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露滢坐在阳光里,是别兹克独有的夕阳。
金色,粉色,红色,紫色,五彩斑斓的宝石镶在蓝色的绸缎上。
风微微抚过,搔着她的脸颊,也带来了饭菜诱人的香。
“露滢。”她愣了愣,熟悉,那是熟悉到每天都会听见,每天都习惯到。。。成为生活的一部分的声音。
那是爸爸。
“露滢,快来,吃饭了!”身后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慈爱。
她几乎要流下泪来,但她却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受。
她回过头,像往常一样,去回到往常的木屋,和往常一样,吃饭,写作业。
但是,残破的木屋,尘泥,鲜血,就那么毫无征兆地铺显在她面前,秦正玄残破的身体被压在房梁下,鲜血沿着那微笑的嘴角流出,“快回来吃饭啊。。。。。。”微笑是血红的,眼睛是血红的,一旁的残垣中还压着一条断臂,也是血红的,红,红,红!突然,这世界降下了血红的帷幕!她想尖叫,却发不出声,想逃跑,四肢是那么僵硬,只看着那血红的天幕沉沉地压下,她快疯了,谁能救救她?
血的天空被撕了开来,无尽的黑暗中映着两个太阳,一个蓝,一个绿,逼近、逼近、逼近!她看到了,那只惨白的虎头,狰狞的獠牙突出,齿缝间夹杂着无数的血肉,那夹杂其中的手臂向她伸张着,那挂在利齿上的头颅盯着她,空洞的嘴巴张合着在召唤她。
“吃饭,吃饭,吃饭。。。。”
它正狞笑着,张开血口压了下来!那其中无数的残尸向她拥抱!
“啊啊啊啊!”
“碰!”
秦露滢睁圆眼睛看着周围,四顾,并没有荆棘一般的利齿,也没有拥抱她的尸体。
阳光斜斜地照入,反射在青石砖上,周围是活生生的人,有的还躺着,有的已经坐了起来,有的手里端着粥,醒着的人都奇怪地看着她,还在睡的人不满地嘟囔了几句便翻了个身。
“小滢,小滢,你怎么了?还好吗?”耳畔传来急切地呼唤,那是清亮的风铃,让她猛打了个激灵,醒来了。
“小滢,没事吧?做噩梦了?”
她抬头看着面前的银发少年。他是活的,没错,她正斜躺在他的臂弯中,她能感到他身上的温暖,那个少年就这么笼罩在阳光里,纯净的银白色中没有一丝噩梦的红色。
“嗯。。。我,我很好。”她的声音还在颤抖着,又突然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个男孩的臂弯里,忙想爬起来,但自己的手臂在那一瞬间是那么无力,一离开他的臂弯,就差点栽在地上。
所幸,白子渊及时拉住了她,“要站起来么?”
“嗯。”她忙低下头,她感觉到自己的脸正微微地发烧,“大概像个苹果。”她心里这么想着,头更低了点。
“先歇一下吧,”白子渊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将她轻轻靠在墙上,“你还没有完全恢复,肌肉可能有些不听使唤,‘精神’透支太多了。”
似乎是为了响应他,秦露滢的肚子叫了几声,“咕噜、咕噜。”秦露滢把头低得更低了,正好瞥见了盖在地面上的碗,乳白色的米汤沿着砖缝溢了出来,她突然想起自己刚才惊醒时手好像碰到了什么,以及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的响声。
“我去帮你拿碗粥。”白子渊听见了秦露滢胃的饥喊,站立起来,转身要走。
“等等!”秦露滢喊住了他,“我,我刚才是不是打翻了。。。。。。”
“没关系,”白子渊耸了耸肩,继续迈开步子,“反正还有。”
秦露滢看着白子渊,看着那银色的背影披着朝阳去往那袅袅炊烟处,手轻轻按着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逐渐平稳的心跳。然而,头部传来的阵阵眩晕让她感到无力与虚弱,她重又靠在石柱上,周围的声音在脑海里杂乱地堆做一团,“暴乱”,“史无前例”,“二区”,身旁的一个收音机的声音在她脑海中断断续续,但是一个人不满地嘟囔了几句,调了其它的频道,身边又没有其他人反应,“大概是自己听错了吧。”她心想。
“哎,又来啦?”给灾民施粥的萝拉再次看到了这个银发小伙子。
“嗯,再来一碗粥。”白子渊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票子,“一张票一碗粥,我刚才要了两张。”
“哦?”萝拉看了看那张票,确实是正在发放的粮票,还有凌海的蟠龙印章,“你怎么会有两张票?按照名单应该是一人一张才对啊。”她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帅气的小伙子,她是知道的,许多人只是有一副好看的皮囊。
“那个人之前还没醒,所以我替她拿了一张,因为透支比较大,所以我来替她拿粥,请相信我。”白子渊说完,静静地看着萝拉,黑色的眸子是那么温润,那么真诚。
“好吧,那票我拿走了。”萝拉最终还是接过了白子渊手上的票,又盛了一碗,递了过去,“拿稳,小心烫。”她还是选择相信那双真挚的眼睛。
“谢谢。”白子渊匆匆鞠了个躬,迅速离开了队伍。走过长长的队伍,沉沉的碗让他心里暖融融的,他瞥见了盛粥的大桶中的粥已经快要见底,但手中的碗却依旧是满满的。
“粮食还够吗?”杨虓穿过人群,来到了萝拉身旁。
“不够,”萝拉很肯定地回答,“就算是规定下一张票只能选一条队伍排队领,但也支撑不了多久,”她指了指粥桶,“就算是稀粥也快见底了。”
“会长,会长!”修米尔奔了过来,手慌乱地上下舞动着,“馒头已经没了!”他嚷嚷着。
“还有什么余粮么?”
“没了,其他城市的粮食要送也还要官方文件,但是他们都在推卸责任!说灾民是别兹克的人,要送也要有别兹克的官方申请!”
