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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狼化

第六章 狼化

夜幕降临,躺在旅店地下室的黑衣少年在昏睡了小半天后睁开了双眼,面无表情地从木床上坐起,看着墙边抬头望向高窗的花衫大汉。

“起来了吗?”花衫大汉问,没有回头,也没有听他回应,只是自顾自地说:“野狼佣兵团的那票人已经都跑了,接下来也就没我们的事了,应该要准备进行第二阶段的工作了。”

“后来的情况。”黑衣少年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伸手拉下了遮挡住自己口鼻的黑布,好让呼吸顺畅些。这并不是花衫大汉不懂事,不会照顾人,而是家族的规矩如此。自然,黑衣少年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动怒。换作是他,一样会在这花衫大汉重伤昏厥的时候袖手旁观,只要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就不再过问其生死,除非他开口要求或者真的死了。

黑衣少年说的话从来不带有半点语音语调,就像是能够说话的木头人一般。好在他的搭档常年和他在一起,因此不难理解他的意思,当即就说:“当时情形混乱,一头狼突然闯入,把野狼佣兵团的那些人都给吓傻了。我也只能分心救你一个,救完了立刻就跑,多余的事我也不清楚。后来他们来到这个镇上,我粗看之下大概少了十人左右。想必他们短期内不会再有进山的举动了。”

“目标和那个人死了没。”

“死了,也许没死。就算是我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跑去打他们的脸呐。虽然他们不是真狼,但伪狼也牙齿是很尖的。更何况这次的落败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就算是他们也不会还有心情把失误扣到我们头上来。”

问完了所有想知道的问题后,黑衣少年站起来,转身走向门口。

“你要去哪里?”

对花衫大汉的问题充耳不闻,他只是踏着轻柔地开门关门,房间内只听到金属门锁和木制门轴的声响,此外再无他声。对于自己这个小同僚,花衫大汉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并没想说他什么。因为比起小孩子,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

转出旅店门口,从阴暗处翻墙而上,稳稳落在屋檐正中,身处皎洁月光之下,黑衣少年闭上双眼素面朝天,仿佛是旅行许久的路人,暂得一隅安歇。借助这月光,黑衣少年的面庞才得以窥见全貌——那是一张纯净无暇的面庞,较之男人少一分粗旷,多一分恬静;比之女子少一分矫情,多一分刚强。如此,再配上迎着月光散发出点点银光的白发,好像是宗教圣女一般。只可叹无论生得再怎样好看,多么惹人嫉妒,此时此刻的他就是一个男人。

明月西沉,旭日东升。在饱饱地睡了一整夜后,辛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印入眼帘的不是蓝天也不是大地,而是乱枝搭建成的屋顶。稍微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并没有被捆绑后,辛松了一口气。其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最后技不如人失手被生擒的情况对辛来说真不叫稀奇事,不过好在每每都能凭借自己的能力逃脱。这倒不是因为战力不足,而是更为复杂的经验差距。明明是侧面打击就能安然无恙的局面,他偏要从正面攻击,以至落败。可当他醒来,并且一心要离去的时候,那些俘虏了他的团队又偏偏没有留住他的能力。久而久之,辛也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是以当他醒来发现眼前是个陌生环境的时候,首先会确认自己是不是又给人俘虏了。

确信了自己是被善良人救了的辛呼啦一下坐起来,睁着右眼四下乱看。这奇怪小屋内只有用泥土和树枝搭建起来的土炕,除此之外再没有第二个能够用家具来形容的物件。说这里是小屋也不恰当,周围的墙壁仅是乱木斜枝,而且还是搭出来一个像极了帐篷的圆锥状,没有窗,唯一的门洞也是圆锥边上开出的一个三角口。

正当这会儿,从明晃晃的三角门洞外走进一个人影。辛侧头去看,是个女人。年龄二十上下,一头紫红长发如流水般垂在背后,在头顶两侧还各有一撮翘起的毛发。白净的脸上五官标志而精美,就连天生丽质这样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紫色的双眸清澈而深沉,淡漠的神情更将她的冷傲衬托得淋漓尽致。洁白的连衣裙包裹着高挑、曲线玲珑的娇体,两只光着的脚丫子却又为她附上了最自然的灵性。没有大家闺秀那样娇贵蛮横,也不含山野女匪那般泼辣狂妄,出现在辛眼前的女子就是这样神奇地将生命的动与天地的静完美结合。

辛看着她,她也看着辛,两个人瞪来看去楞是没说一句话。最后还是辛最先开的口:“谢谢你救了我。”

“不用。”回应他的的声音低沉又棉柔,刚硬又轻缓,音色淳淳如江河,语调轻轻似碧草。

“那个……你还有没有见到一个人?”辛问。

“谁。”

“我也不知道是谁,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他受了伤,而且被一大堆人追捕。既然你救了我,那你一定看到过那个人是不是?”

