住柳洋河，眼泪汪汪地问道。
“哥哥大人！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吗？”
“当然想，别怕，很快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再也没有旁人打扰了！”
“必须这么做吗？能重新呼吸空气我已经够幸运了，实在不想……”
“你还是放不下那个出征后就抛弃你和孩子的渣男么？他让人故意误传他战死的消息，眼睁睁看着你带着孩子艰难生活，还要拿出口粮赡养他的爹娘……他自己呢？富贵了，另娶高官之女，享受高级待遇。那几年，我就站在你家院子里看着你的生活，看着你落泪的样子，看着你咬牙含辛茹苦地抚养他的孩子，最后累得生了病，喝的却是亲儿媳妇端来的毒药……”
“别说了，我早就放下了。我只是……他们几个身上终归流着我的血。”
“哈？这些年，你在牌位附近游荡的时候，他们借着你的名义找父亲，谈亲情，根本忘了你的辛苦、你的委屈，还一口一个妈的叫那个害死你的女人！”
“可是——”
“想要重新为人最好有血脉亲人的骨血。小汶，你确定要阻止我吗？”
“我——”
“小汶，你不想和我长相厮守吗？”
“可……”
柳汶左右为难，脸色也因为思考需要的能量过大，因为特殊功法而凝结出的身体虚化了不少。她望着与自己同样拥有凤眼的几个亲孙子，实在下不了决心。终于，她不用两难了！
一道光幕从晏福生所化的蝙蝠体内发出，笼罩在粗汉们身上，直到他们失去意识，而后空间一阵扭曲，几人全部消失不见。
不明所以的柳汶顿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个放松的浅笑。
“怎么回事？”
柳洋河吃了一惊。
“小家伙，没想到你存货不少嘛！”
管理者实习生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拨开挡眼的头发，对晏福生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狼外婆既视感的微笑。
“大人！那些人的骨血……”
“以后再说吧，不过，你可能会有麻烦咯，那么多人见过你的真身了，如果泄露出去一点点……”
“不必担心！在下用的是特殊设置的阵盘，他们会失去有关这一个小时内所见过人物的所有相关记忆。”
蝙蝠状的晏福生飞下屋檐，站在倒塌的葡萄架上，拍着胸脯表功。
“有你的！小家伙挺先进的嘛！不过哟，你放跑了那些人，某人就不能因为杀生被我吸血了，你要赔偿我失去一次愉快进食机会的损失。”
“哈？”
晏福生傻了眼。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不懂？呵呵，不见得吧！小家伙真意思。”
管理者实习生换了个姿势，继续懒洋洋地扫视晏福生。
“我和他公平交易。他吸收和那边那个鬼魂有血缘关系的凡人的血肉，利用那些废品给那女鬼重塑身躯。我帮他收关，不让人打扰，他将自己的八成精血送给我吸。懂了？”
“不懂，还是不懂！你无视我吧。”
晏福生继续摇头。即使懂了，他也不想懂。在修真界的时候，师父就灌输很多他接受不了的东西给所有师兄弟，比如，恃强凌弱很平常，出门需小心；身为名门正派，在没有冲突的情况下最好等价交换……其实，以修真界的价值标准来看，柳洋河和管理者之间的交易是很公平的，但是对于像晏福生这样自小在名门正派长大，以匡扶正义为己任的正义使者看来，管理者这种做法就很不厚道了。
毕竟，他以为，管理员就该是维护世界和平和稳定，打击犯罪，维护大多数人利益的执法者，必须公平公正，以凡人利益为判断对错的标准。
毕竟，必需有人照顾那些祭品牺牲者的感受啊？！
“靠，小爷好不容易发个慈悲啰嗦一句，你还敢给我不懂？”
话虽然说得很重，但是说话人的声音却并没有什么精神。努力hold住云淡风轻的表情，管理者的脸部被扭曲得青筋迸发。他故作潇洒地撩撩头发，完全露出他血红色的眼睛。
忽然，晏福生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闪过。他定睛再看，却找不到任何那个东西出现的痕迹。
“哥哥大人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了我牺牲自己，值得吗？”
柳汶顾不上自己被感动得血泪横流的脸有多丑，只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柳洋河，关注他脸上的任何一点变化。
“从陪着你等那个渣男开始，我就在意你了。为你，我做什么都愿意。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哭了。”
