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洛克森佣兵团的三把手亥克斯领了团长的命令,手提一条两米大棒槌,带了十余人,并着两个亲眼目睹过挑衅者的跟班,雄赳赳气昂昂地自楼中出来,直奔闹事的街头。正所谓冤家路窄,狭路相逢。从道路的这边,正好走来辛四人。一边是吃饱喝足了要回旅店睡觉的,一边是凶神恶煞来报仇的,两拨人马刚一碰面,洛克森佣兵团里的两个人就遥指着辛和库斯娜高声叫道:“就是他们!就是他们!”
路边行人见似有大事要发生,赶紧都退到两旁,免得自己受了连累。退开以后,众人就看到底是个什么篓子,结果这一看差点没吓掉了魂,那一边竟然是洛克森佣兵团!再看看另一头,可怜巴巴的四个小青年,也不知他们怎么就惹上了这向来和气好说话的主。
路人都让开了,辛他们自然也就和对方十余人面对面地站着。一看对方不像是能谈话的人,波波立刻就紧张起来,拉着辛的胳膊问:“就刚才那一会儿,你到底又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啊?”
辛皱着眉头想了想,说:“没什么,就是一直挨打呗。”
“你逗我啊,一直挨打怎么可能让对方再找人来啊!”
“我才没有骗人呢!”辛为自己打抱不平,然后把头向库斯娜歪了歪,说:“人是她打的,你看我干什么。”
对面的光头巨人亥克斯双手扶靠着大头冲地的棒槌,声如巨雷,问:“就是你们打伤我家小弟的?是谁干的,上前一步,报上名来!”
辛也看着他,但是什么都没说,波波回头瞥了一眼那两人,眨了眨眼不知在示意什么。库斯娜和罗尼看到后都心领神会,一齐向后退了一步。但是辛不知情,就这么愣愣地看着亥克斯。亥克斯一看怎么是这个情况,当下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就抬头一指辛,问道:“好了,那就是你了,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对我家小弟下手?”
辛傻傻地眨了眨眼,但看亥克斯一直盯着自己,就伸手指了指自己,同时向他抛去一个问号。亥克斯面露可惜之色,沉重点了点头。辛赶紧挥手摇头,结果不经意间看到了背后的同伴距离自己稍微远了一点。“啊——!!”辛大叫起来,“你们这么这样!好过分啊!”
面对辛的指责,波波带头斜开目光,对着路边的建筑吹起了口哨。罗尼则是无奈地耸肩,似乎在说“我本来就站这么远,你别冤枉我”。再看库斯娜,虽然还是一脸的平静,目光也不曾斜视,但眼皮就是在不停地抖动,似乎正在进行激烈的内心挣扎。
对此,辛已是目瞪口呆,半晌无言,只得垂头丧气地转过身去。对面的亥克斯深表惋惜,也压低了声音问:“老弟,你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辛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直起腰板,字正腔圆道:“没错,就是我动手的!”
亥克斯冷笑一声,“好胆量!报上名号吧!我是洛克森佣兵团的亥克斯·摩尔!”
“我是自由骑士团的辛·兰德维克!”
听辛毫无怯懦之意地道出自己家门,亥克斯微微一愣,随后嘴角扬起一丝笑意,紧跟着却又上前一步架开步伐,右手早已将重锤高高举起,横眉怒视道:“你这样血气方刚的小家伙我并不讨厌,但是今天是你挑衅在先,我必须要把你们全部拿去见团长,听她发落。抱歉啦,如果你们能活着出来我一定请你们吃顿好的!”
辛则迎势抬起双拳,说:“吃不到大叔你请的客真是抱歉了,我绝对不会让你抓到我的同伴的!”