略微沉默了片刻,白衣女复问道:“你不认识他,为什么还要问他的事。”

“我想帮助他。”辛斩钉截铁地说,“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轻哼了一声,白衣女蹲身就地搁下手中抱来的水果,随后起身离去,在即将踏出门洞之时故意停下脚步,轻声说道:“他就睡在你旁边。”说罢,身影没入门洞外的白芒当中,再也寻不见半点踪影。

辛回头看了看,见那个大高个果然死猪一样睡在自己身旁。虽然他身上的伤口都还在,但已经有了明显的愈合,不知道那个白衣女给他用了什么灵丹妙药。确定他平安无事,辛长长松了口气,直到这时候,他才恍然想起自己从昨天中午开始就没吃过东西,可是肚子却又不叫,想必是早就叫过了但是自己没有听见。当下,他也就不管那么多,翻身下了土炕,走到白衣女放下的水果旁,抄起一个青苹果贴着衣服蹭了两下,就转送到嘴边咬了一大口。这苹果个头和颜色都不如城镇里市集所贩卖的好看,但多汁可口,甜而不腻。辛也没有去管她到底是哪里弄来的好水果,只知道这样吃了能不饿肚子。啃完了苹果,辛就抓起一只小梨,才吃到嘴里,右手又拿起一个黄橙,也不剥皮也不蹭衣,只管往嘴里塞。这般狼吞虎咽模样,倒也应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这句俗话。

在最短的时间内啃光了白衣女送来的全部水果后,辛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肚皮,正要幸福地长呼一声,却猛然想到万一那个大高个醒来岂不是没东西吃了?于是他一个翻身跳起,大步走到了门洞外。

刚出木帐篷,刺眼的阳光就晒得辛张不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能适应过来。放眼一看,但见青草翠树遍布,鸟语花香四处,不远处还有一座小高山垂了一缕瀑布,涓涓细流延绵向远方。回头再看,歪斜木帐篷的后头竟是一棵参天大树,枝叶扩展如伞,枝干粗壮如屋。换了是辛住在这里,必然会爬上树去盖个鸟窝,树底下的人屋则是万万不喜欢的。这里前后左右皆是美景,芳草红轮,山清水秀,比之城里人趋之若鹜的人造景观不知道胜过千倍万倍。

寻寻觅觅,终在溪流对面的空地上找到那白色的身影,辛当即奔过去,就在快要到达的时候惊醒了女子身后一块巨大白石。那巨石抬起脑袋,望向辛的方向,不呲牙不裂嘴,单靠它那巨大的体型就吓住了辛。看着那颗巨大的狼头,辛的表情变的十分有趣,右眼是圆的,圆形的鼻孔被拉地向上翻起,上下两片唇也各成两个拱形,一张样貌平平的脸硬是给扯成了椭圆。那白狼似乎也没见过长成这样的人,一双黄眸里透露出来竟也是好奇之意。

“你起来了。”女声传来,辛才低头看到了斜靠在白狼腹部的女性。“有什么事。”

“没……那个……”不知怎么的,见到了这个人,辛满肚子里的话都像是打结了一样怎么也理不顺,最后只好胡乱开口,将吃光了水果的事给说了,总算也是交待了自己来找她的原因。

“食物我去找,你休息就好。”她说。

“那样不太好吧?”辛说,“我大概已经睡了一整晚了吧,再睡下去的话,身体就要生锈了。”

“随你便。”说完这句话后,白衣女便转过头去,像个雕塑般茫然望向前方。被她当作肉垫靠背的白狼也跟着俯下身去,将自己的鼻尖伸到她的手边,似在催促她的爱抚。果然,在她伸手轻轻触碰到鼻子的时候,白狼眯起眼睛,显露出很享受的神情。

闲来无事,辛就想上后头的大树上去看看,却不料还没开始往上爬就被突然跳起的白衣女喝止。虽然不明所以,但既然此处的主人不乐意,他也就不会还要刻意去碰这颗钉子。不说别的,单是那头巨大的魔狼就不是他能对付得了的。

时光流逝,不知不觉到了正午,辛的肚子又开始抗议了。正要去找白衣女求吃食,却恰好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木帐篷里走出来,当即就打了声招呼走近去,那人也回以点头。尝试聊了几句,发现他不善言辞后,辛只好带着他去见那个白衣女。不管怎么说,她都是自己两个的救命恩人,而且正好也去问她要吃的。

当他们来到溪边时,她则提来了两只兔子,跟在后头的白狼嘴里也叼着一头还在试图挣扎的野猪。毫无疑问的,在发现那是一头巨狼的同时,大高个子也忽然软了脚,向后跌坐下去,本就是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在他这一震一吓又撕裂开,顿时浑身的剧痛将他折磨地苦不堪言,过了好一会儿才有缓和下来的迹象。

