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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口脱险

虎口脱险

直在这接连住了几天,柯也没有什么怨言。柯要是在地下室搞“艺术”,他就出去走走,但不是去买跳跳糖,虽然说日子艰辛无聊一点,好在还算自在,闷了的话就在闲静的公园坐一坐,丢丢石子,抽抽柳枝。一直到那天吃中午饭时候,两人其中一人挨了饿,直才决心回家拿点钱物,但暗地里下决心,绝不在那是非之地逗留片刻,除了帮傻孩子汀修一修玩具,仅此而已。

他往回家的那条路走着,觉得恍若隔世,明明只是几天光阴,连脚底的石子透过鞋底产生的质感都有巨大转变。他惊奇的发现,那条河的水位已经干得那么彻底,那些原先被投入河中许愿的瓶子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忍不住捂住了鼻子,因为空气中弥漫着淤泥的臭味,曝露在晴空底下那腐烂的河床,像是死者被解剖的腹肚一样令人作呕,而恰逢秋老虎的尾巴,把那些腐烂的一切,在背若芒刺的阳光下又生生催化了起来,那种气味简直像是来自炼狱。他努力把步子迈得更大更快,试图将那腐败的恶臭都甩在身后,可这样却适得其反,他的步子越快越大,呼吸的频率就越是沉重急促,致使那恶心的臭味翻江倒海的向自己扑来。他看着周围的人,他们熟视无睹的正常行走着,谁也不会关心和黑色有关的一切,他们只关心股票和石油价格,还有那节节高升的房地产,其他的也都是身外之物。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到家了,这儿的一切又是那么熟悉,值得庆幸的是,风中银杏的树香洗涤了身上的那股恶臭。他不敢大摇大摆的进去,而是轻轻推开那微有凉意的金属门,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然后像个久不联系的远房亲戚一样温文尔雅地敲了敲门。说实话,就在敲门的一瞬间,他真打算扭头回那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因为他不知道如何面对父亲,更不知如何求得继母的宽恕,就连汀的质疑,他都要事先想好合理的答案,他甚至想摆出目空一切的孤傲姿态,以示对这个“家”的抗议,但是在千丝万缕的深思熟虑中,右手已经“咚咚咚”连敲了三下,他的手心还冒着虚汗。

“谁?”汀开了门。

那一刻,就像《四世同堂》里,小羊圈的街坊听到日本投降了一样令人振奋。他木然僵硬的肢体才慢慢灵活起来,然后摸了摸汀那蓬松的脑袋,向汀问好,顺便询问父母是否在家。

而汀像个遇见大象的松鼠,一下子愣住了,她似乎为面前这个人感到陌生,可能是因为直面色蜡黄,脸庞消瘦了一些,还有那酸腐的体味,让她从内心深处觉得眼前这个人和印象中的哥哥完全匹配不上,这哪是她的哥哥,明明是一个从天桥底下路过的流浪乞丐。事实也正是如此,直在河边闻到的那股臭味有一部分是从自己的身上发出的,如同狐狸闻不出自己身上的臊味一样,可他仍浑然不知,短短几天时间,让他失去了先前的英气。

“哦!你怎么弄成这样?像个天桥底下解放出来的时髦乞丐!”汀圆溜溜的眼睛中闪着亮光,惊奇问道。

“谁做了乞丐?我是去朋友家住了几天,一会儿还得回去呢?”直揩了揩脸蛋,走了进去。

“什么,你还要出去?你这样,爸妈是不会喜欢你的!”汀惊讶道。

“我哪用得着他们喜欢,他们还是把那片爱心放在业绩和麻将上好了!”直环视着周围,补充道,“这几天爸妈没对我有什么意见吧?”