“该死!那要不我们去把学院的粮食掉过来?”萝拉骂了一声。
“不可能。”杨虓直接否定了。
“管他呢,先调吧!”萝拉望着似乎没有尽头的队伍,“撑不了多久了!”
“可如果这样子我们就是违反‘七法文’了!那会被强制裁定为‘叛国’!那样很多区会对我们群起而攻!以我们现在的力量根本守不住!”修米尔连连摇头,“你知道下场吗?不是被杀就是成为无偿劳动力!那和奴隶没什么区别!”
“那。。。那可怎么办?”萝拉望着人流,忧心忡忡,她能听见不少孩子饥饿的哭喊,看到他们的父母两手空空却无奈的安慰。
“先发吧,有多少拿多少。”杨虓捡起桶中的勺子,盛了一碗便递到一个老翁面前,“不然灾民要暴动的。”他的耳朵告诉了他许多人逐渐不安的心跳,“这或许正是窝在‘灵霄’里的人期望的。”他的面色有些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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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怎么了,队伍怎么不走了?”
“不知道,好像是。。。粮食不够了?”
“什么,那可怎么办?”
“啊,天哪。。。。。。”
人流有些骚动,白子渊有些担心地护住手上的碗,他有些担心地四望着周围的人。
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用填着污泥的指头指着白子渊,他手中热气腾腾的碗,“妈妈,我饿。”女孩像是要哭出来了,一行鼻涕已经挂了下来,尽管是夏天,但是山峦重叠的内陆地区,昼夜温差是很大的,更何况还下了寒冷的夜雨。
“妈妈,我饿,我饿,妈妈。。。”女孩终于哭了起来,拽着她的母亲的衣角,死死地拽着,嘴巴张得大大的,豆子大的泪珠滚下来落进大大的嘴中。她的母亲只得将她抱起,一边摇着一边安慰着,但女孩的哭声却愈发响了。女人无奈的眼神盯着白子渊,乞求之情溢于言表。
白子渊看着她的眼睛,那是一双母亲独有的眼睛,白子渊看着手中的碗,他不敢对视,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碗,他的手指不停地摩挲着不锈钢碗边,白花花的粥随着他的手起起伏伏。小女孩的哭声更响了,甚至还带起来了其它年幼的哭嚎,这些饥饿的声音在他心中的天平上骚动着,他的手快是要将碗递出去了,他头一次对孩子产生了抵触情绪,可他的手就这么端着,似乎吓得不敢再动。
少女的身影就是那么突然地出现在他眼前,她就是那么沉寂地坐在青石砖地面上,若不是那时她发出噩梦的喊叫,白子渊几乎以为她死了,他又想到了她此刻正等着自己送上一碗粥,她很疲倦,而他却呆在这儿踌躇地不知所措?
“一个人永远不可能做出对于双方都有利的决策,要么牺牲自己,要么成全自己。”秦正玄在说这句话时是那么的没落,白子渊这时才微微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他背过身,打算加快脚步迅速离去,逃离那让他心烦的哭嚷。
“白子渊,你是个混蛋。白子渊,你真是个真真正正的混蛋。”他咬紧着唇,他不知道此时他的神情与十七年前的秦正玄是如此相似。
“抓住他!抓住他!”一阵嘶喊,白子渊被吓回了神,刚转头,一个人猛地撞进了他的怀里,他没有抓稳,手中的碗直直地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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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虓听见了远远的嘶叫,他以为是骚乱开始了,拔腿就走,却远远地看到了让人震惊到叹为观止的一幕。
一个银发少年被撞了,撞者和被撞者都要倒在地上,一个不锈钢碗飞了起来,眼看着就要带着粥栽在地面上。
然而,下一瞬间,那个银发少年迅速单手撑住地,以不可思议的动作翻了个身,绕过了撞击者,伸手,起身,几乎是同时,那只手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捞起了碗,轻轻地一推,一抬,碗中满满的粥波澜不惊。
杨虓连忙拨开人群,他从未见过反射神经如此迅捷的人,他在这一瞬间便意识到了这个银发男孩是凌海最必须的人才!但是来来往往的人阻挡了他的脚步。
“会长!会长!”就在这时,修米尔又跑了过来,他倒是很感激人群阻挡了杨虓的脚步。
“又怎么了?”杨虓的语气有些略略的不耐烦,修米尔来找他太多次了,倒像是他的跟屁虫,有事不能电话联络么?他按下心头的这一点不快,迅速恢复了平常的神色,“怎么了?”他又问了一遍。
“会长,”修米尔略略喘了口气,“有,有卡车,好几十辆卡车申请进入。”
“哈?”杨虓有些错愕,“放入通过的事情不是市政府关口的事么?找我干嘛?”
“他们说是给灾**送物资的。”
“什么?!”杨虓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哪个区如此善心大发?‘灵霄’批准了?”
“不是国内的,”修米尔的回答更让人惊讶,“说是和凌海有旧交,是欧洲人,因为属于区的外贸范畴,所以政府也管不了,就来找你了。”又递了过来一样东西,“他说您看到这个就会放他们进来了”杨虓接过,是一本书,黑色的牛皮书,烫金的英文很是显眼,杨虓的英语水平不赖,一下就认了出来,那是本《圣经》,一本常常被翻阅的《圣经》,他翻开来,看到空白的扉页上写着“洛里尔.德.卡斯特罗,由第二十一代教皇斯托里兰亲赠”
杨虓的眉头轻轻地挑了挑,转身便同修米尔一同迅速地离开了。
比起人才,这个贵客更加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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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渊气愤地看着撞他的人,他差点打翻这最后一碗粥。但怒气在他看到那人的瞬间转化为了惊愕,“蒋敏哲?”他很错愕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那个脸上扑着灰,头发杂乱的人。
“抓住他!抓住!”后头的喊声响亮,白子渊回头,下意识地将蒋敏哲护在身后,看着冲过来的一个中年大叔。那个大叔整张脸因为暴怒而变得红通通的,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因年龄而隆起的腹部让他大汗淋漓,但他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白子渊身后的蒋敏哲。
“小子,让开!”大叔又喘了几口气,站直了,紧握的拳头发出“咔咔”的响声。
“先生!冷静点!”白子渊站定了,没有让分毫,虽然不知道蒋敏哲犯了什么事,但那大叔的架势看来是要给他一顿好揍。
“冷静?你叫我冷静?”原本那张稍稍退下红潮的脸又一次因为暴怒烧了起来,“这臭小子抢了我家的窝头!”他直指着蒋敏哲,在白子渊灵敏的五官的放大下,可以清楚地听见男人暴躁的心跳,他周身的血液因为飙升的血压而波涛汹涌,“我不吃倒不要紧,我老婆不吃也不打紧,可我孩子怎么办,他才四岁!”
