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座位。
原本被安置在讲桌旁边的那个专属于樱春华的座位上一个身影都没有。
樱春华并没有像平常那样来上课。
所以，教室中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只是，还有一个人没能恢复到原样。
张军督。
现在是下课的时间，按照平常的惯例，张军督应该正准备预习下一节课的内容。但是此时此刻，张军督完全没有任何心情去看那本已经被画了不知道多少道痕迹的教科书。
总觉得……好像缺了些什么。
此时此刻，张军督的心里似乎有这样的感觉。
总觉得像是有些什么东西缺失了一样，就像明明是一副精致的画作，但是却缺少了最重要的那几笔“高光”一样。
张军督的桌子右上角摆着樱春华今天早晨生气时丢给他的那盒亲手制作的巧克力。
本来是打算今天在学校遇到她的时候将这盒巧克力还给她的，但是现在看起来似乎已经做不到了。
毕竟在樱春华的视角中，自己是被张军督这个“朋友”背叛了，不论是任何人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吧。也许樱春华已经办理了退学手续，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张军督的生活当中。
也许从今以后，张军督的生活仍然会回归到最原始的那个状态，那个曾经他以为是最祥和的状态。
但是……
好不甘心！
明明自己从一开始只觉得樱春华就是一个麻烦，但是当这个麻烦真的远离自己而去的时候，却觉得那么空虚、那么苦涩。
沉郁的思绪仿佛是一双粗糙的手一般挤压着张军督的心脏，让他有一种宛如窒息般的痛苦。
只是这样的结局。
只是这样毫无戏剧感的结局，没有任何巧合，没有任何戏剧般的逆转，也没有任何英雄的出现。最后得到的只有这样一个平凡的结局。即使无法认同，但也必须认同。
为什么会这样？
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就像神明对自己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一样，原本平静的生活突然出现了那个人，即使当她消失之后，也无法回归到原来的平静，就像清水中混进油彩之后就再也不可能变成清水一样。
真的不想接受这样的结局。
也许这盒巧克力是樱春华留给自己最后的礼物吧，也是最后的回忆了……
张军督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十六块巧克力，用薄薄的锡箔纸包裹着，像是一块块发亮的镜子一样。
完全不忍心吃这样的东西。
张军督不由得拿起一块巧克力，放在自己胸前的口袋里。
这样算是对樱春华的一种思念吧。
“张军督。”
不知道什么时候，唐山行出现在了张军督的面前。
“……”
张军督没有任何话要说。
“出什么事了吗？今天樱春华没来上学，你也这种愁眉苦脸的，你们之间不会闹掰了吧？”
“嗯，已经结束了，完全结束了，这一点你确实猜对了。”
“啧，你该不会向她表白以后被甩了吧？哎，也好，这下兄弟你也算是脱离情海了。”
“……”
这一次张军督没有反驳唐山行，他默默看着山行，陷入了思考。
不是不想反驳，而是无法反驳。
如果只是单纯地以一个“朋友”的身份“背叛”樱春华的话，那么自己的做法没有任何错误，甚至来说是最正确、最应当的做法。
自己没有任何的恶意，完完全全是为了樱春华着想，完完全全是为了保护樱春华心中的那个小小的希望。仅此而已，自己的做法没有任何不妥，可是为什么心这么痛……
就是这样。
所以不是不想反驳唐山行，而是这次实在是无法反驳了。
以前唐山行总是调侃张军督，说张军督会不会是喜欢上樱春华了，张军督也总是毅然决然地说出“不可能”三个字，但这一次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喂……你该不会真的表白被拒绝了吧？”
唐山行本来只是像往常一样随口调侃一句而已，然而从张军督那里获得的沉默反馈却让他有些慌了，好像真的被自己说中了一样。
“你别吓我啊，老哥，之前你还说什么‘不可能’之类，怎么突然一夜之间就表白了……”
“才没有表白啊！只是……比那更糟糕，如果真的是表白被拒绝了的话说不定反而会更好一些……”
张军督懊恼地说着。
“比表白被拒绝更糟糕？你小子该不会真的去抢她的糖果了吧！”
“哈？为什么突然扯到这种不相关的事情了上啊！我的意思是我们之间已经闹掰了，已经不是朋友了……”
“原来是这样，那我就直截了当地只问你一句话吧，你对樱春华抱有什么样的感情？”
“……”
张军督沉默了一下。
“大概是友情吧？”
“真的吗？”
“还有可能是别的吗？”