趁着这当口,白衣女走到溪流边处理手中的兔子,她背后的白狼则像是经过了多年的训年一样将野猪轻轻抛起,再一口咬掉它的肚子,将连着皮肉的内脏直接吞下。只剩骨肉的身体则正好落在她的旁边,就连血液都没有溅洒出一点,全部顺着溪流流向远方。

用瘦弱的手臂拎起比自己身体还要大上一整圈的野猪,女子毫不费力地将这一大块肉食洗刷干净,不拔毛不去腥,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树干往肉中一插,就连着撕开了的兔子肉一起架在一堆木柴旁。跟着她转身捡起地上的石块,看似漫不经心地向周边石山上一划,星星点点的红粉垂落在木柴上,竟然就这样点上了火苗。不一会儿,所有的柴火都燃烧起来,冒着黑烟的篝火就这般毫不客气地烘烤在野猪和野兔的皮肉上。

这看似简单省事的一手却蕴含了太多的不可思议,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道,这白衣女子拿捏地分毫不差。尽管只有一眨眼的功夫,但辛依然看得分明。力量过大过小,都会导致石块的粉碎,速度过快过慢都会影响火花的飞溅。对于不会点火的辛来说,这实在是太过神奇和厉害了!

很快,肉食烤好,主人家一分没动,全部送给辛和他边上的人。只因重伤未愈,那人没什么胃口,最后一大头野猪竟然都进了辛的肚皮,两只兔子则在费了许久劝说功夫后才被一点点地塞进他的嘴里。

进餐以后,他的气色好了一些,虽然两只兔子完全不够他塞牙缝,但也廖胜于无,毕竟大头都被辛给吃了。显然之前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能好好进食,在饥寒交迫,又困又累的情况下还要亡命奔波,再被那些打成重伤,这样的情况就算是旁人去回想都不禁要毛骨悚然。对当事人所造成的心理压力更是可见一斑。

整个下午,辛都没有离去。他口头上只说想要救人,实际上也的确是救下来了。可看到这个大高个还是这副病泱泱的姿态,再怎么样他也没有就此离开的打算。

夜晚的口粮是由辛两人外加一匹狼共同完成的,打到的猎物颇为丰盛,可在等狼兄饱餐一顿后就所剩无几了。在辛略微扫兴地带着仅有的一点残余回到树下小帐篷的时候,正好是太阳落山之时。白衣女依照白天的方法点燃篝火,显然她对这招已经是熟到不能再熟了,当真是信手拈来的程度。

待到动物烤熟,已经是晚上九点时分,空中的圆月正在悄悄向上爬升。闻到香味的大高个从床上下来,走出木帐篷,一双眼睛所看的不是美食,却是云中皓月。起先辛他们还不怎么在意,只当是他太久没空闲看月亮。但随着时间的拖延,就算是辛也开始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扭过头去看看那个大高个,却见他整个人如同僵尸一般笔直地站立在哪里,抬着头,一双无神的眼正直勾勾盯着白如玉盘的月亮。

突然,他整个人蜷缩起来,用双手紧紧抱住头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破脑壳的束缚一般。在辛和白衣女的惊愕注视下,他双手双脚的指甲忽然开始生长,毫不费力地就刺破了他自己的头皮,点点鲜血顺着面庞留下。紧接着,手掌脚掌如同被压缩后再放开的海绵一样迅速膨胀,胳膊和小腿也在变粗变长的同时长出灰黑色的硬毛。本就魁梧的身体又进一步扩大了尺寸,破烂不堪的衣物被撑地撕裂开,成了一地的碎布。难以承受身体异变所带来的痛苦,大高个松开了双手,高扬起头要歇斯底里地叫喊,然而那却不是人类的声音!

在宛如狼嚎的长啸声中,他的头部皮肤寸寸龟裂,带着灰黑色毛发的新生肌肤迅速扩张,仅几次呼吸的间隔就已全部长好。上下颚骨也在粉碎性崩裂后立刻重生,上下两排的尖牙几乎同时生长在被拉长了的口腔周围。前后不过一两分钟的事,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这样在辛的眼前变身成为了一头半人半狼的怪物!

不单单是辛,就连白衣女和她背后的那头魔狼此刻都瞪大了眼睛,满面惊骇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事实。

那个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他会变成怪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问题塞满了辛的大脑。就算是从小和野兽打交道的他在面对未知生命体的时候,也难免在心头产生名为害怕的情绪。

就在这时,那个半狼半人的怪物又一次高高抬起头,冲着那轮明月嘶吼出声,那音色竟然与真狼无异!如果不是他此刻靠双脚站立,如果不是他在前一阵子还是个人类,辛是断然不会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般奇怪的事,奇怪得令人胆寒!奇怪得令人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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