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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压带/phase two

低压带/phase two

I.

七月十八日,大西洋联邦东部时间上午十时零一分。

弗吉尼亚州,兰利,机密坐标。

希思特·贝克特拉不得不神经质地扯着自己的领带,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住想要给面前这扇门一脚的冲动。

他已经在门前来回走了三分钟,整理了近二十次早在哥伦比亚特区的家里打理得整整齐齐的灰色领带。领带又一次被拉了出来,把熨烫整齐的衣领扯歪。于是他不得不第二十一次动手把领带拆下来,借着防眩窗户上的反光重新整理好。终于,他忍不住了。从鼻孔里有些粗暴地喷出刚才为了平稳心跳而大口吸进的空气,他用右手的三个手指用力地夹着军帽的帽檐,伸出左手在门上重重地敲了三声。

他丝毫没有心情等待来自门后的回音,草率、仪式性地敲完之后,他就猛推门上可怜的黄铜把手,像是要朝着躲在门后面的人挥拳一样把门推开。

“希思特·贝克特拉。”

他环顾了一下偌大的房间。房间里足以能容下一百个人同时工作,唯一的一张椭圆桌也能坐下三十个人。可是现在这里只有十个不到的人在喷着气味各异的烟雾。

“少将。”他在这个词的词头用力强调。“希思特·贝克特拉少将。”他自认为房间里没人听到的样子又大声说了一遍,“少将”一词格外响亮,即便他的高喊让房间里的人在他第一次自报家门时就听了个一清二楚。

金属门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楠木制的房门在背后哐当一声关上。

“少将,您这招呼打得还真是既不友好又不礼貌啊。”

坐在桌子旁边的几个人都没有抬头看他,只有站在一旁的兰利情报局局长有些不满地冲着他摇了摇头,然后继续低下头对付面前的文件。

“我对你们没必要友好更没必要礼貌。你们兰利的人鼻子都快翘得捅破天了!”

“你无权进这个房间。”

“你最好闭上嘴,上校!没哪个军规手册上写着一个该死的,隶属于情报局的兰利空军基地的上校见到三军情报局的主任还不起立敬礼的!”

“你这脾气耍得也有些过分了,这里没你插嘴的地方!”那位被称作上校的中年男子拳头摁在桌子上站起身。

贝克特拉压根没理他。他径直走向那张椭圆形的办公桌,甩手把军帽摘下摔在桌子上。军帽在光滑的桌面上打着旋,在桌子靠近中央的地方停了下来。

“我没必要对你们礼貌。回想一下昨天晚上在华盛顿特区发生的事情就能猜到我为什么过来。我来就是为了讨个理由。为什么堂堂三军情报局没有收到一丁点关于在华盛顿特区进行实弹演习的报告?”

贝克特拉伸手指向正坐在桌子一侧,一位读着《华盛顿邮报》的西服客。“然后,谁来给我解释一下,一个州参议员,不仅正坐在兰利的办公室里对三军情报局发号施令,还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把他们耍得团团转?没错,勃朗宁参议员阁下,我说的是你。”

“如果这还不算什么!”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全息阅读器,把它扔在桌子上,使劲滑向看起来一脸无辜,有些不情愿地放下手中报纸的中年人。

“这是损害报告,先生们。我要问问,是谁绕开了情报局的监管擅自在居民区举行实弹演习,还让空军部队损失惨重——上校,你最好起立看看!二十多架ms需要修理,载具就更不用谈,全部报废。就连三十二个区的道路都得封锁……我不说什么了,如果这个…这个该死的家伙还不被逮捕,那我们就手牵手到椭圆形办公室里去,或者到北翼去,然后看看谁会人头落地。我的长官,你把情报部的人都得罪了个遍,我可是来警告你们,你们这些鼻子捅破大气层的老先生们,现在我们遍布世界的情报局里的每一个主管都恨不得拿着自动武器顶着你们的屁股,把你们从这度假胜地的椅子上踢下来拖到最高法院去审判。想想看!关于这个该死的演戏的天杀的报告还是等你们把我们联邦半个地球的空军飞行员都玩腻了之后才象征性的送到鄙人的办公桌上的。还不是详细报告,我的长官,还不是详细报告。我倒要听听你现在有什么话说,给我好好解释一下什么叫把三军情报局,特别是把密不透风的《国家安全第五条例》当傻子耍的特一级命令?”

“您还真是迫不及待啊。情报局长。”勃郎宁折起报纸,抬手制止了刚想站起身的兰利情报局副局长。

“我的长官先生,你还得感谢我。好心肠的古德勒先生据说还没听到这消息。我是说,你把自己的屁股捂得真严实啊,参议员阁下。还是你们俩合伙整我们来着?”

“告诉你们演习不就没意义了吗?”

“别拿出这幅耍小孩子的口气。参议员。你倒是说说事关国家安全的事情怎么让您老人家一口说了算了。我话说得重些,参议员,您要是裤裆里有家伙,我们就到椭圆形办公室说个明白。”

“您这话说的有些过分了。这事情和我毫无关系。”

“你这招有点厉害,我可不吃这招啊,我们现在得谈责任追究问题了。别以为我这个情报局长是靠前任某位大人物的关系坐上位置的,而且我他妈毫不在乎和他撕破脸皮。”

“您今天还真是血气方刚啊,将军阁下。”

坐在桌子对面的一位将军发话了。他看起来漫不经心地整理着面前一大堆的文件。

“对不起,中将。我今天脾气是有点急了,但我有理由这么干。你们怎么能让这么一位和军方毫无关联,也不该有关联的人物坐在兰利的办公室里对三军情报局发号施令。不折不扣。我说得很清楚,他的行为违反了国家安全第五条例。恕我直言,这玩意他绝对投了赞成票。我手里的文件是经过参议院批准,有正副两位总统的签字的正式文件,已经按步就班,一丝不苟地执行了二十二个年头了。讽刺的是,先生,坐在你对面的人也曾经和我一样手上握着唯一一个能够确认文件效力程序同意的钢笔。虽说椭圆形办公桌和五角大楼的办公桌后面都换了人,但毫无疑问,任何事关国家安全的问题都必须通过鄙人的双手。我向总统夫人发誓,一只苍蝇没有我的允许都不能叮在尼加拉瓜瀑布基地厕所里士兵的枪上。现在倒好,不仅连我的签名都不需要,还能绕过国防机关直接给特区的军队下命令,事后连一句补充说明都没有。你要是能解释我倒也是洗耳恭听,这到底是怎么个特一级命令法。”

“你应该懂点情报纵深扩散的防御。”勃郎宁有些不满地回答。“我有权保持沉默。”

“我来说个笑话吧,勃朗宁先生,要不要谈谈你家的大小姐把宇宙军司令部搞了个天翻地覆的事情?”

“听到你说这话,柯林斯非用他的烟斗戳你的脑袋不可。”

“好啊,挺聪明的是吧?这一套我可不吃啊阁下,别想转移话题。”

“我说了,我有权保持沉默。至少是在这件事情上。而且我还劝你别去椭圆办公室。总统夫人现在可不是一星半点的忙。”

“然后您就在这节骨眼上给我整点乱子?”

