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主之地的最东方,有一座破烂不堪的古城。这里曾是一个王国最繁荣的城市,如今却落得了城破人亡的下场。从规模上来看,这座古城和鲁尔斯王国的沿海商贸中心杜松尔特城不相上下,只是外墙残缺不齐,像被狗咬坏的藤椅一样;连同城楼在内的整个城门都不翼而飞;唯一保存还算完好的就是位于正中心的那座城堡,不过所谓的完好也是因为经过了后期修缮。正面看去,外墙的石砖颜色都深浅不一,想要猜测这城堡先前的凄惨模样并非难事。现在,居住在这座城堡里,以周围一大圈破烂街道为势力地盘的正是放眼整片赫鲁洲大陆都令人谈虎色变的杀手世家——冯克马尔家族。
打开赫鲁洲大陆的地图,如果以柯蓝蒂亚王国的东国境线为分界,划一条贯穿南北的直线,那么整个大陆将被分成东西两半,面积比约是一比三。尽管这地方被叫做东大陆,可实际上这里只占了全部大陆四分之一的面积。最早提出这个构想的是一支佣兵团,他们以国家的战斗力作为区分标准,把强国云集的地方称为“西大陆”,剩余的东方弱小国家则就顺水推舟地戴上一顶“东大陆”的帽子。
即便如此,强大到令人不敢想象的西大陆各国也没有派兵来东大陆扩张自己的领土。那不是因为中立国这一纸空文的约束,而是因为在这东大陆有西方诸国颇为忌惮的存在。是什么,不好说,因为这是无数历史学者、王侯将相都好奇的问题——摆在他们眼前的没有什么强有力的证据或者学术报告,只有血淋淋的事实——所有派遣进入东大陆试探攻击的军队,无论人数多少,无论装备精良与否,一律有去无回!
就像是上天有意给所有人开一个玩笑一样,有无数名为“魔兽”的怪物在东西大陆的交界线上筑巢,划出自己的领土,无差别攻击所有胆敢冒犯的生命。是以迄今为止,只有两种方法可以往来于东西大陆之间,一是海路,二是仅有的三条没有魔兽筑巢的陆路。因为陆路的不畅通,导致行政管理无法正常进行,所以西大陆才没有一个国家越过这条界限,把战争的火种烧到东边来。当然,就算它们不动手,东大陆各国也自己闹地不可开交,想要片刻休息都是做不到。
正因为国力差距悬殊,西大陆比之东大陆的鲁尔斯王国更加推崇武力,因此两边相比,不仅是军队,就连佣兵的战斗力都不在一个层次。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一个在东大陆扬名立万的佣兵,到了西大陆可能根本就没人把他当一回事。当然,也有例外,那便是冯克马尔家族。
在这样一个满是煞神的地方,自然没有哪个不要命的敢舍命陪君子,诺大的废墟之城也就没有半点人烟。此时,却正巧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孤零零地走在通向城堡的道路上。
走在前面的那个人高马大,上穿花格衬衣,下是宽松马裤,脚下还套着一双拖鞋。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数次与自由骑士团交锋皆落败,还赔上自己一条胳膊的伊兰瑟·冯克马尔。
跟在后头的那个身形瘦小,走路稳健轻巧,远远看去不辨男女,上下一身黑,唯独脑袋上是晃眼的白发。她就是伊兰瑟的现任首席弟子,也是冯克马尔家族小一辈中的佼佼者,妮洛·冯克马尔。
两个人走到城堡大门前,伊兰瑟上前拉住门环敲了三下。可是敲过之后,并没有人来开门。伊兰瑟上前两步,单手推门,一鼓作气,浑身一抖,便看那高俞六米的大门缓缓开启。门开了,伊兰瑟走进去,妮洛却没动。到了里面,伊兰瑟一松手,就看这笨重的大门咣的一声凶猛地阖上,带得全城地面都在颤动。这时候,妮洛才走上前,照着先前师傅的样子,两手推门而入,不敢有半点马虎。
进了大门,走上台阶,穿过回廊,来到一个房间。这房间四丈见方,高五米,就一般的厅来说是非常大的了。吊灯虽是挂不了的,但在这空间内开个十几人的小型舞会还显宽敞。只是主人家并没有在这里做任何多余的布置,别说舞会,就连吃个饭都没有相应的家具。
一条红地毯从门口直铺到底,尽头摆着一把扶手方木椅,一个年过古稀的硬朗老者端坐在上,边上则站着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两个人都和妮洛一样,白发蓝眸,一脉相传。
老人身着一套紫杉,脚穿一双黑布鞋,双眼无神,坐姿却极其端正。中年人是一身白色劲装,双手倒背身后,面朝门口,好似站岗军人一般。
带着妮洛走到老人跟前三步远时,伊兰瑟先后向二位点了点头,道:“老爹,大哥,我回来了。”
中年人毫无反应,却是那老头问:“伊兰瑟,你的手,哪儿去了?”