“你真的将我们弄得一身冷汗了!连存钱罐我都找了个遍,也没听见你的呼噜声。”汀战战兢兢说道。

事实上,当天父亲很晚才回来,他并没有视察儿女是否入睡的习惯,倒是颇为关心自己的睡眠时间,他以为继母都照料好了,而继母玩完麻将回来后,吃了点东西又出了门,对于直这么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她哪会放在心上,回来闷头就睡了过去。只有汀第二天下午,要不是因为玩具的鞋子掉床头柜子的缝隙,想让哥哥帮她捡,那时她才猛然发现哥哥不见了。之后,到傍晚三个人围坐在沙发前,才得知直失踪了,而继母表现得极为淡然,只认为直贪玩,去个什么亲戚家住着,父亲表现得有点令人出乎意料,他以为直藏在家里的某个角落,于是让继母在餐桌上放了些蛋糕和干果,以备儿子深夜肚子饥饿的时候偷偷拿来吃。可到了事发后的第二天,父亲发现餐桌上的蛋糕和干果都原封不动的放在餐桌上,他仍然不以为意,认为儿子还在呼呼大睡,还要汀时刻留意屋子里打呼噜的声音,说不定直就在衣柜上面睡得正香呢!接着,父亲冲了杯牛奶将餐桌上的蛋糕和干果一扫而光,并在出差之前留下话,说道:“看吧!那小子今晚一定会饿得受不了,将冰箱的保鲜膜都吃了!”一说完哈哈大笑,就夹着公文包,乘二十六路公交车车走了。继母觉得可笑至极,但是并没有指责丈夫愚蠢的言论,因为于她而言,直只要别在麻将桌上抢走那对骰子,把它扔进马桶里,便是万事大吉,即使直在屋子里睡成了一具干尸,也丝毫不会影响到她。最后,只有汀坚信哥哥还在屋子里,可她足足花了一天时间,甚至连存钱罐也敲碎了之后,才确信哥哥真的离开了这个家,一度埋怨哥哥的不辞而别,但更为厌恶的是父亲的信口开河,可这一切都没有影响到她和玩具的感情,她把这一切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它。现在,哥哥站在了她的面前,她难免有些恍惚,以致语无伦次。

直对眼前妹妹莫名其妙的语言笑出了声来,可能真的是有些想念了,才觉得她那么可爱,特别是那蓬松着头发。接着,他走进屋子里,去浴室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在餐桌前坐下,吃了点蓝莓吐司,喝了点袋装酸奶。

这些幸福来的过于突然,他差点忘了自己回家的目的——拿点生活费。他很快在父亲的衣柜的黑色大衣兜里找到了几百块钱,顺手从继母的首饰盒里抄走一副耳环。他因一下子达成了目的变得轻松起来,可当他无意间面对着梳妆镜的时候,他从自己那陡增的眉骨和鼻梁之间,忽然想起了母亲,那个曾经用乳汁哺育过他的人,从父母离婚那时候起,父亲便应允会带自己去看母亲,可都猴年马月了,父亲却一直没有发出这个信号,他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若有所思的微笑起来,像是对着镜中的母亲发出久别重逢的微笑。当他正醉心于这幻想中的怀念时,猛然发现背后床上两条蛇缠绕在一起,当他甩过头去发现什么也没有。

这时,汀冲进了房间,开心地叫道:“妈妈回来了!她要是知道你回来,准给你做顿大餐补偿补偿,那我就有口福了!”

直一听慌了神,身上的汗毛不寒而栗。他依稀记得有一次偷了家里的钱,去天使广场买跳跳糖的那次,回来被继母狠狠的抽了几皮带,对,就是那次,他还清楚记得,那是他第一次遇见柯,还把多余的钱给了柯买红塔山香烟。想到这儿,直觉得后背的旧伤快要复发了,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字,那就是逃,比一开始离家出走的“逃”要迅猛一万倍,因为他不想自己的前胸也留下与后背对称的伤疤,更不愿看见自己的脸上出现几道口子。父亲是不会管他的死活的,自己和业绩单是难以比拟的。他一下子越上窗台,从那儿呼啦一声跳到后院,踉踉跄跄的从那片荒芜的园子跑了出去。

汀愣住了,像被施了魔咒一样一动不动,当继母在门边脱下高跟鞋,在木地板上敲出闷闷的一声,汀才回归现实。

直没想那么多,一口气跑出了后院那个杂草丛生的园子,然后从土灰色低矮的围栏翻了过去,不想一不留神,崴了一下脚,慌忙之中只顾着跑,便直接冲向对面的那户人家,后背倚着一棵大樟树躲了起来,那急促的呼吸,似乎摇下几片香樟叶下来。这或许是他迄今为止,人生中最落魄的一次吧!他生怕被那无常鬼锁回地狱,这比炼狱之火攻心有过之而无不及。生平第一次,祈祷神灵的庇佑,他后悔没有去寺院烧香拜佛,没有把上帝挂在嘴边,于是嘴里将“阿弥陀佛和哈利路亚”混在一起念出来,两只手一会儿合十,一会儿又在胸口划十字,可笑至极。也许是真被佛和上帝撞见这可怜的倒霉虫吧,继母并没有追来,她只当直死了而已,就当这丢掉的钱和那副耳环,算是给他的发丧费,只是多了一点戒心罢了,她才不会光着脚丫,追几条街逮一条可怜虫呢,那样有失身份!