白子渊听见这句话,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个出身高贵的市长儿子会干出这种事,“一定是弄错了。”他心里这么想着,脚却向后退了半步。
“瞧瞧,瞧瞧!”那个大叔像是得胜般大喊,“看看那臭小子还在干嘛?”
白子渊下意识地回头,并没有对上蒋敏哲困惑或是羞愧的眼神,因为他正低着头,正忙着啃手中紧实的窝头,像是怕有什么人抢去一般,拼命往嘴里塞着。
白子渊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这一幕被他完完全全地目击,他听见了周围人不屑的私语,还有唾沫吐在地上的声音,被他的感官放大了无数,但是蒋敏哲却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他的确听不见,而白子渊却真想把头别过去,不去看他的朋友。
“喂,小子,你也看到了吧,快让开!”白子渊听见了身后袖管撩起的声音。
他站在这儿,一动不动。
“快让开!我非要收拾他不可!你听见没!”这个大叔感到怒不可遏,他还要再维护他的朋友吗?
白子渊只是注视着蒋敏哲,什么也不说。
终于,他微微往旁边撤了一步。
大叔迅速迈开了步子,举拳,就在他的拳头要落下时,却被白子渊抓住了。
“大叔,他是我朋友。”白子渊的声音是如此平静。
“你还要再护着他?”大叔几乎是在拼尽全力抑制住自己的愤怒,如果可以,他真想一拳挥在面前那张精致的脸上。
“大叔,我为我朋友犯的事道歉。”
“道歉怎样,能换回吃的吗?!”大叔猛地甩开了白子渊的手。
白子渊摇了摇头,双手紧紧端着手中的碗,递了出去。
“所以,原谅他吧。”他的意思非常明显,他恳求地看着他,碗中的粥面微微颤抖着,“我现在剩下的朋友。。。。。。也只有他了。。。。。。”
大叔愣住了,他仿佛看到了面前这个男孩浑身是血,孤独哭泣的身影。
“这碗粥。。。。。。给您孩子吧,”白子渊看着他,双手坚定而有力,他温润的黑眼睛仿佛在说:“请原谅我的朋友吧。”
大叔低头看着这碗粥,因为他个子比白子渊矮,白子渊看不见他的脸,却见他的手稳稳地接住了碗,“谢谢了,”大叔低着头,但他的声音白子渊听的很清楚,,“我知道你是秦先生的孩子。”他突然重重的叹了口气,粗厚的手掌拍了拍白子渊的肩膀,“他把你教得太好了。”
白子渊望着大叔逐渐离去的身影,不知怎地,他听着很不是滋味。他又看了眼蹲在地上的蒋敏哲,却没有对他在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
很快,他就听到迅速跟上的脚步声,他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谁。
“我,我不是故意的。。。。。。”蒋敏哲有些哽咽,“我,我太饿了。。。。。。我把吃的全给妈妈了,但是我。。。。。。”说到一半,他赶忙开始哭了起来。
白子渊停了下来,蒋敏哲连忙抬起头,露出那双因为哭泣而通红的眼睛。
白子渊盯着他,蒋敏哲第一次觉得那双黑色的眸子并不永远的温润如玉,他又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你不用向我道歉,”他听见白子渊的话,那是第一次听见白子渊如此严肃的声音,旋即,他听见白子渊又走了开去。
他低着头,赶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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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渊陷入了深深地思索中,他该怎么办?秦露滢太需要食物来补充能量了,他。。。他回头看了眼蒋敏哲,不,不行,他绝不能那么做。
该怎么办?难道是乞讨?不,恐怕没人会有这种闲情逸致了。
人,最重要的是让自己活下去,这件事白子渊相信自己昨天便已经彻悟了。
人群突然爆发出了阵阵欢呼,如潮水般涌向了一处城门,白子渊吓了一跳,但很快,他便闻到了一股香味,让人想到松软的面包。他拔腿便冲入了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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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解了燃眉之急。”
“啊啊,在梵蒂冈看到新闻时便急急赶来了,”老人在红色的法衣上熟练地画了个十字,“愿上帝保佑他们。”
杨虓看着一辆辆漆着黑底白色十字符号的货车开进来,一个个穿戴整齐的外国人从车上跳下来,车厢全部翻开,里面的面包还热气蒸腾。
灾民们如浪潮一般涌向了那几十辆大货车,欢呼声震耳欲聋。
“嘿,来吧!面包管够!”一个披着黑色神装的年轻神父站在洞开的车厢中,将面包一个个地从车里抛向人群中升起的无数的手,“不要急,慢慢的!”他用蹩脚的中文吆喝着,倒像是个叫着号子的纤夫。
远处,萝拉和修米尔看着空空荡荡的广场,又看了看空空荡荡的饭桶,再看看那处人山人海的城门,他们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颇有默契地点了点头。
“冲啊!!!”如同进攻时一般,随着修米尔一声喊,两人也冲入了人群,同样还有其他凌海的学员。
杨虓看着由人群的手臂组成的森林随着面包投掷的方向摇摆,感到一种莫名的。。。喜感。
“杨虓先生要不要也吃点?”身旁的老人递过来一个刻着十字划痕的面包。
“不了,我还不饿。”他转过头看着这个衰老但还是比他要高一个头的欧洲老人,“好久不见,洛里尔.德.卡斯特罗主教。”他冲面前这个披着红色法衣,白色底衬,头戴红色顶帽的老人微微地鞠躬。
“不用那么客气。”洛里尔的中文明显比那个站在卡车上叫嚷着的年轻神父好得多,“真的不吃吗?”他扬了扬手中的面包,看着杨虓肯定的摇头后,耸了耸肩,张嘴便冲这块面包咬了一口,“嗯——”他挑了挑花白的眉毛,“我特意让厨师加了些黄油和蜂蜜,还有些新鲜的葡萄干,味道很不错,”他笑得像个孩子,露出了一口漂亮的白牙,“说真的,你应该来一块。”
“真不用,”杨虓说,“我已经吃过早饭了,两个馒头,我更习惯它们。”他转头看着欢天喜地的人群,说真的,洛里尔这一身衣服,在现在看来不像是梵蒂冈一个德高望重的红衣主教,倒像是一个派发礼物的圣诞老人。
然后是尴尬的沉默,至少洛里尔是这么认为。
“嗯。。。”洛里尔打破了沉默,“三年不见了。。。你长高了嘛。。。以前只到我胸口,现在到我下颚了。”他比划了一下,仿佛三年前的杨虓还站在他面前。
“嗯。”
“你的老师呢?尚。。。尚先生没来吗?”