“适可而止吧,贝克特拉先生。”

“我今天可有的是时间。没哪条规定写着全世界的情报机构都得对我敞开大门脱光衣服,而你们兰利藏着掖着不说还对我背后捅刀子。”

“没有的事情。请不要打扰我们工作了。”

“上校!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在你上司面前插嘴,我保证几分钟后军事法庭的传票就会出现在你的办公桌上。”

“真的,我劝你省点力气。”一直忍着没说话的副局长把手中的烟摁灭在面前积了厚厚一大圈烟灰的烟灰缸里。

他把烟灰缸狠狠顿在桌上。

“别自找麻烦。”

“好啊!听起来今天坐在这里的人屁股都很大是不是?少来这套。你们都没回答我的问题!我们得好好谈谈啊副局长先生,谁给你们什么鬼扯的特一级命令,无视了情报局最严格的第五号条例?”

房间里突然传来极其有力的敲桌子声。当、当、当。

三声敲击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听到这声音之后,坐在桌子旁边的四个人都突然安静了下来,纷纷推开椅子站起身,面朝着房间最内侧的玻璃幕墙。

幕墙后面站起了一个不算高大的身影。他推开墙上的玻璃门,缓步向椭圆会议桌走来。

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头发向后梳得整整齐齐,一身深蓝色的西装,打着浅蓝色的领带,胸口别着地球和橄榄枝组成的国徽领章。他步履不算矫健,但也丝毫没有虚弱的气息。老人微微动了一下他浅蓝色的眼珠,粗略地扫视了一下面前的五个人。把磕干净烟灰的褐色曲柄烟斗换到右手托着,左手轻轻地按在办公桌上。

“真是好一通狂轰滥炸啊,贝克特拉少将。”

“请恕我直言。副总统阁下。我有权把大炮推出来。”

“您这是把整个战区的联合攻击弹药都扔下来了。”老人摇摇头。

“我讲读通报。阁下,我有权把大炮推出来。”

老者深吸了一口气,半张着嘴巴侧身站着,似乎是在思考合适的措辞。

“副总统阁下,或许您能解释这到底是什么特一级命令。我的文件上可没有提到任何情况下的例外。况且这样突然的演习,还是在市区,对我们的防空力量也造成了可观的损害。说实话阁下,这真是危害国家安全的行为。”

“您这是相当严厉的指控啊。”

“在现在这样的安全形势下,怎么指控都不为过。先生,这要是您主导的,你必须给出合理的解释。我把军帽都扔在这里了,就是不要它了,我也得把这件事弄清楚。三军情报局现在压力很大,阁下,我昨天可真是被惹火了,所以我不介意把你拉去和总统夫人当面对质。”

“犯不着……犯不着。”

老者很坚决地摆了摆手。依然用浅蓝色的双眼眯起来盯着面前的贝克特拉。这是在宣告,宣告自己刚才的那句话并不是妥协,而是命令。

“我可不想做出阴谋论的假设,副总统先生。昨天晚上的行动让我们全球的盟友都拉起了警报。警报不是这么好拉的。”

“三军情报局维持当前经手的所有任务不变。请不要担心。”

“那这个演习是怎么回事?我就奇怪了,阁下,这有些异常。”

副总统微微摇头,把目光投向立于一旁的一位仿若和他同年龄的军官。那是兰利情报局的局长。“我怎么说的来着,防御情报的纵深扩散也得有个限度……”

“副总统阁下,我既然受你的委托行事……”

老者又把视线投向这里除他之外唯一的西服客。

“参议员先生,有这个必要吗?”

“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副总统先生。”

勃朗宁转身盯着对面的将军,举起了常年不离身的手杖。“斯佩克特中将,您应该阻止贝克特拉先生进来……”

他把手杖指向贝克特拉。

“…或者他一出现就逮捕他,然后立刻按规矩保释,并且告诉他,这里是陆军二号的管辖地段,没有许可一律不准进入。”

“这是我的失职。”

“我不会撤你的职,当然不是指军职,暂时不会。”副总统托着烟斗,在房间里踱起步来。

“毕竟这位年轻的局长不知道这里已经在陆军二号的辖区内。这事情我能理解。”

“需要我现在下逐客令吗?”那位上校向副总统征求意见。

“不用。”

“阁下,您这是把我晾在一边了。”贝克特拉一头雾水。他双手不耐烦地在胸前交叉。“哪条法律规定了三军情报局的总局长不能进自己的辖区?而且我的问题又来了,是谁越过三军情报局发布了陆军二号的辖区征用权力?”

“您的工作态度非常令人赞赏。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贝克特拉局长先生。”副总统露出很惊讶的样子安慰他。

“但我得责怪你了,副总统阁下,我话放在这里。”

副总统把嘴巴抿起来,有些老态地歪了歪头,然后用那独具绅士风度的南方口音说道:

“在座的人都被赋予了执行第十号协议的权力。很抱歉,这协议签得有些年头。我也是照规定行事。”

他的语气不可违抗。

“好吧,阁下,那是谁的规定?”

“三角洲一号的决定。”

“哦,天哪,是委员会!”贝克特拉又重复了一遍“委员会!”

“是的,委员会的决定。”

“上帝啊。这话我可没听见啊。”贝克特拉举起双手做投降的样子。

“我也希望你赶快忘了这里的对话。”

“您这是在威胁我吗?以委员会的身份?”

“以第十号协议的内容来说恐怕得有那么点意思。你能知道的事情也就这么多了。我讲读通报。贝克特拉局长。你的确干得不错。今天你所做的一切都在责任允许的范围内,没人会处罚你,你也从来没经历过这十几分钟。损失——也不需要你来担心。”

面前这位白发老者用国会发言人的语调解释着。

“昨晚的损失都在预定范围之内。”

“我真是克制不住地要开始联想了,副总统阁下,您这话可真让我们头痛啊。特别是在这么混乱的时候。”

“别想,别说,别问。”副总统露出了一种神秘莫测的笑容。“你要是想说,就让它听起来像是我们在风景好得和戴维营一样的秘密地点开出柜派对。”

“哦,天哪,这话我更没听见啊。”

“你要是把这种事情捅出去那再好不过了。”

“您不怕被老德克西们追杀吗?副总统阁下。”

“那么我就行使第十号协议的特权。没什么大不了的,也没什么好掩盖的,一切都在按照规则行事。”

副总统郑重地补充了一句。

“只不过是按非常时期的规则行事。当然,这话你也没有听见吧?”

II.