伊兰瑟轻哼一声,像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说:“丢了,被人切了。”
老人道:“嚯?在这东大陆,竟然也有人能切掉你的手?是什么人?”
“是‘鬼瞳’。”
“‘鬼瞳’?这名字听着陌生啊,文森,你听说过吗?”老人把脸转向了身旁的中年人。
“不知。”文森言简意赅,听得老人一阵皱眉。“真是的,又是这么短的回答。”说罢,老人把眼光投到了伊兰瑟的身后——低头不语的小姑娘身上。“小妮洛?啊,对了,妮洛这次是逃跑了吧,是去投靠了那个‘鬼瞳’吗?”
伊兰瑟闭口不答。这是老爷子的规矩,他问谁,就只能那个人来答,想要越俎代庖者必死无疑。因为他是家主,所以没有人敢违逆他,如果有外来的媳妇女婿坏了规矩,那便是当场殒命的后果。唯一能够违反这一点的就只有小婴儿在场时——婴儿不会说话,需要旁人来代替回话。而且老爷子在挑逗婴儿的时候,心情多半很好。
妮洛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这个规矩。在经过了不知时长的沉默后,妮洛阴沉沉地回答了一句:“是。”
“哦,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厌烦了杀手的身份吗?”
“不是。”
“那是为什么?”
“是……任务。”
“是任务啊,是谁发布的呢?”
“是我。”
“自己给自己发布的任务吗?嗯,那倒是无所谓,没有碍着规矩。不过,你还是从你师傅这里跑掉了,所以惩罚少不了,知道了吗?”
“是。”
“在你去惩戒室之前,老夫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妮洛没有回答,只是点了一下头。老人见状,继续说:“那个叫‘鬼瞳’的,有什么能耐?”
妮洛嘴角微微一颤,却是没有答上来,因为她的内心还一直在家族和同伴之间来回挣扎。说出去,就是背叛同伴,自己将和他们彻底决裂;不说出去,则是违抗祖父的命令,不说今后,单单是现在便有了生不如死的感觉。
妮洛再强也不过就是小兔崽子。只能在东大陆混,无法在西大陆驰骋的杀手在这个家族里永远是二等残废——自己的师傅,自己的叔叔就是如此。表面上他管文森叫大哥,实际上那个大哥从来不把他当弟弟。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在这个世界上什么是最重要的?毫无疑问,就是生命。没有尊严,杀手一样可以杀人;但没了生命,就什么都没了。又沉默了片刻后,妮洛还是开了口:
“‘鬼瞳’本名辛·兰德维克,十七岁。左眼戴眼罩,但不是瞎子。他的右眼是黑色,左眼是红色。身上还有一柄剑。他从来不用剑战斗,但是当他拔剑,并且露出左眼的时候,他就会消失。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
“消失?”老人皱起了眉头,“那是什么能力?”
