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杨诗诗完全是浑浑噩噩地度过的。
——为什么昨天离开学校的时候不强硬一点？
——为什么会那么容易就相信了那个老师的话？
——为什么不多打个电话确认？
——为什么不早一点报警？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杨诗诗像这样不断地在心里责备自己，直到听到旁边有人在安慰她——“……别消沉了，领队一定没事的啦！”
她一边说着“谢谢”一边看了看周围——
咦？
什么时候回到招待所的啊？
她此时正站在没几个人的招待所大厅里。
跟她说话的男生站在她身侧，一脸担心的神情。
在男生的背后，前台的服务员正卖力地挥动着电蚊拍。透过招待所的玻璃门朝外面看去，天色也已经暗下来了，外面已经一团漆黑，街道上只有路灯的灯光——
“哎！怎么晚上了？”杨诗诗惊讶道
明明在不久之前，她还待在中学的空教室里写笔录来的。她还安慰了在旁边不停痛哭的朱婷玥好一会呢。
“对啊，现在都已经快八点了。那个……你……你还好吧？”
男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嗯、嗯。我还好。谢谢……”
她低着头，转了个方向朝自己房间走去。
“哎！你不是刚刚从房间里面出来、答应跟我们一起去吃晚饭的吗？”那名男生的担心越来越严重了。
“哦！”杨诗诗隐隐约约想起好像有回去过房间的样子。
“你真的……真的没事吗？要不要……还是回去休息一下？比较好？”
“没事、没事。我还好。谢谢你费心了。”
她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跟在男生的后面向食堂走去。
“真是的，写了一上午的笔录不说，还要签一大堆保证书，烦死了！”一名穿着格子衬衫的男生在饭桌前抱怨道。
晚上的镇政府食堂并没有什么人，于是大学生们挪来了几个餐桌，把它们拼在一起聚餐。
“那些东西我看都没看就签了。”他正对面的人接了一句，“反正不怎么关我的事。”
“哇，那我要是在里面夹一张‘卖身契’不是赚大发了。”衬衫男嬉笑道。
“人口买卖是非法的，所以那是非法文件，签了也没用。”他左手边的一名男生推了推眼镜。
“喂！这是在开玩笑耶。你说话注意一下场合嘛。”
“真乐观啊。要是我也有他们这样的心态就好了……”杨诗诗默默地一边吃饭一边想，“明明……明明昨天大家还在这里一起……”
她突然鼻子一酸——
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
杨诗诗轻咬着嘴唇，强忍着把眼泪憋了回去，又努力吞下一团米饭。
“不过就法律而言，‘保密协议’和‘协助调查的协议’确实很有必要。”眼镜男没有理会衬衫男的发言，继续分析道，“你们回去以后多注意一下言行，不该说、不该发的东西不要乱传就行了。
“反正能不作死就尽量不要去作。”眼镜男又补充了一句。
“明天就要被送回学校了，到时候这小地方的人就管不到了。”衬衫男不以为然，“估计碰到这种事，学校老师那边也要急疯了，根本没有精力管我们的。听说，记者采访的话，还会发红包给我们吧……”
等等！
他说……他是不是说了“回学校”？
杨诗诗抬起头，碰了碰右手边的同学——是那个之前安慰她的男生。她小声问道：“话说……明天大家都要回学校吗？”
“对啊。警察叔叔不是通知了吗？这次社会实践取消，所有人都回学校。嗯……然后本地的由家长接回去，外地的要留宿舍察看呢。不过社会实践的学分倒会补……”
什么！杨诗诗睁大眼睛，有些不甘心。
可是、可是！
可是——
是啊，警察的举动并没有任何问题。
大家待在这种地方什么也做不了，还不如乖乖回学校、别给这里的警察添麻烦了……
她又垂下了脑袋。
可是……