“嗯,他身体抱恙。”
“诶,不过我三年前一直是在你们学校的图书馆见到他,他就没出来过?”
“嗯。”
“。。。”洛里尔有点无奈,这小子怎么还和三年前他在凌海呆的那三个月一个样?他除了“嗯”、“对”、“谢谢”以外不会说别的吗?他甚至怀疑自己掌握的中文词汇比这个土生土长的年轻人还要多,但杨虓依旧站在窗前,瞧着外面,头发垂下来挡住了眼睛,完全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想什么。他只好耸耸肩,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打算去灾民中转转,为这些可怜的人做祷告。
因为异兽,全球的交通其实是不畅的,每一次长途旅行都是十分危险的,所以不是在特定的异兽活动次数频率低的时节,很少有跨国航行的飞机,所以像别兹克这种处于内陆的地区,外国人还是会引起不少好奇的目光。
洛里尔倒是很随意的接受众人的目光,毕竟他是红衣主教嘛,在神圣罗马帝国,只要他出现,身后绝对少不了十几台摄像机,一路上的人们都会虔诚地看着他,虽然这儿灾民不会像欧洲的百姓一样为他让道或者跪下向他行礼,不过几百的目光他还是很习惯的。
“主教大人,主教大人!”一个披着白色长衣的人迅速走了过来,掀开头盔,竟露出了一头美丽的栗色短卷发和较好的面容,很难想象,这个年轻的女子是如何能负载得起背上巨大的盾牌和长长的步枪,手臂是如何承受那看似沉重的臂甲,纤弱的脖颈又是如何顶着那硕大的头盔的。
“怎么了,罗莉菲尔,有吸血鬼么?”没等她回答,洛里尔笑着向一个对着自己孩子垂泪的男子致意,抱起那个坐在地上,左脚缠着绷带的孩子,他身上散发出的慈爱像是每个人的父亲,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他抚摸着孩子的脑袋,低声念诵着古老的希伯来文,那孩子身上的伤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但更吸引人目光的是,这个老人身下缓缓旋转的,复杂的由多种几何图案构成的金色光圈。
一直到这个孩子能够站立起来,开心地跑来跑去,奔进他父亲的怀抱前,这个光圈旋转了整整两分钟。
“好了,快去拿吃吧,这孩子一定饿坏了,小家伙。”洛里尔朝着牵着那千恩万谢的父亲的手,蹦蹦跳跳远去的孩子挥手。“瞧吧,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吸我的血,这儿是东方。”洛里尔笑着摊摊手,展示那双苍老但完好无伤的双手,丝毫不理会周围惊奇的目光。
“但是。。。您对于梵蒂冈,不,整个天主教来说,价值太大了,我们。。。”就在罗莉菲尔还想再说时,洛里尔制止了她,“罗莉菲尔,这儿是东方,”他又重复了一遍,“这儿是东方,他们甚至不知道天主教,又怎么会知道我?放心好了。”
“这。。。”
“哎,放心,放心。”洛里尔转过身钻进了人群里,罗莉菲尔想了想,还是转身跟上,她打算再劝劝他,毕竟危险总是躲藏在未知中,她是第一次到东方,她实在是害怕在人群中窜出一只吸血鬼,扑在洛里尔的脖子上大快朵颐。
就在洛里尔的目光在四处的青石墙壁,高高的城墙和极具中式特色的房檐上浏览时,他撞到了一个人。罗莉菲尔心里大喊一声我就知道,迅速冲了过去,背上长长的步枪迅速落在了她手上,锋利的刺刀就要刺入那个人的身体内。
“不!罗莉菲尔”洛里尔大喝,忙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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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干什么,干什么?”当洛里尔走远了,离开了车队不久,一个矮胖的人带着十几个荷枪实弹的警卫拨开了人群,赶开了他们,站在了卡车的面前,挥着手中的警棍,“你们在干嘛?外国佬!”
“嗯。。。就是这样,先生。”站在卡车上的年轻神父站立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矮胖的中年人,他的中文并不流畅,只能一边说着,一边打着手势。
“什么就是这样?你给我下来!”这个矮胖的中年人愤怒地挥着手中的警棍,他是这个城市的警卫局局长!只有他这么看别人的份!他越想越气,看着那个神父不为所动,便更加怒不可遏,满脸横肉的脸涨得通红,他想也不想就掏出了枪,黑黝黝的枪口对着车顶的神父,“我给你十秒!”