七月十八日,大西洋东部时间上午十时三十九分。

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机密坐标。

这个里昂人一表人材,鼻梁英挺,浓眉大眼,永远把深黑色的头发一律顺着发迹线贴着耳缝梳得整整齐齐。他英俊的面貌足以让人把他误认为是从电影里走出来的硬汉派帅哥。要是他在模特协会遍地爬的欧洲抛头露面,那些恶名远扬的编辑和主笔准会争着把他的脸数字化,印在风流杂志上去祸害痴情少女。不过,布尼尔·克莱芒先生真可是人如其名,似乎他人生中唯一的缺憾已经在牢牢地刻在他那倒楣的名字里了。“布尼尔”在法系语言里是“矮小者”的意思,克莱芒先生虽然相貌出众,身高却不及巴哈姆·古德勒的肩膀。加之他常年在办公室和住宅之间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身材也实在不算出众。所以他只能放弃用帅气外貌混饭吃的想法,而改用他出色的大脑和独具个人风格的坚韧精神工作。

这个矮胖的法国汉子在欧亚联邦海军的甲板上吹过风,出奇意料地历经卡萨布兰卡的惊涛骇浪(1)成功生还,衣锦还乡。卡萨布兰卡一役后,他那短小精悍的身躯里的活力才被战争的热情点燃,一蹶不振的海军却没有能让他供职的容身之处。于是在之后的十年间,他先是成了军情五部的特派探员,干着所有正常人脑子里可以想象得出来的,和他那优秀外表丝毫不合的非绅士勾当。后来他被委任巴黎情报局的局长,干了一票所有同时代的职业情报人员做梦都不敢插手的大事。他拒绝谈论这件事的细节,只承认这件事足以改写地球圈情报环境,甚至被载入史册。谁都不知道他在这个事件中究竟起了怎样的作用,只知道他曾经的战友纷纷遭到各国政府的逮捕与肃清,而这个幸运的法国小子却像是屁股上插了火箭一样一路直升。除了他最亲近的战友,谁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做到了什么职位,尽管他永远只是谦虚地声称,自己只是一如既往地为欧亚联邦政府做着自己最本分的工作。

即便他总是在服装上紧紧跟随简奴·郎万公司——他的最爱——旗下所设计的最新款式,克莱芒先生为人作风却十分老派,以至于他的文风总给巴哈姆·古德勒一种迂腐到直打哆嗦的口气:“根据贵方某年某月大函……”古德勒一看到电报的开头,就不再去猜测发信人的身份了。电报每个字都算钱啊!他只能在心中怒骂克莱芒是“古董堆”、“迂腐的小矮人”,而不让自己的视线离开电报一秒钟。十个小时之后,他们就坐在华盛顿特区一间装饰优雅的居室里喝起咖啡来了。

克莱芒把咖啡杯推到一边。他那黑色的眼珠从棱角分明的眼眶里透出心生疑惑的目光。“国家安全委员会的高级咨询,古德勒先生。我很怀疑今天我会听到一些我不应当听到的东西。”

“这话我原句奉还,先生,你不也是负责在联邦议会议长耳边吹风的红人吗?”

“那要看吹的是东风还是西风。”克莱芒说。“或者是大西洋环流迟来的北风。在直升飞机上,我看到封住的路面结了冰。说实话,古德勒先生,你是故意让我看到这些东西的吗?”

“那是液氮泄漏。”

“哪门子液氮泄漏?”

“晚上,华盛顿特区,液氮泄漏。刚好赶上国家安全警报调高的时候,昨天晚上高频信号灯闪了一夜的元凶,就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古德勒摇摇头。

“我明白,那我负责安抚议长的情绪咯?”

“就告诉他华盛顿没有大碍,看看他的反应。克莱芒先生。”

“你我都干过外勤。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他说。“房间里一股烟味。”

“该死的,我昨天晚上抽烟了。”

“哦,天哪。”克莱芒立刻露出略带惊慌的表情,他扔掉了刚拿起来的咖啡杯,宛如里面装的是毒药,然后他用力向后仰起身子。

“尊夫人一定不希望看到你烟瘾又犯了。我也不希望看到,因为这意味着我们有大麻烦了。”

“猜得一点不错。不愧是老克莱芒。”古德勒苦笑一声。“你要是敢把这件事情告诉我的老婆,我就用海军部的封胶蜡封你的嘴,然后上面盖上椭圆形办公室的印章,把你扔到北西伯利亚去,你明白吗?”

“这话可是你说的啊,你会跨过大西洋来封我的嘴——那我半个字都不会说。就像牢不可破的国安第五协议一样。你拿本军规来,我可以当着你面发誓。”

“我相信你会这么做。先生。发誓不过是形式。老实讲,我们外勤人士最讨厌的就是对我们指手画脚的这些繁文缛节。我不在乎你有没有拿着军规还是圣经发誓,但我在乎你——一个字也不准往外说,只准记在心里。然后动手去干,明白吗?”

克莱芒两眼直盯着面前的咖啡杯。然后他开始寻找盐瓶。

“我的天!听起来你在咖啡里下了药。”

“这样做吃力不讨好。”

“我洗耳恭听,先生。”克莱芒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

这家伙。古德勒有些享受地看着他演戏。他的演技足以骗过最高明的审讯官,要是运气垂青,他准会被全球最好的艺术评审机构相中,登上学院奖的领奖台。他不在乎,古德勒想。同行眼中没什么值得掩饰,不过,这种掩饰让人心情愉快,因为彼此就好像在看镜子里的倒影一般看着对方的实力。

“首先,这是谁的命令。”克莱芒终于伸手去碰咖啡杯的把手了。

“三角洲一号。”

“好极了,好极了。”他此时完全冷静下来了。“到目前为止,我的脑子运转得还是很正常的。你也知道我要问什么,继续吧。”

“你被授予执行第十号协议的权力。”

“你不说我也知道。”他咕哝了一声。“我的武器已经解除保险了。虽然像我这个级别的人平常绝对不能一个字都不问就执行任务,可既然是三角洲一号的命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他双手合十。“你说,我做。”

“听着,这件事千万不要经过伦敦,你甚至得避开巴黎的眼线。”

“我在巴尔干半岛还有些人脉,虽然长久不用,但他们都是信得过的人——他们也有人脉……不过这是三角洲一号……该死的,你打算怎么办?“

“老规矩。”

“上一次听到这个频道的命令还是二十年前,巴哈姆老兄。”

“听起来你又回来了。”

“我们。”克莱芒纠正道。“我们又回来了。老天啊,又出了什么事情,值得它去动手呢?”他翻起白眼,眼珠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要我说三角洲一号的执行者通通都得去绞刑架。老实说我不喜欢这样,我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我得做。我讨厌的就是这种不得不去做的感觉。”

“听着。”古德勒双手在桌上环扣起来。“我跟你简要——非常简要——地讲个故事。剩下的就交给你的大脑了。”

“我早就准备好了。”

“听好了。”他说。“想象一下,如果有个人,他用公共邮箱给椭圆形办公室发了封信,声称自己要炸掉白宫,我们会怎么办?把他关到神秘岛去,拷问他,至少要让他为自己的愚蠢行为付出代价,不是吗?”

“很正常。”

“的确如此。可是,如果有个人给各大国的总统都发了同样的一封信,告诉他们他会炸掉每个国家的总统府——比如,他告诉总统夫人他会把西敏宫炸个粉碎,还会把东亚共和国的京府翻个底朝天,你认为这种人会得到什么下场?没人会把这种人当回事。他会被抓住——可能——然后被送到精神病院。”

“这也很符合逻辑。”

“如果后者真打算这么干,你有什么想法?”