正在这时，杨诗诗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抱歉久等了。你好。”
她离开座位，匆匆抱着电话来到室外。
“嗨。”电话里传来了苏文治清爽的声音，“诗诗姐晚上好。你还好吧？”
“你好……嗯。”
“诗诗姐，陈姐的事我都清楚了。请振作起来哟！”
“嗯。”
“那个……我堂哥是警察，所以陈姐有什么消息的话我会通知你的！”
“嗯。”
“诗诗姐你真的还好吗？喂，喂！你在听吗？”
“嗯……啊？怎么啦？”
“我说你……哎，我是说如果有什么最新进展的话，我会告诉你的哟。”
“啊，谢谢你。可是……”
“可是什么啊？”
“我们明天就要回去了。可是……”杨诗诗开始“嘤嘤嘤”地啜泣起来，“可是……可是……呜……我真的很想亲手找到莉莉姐！都是我的错……”
仿佛她的泪腺突然坏掉似的，无数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
电话那头沉默了。
听到女生哭鼻子声音的苏文治束手无策，他只能一边小气地想“这可是我的话费耶！”一边想着怎么安慰她。
“这又不是你的错！”
苏文治刚说出这句就后悔了。
怎么感觉像国产爱情剧里面的台词！
但是他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陈姐她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啦，还有我也是……不过你也知道嘛，自责并不能找回莉莉姐……而且……而且我们现在还有机会的！虽然警察那边说是李老师绑架她，不过我个人判断她是和李老师去探险了……喂，你有在听嘛？”
“嗯嗯！我在听。”
杨诗诗一边用手背抹眼泪一边使劲点头。
“诗诗姐，要振作起来哟！”
“嗯！”
没错，要振作起来！
不能一辈子都靠别人、过着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千金小姐的生活！
她用左手拍了拍左右脸颊：“嗯！我没事了！”
“呃……嗯，诗诗姐你没事就好。总之啦，反正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有时间的。嗯……我在社交平台里建了一个群。要不咱们一起在里面讨论吧？”
说起来，建群的想法还是苏文治从他堂哥那里得到的。
“嗯！”杨诗诗大声说道，“我绝对、绝对要把莉莉姐找回来！”
她扬起了左手的小拳头。
★
……
魔法师：再说了，李老师是犯人又不是我说的，那可是警察的决定呢。
爱哭鬼：不管不管！李老师那么温柔，怎么会是坏人！
爱哭鬼发了一个“摔杯子”表情。
魔法师发了一个“耸肩膀”表情。
魔法师：那是要有证据的，不是你觉得不是就不是哇。虽然从主观上觉得，我也不认为他是坏人。
爱哭鬼：反正我不管！
魔法师：嗯——我怎么觉得你在暗恋李老师呢？让我闻闻……恋爱的酸臭气味为何如此浓烈？
爱哭鬼：你才暗恋！
爱哭鬼：那只是！单纯的师生情谊而已！
爱哭鬼：哼。
魔法师：……
爱哭鬼：阿文你是不是吃醋了？搞不好其实你在暗恋我吧？
魔法师：实在想不出说什么了。我只好把“那只是单纯的兄弟情谊”还给你。
爱哭鬼：果然被我说中了。嘻嘻。不过我也只把你当闺蜜看而已，不要妄想啦！
魔法师：……
魔法师：不管怎么说，这次还是一起努力把真相找出来吧。
爱哭鬼：那是必须的。
爱哭鬼：还有、还有！阿文你快点！我不要叫这个昵称！
魔法师发了一个“坏笑”表情。
魔法师：那么那个从中午开始就把自己反锁在家里、不停哭哭啼啼的人又是谁哦？
爱哭鬼：不！知！道！要你管咧。
爱哭鬼：等十秒，你要是还没把名字改掉我就退群！
魔法师：十九八七三二一，数完啦。
爱哭鬼：笨蛋阿文再见！
魔法师：对了，真相只有一个，犯人是李老师吗？
爱哭鬼退出了群。
魔法师：……
糖果街的喵咪公主加入群。