辛的话音刚落,亥克斯抬头看向前面,先前虽然这个小伙子被他的朋友们给坑了一把,但此刻临战之际,那三个人却没有任何退却之意。不仅如此,那个看起来最为胆小怕事的黄衣少年也已将一支竹箭装入他手臂上的腕弩之中,大有要大干一场的架势。亥克斯心中称赞不绝,脸上的杀气却越发强盛。“不准备用剑吗,自信是好事,但狂妄要不得!”话音一落,亥克斯就猛地踏前一步,扬起右臂,一锤砸下!只听得咣的一身大响,锤头下方的地面猛地一沉,石块眨眼间龟裂开来,裂纹甚至是顶到了路旁的楼房墙角!
这一锤下去,周围人看的是瞠目结舌,就连亥克斯自己都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名为辛的少年面对重锤竟然不曾挪动一步,只依靠蹲下的马步和弯曲的双臂就硬是撑下这开山裂石的一记强攻!那瘦瘦小小的胳膊大腿如今已是蹦紧了肌肉和筋骨,伴随着辛逐渐攀升到顶的吼声,爆发出海浪一般延绵不绝的强劲力道,一举顶开亥克斯那足以砸烂城墙的巨大铁锤!
跟在亥克斯身后的佣兵们更是惊骇非常,因为亥克斯的力量在他们团里可谓是勇冠三军,就算是放眼整座桑德城,能够单纯在力量上压制他的也屈指可数。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也不可能以血肉之躯承受住刚才亥克斯的攻击!因此,辛带给他们的震撼实在是太过强烈了。
但是战斗并没有结束,在推开铁锤的一刹,辛的双腿就如弹簧一般将积蓄已久的力量全部释放。眨眼间,辛就握紧了拳头蹦到了亥克斯的面前,对准了那张并不讨厌的脸用力击出!
这一拳快如闪电,重如巨石,一拳下去正中亥克斯,不是脸颊,却是左手掌心!见状不妙,辛正要脱离,却被亥克斯一把扣住右腕,像抡套绳一般整个人被甩上半空,又被牵拉着扣向地面。只见地面砖石砸地粉碎,被当成锤子的辛也痛苦地闭紧了双眼。就在辛准备再战之际,亥克斯右掌拍到,直击腹部,打得辛单目一瞪,吐出一口酸液,跟着就浑身散劲,再也怕不起来。胜负已分了。
这场闪电战开始的快,结束的也快,除了当事人和观战的个别人外,其他人都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洛克森佣兵团的几个佣兵上前来庆贺,却意外地发现亥克斯整条左臂悬在那里十分不自然,正要询问,就听亥克斯自己说:“这条手臂?已经脱臼了。”说着,他又看向倒在地上的辛,带着笑意继续说,“这个小鬼,在我摔他的时候,竟然还有闲情抓住我的手臂并扯得脱臼,真是个可怕的新人呐。”
这边得了胜,那边自然就变得更加紧张,波波颤抖着手抬起腕弩直指着亥克斯,却一直没敢摁下扳机开关。亥克斯注意到了这边,径直走过来,没有看波波,却是直接到了库斯娜的跟前,也不顾身旁罗尼的拔刀之举,只是用再平常不过的口吻说:“你是库斯娜吧?真是女大十八变呐,越长越漂亮了,还记得我吗?”
一听这话,罗尼和波波都愣住了,只见库斯娜向亥克斯轻轻一点头,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好久不见。”
就在罗尼和波波完全搞不清状况的时候,亥克斯大手一挥,就带着辛一行人打道回府。走到半路,正见另一队人从拐角处并过来,领头的正是和亥克斯一同坐交椅的洛克森佣兵团所属佣兵——哈尔·博特。亥克斯托起辛,放到自己的另一边肩上,随后打了声招呼。
哈尔依旧是身着素袍,不仅不高雅,反而还有些土气,和亥克斯一比,完全没有半点佣兵的样子。可是在整个佣兵团内,他却是仅次于团长的存在。论力量,他们两个是天差地别,但要论战力,魔法师哈尔却能与剑士亥克斯不相上下。实际上佣兵团内的其他人也分不清这两位战斗疯子究竟谁更胜一筹,只是因为哈尔还担负了半个军师的职责,因此会习惯性认为哈尔是二把手,而亥克斯次之。更好玩的是团长洛克森似乎对此也是持默认态度。
哈尔扭头看了看被亥克斯扛在肩上的少年,心中已然有了定案,又回头看了一眼库斯娜三人,只是很随和地向库斯娜道了一句“哦,这不是库斯娜嘛,好久不见了”,其余的话他一句没说。
亥克斯可没他想这么多,直接就问:“你怎么也跑出来了,团长的命令?”