“您真幽默。”克莱芒先是冷笑了一声,然后皱紧了他那粗而浓黑的眉毛。“如果不是幽默,这就说不通了。”

“唯一一个可以透露的信息:我们的中情局主管在伯利兹被杀了。”

“上帝啊。”克莱芒跳起来。“上帝啊!”

“我也听说……”

“不要说了!”他看起来真的被吓到了。他的面容狰狞起来,矮小的身子在房间里疯狂地转起圈来。

“白日见鬼了!”他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这件事是真的,是吗?”

“你自己知道。”

克莱芒露出被捕鼠夹夹中手指的痛苦表情。他英俊的五官真的扭在了一起。然后他狠狠地挤眼睛,双手哆嗦起来。他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该死的,给点烟给我。”

“别得寸进尺。”

“没有尼古丁我无法思考。”

“布尼尔!”

“你别冲我发火!这件事闹大了!”他回到椅子上。“一秒都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我们得立刻开始行动。”

“不错。”

“好极了。我现在就动身,单独行动。一切都按照第十号协议的标准。我今晚就能赶到巴林,然后坐船到胡富夫。这样明天我可以一天之内打个来回,绕过欧亚联邦的情报网回巴黎。”

“欢迎回来,布尼尔探员。开始工作吧。”

布尼尔一言不发,他立刻站起身,把他的小圆帽扣在头上。

他走进屋内,从靠墙柜子自下而上倒数第三层的柜子里抽出一把格洛克手枪。他迅速地把它拆开,检查了一遍,然后熟练地把它组装回去,又从另一个柜子里抽出四个弹夹,把它们塞进衣服的口袋里。最后他有些费力地踮起脚,从最顶层的柜子里翻出一个灰色的小箱子。他蹲下身把手上所有东西摆在地上,拿起箱子一把把它打开,飞快地扫了一眼,从里面翻出了三本护照、一枚万用刀和一本暗绿色的执照。他从箱子里摸出一支笔,在执照上潦草地写了几笔。他把这一大堆东西整理好,塞回柜子,把万用刀揣在腰间,护照挨个塞进衬衫口袋,执照放进内衬的口袋。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他从地上捡起手枪,解开了保险,轻轻地拉动了枪栓,挺直了他矮胖的身躯。

“我早就开始工作了。”

III.

七月十八日,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当地时间,午间十二时十五分。

皇家图书馆,歌塔广场。

一位少女用力挤开堵满街道的围观人群,跑过满是混凝土碎片的宽阔街道。直到她被刚刚从警戒线另一边回来的一位消防员用强壮的身躯拦下来。

“不行,女士,你不能接近这里。”

“先生,我的爷爷还在里面!”少女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用手抚着胸口,呼吸紊乱,就好像刚刚大哭过一场的样子。“他还在里面,你一定得让我……”

“这里很危险,你不能待在这里,更别提让你进去了。”那位消防员露出为难的表情。

“里面充满了易爆的瓦斯。我这条命还是刚捡回来的。我不能让你进去,你会有生命危险。”

他回头看了一眼被炸得粉碎的皇家图书馆大门。

“虽然爆炸停止了,但依然有燃气残留。我说得够明白了吧?女士?”

“爆炸?”

少女瞪大了眼睛,把手放在额头上,几乎要昏倒过去。

“是的,年轻的女士。我很抱歉,但的确是爆炸。有一条燃气管道穿过图书馆,不知道怎么爆炸了。连带着把图书馆给炸到。虽然没有多大损伤,地下依然不是能够不穿防护服就能进去的状况。对不起,你先冷静一下。”

他抓住少女柔软的肩膀,扶着她走到消防车边上。她腿一软坐倒在消防车车厢的尾梯上,眼泪很快就打湿了她的脸颊。“天哪……”她小声惊呼着,大口地呼着气。她脸上的妆被眼泪弄得一塌糊涂。

“请你放心,女士。我们已经做过疏散了。应该没有人员伤亡。你的爷爷是安全的。他在什么地方?”

“他千不该万不该到这里来!”她高声叫起来,然后用力地摇头。随后,她用哭红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消防员面罩后的双眼。

“我爷爷他一定是在地下!他就是想去看看皇家科学院地下的古籍!天哪!我应该阻止他的……”

消防员听到这话突然笑了起来。

“这我就放心了。他很安全。因为事发时没有人在图书馆地下。”

“你在胡说吧!”少女尖叫起来,“他十一点四十分才跟我通过话,说自己在地下,然后那天杀的爆炸……我正在服装店外面的电话亭呢。天哪,爆炸就发生了……”

“我用我的性命发誓。肯定没有人在地下。爆炸后不到一分钟我们就到了。我是第一个进去的,也是冒着被炸死的危险在地下搜索的。根本没有人。门是锁好的——当然,我们至少能证明门在被炸碎之前是锁好的。没人进得来。”

“可他说底下有什么古籍研讨会……”

“那一定不在这个时间。也开不成了。总之地下没有人。女士,你可以…”

“会议就在现在!可……”

“请你千万不要紧张。我说过,地下一个人都没有。”

他把手搭在少女的肩膀上。用确定的口气诉说着。

“请不要担心了。你的爷爷绝对安全。”

她依然在哭。

“好吧,女士。我猜你是意大利人。一定是这样。”

“你说什么?”

“我听出来了。你的北欧语说得很好,可这不是你的母语,你是欧洲来的游客。放心吧,我们不会让你的爷爷受半点伤的——当然,更不会让一位可爱的,意大利红发女孩哭泣的。”

“先生,您真好。”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止住了眼泪。“可我不是意大利人,我是西班牙人。”

“我就说嘛。真巧。我也是西班牙人。至少我的母亲是西班牙人。你和我有同样的祖国和同样的血统。那就好了。西班牙的男人绝对不会让美丽的女孩哭泣的。所以请不要哭了,我以你的同胞的身份向你发誓,你的祖父很安全,因为有我在保护他。”

“天哪,你说起话来像是个话剧演员。”

“而你就是哭起来也那么美丽动人,不过我更愿意看到你的笑脸,也不愿意让你待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女士,西班牙人生来就是艺术家。我敢说自己也有阿尔瓦罗的几分才气。”

“哦,我的天,你这种人可真少见……”

至少她完全不再哭了。这位消防员终于收起他的巧舌,赶紧把她推出了警戒圈。

“先生,你确定地下什么人都没有吗?”