糖果街的喵咪公主：哼哼。目标达成！
群主把“糖果街的喵咪公主”的群名称改为“爱哭鬼”。
爱哭鬼：气死了、气死了！
爱哭鬼：砍了你哦！
爱哭鬼：你跟我待屋里别跑！
在一边围观的杨诗诗不由得“噗嗤”一笑，她的心情突然好了一点。
“魔法师”明显就是苏文治。至于“爱哭鬼”嘛……结合朱婷玥之前的言行举止，很容易就猜到那是她。
杨诗诗点开一个“可爱”表情发送出去。
魔法师：诗诗姐上线了呢。嗨，晚上好！
爱哭鬼：诗诗姐晚上好！
爱哭鬼：死阿文，你再不改我的名字我就不帮你写暑假作业了。
群主把“爱哭鬼”的群名称改为“公主大人”。
北城顾尽清寒：大家晚上好。哈哈，你们感情真好呢。
北城顾尽清寒是杨诗诗的昵称。
魔法师：……
公主大人发了一个“呕吐”表情。
魔法师：咳咳。
魔法师：总之大家都到齐了，那咱们说一下目前情况吧。
公主大人：不管你们说什么，李老师都绝对不是犯人！
魔法师：白痴是无药可救的。
公主大人发了一个“暴怒”表情。
公主大人：哈？你说谁是白痴？
北城顾尽清寒：好了好了，小月月让阿文讲吧。
公主大人：是小玥玥！
北城顾尽清寒：好好好，小玥玥小妹妹。
公主大人发了一个“吐舌头”表情。
魔法师：……
魔法师：你们真的确定我可以开始讲了吗？
接下来，苏文治把中午在堂哥那边打听到的事都详细叙述了一遍。他随后又补充了些之后打听到的细节。
镇政府方面对失踪案十分重视。他们一收到警方的请求，便立刻在镇子各处张贴了寻人启事，然后又向镇民们群发了详细描述失联两人身材穿着的短信。于是在短短几个小时里面，警方又收集到了不少信息。
比如散落在李老师宿舍地上的饭菜，其实是在镇子里一家小餐馆里售出的。
根据店主回忆，那是李老师本人在下午五点半亲自到店购买的。不过到店的只有他一个人，陈玲莉并不在他身边。同时，李老师到店的时候手上还拎着半打啤酒。
店主说当时看到李老师神色都很自然，看起来没有异常之处。等店主把食物包装好，他就用手机扫码支付，然后直接带走了。
至于李老师是什么时候去买饭菜、又是什么时候回到宿舍的，具体时间警方却不清楚。因为下午五点半至六点的时间段刚好是学生放学的时间，门卫并没有特别留意。
接下来，在七点一刻的时候李老师又一个人去了学校的小卖部。他在那里买了六瓶啤酒和两包烟后返回了宿舍。
魔法师：这就是李老师在出事前的行动路线了。
北城顾尽清寒：那饭菜有问题吗？啤酒呢？会不会有毒药？
魔法师：不清楚哇。不过听堂哥说初步检测没问题。不过那也只是初检而已。
魔法师：不过如果李老师真的是犯人，用啤酒把陈姐灌醉就可以了。
公主大人：李老师才不是犯人！
魔法师发了一个“扶额”表情。
然后他们又讨论了一下失踪事件的经过。除了苏文治的“寻宝被困说”、警察最初设想的“陈丽玲被李老师诱拐说”之外，还有一种可能性——犯人是第三者。也就是说，李老师只是单方面被坏人盯上了而已，只是旁边无辜的陈玲莉却不小心被卷入其中。
“毕竟对于陈姐而言，她只是一个待了几天的‘路人甲’。如果犯人针对她的话，根本没有必要跑到学校里面去。”苏文治分析道，“加上我堂哥他们在开会的时候也讨论了诗诗姐同伴们的证言——完全看不出来大学生团体有什么作案动机。而且案发的时候，这些人都待在招待所里面，也完全没有作案时间——是是是，某个‘爱哭鬼’也没有。所以——”
“就是说只有李老师被当成目标了？谁会这么可恶呐！”
朱婷玥发了一个“愤怒”的表情。
“谁知道呢，这只是假设而已。反正堂哥答应说有结果就会告诉我的啦。”
如果按照第三种情况来这么一考虑的话——是熟人作案还是陌生人作案呢？苏文治用食指敲打着桌子思考着。
感觉警方应该是排除了陌生人作案可能性的吧。
如果犯人是陌生人，那么他们的动机一般都是劫财或者劫色吧！但既然警方说‘李老师有可能是犯人’，那么他们肯定是没有发现翻箱倒柜之类特别明显的痕迹……
喔！对了！有李老师房间照片来的！
他突然想起那张满地狼藉的图片。