车顶上的年轻神父并没有这么做,直接从黑色的衣服里掏出了一把左轮,枪口大得吓人,年轻气盛让他不打算再用自己蹩脚的中文和那个粗鲁的家伙交流了,“我给你五秒”,他已经不想管对方听不听得懂英语了。
几乎是同时,那十几个荷枪实弹的警卫也端起了手中的冲锋枪,而看似文质彬彬的神父们也在同时丢下了面包,纷纷从衣服内掏出了大口径的手枪。
上一刻,这儿还其乐融融地分发着赈灾物资,下一刻便剑拔弩张,危险的火药味填满了整个空间。
警卫局局长盯着车顶那双骄傲的,年轻的眼睛。愤怒,极度的怒火让他扣下了可能改变世界均衡的扳机!几乎是同时,危险的子弹也从那个危险的左轮中射出!
周围所有的群众都尖叫着卧倒,但是,很快,他们发现除了那两声几乎同时发出的枪响,便不再有任何爆发的枪声,他们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这个突然出现在冲突双方中间的少年,杨虓。
年轻的神父疑惑地拭了拭双眼,不是幻觉,这个少年就这么凭空出现在面前,拎着手中一根用布条包裹的长棍,这时,他又看到了他的脚前不远处,有一个清晰的弹孔,他的眼睛不由得瞪圆了,不可思议!子弹怎么会以如此不可思议的角度偏转?
一旁的角落,一个年轻的记者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盯着自己的数码相机,他被指派到这儿进行对灾民采访的不快此时早已烟消云散,他看到双方拔出枪时便把镜头对准了他们,并正巧在枪声响起前那么一点时间摁下了快门,随即枪响,然后数码相机显示照片,只见在神父和警卫局局长间爆出了激烈的火花,那显然是子弹碰撞发出的,因为子弹后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正挥动着什么狠狠砸向这一团火花。
“好了,冷静下来!把枪放下!”杨虓冲着双方各用中文和英语吼了一遍,双手挥动着,示意所有人放下枪,神父们互相看了看,领头的那个拿着大口径左轮的年轻神父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并且熟练操纵英语的东亚人很是好奇,他本想通过那个少年的双眼来看看他是不是有什么小阴谋,但是却被那半长不短的黑发挡住了,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放下了武器。而其他的神父们也跟着放下了枪。
但警卫局局长似乎不会善罢甘休,警卫们见那些黑黝黝的巨大枪口终于垂下了,一个个趾高气昂了起来,端着冲锋枪步步逼近。
“警卫局局长先生,请把枪放下来吧。”杨虓从车顶轻轻地落下,看着这个趾高气昂的家伙,只见他拿着枪的手在杨虓面前挥舞着,“放下枪?凭什么?这儿是东部联邦土地!不是那帮西欧人的!”他见杨虓动也不动地站着,以为他是怕了,便提高了嗓门,“怎么?我知道,你是六区的人!但这面包运到八区来是要关税的!关税你懂吗?”他把枪口指着神父点了点,“他居然在这儿拔枪!还对着我!这还把我放不放在他那该死的猫眼里了,啊?我可是这儿的警卫局局长,就是来查,”他顿了顿,又吼起来,“走私犯!对!没错!走私犯!”他又把枪口冲着周围的民众,引起了一片尖叫和伏倒,“还有你们,啊?随随便便就吃,吃,吃!还有没有尊法的概念了,啊?”就在他还打算扯着嗓子吼的时候,杨虓打断了他,“关税是多少?”他单刀直入。
“切,”局长瞥了他一眼,“一共有多少面包。”
“六万七百二十个。”这回神父算是听懂了。
“每个面包关税十块!”局长挥着拳头,看着杨虓摸出了手机,不禁洋洋自得。
杨虓打了个电话,低声说了几句,然后扫了一下局长的电子帐户的二维码,“滴”的一声,局长看到自己的账户上干净利落地多出了六十多万,便忙把手机收了起来,示意那些警卫放下枪,“好啦,早这样不就行了吗?非要动刀动枪的,多不好!”他拍了拍杨虓的肩膀,得胜似地夸奖他识时务,心里却不由得觉得吃亏,“早知道这小子这么爽快,就再把关税调高点了。”随后便拍拍屁股走人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这座城市对于灾民的处理方案。
萝拉望着那位局长扬长而去的身影,吐了口唾沫,冲着杨虓发火:“会长!你这是在干什么?干嘛给他钱?干嘛又拦着我?”她之前也来到了杨虓旁,要不是被杨虓暗中摁着手,她早掏出腰间的枪了!
“好啦,别这样,你刚才差点犯下极罪啊!会牵连到整个六区的!”修米尔拉着她。
“别烦!软蛋!”萝拉气愤地甩开修米尔的手,她从没想过凌海居然会这么软弱,怕什么?要打就打!
“修米尔说得对,萝拉。”杨虓的语气依旧不见波澜,“我们本来就是‘灵霄’的眼中钉,要不是我们要抗击异兽,恐怕我们连武器都不能自己造,如果你刚才拔枪,就会成为一个施压的极好借口,就算没有受到攻击,武器肯定只能像别的区一样从九区,十区那儿运了。”他把头凑到二人耳畔,“况且真要打,我们胜率也不大,我们的人口被限制在三十万,随便那个区人口都是我们的几倍,而且,”他轻轻地说,“你们排名一百之内,也只是在凌海,也只是在对付异兽方面。”
“那怎么办?这么多钱白白送给那个五十多岁的酒桶?”萝拉皱着眉嘟囔,当她在那个局长面前时感到一股子刺鼻的酒味直冲脑门。
“没事,”杨虓晃了晃手机,“对付这种情况,凌海也是有‘售后服务’的。”他头一次在两人面前微微一笑,可以说是浸着满满的狡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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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渊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摔在地上,因为一把刺刀直直地向着他的胸膛捅来!和蒋敏哲分别后,他正拎着装着五个面包的,用“丝”编成的袋子在人群中寻找着秦露滢的身影,没注意周围,撞到了一个人,但没想到迎上他的不是质问或者是咒骂,而是直接送来把刺刀!