“是的。当然,你可以把你祖父的姓名……”

“那我去疏散人员那地方去找吧。真是谢谢你了。”

少女的心情看起来转变得很快,她只用了几秒钟,就消失在街对面的人群之中了。

十二时十九分。

“真是一出浪漫的喜剧。”凯尼斯·谢林格的目光追随着那位有着绯红发色的年轻女郎,直到她消失在自己看不见的人群另一端,他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她的身上收回,有些失落地望着多云的天空。

头痛停止了,但耳鸣依然没有消失。他拍了拍自己的耳朵,把冰袋敷在自己肿起的耳侧,放松四肢瘫倒在咖啡店的长椅上。

“我们来晚了。”

克劳德推开门走进店内,紧跟着的是拄着拐杖的索姆。

凯尼斯将视线从被大群的消防车围住的皇家图书馆大门移开,投向装饰简朴的店内。平常这家咖啡馆里应该挤满了人,可是今天天气并不怎么宜人,加上接二连三发生在学院区域内的事故,很多店铺都提早打烊,在店外挂上停止营业的通知牌。这家店处变不惊的态度并没有给它揽来更多的客人,店里除了自己一伙,剩下的不过寥寥四人。他们不约而同地放下杯子,转向店内正对着歌塔广场的唯一一扇巨大的玻璃落地窗。

他有些许的庆幸。上午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混乱看起来并没有吸引最多的目光。几乎在欧文·温德贝里博士遇害的同时,贯穿歌塔广场地下的燃气管道发生了爆炸。爆炸压轻易地掀起了广场的一角,将混凝土的碎块抛得到处都是。被砸伤者不计其数,这估计是大批救护车停在这里的原因。那位年轻女孩急着要进去的图书馆外表几乎没有什么损伤,只是被震落了主楼大门上的青铜浮雕。图书馆在广场的一侧,爆炸的管道穿过了图书馆的地下。也就是说,外表看不出来,地下的会场一定受到了不小的损伤。搜救工作在他们摆脱了警局的追问之前就已经结束了,大片大片的灭火剂残留在图书馆前的草坪上,图书馆门前的街道也被设置了警戒圈,有着近十辆骑兵警车停在警戒线沿线负责管制。

克劳德又看了看店内的时钟。时间不错。他抿起嘴,想要集中自己的注意力。

“七月十八日午间十二时正。”他复诵了一遍请帖上的时间。事实上,他已经默念过近五十次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索姆轻声附和道。

“那我们被耍了。”克劳德在凯尼斯那一桌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双手环扣在一起,用力磕着自己的牙齿。

“你确定吗?”

“那个消防员说的是实话。他有什么必要说谎呢?他的确是刚从下面出来的。爆炸发生的时间是十一时五十七分,最近的一辆消防车爆炸发生后的一分钟内就赶到了现场,第一批搜救队员三分钟后进入图书馆。这鬼地方游客很多,但没人喜欢去老掉牙的图书馆。按疏散出来的人的说法,这么大的图书馆里也没几百个人。疏散在十二点之前就完成了,问题又来了,按照搜救队员的说法,地下会场的门一直都锁着……”

“这么说与会者还在里面?”

“如果有的话。那他们会被炸个正着。可那扇门能从里面被炸开,里面一片狼藉,却连个人影都没有。好歹得留几个伤员啊。”克劳德摇了摇头。“凭空蒸发了?还是里面藏有另外一条逃生通道?”

“我检查过会场,只有一个出口。”

“暗门,有没有暗门?”

“这我就不知道了。”

“一定得有个暗门。”克劳德确定地说。“要把与会者疏散,不靠暗门是不行的——前提是地下在爆炸发生时真的有人……”

“如果有人,那一定使用某种方法把人在爆炸发生时疏散出去了;如果没有人,我们就得怀疑这次会议到底存在不存在了。”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临时改变了地点,但没有通知我们。这个就比较难查到了。AEON公司想换地点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又是这种秘密集会,对付媒体的手段也很强硬,想要在他们没有通知的情况下单方面寻找到他们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所以……”

“斯堪的纳维亚王国已经不太安全了,’种子’的情报应该是被某种组织以某种方式阻隔了,至少对我们是这样,这个时候我们就不得不假设,是不是有人知道了我们的身份,而将我们排除在外了。”

“不像是科学家会干的事情。”

“皇家科学院至少在里面参了一脚,或者没有,可是我们什么都不能确定,因为没有实际的证据。但我们知道的唯一一点就是我们不仅跟丢了原先的目标,而且变成了被人追踪的目标。”

克劳德随后把那通电话告诉了索姆。“不止我们一个人在追查’种子’的情报。”

索姆用腋窝撑住拐杖,小心地从口袋里掏出烟丝塞进烟斗里,然后他开始满身上下地寻找打火机。“这是肯定的。换句话说我们其实并没有跟丢。”

“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那么好极了,克劳德。”凯尼斯一摇一晃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克劳德这桌的沙发上。“沙发比长椅舒服多了。”他先是发出一声赞叹。“你不打算谈谈那本书吗?神奇的福尔摩斯先生。”

“那本书?你想知道什么?”

“你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的。”索姆没有找到打火机,他只能尴尬地托着烟斗,“而且,为什么要这本书?”

“这很简单,甚至有些显而易见。凯尼斯,那句话是一个双重信息。你解开了一半,我解开了另一半。”

“哪句话?”

“就是那句没头脑的临别赠言:’代我向卡尔二十四世·古斯塔夫陛下问好/注意Adonis。’就是这句话。很明显,有人在我们之前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可是他却没办法挽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通知我们。”

“谁?”

“慢慢来,凯尼斯。先说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吧。Carl XXIV Gustaf 你能在脑子里写出这个名字吗?”

“当然。”

“好了,接下来就要点技巧。实际上我只是猜到这个名字可能是某种数字,理由用了最方便的一个——他的名字里有罗马数字二十四。这是我在看到温德贝里排列书柜时用数字编号这一点之后才想到的。为什么是五百二十四号呢?五百二十四号用罗马数字写出来是DXXIV,这个时候Carl就派得上用场了。”

“Carl?”

“国际无线电呼号!阿尔法、布拉沃、查理、德尔塔、回声、狐步舞……不,国际无线电呼号在北欧有相应的更改,或者说,在各地都有更改。用最简单的更改一个一个试试看:阿尔法和布拉沃一定是不会变的,那么查理可以变成什么呢?”

“Carl!这个字在英文里可以写成Karl,也就是 Charles!”凯尼斯叫出声来。

“这不是最关键的一步。我们继续换字母看:阿尔法、布拉沃、该隐……说实话,我猜中那本书的序号是五百二十四完全是处于运气,接下来就得靠点技巧自圆其说了:该隐(Cain)——放在书架上的第一本书是《诺德之书》,还不明白吗?”

“查理等于该隐。”索姆说。

“先不讨论这本书为什么会出现在一堆学术资料里,再继续往下翻一本——麦克·薛福德的惊悚作品《绑架教皇》,这下该明白了吧?薛福德是罗伯特·路德伦的笔名,而路德伦的经典作品里有这一句话的下句——查理等于该隐,该隐等于德尔塔。用伪装的猎物来捕猎猎手。Carl 就是Cain,又是 Charles,而它们都代表Delta!”

“那么……”

“连起来读一下吧:Delta XXIV Gustuf Adonis. 第五百二十四序列,古斯塔夫,安德尼斯。显眼得好像是在橱窗里展出的货物似的。”

“好一通鬼扯!那么……”

“那么这两本书是哪来的?这就有故事可讲了。首先,《诺德之书》没多少学术价值,它只是个影印本,缺页少页,不可能拿来作研究,只可能拿来阅读。这本书的确很旧,但仅仅是旧而已。不是被温德贝里先生阅读过,而是从旧书堆里拿出来的一本。上面全是灰,而书架上一点灰都没有。温德贝里很勤快,看看我们手里的这本,他读过的书看起来不会很脏,而且开本精致。所以这本书不是他的。另一本也是同样的道理——那问题就来了,这两本书为什么会被摆在最前面?答案就是它们是故意被摆在最前面的。为了提醒我吗?是又不是。在这两本书被放进去之前,《回忆,梦境,反思》这本书是放在最前面的。而且,紧贴书柜边缘的划痕证明了这一点,那就是这一栏原本应该是装满的。”

“所以呢?”

