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教堂？在这种穷乡僻壤？
苏文治在吃惊之余顺便用手摸了摸下巴，发现它还在老地方、并没有掉下来，然后才开始整理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十万个为什么”。
李老师一手抱住胸一手托住下巴，然后微笑着说道：“说来听听。”
同样摸下巴，为什么李老师的动作看起来这么从容优雅啊！
“嗯……我先来解释‘坐东朝西’的疑问吧。”陈玲莉清了清嗓子，“因为基督教的教堂一般是朝向圣城耶路撒冷的，所以在西方……”
“那个那个……那伊斯兰教呢？他们好像和基督教有渊源吧？”
这是苏文治问出声的第一个问题。
“问得好。没错，伊斯兰教也是如此，不过他们是朝向圣地麦加的。”李老师替陈玲莉学妹回答。
“嗯嗯。我继续说啦——虽然在西方，所有教堂都必须遵循‘坐东朝西’的规矩，但是中国可是比耶路撒冷更东方的东方，所以这里的的教堂，既有守规矩的‘坐东朝西’，也有根据实际情况的‘坐西朝东’。顺便一提，入乡随俗采用‘坐南朝北’或者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建好了以后被发现居然是‘坐北朝南’的教堂也不少啦——喂喂，小文文人家说的可都是有依据的哟。”
真不晓得基督徒对于朝向问题到底是讲究还是不讲究啊。
苏文治苦笑了下。
“不过朝向问题只是第一疑点而已啦。”陈玲莉竖起食指接着说：“你们注意到屋子的建筑结构了吗？看起来像个等腰梯形对吗？”
倒着的“立”字……没错——这又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有这种结构呢？
“我想最初的时候，这栋屋子正中央应该有个天井才对。也就是说，虽然你们现在看到走道——就是梯形的那两个斜边，其实以前是房间的一部分哟；而现在的房间，一定是后来填补上去的。
“你们看，这两个房间像这样从正门大厅开始延伸，最后直到在另一端才交汇的，对吧？”陈玲莉一边说一边用两手比划，然后指着走道尽头：“你们知道吗，这个交汇的地方，当初一定摆放着用来举行弥撒仪式祭台！”
“可是为什么要怎么设计呢？西方教堂的图片我都有见过的，可是那些教堂都是一条通道走到头的哇。从来没见有两条通道的！”苏文治皱着眉头问道。
“不错。我也有这个疑问。学妹啊，你是依据什么才会得出这样的假设呢？”李老师用中指推了推眼镜。
“《孟子》中有一句，‘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学长可知道么？”陈玲莉并没有解释，反而微笑着反问了一句。
“知道啊，可是……”李老师露出疑惑的表情。
他低下头，嘴里叨念着“授受不亲”四个字好一会，然后猛地抬起头喊道：“噢——原来如此！”
不懂啊，孟子能跟建筑设计有什么关系呢？苏文治一头雾水地看着旁边表情激动的大叔。
“小文文懂了吗？”
苏文治摇了摇头。
大佬们的思维跳跃有点太大了，完全跟不上节奏嘛。
“咳咳。我来说吧。”李老师清了清嗓子，“基督教是明清时代才在中国发扬光大的。可是在那个时候，由于儒家的封建礼教占据上风，所以西方传教士们的传教并不顺利。”
“我猜那是是有本土文化的抵制嘛。比如道教、佛教什么的都已经传承了好几千年了呢……”苏文治接了一句。
“没错。”李老师继续解说，“而且呢，在儒家思想里面，妇女的贞洁占据很重的一个比例。‘男女授受不亲’指的就是这个。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男女要必须要受到礼教道德的规范，连亲手传递物品都不允许，以免肌肤接触——当时的贞洁观到了这个地步，就更不谈什么男女共处一室了。”
苏文治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大概是看到他一脸茫然的样子，陈玲莉拍了拍苏文治的肩膀说：“跟你讲个有关古代女人‘贞洁’的故事吧。有个妇女在田埂上走路，然后被后面的人用手稍微推了一下。为了避免他人说自己‘不知羞耻’，她回家后就上吊自杀了。这个故事可是在一本叫《江南通志》的书上有记载的呢。”
“不至于吧！有这么严重吗？”
“当然。还有很多例子呢，”陈玲莉面无表情，“同样是有在《江南通志》提到过的：有个寡妇出门买肉的时候，屠夫递肉的时候碰到了她的手，于是她立马拿着菜刀剁下自己的手指以证清白。”
突然想到血溅三尺的情形，苏文治顿时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仿佛陈玲莉所讲的故事主角就是他自己。
“所以说，我最讨厌渣男了。小文文可不许变成渣男哟。”
“好、好……”
苏文治缩了缩脖子。
怎么从封建礼教跑到渣男上面去了……
“哈哈，别吓唬他了。哎，我刚才讲哪了？对了——”李老师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嗯，在那个时候，男女在房间里面会面是绝对禁止的，所以对于传教士们来说，如何发展女性教徒，还有如何进行重要的宗教仪式就成了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了——而这栋屋子会设置两个房间的原因就说得通了……”
“啊！”苏文治恍然大悟道，“我也懂了！”
“嗯哼？”李老师停下来，笑眯眯地看着苏文治。他摊开了右手手掌，示意接下来由苏文治来讲解。