但还好,千钧一发之际,一只苍老的手直直握住了那柄刺刀,竟将那强大的刺击在一瞬间化为乌有。然后,他就看到面前穿着红色长袍的老人冲着那个端着刺刀的女子喝叱了一声,好像是英语,但是他并没有听懂。
洛里尔不满地瞪了一眼罗莉菲尔,她太小心了,差点闹出条人命!医院骑士团的骑士们总是掌握着威胁生命的力量,但却好像都不怎么动脑子。
他回头重新看着白子渊,一愣,面前这个男孩长得很是好看,但更夺人眼球的是他那一头闪亮的银发,在阳光下似乎还能反射着光。
“孩子,你没事吧?”洛里尔忙将白子渊扶起来,“抱歉,抱歉,我的护卫太紧张了。”他连忙道歉,同时又责备地看了眼罗莉菲尔,女骑士把脸低了下去。
“我,我没事。”白子渊很诧异面前这个欧洲老人竟能这么熟练地说着中文,但他又立刻看了看手中的“袋子”,还好,里面的面包没滚出来。
“这么多面包。。。是你的亲人受了伤,不能行动吗?”洛里尔敏锐地捕捉到了白子渊的动作。
“啊,嗯,是的。”白子渊连忙点头,“她的‘精神’透支太多了,抱歉,失陪了。”他微微欠身,正要快步离开时,洛里尔又叫住了他,“也许,我能帮上忙呢?”
白子渊立马站住了,赶忙回头盯着洛里尔,这个老主教散发着一种宽厚和。。。一种让人不由自主想要去相信他的力量。
“您。。。您真的可以?!”
“当然,我相信我能做到。”洛里尔自信地笑了笑。
白子渊领着洛里尔两人在人群中穿行,不得不说,洛里尔这个老人身上蕴含着不少的力量,至少他步步紧随着白子渊,庞大的人浪对他衰老的身体似乎并无压力。
很快,白子渊便找到了秦露滢的身影,她仍是倚卧着石柱,但却将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这时,他又看到秦露滢的面前站着一个人,将手轻轻拍打着秦露滢的肩膀,仿佛是在安慰着,他一瞬间很是惊慌,因为他知道有许多富豪有着特殊的癖好,专门将无家可归的人,特别是孩子“领养”回去,他们中很多作为赌注死在了万恶的“竞技场”上,也有很多到现在还生不如死地活着。但很快,他便放下了心来,他认出了那个人,他欣喜地跑了过去,“钟汜叔!”
钟汜抬起头来,在那一瞬间接住了白子渊狠狠的拥抱,白子渊太激动了,这个时候能再会父亲的挚友,这个像是自己的家人一般的人是多么地让人快乐!
“太好了,来,子渊。”钟汜放开了白子渊,上上下下地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又给了他一个拥抱,“太好了,你和露滢都没事,真是太好了。。。”他的声音竟有些哽咽,“对不起,我来晚了。。。你们受苦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终于放开了白子渊,秦露滢也把头轻轻抬了起来,三人都一样,眼睛红红的,秦露滢的眼角还带着泪珠,但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喜悦的神色,钟汜一边笑,一边微微晃着脑袋,“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神将苦难降临,但也将祝福分享给众人。”苍老的声音从旁边响起,白子渊这才意识到他带来的洛里尔。
“嗯,这位老爷子是。。。”钟汜看着洛里尔,问。
“啊,这位老爷爷。。。”白子渊立刻转身拉着洛里尔来到了秦露滢身边,“小滢她,‘精神’透支太多。。。”
“啊,我知道啦。”洛里尔蹲了下来,钟汜也来到了秦露滢身边,“她现在因为‘精神’透支过于虚弱,您真的能。。。”
“当然当然。”洛里尔摇头晃脑,看了眼秦露滢,正巧对上了她那双樱色的双瞳,洛里尔一怔,略略地发了一下神,顿时又惊觉自己的失态,赶忙转过身去向罗莉菲尔要了一个小瓶子。
“这是。。。”
钟汜狐疑地盯着这个小瓶子。
“‘圣水’,经过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位信徒,其中还有六百六十六位神父及七位红衣主教共同祝福过的‘纯净之水’,她的‘精神’现在很虚弱,”
洛里尔看着秦露滢,“有没有做恶梦?很可怕的那种。”
虽然这个问题很奇怪,但秦露滢还是轻轻点了点头。一阵阵波涛般的眩晕感让她仿佛脱离了这个世界。
“唉,还好带着它。”洛里尔拔去瓶塞,霎时便涌出了一股清冽的香,让人不由得为之一振。洛里尔将瓶子倾了倾,一滴剔透的水珠滴在秦露滢的天灵盖上,顿时,清亮的感觉袭至全身,一瞬间仿佛被拉回了这个世界,舒服的清凉让她不由得轻轻地哼了一声。
“小滢,没事吧?”白子渊赶忙握住她的手,看见那双闭紧的双眸再次绽出了灿烂的樱色,很明显,她恢复了不少,白子渊和钟汜这才松了口气。
“太感谢您了!”白子渊激动地冲着洛里尔鞠了个深躬,便立刻去照顾秦露滢去了,洛里尔笑着点点头,算是回应。此时钟汜走上前来,将洛里尔拉到一边,虽然罗莉菲尔的眼神有点可怕地盯着他,但出于一位外科医生的好奇心,他还是询问了一下“圣水”的作用,这东西太有效了!简直立竿见影!