“在这两本书被放进去之前,有一些东西被从这个书架里拿出来了。”

“什么东西?”

“密钥。”

“密钥?”

“这本书——我们手上的这本书只是密文。它需要密钥才能解开。温德贝里看起来也不知道自己有东西不见了。但他原本是知道的。可是他完全不能把揭开谜底的方式记下来,他得用什么东西记着,然后写满这些东西的钥匙被人拿走了,然后这个空缺很可能被人看到了,或者是被拿走密钥的人填补上去了——我认为是前者,那个人就是给我这段信息,让我来拿这本书的人。”

“不错的想法,可惜都是瞎猜。”索姆说。“没有决定性的证据。”

“两个——长年清理的书架为什么书上会有灰尘,还有一个是那通电话。”

“对方知道这一点!你真是个天才,克劳德!你解决了最后一个问题!”索姆兴奋地跳了起来,他借着拐杖,绕着桌子踱起步来,这让凯尼斯的脑袋又晕起来了。

“至少我知道了一点——名册肯定是真的!而且有一个该死的组织知道了我手上有名册这件事情!我们有突破口啦!太棒了,我们来个反追踪!他们情急之下说了点不该说的东西,他们以为我知道了全部,却不知道他们不打自招!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们知道书被拿走了!这让他们急起来了。他们也是一群笨蛋,他们拿走了密钥,却没拿走密文,所以才会这么急躁!既然他们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盯梢我们——的确如此,他们知道我们的身份,至少也该知道种子的关键——这是最大的收获,你不知道吗?你们难道一点都不兴奋吗?AEON公司没用了,不过是个小人物。现在我们知道了,有人在追查它,而且这个组织掌握了比我们更多的信息,那就好办了,我们找到这个组织,追查它,就好像它追查我们一样——这样,我们就等于掌握了全部!”

“慢着,你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

“哪有!你真是个天才!克劳德!”

“恰恰相反,我没有进行所谓的推理,而是在进行猜谜游戏。”

“你就别自谦了……”

“不对。我并没有就事实展开推理,最主要的是,我需要实际的证据。这是实话。我干了件很奇怪的事情。我用看到的东西去解释一种直觉——这种直觉似乎是真的。而我唯一确定的只有一点:名册在我手上。剩下的都是空的,空白。用各种不明所以的理论填补上的空白。可恨的是,我看不出有什么矛盾,唯一的矛盾就是,这种信息太巧合了,巧合得像是被设计好的……就等着我去发现,然后作出同样的解释……那么……”

克劳德越说面色越发阴沉。他最后一句没有吐出来,而是低下头陷入了思考。

“一模一样……设计……有人在设计着我们的步伐,把我们的思考导向我们自认为合理的地方……和那个旅馆里的死者差不多,对吗?设计到只剩下全面排查这么一个选项?而对我来说,用这种方式来完美解释是不是中了设计者的计谋……”

“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因为给你那个信息的人应该不是偷走密钥的人。如果是的话,那么就有大问题了。”

“这句话让我放心了一点,的确不是一个人。”

“那么,给你信息的人和你追查的是相同的东西?”

“这么说有三组不同的人?”凯尼斯**来。“我们一组,给你信息的人一组,电话男一组。”

“不,可能还有第四个人,就是杀死温德贝里的人。”

“凶手…杀死温德贝里的凶手和杀死蒙特·斯特林,那个基因化学家的是同一伙人吗?”

“这我就不确定了,必须再去一趟现场……而且我感觉,要么是其中一组干的,要么还有第五组人,还是个杀手。安德尼斯失踪的那件事情我不能当笑话听。”

“站在我方的有三组?”索姆想了想。“不,还是只有两组。我们一组——当然,那么还有给你信息的人,那个人——”

“我信得过。”

“好极了,那我们至少有个有经验的帮手。他现在在这里吗?”

“难说,他以前在这里,这是肯定的。”

“好极了。”

“就算加上我们自己,一共有四组人。我们一个一个来:”克劳德把手摊在桌面上用力一抹,然后伸出手指敲着桌子。

“杀死温德贝里、斯特林的一组和我们彻底做对。我们假设那就是要杀我们的那一组——是重点。我们把它叫做组一。”

“然后,电话那头的人,看起来和这一组是死对头,至少不太友好,虽然他们和我们也不太友好。他们手中有个重要的情报,那就是他们对于我得到了名册感到相当的急躁。我们假设他们拥有最多的情报,而且,假设他们拥有密钥。他们是组二。”

“然后是联系我的那个人——我得想法子找到他,然后合二为一,一起行动。这样就是组三——”

克劳德敲打桌面的手突然停住了。

“天哪!不,这不可能!”他冲着索姆叫起来,“酒店的门锁!是密码锁!电磁密码!有人用读卡器就能打开——二进制程序!天哪!”

“等等……慢着,悠着点,你刚才说什么?”

“凯尼斯,动动脑子,你还记得吗?在我们那家酒店,晚上敲桌子的那个年轻人?”

凯尼斯被问住了,他想了近半分钟,然后突然惊叫起来——“啊——原来如此!”

克劳德也站起身来回走起来。“好极了,快点想想看,那是个什么人——高个子,皮肤白得不正常,骨骼瘦弱——那不是个坐办公室的人!我犯了个错误!那是一种特殊的人!重力!想想看,重力!骨骼瘦弱是因为重力,皮肤白得不正常是因为缺少真实的日照!那是个宇宙人!据我所知,那应该是个月球人!”

“我们又有个新朋友了,这下更加麻烦了。”他快速地来回走着,每次只向前或向后走一两步。他说得很快,但吐字清晰,好了,克劳德又回来了!他变成战场上的指挥员,向着自己的大脑发送起指令:

“他为什么敲桌子?对!他敲桌子的时候在看表。那不是在对表!他是以每秒为间隔敲击的,他敲了几秒?保不齐一分钟。那么就有六十个字符,不敲的时候是空格,也就是零;敲击的时候是一……”

“好吧,先生们。”——这句话等同于“准备战斗!”索姆突然想起了他的前任上司,克劳德发号施令的时候还真是和他一模一样。他看着面前充满干劲的克劳德,暗笑一声,把烟斗塞进口袋里,伸手拔出了裤兜里的手枪。凯尼斯也站起身,双手**右侧的裤兜里,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忘了该死的’种子’吧,趁我的脑子还记得这件事情,我们得赶快动身到奥森塔姆酒店!”

IV.