“不知道。”妮洛说,“一瞬间,他的身影就消失了。等到回过神来,他已经到了我身后,把师傅的手臂整个砍下来了。”
“连你也看不清吗?”
“看不清,什么都看不见,没有残影,就像是瞬间移动了一样。”妮洛摇着头说。
老人深深吸了口气,他看出妮洛没有撒谎,跟着对伊兰瑟说:“伊兰瑟,你把小妮洛带去惩戒室,由你来惩罚。关三天,后面再说,下去吧。”
“是。”伊兰瑟应答了一声,和妮洛一起转身退出去。
直到伊兰瑟关上房门,老头儿才一边撩着胡须,一边问:“文森,你怎么看?那个会瞬移的小鬼。”
“不知道。”文森答。老人刚要在心里继续嘀咕,却听他破天荒地接下去说:“在西大陆执行任务的这段时间,我所见过的赤瞳只有两种,一个是魔兽,一个是恶魔。魔兽的眼睛应该不可能移植到人类身上,所以就是恶魔了。”
“恶魔吗?”老人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如果是恶魔的眼睛,那也挺麻烦的。能够瞬移的小鬼已经够麻烦了,那只眼睛能看到什么东西我们也搞不清楚。”
“是的,尤其是柯蓝蒂亚王国的黑迪奥斯家族,他们似乎能够看清我的动作,虽然无法阻挡,却总能避开致命伤。很麻烦的对手。结果,我只能让目标流血过多而死。”文森说。
“那还真是讨厌,杀人不见血可是老夫的美学。真希望那个‘鬼瞳’能够找上门来啊,把他的眼睛研究清楚,顺便也把那个瞬移给搞懂比较好。”说着,老人长叹一声,“不过这里是冯克马尔家族,真的会有这样的笨蛋吗?没有的吧。”
这边的老头还在暗自感叹,那边的惩戒室内,断臂的伊兰瑟已经做好了准备,扬起长鞭,往手脚都被铁链吊起来的妮洛身上打去。
昨天晚上,在一片树林间,横七竖八地躺了数不清的佣兵。在这些倒霉蛋中,有人被一拳打得昏死过去,有人被一剑拍得鼻血狂喷,有人被石子击中了脑门,有人被一脚踢断了肋骨。整整八十人的庞大队伍,趁着夜色,还是偷袭,就这样全部都交待在林荫土地上了。死倒是一个都没死,但能回去通风报信的也一个都没有,最顽强的那个战士也只能无力地哀嚎。
待到今天早上,前来搜索的人才发现这一地的瘫痪者,赶紧通报上去。这一闹,“神秘四人组”的名声不胫而走。一时间,几乎所有势力都在提防四个人一组的佣兵队伍。
却说妮洛不辞而别,辛他不急。可不急归不急,“想去找到妮洛好好问清楚”这个想法立刻就成了自由骑士团在这无主之地行走的目标。阿哲曾在无主之地住过一阵子,但大多数时间都是足不出户,因此他对这里的势力分布并不了解,自然也就不知冯克马尔家族的所在地。
想要了解具体情况,那找个人问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昨天那个情况实在是令人无语——面对数十人的佣兵大军,辛伸手抓来一个人就问罗尼在哪里。对方哪里知道你说的罗尼是谁,当然除了说不知道就是其他一些恐吓的话语。跟着辛用拳头一敲,就去抓下一个人了。
在这荒郊野外,碰到个人多不容易,还都让辛给敲了。那怎么办呢?继续找呗。哪里人多?那自然是城镇之类的地方。城镇在哪里?这就不得而知了。于是乎这个“神秘四人组”就跟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走,这一走就是两天。还别说,真的让库斯娜找到了一个人口聚集地!