“只是友情的话不会让你这样子沮丧吧，虽然我也跟你一样，陪你做了这么久的单身**丝，并不太了解友情以外的其他感情，但是我对你还是很了解的，你可骗不了我。”
“……”
张军督对于山行这样的回答感到无法回应，唐山行确实太了解他了，甚至是只要张军督话一说出口就能被他看穿，所以张军督害怕了，他想要选择逃避，不想被强迫面对现实。
正在这时，张军督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上面是未知的号码。
“喂？”
这个电话给了张军督一个喘息的机会，他不想被唐山行逼迫得太紧，于是连忙接起了电话。
“是张军督先生吗？我是叶琳娜。”
“是我，怎么了吗？”
“太好了，电话号码是对的，看来警署的调查起作用了，”叶琳娜在电话那头松了口气，张军督还从没见过她这么直白地表露过感情，“请问大小姐今天去学校了吗？”
“呃？她没来啊，难道你们没有给她办理退学手续？！”
“果然……看来那个电话是真的。”
“等等！你在说些什么？”
“张军督先生，出现了一些意外，大小姐被绑架了。”
“你说什么？！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
……
半个小时前。
樱春华在马一夫的陪同下，再次回到了这座废弃的施工建筑物内。只不过由于这次不用担心樱春华会逃跑，所以马一夫只是把樱春华带到了四层楼的位置。
楼下有几个不良少年拿着短棍和锁链站在不同的楼层里，大概算是望风。
第四层楼内，只剩下那个身高一百九十公分的高大男青年留在樱春华和马一夫的周围，用来应对突发-情况的发生，同时负责代替马一夫给其他人传话。
马一夫拉过来一张藤椅，恭敬地推到樱春华的身后，樱春华则顺从地缓缓坐在了藤椅上。
阳光透过残破不堪的窗台斜射进来，仿佛是上帝怜悯的圣光，怜惜地照耀着樱春华的侧脸，反射着哀伤无助的绝望。
在这布满尘埃的污秽之地中，樱春华如同一只折翼天使，拥有绝美的身姿却无法再次拥抱天空。
——啊，多么凄美的景色啊~
就连马一夫也情不自禁地在心中如此讴歌。
是啊，确实是太过美妙了，仿佛是在亲眼见证着《蒙娜丽莎》的诞生一样。
只不过在同样的昏暗背景下，蒙娜丽莎是微笑着的，樱春华却早已泪涸。
马一夫看得入迷了，不由得伸出右手，像抚摸着久久无法得到的珍宝一样颤抖着抚摸着樱春华的侧脸，充满怜惜。
樱春华也没有做出任何反抗，依旧目光呆滞，如同一个断了线的人偶。
抚摸着樱春华那绝望而绝美的脸庞，马一夫心中充满的却是近乎变态般的欣喜若狂！
终于……终于得到你了！
似乎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他的嘴角无意识地微微咧开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放声大笑的时候，心脏突然一阵紧缩，强烈的刺痛感猛然袭来！
杀了她！
终于可以杀了她了，快解决掉她！
狂暴的声音在脑海里四处乱窜，强硬地控制着马一夫的思维，抚摸着樱春华侧脸的右手便在这一刻加大了力道。
“疼！”
樱春华尖叫了一声，马一夫的意识也瞬间被这声惊叫给惊醒，他惊恐地抓紧自己的左胸口，弯下腰，浑身直冒冷汗，长长的唾液顺着张开的嘴角不断垂落下去。
“你……突然怎么了？”
见到马一夫突然的痛苦表情，樱春华被吓了一跳，刚想要起身搀扶却被马一夫伸手阻止了。
“我不要紧！樱春华，可否把你的手机借给我用一用？”
“……”
樱春华没有继续说什么，直接从热裤的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马一夫。
“唔……先给谁打电话呢？我记得你有一个很信任的女仆吧？似乎叫叶琳娜？就给她打好了。”
一边说着，马一夫打开了樱春华手机上的通讯录，然后将拨通的手机扔给了那个高大的男青年，他似乎已经完全不在意刚刚突然袭击自己全身的心脏骤疼与那个奇怪的声音了。
“老大？”高大的男青年接过手机，有些不理解马一夫的举动。
“给她的家人打个电话而已，你代替我说吧。”
“是！”
虽然并没有理解马一夫这么做的原因，但是男青年还是照做了，他只是一个手下，没必要过问那么多，老大让怎么做就怎么做，仅此而已。
“大小姐？”
拨通的电话里传来了叶琳娜的声音。
“出了什么事情吗？大小姐？”
“你这样说：‘喂！你是叶琳娜吧？你们家的大小姐被我们请到这里做客一段时间，似乎有些不想回去，所以她准备提出一些要求。’”
马一夫轻声地说着，似乎故意避免让叶琳娜听到自己的声音一样。
高大的男青年则一字不差地将马一夫刚才说的那些话转述给了叶琳娜。
“你们是什么人？大小姐没什么问题吧？你们说的要求是什么？”
“放心，大小姐现在很安全，至于要求嘛……”