从门口走进来一位穿着警服,端着咖啡的中年男人。索姆认出了他。他是昨天晚上在奥森塔姆遇到的那位警官。

“妈的!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警官一看到他们,他的笑容立刻冻结了。他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然后快步走到克劳德面前。

他惊恐地瞪大双眼,把咖啡杯用力按在桌子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克劳德,好像在打量一个徘徊在他办公桌前的幽灵一样。他的汗水顺着发红的鼻子向下直淌。

“听着……不怕死的,听着。”他又扫视了一下四周,确定吧台后面的那位服务员自认为没有新顾客而退回了内厅,关上了门。他这才回过头来,用看外星生物的眼神紧盯着克劳德三人。

“听我的话,识相点干净撒丫子跑吧。见鬼。我该干的事情已经全部帮你们干了,按照你的要求——”他有些愤怒的注视着克劳德,“不动声色地保释你们出来,然后还安排治好了你两位小伙伴的腿脚和脑袋。现在你们还回来干什么?你是在耍我吧先生。别开玩笑了。斯堪的纳维亚王国不安全。”

他吞了一口唾液。“听着,不安全。我不管你那聪明的大脑到底发现了什么,可是这里不安全。你看起来惹到了什么不该惹的人,我好心劝你滚蛋,不然我也有麻烦,你懂吗?”

“什么不该惹的人……我听不懂你说的话。”凯尼斯感觉自己被搞糊涂了。“既然接触我们会给你带来麻烦,你为什么……”

“闭嘴听好!你的大脑还不是能够正常思考的状态,就给我老老实实安静听着——你们那位自作聪明的福尔摩斯先生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他凶狠地呛回凯尼斯的话,“该死的,那群人就跟苍蝇一样围着你转。因为你身上有尸体的味道,懂吗?”

“是吗?是因为那个在旅馆里……”

“好了聪明小伙子,给我打住吧。这个对手你没法子对付,你能做的就是脚底抹油开溜。我昨天说的一丁点都没错,看到你们被追的样子我就懂了。他们早就盯上你了,死掉的是个诱饵,目的是引你上钩。你就像一条闻到食物味道就游过去的蠢鱼,别人都不用动手,你自己就顺着鱼线上钩了。”

“不,恰恰相反,这事情有了新的进展,而我们正要去奥森塔姆酒店。说不定你也得跟着去呐!”

“奥森塔姆酒店?你还对那个该死的基因科学家念念不忘?老天!放弃这念头吧!人死不能复生,你得好好活着!算我求你了先生,这事情你不能参与!这是一种警告。”

“警告?”克劳德眯起眼。“谁的警告?”

“我的警告。”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我不……”

“别自作聪明,小子。”警官看起来很恼火,“奥森塔姆酒店是个陷阱。我有这种感觉。”

“感觉?”

“或者说是一种既视感。”他说出这个词的时候特别加重了语气。“听好了,既视感。用伪造的猎物捕捉猎人的陷阱。相信我,做了那么多年的外勤调查工作,我对死亡还是有一种本能的直觉的。这种事情听上去神神道道,谁也说不清楚,但有时候说不定某一种直觉就能救你的小命。”

“这不符合逻辑,而且也不自然。”克劳德说,“你是来劝告我,从我踏上斯堪的纳维亚王国的土地的那一刻,我的行踪就已经被一种神秘的自然,或者是超自然的力量设定好了吗?这话我可不信。这世界上没有魔法,只有魔术,而魔术是可以被拆穿的。你应该想想另一个能够回答我问题的方式——如果那是个陷阱,那我就得知道你是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的。别故作神秘,警官先生,因为我现在已经开始胡思乱想,并且打算把你列为可疑人士了。”

“恰恰相反,这非常符合逻辑。你应该想一想,为什么你的身份会突然间暴露到这种程度,要你的上级委托我来帮你收拾这么一个烂摊子。这可不是个好探员该有的作风——你太年轻了。”

“该死的!”克劳德愣了几秒,然后有些不情愿地从牙缝中挤出这个词。“真是该死的!”

“你们能用我能听得懂的语言说话吗?”凯尼斯有些不满地插嘴,“克劳德?你能从你刚才那段话说起吗?”

“哪段话?”

“我从你提到那个月球人敲桌子的时候就听不懂了。”

“好吧——那只是个有趣的猜想,忘了那句话吧。我有个更个严重的问题。”克劳德退回咖啡桌前的椅子上,用手指磕着上排的牙齿。

“什么问题?”

“这位警官说得对,我太自满了。”

“我恳请你再说一遍,我越来越搞不懂你了。”

“他知道我会去奥森塔姆酒店。不,我指的不是今天这件事,而是昨天晚上那件事。事情太多了,我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以至于忽略了最显眼的一点。我为什么要去奥森塔姆酒店呢?真是鬼迷心窍,对吗?听到一个有意思的事情就疯了似的往里面钻。干的太漂亮了,他们知道我无法抵御这种诱惑——一起针对科学家,还是和会议有关的科学家的谋杀案、炸弹袭击、不留痕迹……听上去棒极了,每个想要显摆他们智商的笨蛋要是有机会都想去插上一脚。没错,如果有人想要我的身份,那真是个非常漂亮的测试。哪个科学家看到自己同僚被杀第一反应是去凑热闹而不是自保呢?见鬼,这家伙还真有两下子。”

“好吧,这个我听懂了。”凯尼斯点点头,“不管怎么样,这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你该解释一下’这家伙’是什么人了。”

“我要是能给你解释清楚,我就不会坐在这里愁眉苦脸了。”

“好吧,让我的脑子活动一下。有人利用了昨天晚上针对蒙特·斯特林——那个被炸弹炸死的化学家——这个事件,想要探听你的身份?”

从身后传来鼻孔喷气的声音。索姆看起来已经忍了很长时间,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离开这个工作太久远了,克劳德。要是你知道这次会议里出现了多少各国的探员,那就不会这样想了。放轻松点,缺了你警察还不办案了?”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为什么有人知道我拿了名册?”

“这和这件事情毫无……”

“名册?什么名册?”警官的眼睛突然放出了光彩,他也是个饥渴的猎手。克劳德感到有些讽刺。

“我们做个情报交换吧。我告诉你名册的事情,你把你搞到的信息都告诉我——全部。从昨天晚上我们分手之后开始。”

“这可是个好主意。”

“慢着……按我的规矩,警官先生。我可不想说完了之后被你的子弹撂倒。”

“这会你倒把自己保护得挺严实。”

警官一边调侃着,一边摸出自己腰间的手枪,把他扔给站在一旁的索姆。“好了,现在可以开始了。”

克劳德把他如何找到这本书的故事告诉了他。那句话、密码、温德贝里,还有不明身份的巨汉、以及他关于安德尼斯的猜测。或许是出于保守,他谈得很简要。但警官依然展现出浓厚的兴趣。

“我特别喜欢你说的最后一点。”他说,“敲桌子那件事还真是富有想象力。”

“你这是在夸奖还是在贬损呢?”