四个人放眼望去,只见前方山沟下,隐隐有做饭的炊烟升起。他们赶紧奔去,刚一蹿出枯木林,就看到那气势不凡的石砌城墙与木制瞭望塔。这城墙从上到下全部是石料垒成,估摸有十米高,剖面也应该是常见的梯形,地面上宽度估计超过四米,顶端大概也有足够单人站立的距离。这城墙长度不知,只知它正好连到两边山崖峭壁,留中间一个城门作唯一的出入口。上头还有三十余个佣兵来回巡逻瞭望。
辛等人刚一从林中露面,塔楼上的弓箭手就发现了他们,当即拈弓搭箭,直指辛的脑门。一旁的队友发现他的举动,也立刻拉动警铃。只听得叮铛一阵响,跟着便有十余个弓箭手同时冲着他们拉满弓弦。只消对方说错一个字,立马就能把来犯之敌射成刺猬!
“你们是什么人!”城墙上,一个人高声喊道。
辛也当仁不让,张口就来:“罗尼在——”话连一半都没到,波波就赶紧扑上来把他嘴堵住:“你给我闭嘴吧,消停会儿!”跟着又回头赔笑道:“我们是过路的,找不到人家,想要口饭吃!”
“报上名字来!”
“我叫波波,他叫辛,她是库斯娜,那个是阿哲。”
跟着就没了声音,只看城墙上几个人凑一块儿,不知道在嘀咕什么。没过多久,就听上面喊:“进来吧!”话音刚落,那木制城门就从里面被打开,波波就领着他们走进去。
刚进门,就看刚才那个喊话的佣兵在门边对他们问:“听说最近有个‘神秘四人组’,闹得挺凶的,不会是你们吧。”
“‘神秘四人组’?那是什么?肯定不是我们啦,我们是最一般的佣兵。”波波答道。
“一般?一般的佣兵会在这无主之地到处乱跑吗!”
“我们也是为了找人啊,不然谁没事爱往这里跑!”波波如实答。
其实,这里的警戒尚未解除,因此刚才那个佣兵只是在套话。虽然开了城门,弓箭手无法作为,但如果有问题,那周围的佣兵还会一拥而上,把他们乱刀砍死。不过波波的回答全部是真实的。他的确不知道什么“神秘四人组”,也的确是为了找人才乱走的,言语之中完全没有撒谎之色,全是发自肺腑的语句。因此那个经验丰富的佣兵才相信了这个不是事实的事实,解除了对他们这四个人的警戒。
在这个其貌不扬的城墙里面,也是别有洞天。在这里没有除了城墙之外的建筑,有的只是各式各样的篷子——街道两旁用于摆货摊的敞篷,靠近山林用于居住的帐篷等等。
波波回头一看,这城墙果然奇特,石头堆砌起来的墙体本身并不奇怪,但是因为角度和高度的限制,除非再做楼梯,否则人不可能上的去。因此这里的佣兵就用木头搭建了一个框架,拓宽城墙顶部活动空间的同时还不会浪费石材,瞭望塔,楼梯等物也容易规划和搭建,一举多得。
走到居住区中间,辛就赶紧找了个吃饭的篷子坐下,拍打着桌子让老板上菜,全然不顾自己身无分文的现状。
波波他们本不想跟着,无奈肚子实在是饿了。想着反正最后都有辛洗碗,不怕。于是就也入了座。
菜上来,波波一看脸就绿了,阿哲也是大眼瞪小眼,只有库斯娜和辛面不改色心不跳,抓起一条不知是蚯蚓还是毛虫的长条状物往嘴里送。吃到兴起处,辛把脖子一歪,冲着老板道:“这个虫子真好吃啊!大叔,你的手艺真好!”
老板听得也是欢喜,就应承了两句。然后辛又说:“对了,大叔,问你个事。你知不知道冯克马尔家在哪里啊?”
话音刚落,满堂皆惊。还有人端起盘子正要吃,结果被辛一吓,慌得失了手,跟着就听到十分清脆的声响。
辛一边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一边看着木头人般的老板和食客,一边没头没脑地想:真是奇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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