“这是为了把男人和女人隔开吧！一边房间全部男性，一边房间全部女性！虽然大家都不在同一个房间里，彼此也不会见面，但是却又能同时看到牧师在祭台上布道和进行别的什么仪式！”苏文治大声感叹道，“这么一想，老校舍的布局果然很厉害哇！”
“啪啪啪。”
“你们两人说得跟我想得一样嘛。”陈玲莉拍着手，“小文文悟性不错哦。”
“哪有啦，明明谜底都快揭开了呢。”苏文治摸了摸鼻子。
“还是不错的嘛。毕竟我们是‘专业人士’。哈哈哈。中国古代封建礼教之盛，真是从屋子的结构就能看到冰山一角了。”李老师做了个总结。
“啊哈，是呢。简直都可以想象到那些外国传教士脸上的无奈表情了嘛。”
“不过，”陈玲莉低头沉思了一会，“这也说明了个问题。这座建筑一定是清朝中叶之前建立的。”
“嗯？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啊，自从19世纪中的鸦片战争以后，中国就已经沦为半殖民地了——那之后的外国人可不需要顾忌什么封建礼教唷。”
“啪啪啪！”
这次是李老师在鼓掌：“学妹不错，看得比我还远呐！”
“哇哈哈，不过之前的证据只是指出这是一座教堂而已。至于为什么说是天主教教堂，我还有证据哟！”
“在哪在哪？”苏文治迫不及待地问。
他突然感觉历史和魔术揭秘一样越来越有趣了。当然前提是要有大佬在旁边指点啦。
“哼哼，随我来吧！”陈玲莉小手一挥，带领大家向左侧走道走了过去。
★
当苏文治一行人在研究老校舍历史的时候，朱婷玥和杨诗诗正在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里喝茶。
“……在上级领导的教育资源整合号召下，本校和周边两所中学合并，增加了甘井冲村、严家坝村和马立潭村等地区的生源……”头发花白的教导主任坐在办公桌后面，翻着手上的资料念道。
朱婷玥对这些干巴巴的说明毫无兴趣。
她一边望着窗外的老校舍发呆，一边抱着纸杯，伸出舌头小口啜茶。
另一旁的杨诗诗显然也对教导主任的介绍不感兴趣。但毕竟是有求而来的，因此，她只好正襟危坐，努力记下对方的话。尽管差不多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的样子。
“……后来在宁美电器这家全国50强企业的大力资助下，在三年前，我校不但修葺旧教学楼，还兴建了新教学楼和宿舍，并配备了多媒体教室……”教导主任还在滔滔不绝，“……同时，针对校内日益严重的守留儿童问题——比如现在初三这两个个班，就有一半人属于守留学生——我校还专门聘请了心理咨询师对部分学生……”
等等！杨诗诗突然听到了什么关键词。
“诶！那个……”
“嗯？”教导主任停了下来。
“那个，您是说学校还请来了心理咨询师？”
“对。因为我们校方觉得学生的身心健康也很重要。”教导主任解释道。
“哇，朱婷玥，你们学校真的很不错嘛！”
“咦？”
“你们学校还有心理咨询师呢。”
“我都没见过几次面……”朱婷玥小声地说。
接着她又扯了扯杨诗诗衣摆耳语道：“听说他是个骗子，根本没一点用呐！”
“……”
杨诗诗一脸尴尬的表情。
对面的教导主任似乎并没发现异常，他继续介绍道：“其实安排一名心理咨询师也是资助方提出来的。毕竟处在青春期的孩子，多少都会有点小烦恼什么的嘛。”
“说的也是呢。”杨诗诗看了眼朱婷玥，然后又问道，“对于父母不在身边的这些孩子而言，当心理咨询师一定是挺辛苦的。那么，他一周一般工作多久呢？”
“呃……”教导主任怔了下，“呃……具、具体情况我这里不是很了解……既然他算是学校职工的一员，那么每天至少也要值班八个小时的嘛。”
听起来怎么有种不靠谱的感觉咧。
不过杨诗诗暂时还不想深究。
她把教导主任的话放在了一边：“这样啊。那么……嗯，我们团队准备明天或者后天拜访一下学校，进行一下调查。您看学校这边方便吗？”
“那是没有问题的。有没有什么方面需要我们提供支持吗？毕竟现在已经算放假了，目前只有初三的还在，大概也不过七十多个学生……”
“不要紧不要紧。”杨诗诗赶紧说，“我们就是发一下调查问卷，然后找几个比较典型的学生、抽个几分钟进行一下访谈就好了。不会耽误你们教学的。”
教导主任点了点头又问：“你们的安排可以具体讲一下么？”
“好啊！”
杨诗诗掏出一张表格，开始向对方阐述他们的具体安排。
好无聊啊……
阿文跟大狐狸精又在做什么事呢？
朱婷玥咬着纸杯壁想道。
还以为可以见到“那个人”呢。说起来还有那些可爱的小学弟呢，真不知道他们补课补得怎么样了。在午后这个时间——肯定有在上课睡觉的，哼哼……
朱婷玥露出一丝笑容。
“……事后我们会写个新闻稿，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一定会联系县里的报纸，帮您宣传一下学校的。”杨诗诗终于把社会实践的安排讲完了。
“哎呀，不用这么麻烦你们了。真是的，你们这些大学生可是天之骄子，大老远来一次不容易啊——这样吧，我找一个老师跟你们介绍下，到时候让他全程配合你们。怎么样？”
教导主任眉开眼笑，不等杨诗诗答复便摸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嘿嘿，朱婷玥，搞定了哟！”杨诗诗向朱婷玥做出一个“OK”的手势——
然而对方此时一脸坏笑，正盯着纸杯发呆。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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