他摆了摆手,意思是终止这个话题。

“我没你那么多彩的经历。”他把好长时间没喝的咖啡送到嘴里,“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我为什么有那种直觉。昨天晚上,我负责的这个案子——那个旅馆里倒霉的科学家——这事情被转交到一个我不认识的机构上面去了。我一大早起来,办公室里的所有资料就已经都不见了。这让我很奇怪。于是我打听了两个多小时,一直跑到刑警总部。我得到的消息称,这件案子已经不属于警察管辖的范围了。好家伙!这个时候我就得用点技巧了。我用了点信得过的内部关系,有几个安插在北欧情报机构的探员和内务工作者曾经在我手下混过——然后他们告诉我,这事情也已经不属于北欧情报局的管辖范围了。那我就纳闷了。”他又喝了一口咖啡。

“在十点多钟的时候,我终于通过某个内务工作者敲到了一点消息——这事情被转交到了一个业内人士称为’全是门’的地方,接下去的事情就一律不准打听了。”

“全都是门的地方?”

“业内人士这么说。很可能是个代号,而且是个为了掩人耳目的外号,取了一个没什么意义的名字。然后关键部分来了——温德贝里死了,你遇到了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而我们当时全部被拉去对付燃气管道的麻烦。就在你快要被周围的骑警逮捕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匿名电话。老实说,我不喜欢匿名电话,特别是在我忙碌的时候给我,这种电话不是大人物就是关系户——他说让我保护一个叫做切默兰·美因——又叫克劳德·米尔的人,他们说这是个重要任务,牵涉到很多不方便公开的事情,找到他,让他离开危险地带。他们说你正在被追捕,要我们抓到追你的人,并且保护你和你的同伴的安全——接下来的事情你就都懂了。”

“好啊,现在问题来了,我倒要问问你那个电话是哪来的?”

“匿名啊伙计,你听不懂北欧语吗?”

“你不可能不去查吧。”

“你还真是确定啊。好吧,我还真去查了一下。这通电话经过了好几个转接站,还有超驰装置保护。一定是个大人物。我唯一能接触到的是通讯部门的纪录,这通电话来自大洋彼岸,是一个我们不怎么喜欢的国家……好吧,你已经知道了。”

“那么追我的那群人的身份呢?”

“这就有意思了,他们说下命令的人是皇室!斯堪的纳维亚王国的皇室!请你别瞎想!我和他没有任何关联。遵照指示,我立刻逮捕了他们,但有人把他们带走了——皇家卫队。这就是我得到的情报了。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们被皇室保护着……连皇室都掺了一脚!我们来联欢吧!好极了。反科学者,神秘、拥有名册密钥者,我们,月球人,现在该死的皇室又来插一脚!”

“皇室!?”

“所以我得出了结论——你在惹一个惹不起的大人物。这个人,或者说这伙人,他们一手遮天,至少在这个王国是这样。你能做的事情就是乖乖脚底抹油。好了,我们在警局聊到过那群该死的巨汉对吧?有人在追你,他们还想杀你。我真是个乌鸦嘴,先生,昨天晚上说过的话没过二十四个小时就灵验了。”

“还好,看起来你在这里有点人脉,至少有人暗地里保护着你。遇到我这样的人你也该知足了,我救了你两次。一次是在警局——如果我不拦着你,你就会被燃气炸个正着。接下来是第二次。我的直觉不是毫无根据的胡编乱造,我是从那些人神秘兮兮的口气听出来的,你正在卷入一个你不该进入的事件——或者说是阴谋。所以我劝你,也好,命运女神把我送到这里,现在是她而不是我来告诉你这件事,叫你别去第三次送死。”

“听起来很严重啊。那么燃气管道的事情你没有打听打听?”

“要是现在不跟你说话,我就已经在消防局了。”

“大忙人啊,警官先生。”

“听着,我一辈子也干不了多少这样的破事——快点卷铺盖到阿兰达机场去!一把这些事情整理起来,我的脑子就在驱使我行动了。这可是大西洋联邦那边你的老总的命令。听仔细了。你们得坐车到机场。千万避开他人的目光,当作这件事没发生过。千万别回旅馆,所有的东西我们都会帮你处理掉。到了机场之后,你就和工作人员说是’协议确定的内容’——听好’协议确定的内容’。这是你们顶头上司的原话,然后立刻动身到停机坪,别管警察,那些人都会收到命令。在那里有飞机接应你!离开这里……”

“什么人给我准备得这么充分?”

警官眯起眼睛,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向克劳德。

“你是在拿我寻开心吗?你知道我不能说。”

“好极了,你通过了。”克劳德站起身,“这是个小测验。多谢你的指示,马赛厄斯先生。”

警官愣了一下,随后又恢复成严肃、阴沉的表情。

“这是另一个理由,米尔先生。留你在这里我的老底会被挖空的。说实话,为你安排可靠的车子已经费了我不少的人脉了。他们要和这件事情保持微妙的联系,既不能过于接近,但依然能够从中得到情报。幸运的是我有几个人可以联系得上。”

“看来这不是凑巧碰面啊。”

“我想试验一下自己的推理对不对。况且我已经找过好几家咖啡店了。”

他手中的咖啡杯的确是属于另一家咖啡馆的商品。

“在你临走前我还得搞明白一件事情——我得知道你怎么查到我的身份的。”

“待在警局的时间我可没少闲着,马赛厄斯先生。”克劳德飞快地回答。

“我得说你拿女儿生日做密码不是个最优秀的选择,虽然你在中间加上了点乱字符,但参照一下你在办公桌上摆的几本书就能发现那几个字符是什么。你稍微欠缺一点想象力啊。”

“我明白了。”

马赛厄斯手指捏着警帽,一手握着咖啡杯,用一条腿踢开了椅子站了起来。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他的灰色眼珠再一次快速地扫视了一下周围。那个服务员还没回来,店里没有其他客人,在他进门后不久,他就看到看热闹的几个人识趣地离开了店铺。他的声音很低,用的是带韦姆斯地方的方言,说得很快,而实际上能听的很清晰。这是他常年传递命令养成的良好习惯。

他知道自己有个女儿,而面前的这位年轻人依然需要自己运输工具的帮助。从某种意义上讲,两个人已经扯平了。

“这些人怎么样?”

“他们都有掩护的身份,其中一个人说不定会和你谈得很来。他是斯德哥尔摩科学中心的一位教授。都有军事背景,遇到紧急情况也能保护你们。领头的人叫布莱茨,布莱茨·邓恩。他和你们应该很熟,是巴黎情报机构在这里的联络人。他很乐意为大西洋彼岸的盟友服务一小段时间,当然,他要价不菲。你欠的人情已经用你给我的信息抵了。年轻人,祝你好运。你们会在捷尔斯加登大道见面。是黑色的卓克勒牌轿车。”

“我依然和他们说’协议确定的内容’,对吗?”

“你脑子转得很快,这点我很喜欢。是的,告诉他们,然后他们带你去机场。”

他扯了一下警服的领子,把它向上抬了抬。

“好了先生们,我得走了。如你所见,我是个大忙人,现在有成山的工作在等着我去完成。我希望你别再给我添麻烦了——你的麻烦已经够多了,省着点力气吧,米尔先生。”

他朝向门口走了两部,突然转过身,和克劳德、凯尼斯和索姆挨个握了手。

“我有一种预感,哦,或者说还是那种既视感——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还会为了一些离奇的事情再度见面的。”

(1) 第一次卡萨布兰卡海战。宇宙纪元七零年五月二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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