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妈呢？”
开车的是苏文治的堂哥。他在转过一个山道后问道。
“我老妈说是要参加什么培训，然后四天前就溜了，要到20号才回来；老爸的话——你不是明知故问嘛，他在非洲修铁路呢，都是春节才回来的。”
坐在副驾位子上的苏文治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答道。
他俩正飞驰在由县城通往镇子的公路上。
“哈哈。”堂哥笑了笑，“你老爸在那边还好吗？”
“他爽的不得了呢。我那天跟他打电话，他居然回复我非洲挺舒服的，温度最高才三十度而已。他还说几乎都没见过空调那种东西。啊啊啊！好气啊！”
“嗯？非洲不是特别热的吗？”
“是啊，我也很好奇哇。黑人不都是因为晒多了才是黑人吗？非洲怎么还会比国内还凉快呢？我明明之前还跟他说要多多注意防暑，毕竟我这边最近超级热，快到四十度了，街上都见不到‘生人’了——真是多此一举呐。”
“哇，你那里可真的是热呢。其实，”堂哥嘴角弯了弯，“咱们镇子也差不多三十度吧。”
“喂，喂！”苏文治翻了下白眼，“我当然知道镇子很凉快啊！还是老家舒服啊！”
他一路上都用着轻松的语调和堂哥交谈着。
因为他之前从堂哥嘴里已经确认了祖父的中风只是虚惊一场——实际上老人家在医院里刚待了两天就生龙活虎、不停嚷着要回家，所以目前的苏文治心情已经微微有些放松了。
与其说是跑来探望和照顾爷爷，不如说是回到乡下避暑吧。
不管怎么说，祖父没事就好啦。
他这么想着，又朝窗外的风景望去。
“就是嘛。金窝银窝哪有自己狗窝好。”堂哥伸手调了一下车里的音响，换了首歌，“对了，你这次准备在我家蹭几天饭？”
“啊？说什么蹭饭哇，我明明是来帮你们照顾爷爷的耶！”
“哈哈，我开玩笑啊。好了好了，我要专心开车了。前面的弯道有点多。”
“嗯嗯。”
苏文治看着车窗外的风景，闭上了嘴巴。
话说回来，虽说是“风景”，但是在这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里，周围的景象用一个字就可以形容了吧。
那就是——
山。
没错，窗外全是连绵不绝的山，几乎都没有变过。就算是一辈子在海边生活、从来没见过山林的人，如果在路上看了这么同样的景象，心里也会乏味的呐！
苏文治自嘲地笑了笑。
与其说是乡下，不如说是会被乡下人也当作乡下的乡下呐。
一言以蔽之，他的老家泯尾镇就是这样一个被群山环抱的地方。虽然镇子之前是以出口木材为主业，但是自从几年前国家发出“禁伐令”以后便有些萧条了。
仔细一想，老家也有快六年没回去了呢。
不知道有什么变化耶。苏文治突然有点想念自己的镇子了。
“堂哥，”他转过头问堂哥，“还有多久就到哇？”
堂哥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双手紧握在方向盘上，毛绒绒的小臂上肌肉微微隆起。
好发达的肌肉啊，稍微有点真羡慕啊。真不愧是身为守护镇子的警察呐。
苏文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不由有些自惭形秽——等一下！肌肉就好，毛绒绒还是算啦。
“快了。”
堂哥在山道上转了个弯后答道。
随着话音一落，苏文治的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出现在他眼前。江面翻着无数白色的浪花，似乎隔着车窗都能听到“哗啦呼啦”的水流声。
苏文治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条河蜿蜒而下，消失在远处的峡谷之间。
“没错耶，一看到泯江就知道要到家了。简直就像‘大本钟’、‘埃菲尔铁塔’之类的标志物一样呢。”
“哈哈。”堂哥露出了笑脸。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等他们沿着泯江，通过一座由钢筋水泥铺成的公路桥后，终于抵达了镇子里。
★
虽然苏文治离开家乡很久了，但是——
“几乎都没有什么变化呢。”
整个小镇都几乎跟儿时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午后的路上没有多少人；街道上偶尔会有一辆汽车开过；街道两边的梧桐树十分粗壮，树荫几乎把整条街都遮住；不知道谁家的卷尾巴土狗，三五一群窜来窜去……
苏文治从伯父家出发，像这样一边东张西望，一边胡思乱想，提着装满食品和保健品的袋子朝卫生院走去。
也许临街商铺的招牌有些褪色，或者街道上铺了些好看的地砖。但是呢，如果用“封存时光”的时光胶囊来形容的话，就是“整个小镇都被完好地保存在时光胶囊里面，然后经历了六年、专门等着苏文治回来才特地被打开”的样子吧。
不，说是六年，实际上镇子像这样保持一成不变的状况，也许从苏文治离开之前存在了呢。
毕竟在自己印象里，小镇的生活十分的安逸，节奏也出奇的缓慢，几乎都看不到、也预料不到会有什么变化。似乎就连“隔壁夫妻因为吵架而摔了一只碗”这样的琐事也可以被当作大新闻，成为大家会闲聊好几天的话题吧。
这种生活和自己所在的A市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世界呢！单纯就早上上学时挤地铁的人山人海而言，便可见一斑了！
不过，话说回来，山里确实比城市凉快多了……
嗯，果然就是两个世界没错！
苏文治走着走着，脚步突然变慢。
“不知道祖父会怎么说啊。”
他突然想到，自己这么久没有看望祖父，结果等到人家生病的时候才来一次，真是应该好好反省。所谓“百行孝为先”，虽然父母也有一定关系啦，但是不管怎么说，自己身上都有原因的——不过祖父向来疼爱自己，应该不会计较这些才对吧，可那是别人的事，不对的地方果然……
“哎！想这么多干嘛！”苏文治摇了摇头，把这些自责的想法挤出脑袋，“待会变个魔术把爷爷逗开心就OK了。”
“阿文？你是阿文吗？”
苏文治忽然听到有人在背后喊自己。
“你好……你是？”他转过头，顺着声音看去。
对方是刚刚和自己擦肩而过、戴着圆圆的眼镜、留着披肩短发的少女，比自己矮了一个头还要多的样子。她穿着白色的T恤和黑色的围裙，正伸出右手手掌、作出打招呼的姿势。
“你居然把我忘了？”少女收回右手，微微皱了皱眉头。
看起来她和自己年龄相仿，是小学时代的某个同学吗？
她的下巴尖尖的，脸的轮廓看起来似乎有点眼熟……能这么快就能认出我，应该是很熟悉的关系才对。
那么——
“小月月？”
想到这，苏文治试着念了出来。
“哈？你是故意的嘛？”
对方的腮帮都鼓起来了，明显是更生气了，“八百年前就让你不要这么叫我了！”
“啊哈、哈哈哈，开玩笑啦。朱婷玥同学。”
苏文治挠了挠头发。
然而他在心里却说：真麻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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