根据堂哥的那个照片来看，地面确实很凌乱，但是似乎没什么明显打斗的痕迹……吧？
好像是……还是不是呢……
到底有没有哇？
记得不怎么清楚了耶！
不过……
虽然越想越觉得劫财什么的可能性很小，但说到要完全排除掉陌生人作案的可能性……苏文治并没有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果然还是等下找个机会再看一看吧……不，如果明天能混入现场调查一下是最好的啦。
苏文治揉了揉额头。
如果是熟人作案的话，那就要分析李老师的人际关系了呢。然后还要考虑一下，犯人到底是蓄谋已久还是突然起意的呢？
说起来，李老师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犯人觊觎的呢？
这种事情会在昨天发生，也许是出现了某个变数，那么那会是什么呢？陈姐会是那个契机吗？
还有陈姐的手机，会不会是一个重要的线索呢……
苏文治的食指突然停住。
啊啊啊！
等等等等！先停一下！
稍微往这个方向一想，问题就变得越来越多啦！
如果没有条件去限定的话，就要冲破天际了吧！
为什么突然在“犯人是第三者”的路上走得越来越远了呢！
回来回来！先坚持自己最初的想法——“寻宝被困说”啦！
苏文治想到这，立刻在手机上打下一排字——
魔法师：对了诗诗姐，你知道陈姐为什么来这里吗？我看看能不能推断陈姐去了哪里。
北城顾尽清寒：不就是社会实践吗？
北城顾尽清寒：等等，让我想想……她好像说过的！
魔法师：嗯嗯。
北城顾尽清寒：我记起来了！莉莉姐确实是说过要做一个什么调查的。好像是关于民俗方面的。
魔法师：这样啊。能具体一点吗？
北城顾尽清寒：我记不清了。不好意思哈。
北城顾尽清寒：不过不过，等我明天回到学校以后，这些应该可以问到的。按理说，她的研究生导师应该会了解情况的，毕竟我们这次活动学校给了经费的。
魔法师：那就多谢诗诗姐了。另外有机会的话，再帮我调查一下莉莉姐的研究方向好吗？我觉得这样能缩小咱们的调查范围。
北城顾尽清寒：好哒。我会尽快的。还有什么要我协助的吗？
魔法师：目前倒没有了。毕竟我们都是业余的嘛。主要还是看看警察们怎么调查吧。有什么进展我会告诉大家的哟。
公主大人：阿文大笨蛋。
公主大人：嘻嘻。我刷一下存在感而已，大家不要在意哟。
魔法师：怎么可能不在意！
魔法师：对了，诗诗姐！我还差点忘记了……
北城顾尽清寒：什么呀？
魔法师：李老师也是H大的，顺便也调查一下他的情况吧。
北城顾尽清寒：！！！
北城顾尽清寒发了一个“目瞪口呆”表情。
北城顾尽清寒：李老师他也是H大的？
糟糕！
苏文治在手机上输入了“没错”后突然意识到不好。
很明显呐，这对李老师十分不利：半夜三更，学长和学妹共处……满脸通红的苏文治摇了摇头，使劲把刚才想到的画面挤了出去。
可是……要不要把这个告诉堂哥呢？
魔法师：诗诗姐你先稍微调查一下李老师吧。希望能尽快一点哟。似乎警察那边还不清楚这件事。
北城顾尽清寒：咦？
北城顾尽清寒：哦。好吧。听你的。
魔法师：嗯呢。先不管你那边调查的结果如何，到了第三天，如果堂哥他们仍然没查出来，我就把这个情报交给他们的。
北城顾尽清寒：好。
魔法师：喂，“爱哭鬼”快出来说谢谢呀，我们可是在帮你最、尊、敬的李老师耶。
魔法师：……
魔法师：人呢？
北城顾尽清寒：哈哈，她可能有事忙去了吧。等我的好消息哦。
魔法师：嗯！多谢诗诗姐了。
公主大人：哇！谢谢！
公主大人：笨蛋阿文，我刚才去洗澡了！
公主大人：那是你应该的做的！
公主大人：大笨蛋再见！
魔法师发了一个“黑人问号”表情。
魔法师发了一个“心累”表情。
魔法师：各位晚安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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