哈尔说:“是啊,没有命令我才懒得这么大热天往外跑。”
“什么任务?”
“确定事情的真相。”说着,哈尔回头瞥了一眼。原本听说哈尔副团长出来调查事情的真相,那两个负责认人的跟班顿时吓得一身冷汗,再被哈尔冷眼一盯,双脚登时没了力气,噗通滑坐在地上,使得整个队伍不得不停下来照顾他们。
亥克斯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意地说:“怎么搞的这两个家伙,连这小鬼的手下都没他们这么窝囊!”
哈尔却冷不丁笑道:“看样子,决定性的证据在他们自己身上呢。这倒省了事,回去丢给团长发落就完了。”
亥克斯一听就强烈表示不满,说:“诶?又来?这个月都赶走多少人了啊!”
“谁让你满大街乱招人进来!”哈尔怒哼一声,说,“这次你休想再让我替你受罚了,你这家伙也该长点记性了。”
“诶——”
“诶你个头!闭嘴!”
一行人回到洛克森佣兵团的大本营,带上去见了团长。在听完哈尔和亥克斯两人先后的陈述后,佣兵团长洛克森当即下令,逐违反禁令的三人出团,并收监自由骑士团四人。说是收监,实际上不过是让他们睡在安有铁栏的地下室,里面也是好床好菜招待着,除了不好看之外,并无任何不舒服。
弄完一切后已经是入夜,全团上下并着库斯娜三人一起吃饭休息。波波本以为既然是库斯娜的相识,那自然是客,却没料到居然还是成了阶下囚。不过看库斯娜那依旧从容不迫的样子,他也焦急不起来。罗尼那边就更是自在了,干脆都躺在床上翘起二郎腿,一副天塌下来也不担心的架势。但是,唯有一人与他们有着截然不同的待遇,那就是辛。
辛是真的下了大狱,房间就在库斯娜他们的对面,与库斯娜这边的暖床好菜相比,他那里可是货真价实的监狱。有铁栏杆不说,地板墙壁都是密不透风,没有吃的没有用的,只在角落里挖了一个坑供人排泄,还没有遮挡。不过辛从来的时候就一直昏睡,一直没有醒的迹象,于是大家也没在意,吃饱喝足后便匆匆睡下。
到了半夜,月黑风高,街上都没有半个人影,突然从地牢里传出一阵大喝声,吓醒了整个佣兵团。奉命看守地牢的人赶紧冲进来看看是个什么情况,但是人刚一进来立刻就傻了。只见双手被捆绑在身后的辛睁大了眼睛,张开大嘴咬在锈迹斑斑的铁栏杆上,吃了一嘴的铁屑,却还在暗暗用力。
看地牢看了有几年了,但却从来没见过这么夸张的囚犯。当下这个看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只得上楼通报。这话传到洛克森团长那里,她却不慌不忙,叫亥克斯带了一条缆绳下楼,将辛绑住。
到了地牢后,亥克斯一把推开咬住铁栏的辛,拿着手指头粗细的缆绳三下五除二,将辛绑了个结实。这缆绳本来是用于捆绑货物和船帆的,用来绑人这倒是新鲜,你看那缆绳不过手指头粗细,只能用于小船,但一整条至少是十公斤,绑得辛直接趴倒在地,恨得咬牙,使劲全身力量却还是无法挣脱。
原以为这样他就会安静些,没想到才过了数十分钟,地牢里就又传来那吓人一大跳的吼声。看守下来一看,那一个目瞪口呆,简直都能做成塑像供人欣赏了。先前的辛只是双手被绑,就如同沙丁鱼一样咬在铁栏杆上;如今他被五花大绑,就跟一条涨圆了的河豚一样咬在铁栏杆上,叫人又怕又想笑。没敢多耽误一刻工夫,他又立刻上报了。亥克斯没办法,就只得再拿一条更粗一些的缆绳下来。如此反复到天明,整栋楼一宿都睡不好觉。