高大的男青年用一模一样的口气转述着马一夫的话。“她似乎想要让你们提供两个亿的‘赞助费’呢。”
马一夫微笑着说着。
然而当这句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樱春华和那个高大的男青年全都呆住了，一齐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高大的青年暂时捂住手机话筒，小声对马一夫说：“马……马老大？这和原计划说的不一样啊！”
“你是笨吗？”
马一夫轻蔑地笑着。
“压低全国甜品价格还不如直接要点钱来买甜品来得实在！有了钱的话想干什么不都可以了吗！”
“但是……”
“就按我说的转述！”
“……”
男青年沉默了一会，咬了一下嘴唇。
最终还是将马一夫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叶琳娜。
“不要试图报警，你们不可能找到我们的，而且如果让我们知道你们报警了，我们可就不能够保证大小姐还是纯洁的了，我们马老大可不是好惹的！”
……
“就是这样。”
叶琳娜将所有从电话中听来的事情都告诉给了张军督。
“怎……怎么会这样？！”
张军督彻底呆住了。
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完完全全出乎预料，就像千百次必然中出现的唯一一个偶然，却将所有的必然都推翻了一样。
樱春华可能会有危险。
张军督的头脑当中唯一能够想到的只有这一件事情。
必须得有人去救她！
可恶！
张军督疯了似的拼命想着究竟能做一些什么，但是不论怎样思考，最终得出来的结论都是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鬼面书生！
张军督顿时想起了这个曾经被奉为英雄的存在，但是下一个瞬间这个想法就烟消云散了。
无力感。
枷锁一样的无力感限制着张军督的身体和意识，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十分痛苦。
可恶！
必须得做点什么！
但是！
到底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啊？！无论想来想去，到最后自己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只有祈祷樱春华可以平平安安地被救出来而已。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偶然？！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戏剧般的逆转？！之前自己一直报怨命运一点也没有戏剧性，所以现在专程过来打自己的脸的吗！
开什么玩笑！
明明这样的剧情完完全全是不需要的啊！自己是为了保护樱春华才说出那样的话的！但是这样一来的话，自己所做的所有的事情不都是徒劳甚至是错误的了吗？！
到底要怎样才好？！
张军督痛苦地坐在座位上，双手无力地垂落在双腿上，手机滑脱到了地上。
然而一旁的唐山行此时却走了上来，捡起电话，对叶琳娜轻轻地说了一句。
“我们已经知道了，稍后给您答复。”
说完，便挂掉了电话。
“……”
张军督苦恼地看着唐山行，似乎想要从自己最好的朋友这里得到解脱的答案。
然而唐山行却很严肃地推了推他的那幅黑框眼镜面对着张军督。
“张军督，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对她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样的？”
“现在问这种问题还有什么意义啊！”
“这是不可回避的问题，我想知道你有没有答案，根据你的答案我会帮你决定下一步应该要怎么做。你刚才看向我的眼神不就是这个意思吗？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答案的话，我完全可以告诉你答案是什么，但前提是你得回答我的问题。”
“……”
这是张军督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的问题。
或者说，张军督考虑的只是以自我的身份能不能与樱春华那样高贵的地位相称，而不是深入地思考两个人的羁绊究竟是什么。
张军督以为自己有答案。
“大概是普通的友情吧……”
张军督自认为自己知道答案。但是略微思考一下就会明白，这样的答案只不过是樱春华给出来的。
但是樱春华的答案并不是真正的答案，甚至连樱春华自己的感情都无法确认。
所以这样的答案真的正确吗？
“真的吗？”
唐山行反问着。
“还有别的答案吗？”