“‘圣水’,本质上来说不过就是经过层层净化后得到的纯净水,”洛里尔尽量将这个说地通俗易懂,“因为其‘纯净性’,教民们的祝福便得以承载,嗯,就相当于是。。。承载着一批‘精神’补给的货车。”
“哦。。。那么?!”
钟汜还想再问问,也许能获得制作的情报呢?但是,人群中爆发的尖叫打断了他。
“怎么了?”洛里尔抬头望去,见人群四散,留出来一块空地,一个人在其中翻滚着,便走了上去,罗莉菲尔形影不离。
那是一个因为剧痛蜷缩为一团的人,洛里尔走到他身旁,罗莉菲尔紧紧跟着他,长长的步枪已经压入了一枚子弹,这让洛里尔觉得很放心,便仔细观察起来。
这个人喉间发出痛苦的嘶吼,他的眼角渗出了血泪,更可怕的是他的手骨扭曲着抠着青石砖地面,变形的指尖竟抠开了那坚硬的石头,他的理智似乎沉沦正一步步沉入黑暗。
洛里尔皱了皱眉头,他想到了被吸血鬼咬过的人,难道这儿也有类似于它们的东西,但毕竟还是救人要紧,他再次将“圣水”倒在那个人头上,不是一滴,而是将这个瓶子全部倒空,那个躺在地上的人在受到“圣水”的那一刻突然吼了一声,便不再动了,安静了下来。
尽管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但是洛里尔知道成功了,“圣水”承载的祝福将击退那侵蚀精神的“恶”,这大概是“恶”临死的哀号。
他转头四顾,似乎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但他知道像“吸血鬼”这种能将自己的“恶”感染他人的物种是西方的特产,东方是不存在的,即使有,那也不可能只有一个人“感染”。
但周围有惊声四起,他看到白子渊冲着他大声喊着,钟汜赶忙紧紧按住他,他意识到不妙,回头,一张早已取代人类牙齿的血盆大口直直向他脸咬来!
“不可能!”洛里尔惊呼,但他并没有退后,也来不及退后了!
但那张血盆大口定在了他面前,并没有咬下去。
因为“医院骑士团”团长,罗莉菲尔早已冲来,将刺刀狠狠捅入那个“人”胸口,但此时,“他”只能是“它”了!即使是被穿在刺刀上,它眼中的暴戾也未减一毫,布满血丝的双眼浸透着杀戮的欲望!跟何况,这一刺给它带来的伤害恐怕并不大,因为他的表皮已经被灰色的鳞片覆盖,活脱脱就是只人形的“狩”!
“轰!”罗莉菲尔扣下了扳机,这柄步枪虽然样式老旧,而且是单发式的,但它是每代“骑士长”的标志,威力强猛,并且其本身也是被赐予了祝福,使得每一发子弹都带着极强的“精神”杀伤力。被“精神”强化后的肉体在一瞬便被那颗子弹穿了个大洞,而且子弹本身还是银制,虽然不知道适用于“吸血鬼”的银对于“它”是否有用。
但是,“它”被强猛的火力打得飞起,却又极稳地落在地上,此刻,“它”的双腿早已肌肉充盈,爆发的那一刻,竟踏裂了青石!手中的利爪转瞬间便要洞穿罗莉菲尔白皙的脖颈!而罗莉菲尔几乎来不及反应!她正以为那颗子弹可以制其于死地,正在换子弹!
一只苍老的手从一侧狠狠抓住了“它”的脖子,将它提了起来!真没想到洛里尔那苍老的身躯竟能爆发出如此的力量!
“神佑护他的子民不受侵害!”洛里尔大声念诵着古老的文字,他的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光晕,“它”想要挣脱那铁箍一般的手,但是那双可以破坏石砖的利爪竟不能在洛里尔身上刮出一丝血痕。
“这是。。。”白子渊呆呆地看着,他想起之前洛里尔握住那锐利的刀锋时他的手上也是那样泛着一丝光。
“对,魔法。”
钟汜死死盯着洛里尔,一字一句地说,“东西方‘精神’最大的不同!”
此刻,洛里尔的左手正紧紧提着“它”,右手一抖,宽大的衣袖中滑出了一把等臂长的刺剑,剑身上刻着古老的文字,在触及阳光的那一刻,剑身爬上了苍蓝的火焰!完全没有迟疑,洛里尔立刻将剑捅进了那张还想撕咬自己左手的嘴中!这一刻,所有人都目睹了这个慈祥的老人的手段狠辣。随即,“它”的身体燃起了苍蓝色的火焰,那火焰仿佛是从“它”的体中,每一个细胞中燃起,从内而外烧了个通透。
洛里尔冷冷地注视着,直到“它”不再动了,才放开了手,“它”燃烧着蓝炎的身体在接触地面的那一刻砸了个粉碎。
“阿门。”洛里尔盯着这团四散的火焰,轻声说。
。
“实在是抱歉。”修米尔冲着所有的难民道歉,“没想到居然会出现这种情况,始料未及,是我们‘凌海’排查不利,万分抱歉!”
杨虓看着修米尔冲着灾民们鞠躬道歉,又对他们解释着,心中感慨修米尔的好用。
“你对这件事怎么看?”身旁的洛里尔低头问道。
杨虓摇了摇头,“这真的是从未见过的情况,‘感染’什么的不是你们的特产吗?难道是有吸血鬼**来这儿浪了?”