天色大亮,呼听得地牢门响,下来的竟是一个女人。波波扭头看去,只见她一身白裘,双手负在身后,身姿轻盈,步伐稳重,年岁三四十,不复大家闺秀的如花容颜,却有的是一骨子爽朗英气。虽是女儿身,也依旧叫人不敢直视其面貌,仿佛是君临天下的女王一般,直逼得人对她俯首称臣。再看她身后跟着昨日霸气非常的哈尔和亥克斯,波波在心中确定了这个女人的身份——洛克森,这个佣兵团的团长。
洛克森信步走进地道,没有去看别人,直接转身看着辛。那辛也费力地抬头死盯着她。如今的辛真是要多滑稽有多滑稽,满嘴的铁屑不说,身上的缆绳都已经绑了十余条,从最细的开始一直到最外面的,总共是两三百公斤的重量压在他这稚嫩的身子上,真是看得都叫人揪心。但是辛却硬咬着牙坚持住了。
现在的辛已经完全不成人样,就算是全世界最胖的胖子看到他都会很开心地认为自己相当苗条。绑在最外面的缆绳已经呈现出盘子的形状,而且在双腿处还能隐约辨认出他强行挣扎后流出的血迹。可就算是这般凄惨,辛依旧摇摇晃晃地依靠自己的双腿站立在那里。
洛克森只是看着她,边上的亥克斯伸手挠了挠光头,说:“普通人的话,早就该倒下了。所以这家伙,不正常。”
哈尔补充说:“不过这却是他最后的挣扎了,如果还有力气,他一定会叫。估计现在他只要一开口,就会被这一身的缆绳给压垮。”
听身后的两人这样一说,洛克森忽然使坏,清声问道:“看你似乎有想说的话啊,是什么?说出来我听听。”
辛微微垂下视线,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每一次吸气都比上一次的量大,当他吸入最后一口气的时候,用尽全身的力量冲着洛克森叫道:“别对……我的……同伴……出手!”一句话出口,他的两眼突然一翻白,眼看就要倒下,却还是咬牙稳住。
亥克斯听得瞪大了眼,“他居然喊了……”
哈尔也不禁赞道:“好胆量,不过有些无谋。”
洛克森轻轻闭上双眼,开口道:“好吧,看在你拼命的份上,我不为难他们。”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闷响,辛向后倒去。不过因为盘子状的缆绳率先顶到后墙,所以从表面上来看,辛只是稍微后仰了一点。见到这样的情况,罗尼和波波都不敢出大气,只能眼睁睁看着。跟着,洛克森轻叹一声,稍微抬了点头,朗声说道:“看来你这回又找了一个不得了的靠山啊,‘暗夜猫’艾隆克。”
“是。”库斯娜答道,“他是我的团长,佣兵团自由骑士团的团长,辛。”
“‘自由骑士’吗?哼,真是个久违的名字啊。”洛克森说着,忽然扭头对亥克斯说,“亥克斯,放人,将自由骑士团作为贵客接待。然后你再出去找大夫,如果这个少年有个三长两短你来负责。”
“诶——又是我?我不想扫厕所了啊,而且这次是团长你下的命令啊!”亥克斯当时就跳起来。
“有异议?”
“有!有!非常有!”
“抗议无效。”
“为什么!?”
“因为是团长命令啊,你就好好加油吧,亥克斯先生。”哈尔一边说着,一边忍着笑,伸手拍了拍亥克斯的肩膀。随后一行人离开地牢,只剩下亥克斯一人睁着眼睛张着嘴,看着空荡荡的监牢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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