“如果你确定是这个答案的话，那么我现在就告诉你下一步应该怎么做：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上课，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问，一切都与你无关，因为你们之间已经不是朋友了，既然友情已经断绝，那么你们就是路人。你只要以那颗怯懦的心继续浑浑噩噩的过自己的人生就好！”
全班的人都纷纷看向他们这边，像唐山行和张军督关系这么好的人会吵架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头一次见。
面对唐山行的呵斥，张军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如果张军督与樱春华之间的感情并不是友情，那么又会是什么样的答案？
如果只是认为自己与樱春华单纯是友情的关系，那么为什么自己会那么痛苦？其实说到底，自己根本就只是想一直和樱春华在一起而已！只是能够知道樱春华和开心，自己就已经满足了！如果说这样是友情的表现，那么为什么自己对唐山行却从来没有这样的感情？
还有更多的答案。
一定在某个地方，还有更多的答案。
在张军督的心里。
就像唐山行说的那样，真正的答案，也许对于一颗怯懦的心来说是不需要的，永远也不需要。
但是张军督需要。
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张军督已经变得渴望这个答案了。
但似乎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张军督似乎也明白了这个答案。
“我明白了！我……”
“嘘……”刚刚要将自己的感情说出来的张军督，却被唐山行用手指轻轻按住了嘴，“你的答案，只需要告诉她。”
“但是……”张军督瞬间又变得苦恼起来，“我害怕又会出现当年的情况，非但救不了自己想要救的人……”
“都到这一步了还有时间让你怕吗？如果你不去做，那么你一定救不了她，只要你去做了，救不救得了还是未知数！”
“额……好吧，我尽量试试，不过樱春华所处的位置我们还不知道啊……”
“刚才那个叫叶琳娜的人在电话里不是说了吗？”
“她什么也没说啊？”
“你丫的聋了啊，马老大！”
“那是……等等？！”
张军督忽然有一种想要给自己的脑袋来一榔头的冲动。
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一个信息给忘掉了！
刚刚叶琳娜说过，转述的那个人不小心说出了“马老大”这样的称呼，然而这么重要的信息居然因为刚刚太过焦急所以直接被忽略掉了！
与马老大唯一有关的只有那个人。
马一夫！
张军督偶然间路过的那个不良少年聚集地的领头人，硬糖王道派的成员之一。
“你是说……硬糖王道派？！”
“我当时就说了，糖果界会出大事，你还不信我，怎么样，老哥我的推测很准吧！”
唐山行轻轻地用手指点了一下张军督的额头。
所有的事情都明白了！
糖果生产厂的机器是那些硬糖王道派的人破坏的，当时张军督就觉得有些奇怪了，为什么他们要干出砸毁糖果制造机这种蠢事，果然他们有更大的阴谋——绑架樱春华，估计砸毁糖果制造机只是为了分散注意力。
对于一般的平民来说，月华集团理事长的女儿被绑架绝对算是一件能够让他们关注一下的“大事件”。
所以，绑架樱春华的人，是马一夫。而绑架的地点，就在那个废弃的施工建筑物里。
张军督仿佛有一种从阴暗潮湿的山洞中走出来的感觉，“真相”的阳光让他觉得无比的激动。
想到这里，张军督连忙拿起手机，将那个建筑物的位置发给了叶琳娜。
估计过一会叶卡捷莉娜就会带着警察前往那个地点。
但是即使是最近的警署距离那里也很远，所以，真正出现英雄的时候到了！现在，“鬼面书生”要再次现身了！
“山行，我们走！”
“就等你这句话呢，时隔三年，鬼面书生与滑稽总司令要重出江湖啦！”
在做出这种鼓舞宣言后，两人几乎是以冲刺般的速度离开了教室。
……
一段时间后。
“你的女仆差不多也该把事情告诉给你的父亲了，说不定现在他正在忙着筹款呢。”
马一夫玩弄着手中樱春华的那只精巧的手机，偶尔翻开一下看看屏幕，似乎是在计算时间，又似乎是在等待着来自月华集团的回应。
然而就在这时，从楼下传来一阵骚动。
先是有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暴打了一顿发出的惨叫声传来，随后就只有那些人躺在地上传出的痛苦的哼哼声和什么人快速地从楼梯跑上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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