“相信我,不可能是我们的人。”洛里尔听出了杨虓话里有话。
“那就真不知道了,尸体被你烧了个精光,除了几许被子弹崩出来的血肉,没有其它任何可以研究的材料了。”杨虓摇了摇头,这件事着实太奇怪了。
“我觉得不会是‘感染’,否则‘圣水’不会一点作用都没有。”洛里尔看着杨虓,仔细地说着。
“我明白。”杨虓点了点头,他深知洛里尔在这方面的造诣,看来今后要多加留心了,他的心难得地浮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想到了欧阳理的死。
“对。。。对不起。”小鹿一般轻声打断了他们,两人回头,看到了被白子渊扶着,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秦露滢,她怯生生地看着洛里尔,鞠了一躬,“谢谢您的帮助。”
“啊啊,没事,没事。”洛里尔有点慌乱,身边的杨虓却依旧平静地像块石头,仿佛对秦露滢的美视而不见,洛里尔不理他,微微地弯腰,问道“怎么了?”
“那个。。。老先生。”秦露滢两手相握,嘴唇紧紧地抿着,很紧张,酝酿了很久,她才接了下去,“老先生,我,我想加入你们。”
“哦?”洛里尔直起了身,看着她,“为什么?”
“我。。。我看到了您救人了,我。。。”她抬起头来,洛里尔发现那双漂亮的双眼闪着无比的决心,“我也想像您一样!变得强大,变得能够救助身边的人!能够成为治愈他人伤痛的存在!”说到这儿,她又将头低了下去,用着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这样,爸爸就。。。”
“这样啊。。。真是伟大的梦想。”洛里尔点点头,但又无不遗憾地说,“你是‘异能’觉醒过了么?”
“是的。”
“那就没有办法了,”洛里尔摇摇头,“东西方‘精神’表现的差距是巨大的,既然你觉醒了‘异能’,那便与‘魔法’无缘了。”
“是。。。么。。。”秦露滢在听到的一瞬间泄了气。
“但,但也没事!”洛里尔连忙说,“你知道‘凌海’吧?”
“知道,世界上最有名的异能学校!”白子渊与秦露滢异口同声,“这次的救援也是‘凌海’的学员!”白子渊补充道。
“不错!”洛里尔忙拉过来了杨虓,“这位是杨虓,他是‘凌海’的‘学生会会长’他想必能让你们入学,得到保护他人的力量!”
“是么?!”白子渊震惊地看着这个早上与自己偶遇的人,但似乎的确如此,那几位“凌海”的学员都对他毕恭毕敬。
“是的。”杨虓拿出了几份表格,抽出了两张递来像是一早就准备了一样,“摆在你们面前的将是一条无比漫长,而且布满荆棘的独木桥,我们不欢迎懒惰者,懦弱者以及无能者,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白子渊和秦露滢对视了一眼,几乎是同时伸手。就算是十年后,杨虓还是能回忆起这两人的果决,尽管两人手上的表格沉重地载着他们的命运,他想了无数次,如果当时两人,或者是其中一人放弃了,他们的命运会怎样?这个世界又会怎么样?
此时,洛里尔正紧紧盯着忙着填报的二人身后的钟汜,现在他好像很感叹两人的果敢仿佛是在一天间便长大成人了,但是洛里尔清楚地记得,在那个可怖的,变异的人咬上来之前,钟汜看他的神情是那么的。。。古怪。
“对了,杨会长,我还想到一个人,我想推荐他。”白子渊突然想起了什么。
。
夜,尽管周遭难民营聚集,市中心依旧歌舞升平,特别是红灯区。
警卫局局长正坐在一张豪华无比的沙发上,左拥右抱的两个女孩轮番给他喂馆里最好的酒,他正在最好的“馆子”里请他的兄弟,女孩柔软的身体,白嫩丝滑的肌肤还有酒精让他飘飘欲仙。权力真是好啊!他再一次感慨,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直到三年前才开窍!想着早上那个少年低眉顺眼的样子,那个小神父的一脸愤慨,还有账上多出来的六十万,他就觉得爽,哎,人生就是这样,享受!
“局长,刷一下帐呗。”怀里的一个女孩娇声细语,极尽媚态,递过来一台平板。
“真是,看来这个馆子的老板又怕我赊账,干嘛呢,他走私酒,买姑娘的时候我还不睁一眼闭一眼?算了,今天开心。”局长嘟囔着,掏出手机刷了一下,“滴”的一声,跳出来了一条信息,惊得这个酒桶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不是“付款成功”,而是“余额不足”!
他慌忙点开自己的帐户,翻开一个,再一个,又是一个,然而,曾经都是八位数的十二个帐户通通变成了光溜溜的“0”。
局长瘫坐在沙发上,手机滑在华丽的地毯上,周围仍旧纸醉金迷。
没了,全没了。
“凌海”的金融部长看着学院资金里多出来到三个亿,乐开了花,他真没想到这个局长能拿这么多钱!
“‘天河’,你把钱全卷走了?”
“是的,会长这么要求的。”
“典型的杨虓,”他连连摇摇头,仿佛在感慨此人心狠手辣,“要是我,一定给他留两块钱好坐公交回家。”
。
二区,此时此刻,即使是濒临海洋,这个夜晚在每个人心头是那么的寒冷与绝望。
暴乱确实发生了,但只持续了七个小时,只有血肉之躯的工人如何同全副武装的一区警卫抗衡?广场上,一个人站在讲台上,声泪俱下、声情并茂地朗诵着“愿意接受成为无偿劳力以赔罪”,广场上,黑压压的全是人,都是参加了这次暴乱的工人,他们没有人哀号,哭泣,只是麻木地站在这儿,仿佛失去了灵魂,他们怎么也想不通早上号召他们反抗的领袖为何这么快便摇身一变,成为了台上的小丑?眼泪?不可能了,早已随着汗水与鲜血被漂浮在头顶的“灵霄”榨干了。
此刻,远离大陆的海洋上,一架直升机缓缓打开了后舱,可以看到三个人套着黑色的麻袋,并排地跪着,从身形上,大概是一个孩子,男人,女人,那个男人身上的衣物与现在在广场上宣读的人一模一样。
“砰!砰!砰!”三颗子弹无情地贯穿了三颗头颅,腰间用铁链拴着的石块带着这三具尸体落入海洋,永远抹去了他们存在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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