过了好半天,他才缓过气来,捏了捏脚踝,相信继母并没有追来,正当他起身准备要走的时候,他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是那么可爱,那么真实的出现在眼前——芹。她的长发不在了,而是披肩的短发,一身淡白色的齐膝连衣裙,眼睛中透露出无限的好奇,嘴角隐隐的露出一丝微笑,可能是嘴角天生上扬的原因。她就这么站在台阶上,阳光柔和的铺在她的脸上,眉宇之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美丽,将她比作天使,在直的心中也毫不过分。

原来芹一直住在他家后院的这条街,一直都如此接近,也算得上是半个邻居,但偏偏都不曾照面。那种跟踪的小把戏,直是永远不会做的,只恨天意弄人,如果早点知道,兴许在未来的日子,还可以有个青梅竹马的称谓。直自知现在是那么狼狈,他本以为樟树的树荫可以遮掩他的丑态,以陌生人的姿态逃跑,但他现在连逃跑的条件都没有了。他想起往昔卖弄愚蠢的姿态,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但这样似乎让芹误解了他的为人,使得他的内心备受折磨。在芹的面前,他仍希望自己像古代出征将士一样铁骨铮铮,而非哗众取宠的小丑。

“你没事儿吧?”芹从台阶上走到近旁轻声问道。

直看见了,看见她瞳孔透出那一抹烟灰的淡绿色,那不同于一般女孩子的美丽,仿佛在她的眼仁中藏着南江边一片原始森林。

“我……没事儿!”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努力扶着樟树站了起来,用手拍了拍壮实的大樟树,他不愿戳穿真相,便调侃道,“在你家这棵大樟树上看风景真是有意思。”

“是吗?你要是乐意,可以一直待在上面。”说完,芹呵呵笑了起来。

然而芹早已看穿了他的狼狈,便将直扶到了里屋。在直看来,他却没有表现的过于激动,而是在芹触碰到手腕的一刻,那种一开始的激动戛然而止,她像从一个神变成了一个凡人,有温度,有呼吸,拥有凡人拥有的一切。他自己倒是说不清道不明了,像人生过处的海市蜃楼,被科学解释得那么粗糙而且平淡无奇,还有那错综复杂的心绪,被艺术家解释得通透得理。反而,失去了心中固有的一种梦幻与浪漫,现在芹的所有谜题一下化为乌有,只剩下那一双烟灰色的透着淡绿的眼眸。

本以为两人的单独相处,会像石板磕鸡蛋那样尴尬,但事实上,这种相处却因电视里播报的新闻而显得自然,空气流通起来也丝毫不费劲,只要能避开她的那双眼睛。

“我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你了吧?”芹打开话匣子。

“嗯,有段时间了。”

“你的脚崴得严不严重?要不要我去买个风油精?”

“没事,活动活动就好了。”

“上次害你淋了一头的玻璃渣,还缴了费,真是难为情!”芹继续着话题,生怕空气中抖落颗粒大的尴尬石子。

“那不算什么,是我笨了些。”直试着活动了一下脚踝,打趣道,“看!这樟树也太高了点,矮一点也不至于把脚给崴到 。”

一说完,自己笑了起来,芹也赔笑了几声。一时间,空气中只剩下瓦斯一样仔细咝咝的响声,连呼吸都是慢跑的那种细碎步子,两人谁也没有多说一句。其实,直习惯的是一种远观的欣赏,而并非近距离接触,像是对荷花观瞻的敬意,却不是将莲花玩于股掌的那种粗俗。他已经爱上那种任由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但当那真实的躯体坐在自己身前,甚至对着自己眨眼时,他倒极为不习惯了。他开始有点怀念教室里那个下午的阳光,和吸纳阳光的北窗。

电视中播报的新闻,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产生极其细微的声音,和空气中咝咝的声音一样,这不过是电视机老化,电磁波信号受到干扰的声音罢了。可局中人却因这种声音,而变得有些心神不定。两人呆呆地望着那正襟危坐的主持人,插播了一条“首例非典型肺炎”的消息,芹深深的咳嗽了几声,脸颊顿时一片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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