柳洋河轻轻地说道，脸上荡漾着纵容的宠溺。
“不用这样的。我，只要陪着你就好。其实，有没有肉身，我已经不在意了，真的。”
“你是说……？”
“像以前那样，当鬼修也不错。我们就这样一直在一起，好么？”
“只要你开心就好。我，只想——”
“小爷决定了，这小子很有意思，又很呆，不错！”
不经意间打断了柳氏非血缘兄妹的互诉衷肠，摆出一副冥思苦想姿势的管理者挥挥手，毯子降了下来，直袭晏福生。
“恭喜大人！也，恭喜福生小兄弟！”
领悟了管理者话中含义的柳洋河，朝管理者恭敬拱手道贺，又向晏福生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古怪笑容。
“哈？他那个什么决定跟我有关？”
“没错，小爷看上你了！”
“喂，你别乱来！管理者，你是管理者，还记得吗？”
“当然，所以我决定带你走。”
被发现偷拍留证据准备举报了吗？还是，要杀人灭口？
“喂，喂！柳——”
晏福生用力拍打翅膀，可惜，他怎样都飞不走，好像有什么东西将他的身体固定在了半空。却感觉不到束缚。
是阵法和空间咒术的结合。果然，他刚才没有感觉错。可是，说好的筑基后就可以横着走的平凡异世界呢？哪里来的修真界的特产？
很不幸的，晏福生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已经被管理者抓住，倒提着拎向那个猥琐的毯子。他祈求地望着柳氏兄妹，希望他们说点什么，救救他。他总觉得自己之前的不祥预感会应验在这个有些疯的奇怪男人身上。可是，柳洋河根本没有再看他，而柳汶则向他挥手道别，还握拳跺脚抛个“你要加油哦”的鼓励小眼神！
喂，这是要闹哪样啊？在下变成这个样子还不是为了救你的后辈子孙？良心呢，不痛吗，怎么就不觉得要积极上岗坚守阵地？这样离家出走真的大丈夫吗？
然而，无论晏福生如何腹诽，他离柳氏兄妹的距离继续拉远。拉链滑动的声音，他被管理者随意甩飞的破空声，以及耳边音乐的高频率振动超声波……等待他的是一个漆黑的空间，宽敞却冷寂，好似师父说过的传奇的虚无空间。不过，好在他漂浮在空间中，还能看到天空上的真实的夜空。
晏福生恍惚地猜测他可能身正处那只破行李箱中。
“买卖不成仁义在。看在你那个拖后腿的分身弄来一个这么有趣的小子的份上，小爷就不追究白跑一趟的损失了！你们慢慢玩，再有好生意，记得打个电话给我……嗯，就酱紫！”
“是的，大人。”
“嗯。”管理者点点头，随手闭合了行李箱，抓抓头，嘟囔了句：“没想到，啊，今年的坑人，不，招生计划就这么完成了？！吼吼……”
目送管理者远去，柳洋河拉起柳汶的手，向院外走去。
“我们也走吧。今天，咱们闹得有些久了，希望不要引来道士、异能者什么的。”
“也好。”
跨出门，霎时间，两人变成了可爱正太和干瘪黝黑老妇人的组合。
柳洋河无奈地叹了口气，感慨自己和爱人的外貌年龄差竟然如此另人难以接受的大。
其实，他并不想伤人，可他更在意自己与柳汶的般配程度。
算了，就这样吧！
两人牵手相依运起缩地成寸术，离开了在大柳树村的家。
“哥哥大人，那个小蝙蝠以后会怎样呢？”
柳汶略有些担心地问道。毕竟，从道义上讲，晏福生是被柳洋河的分身带到那位外号“疯龌黑”的管理者面前的。
“管理者推荐名额其实很不好弄到呢！福生兄弟明显占便宜了。”
“但愿他在那所学园能生存下来……”
“我不喜欢听你提起别的雄性。”
“吐艳~”
“……话说，如果你改变了主意，我仍然可以随时找到那些人。等他们刚咽下最后一口气，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
“你还留了什么后手？不要！我不要你为我牺牲什么。”
“没关系，废物利用管理员他们不会管。只要你想……”
“说吧，什么时候？”
“欸？”
“人家也想年轻无极限，不然怎么非要叫你哥哥大人捏？”
“随时。在他们围殴和我建立因果关系的时候，我在他们身上留了标记。”
“哥哥大人好厉害啊！么么哒！话说，我后来才发现那个模仿我走路的‘砰砰’声是你做的预警阵法。哥哥好坏哦，就会吓唬伦家…… ”
两人渐渐融入夜色，蓦地消失不见。
一团黑影从地下冒出头，望着管理者实习生离开的方向，歪着头，若有所思。
他身上散发着一种似乎努力收敛了却依旧沉重的让人感觉粘稠的威压。
如果晏福生在这里，他会告诉你，这种粘腻强硬的威压和那个束缚他不让他进入柳家院子的存在给人的厌恶感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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