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刑者’？”
贾天一边无意识地重复着自己无法理解的名词，而另一边却感到手脚冰凉，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白衣女子自报家门，令贾天本已紧绷的神经终于咔嚓一下断成了两截。他以为，刺客就应该像小说或者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潜身在阴影中，偷偷摸囘摸地靠近目标，然后突然发动袭囘击。他万万没想到，在经历了齐任的失败之后，血腥慈悲的人居然还敢如此光明正大地现身，而且还是当着两大魔法组织的面。
这一切令贾天的脑子顿时陷入了混乱。反观他身边的两名少女可比他要冷静得多，而且都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肖婷踏前一步，将贾天完全掩在自己身后。与此同时，她用法杖在身前的地面上横着划了一道——转眼间，一堵寒气四溢的冰墙立在了贾天和肖婷的面前。
汪芸希依然面无表情，但她的反应速度却并不比肖婷逊色。只见她轻囘盈地向后一跃，躲开了贾天和白衣女子之间的危险地带。正在贾天以为汪芸希打算袖手旁观的时候，她却又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方盒子，然后伸手从里面掏出了……
“我的天！”贾天一声惊叹。
汪芸希从小盒子里抽囘出来的，居然是一根明显比盒子的外径还要粗大许多的金属圆筒！圆筒的一头封闭另一头开放，侧面连着把手和一个形如手囘枪扳机的小杆。从圆筒的形状和汪芸希将它扛在肩上的样子，贾天猜测那应该是一种类似于便携式火箭发射器的东西，而他也同时被自己的猜测吓得不轻——要是在城里使用火箭、炸囘弹之类的武器，岂止警囘察恐怕连军队都会注意到贾天他们的“小小游戏”了。
“……等一下，汪芸希！”
可惜，贾天惊恐的叫声并没有能传进汪芸希的耳朵里，她已经将圆筒开放的一端指向白衣女子，同时重重地扣下了扳机……
“啊——”贾天失声大叫，一边本能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然而事实证明，贾天的担心有点杞人忧天了。随着一连串噼噼啪啪像鞭炮般的爆炸声，从汪芸希的武器里飞出的，并不是一颗吓人的火箭弹，而是一大片像蜂群一样密密麻麻的小东西。
小“飞弹”拖着淡淡的烟雾在空中飞行，一边从四面八方向白衣女子逼近。白衣女子的反应虽然也很快，但是“飞弹”的数量实在太多，单靠躲闪想要完全避开几乎是不可能的。
白衣女子将撑开的洋伞平端在手里，立刻成了一面看上去没有什么防御力的盾牌。她在空旷的道路上穿梭跳跃，躲避成群而至的飞弹，动作如猎豹一般迅捷，身姿却仿佛蝴蝶在翩翩起舞。偶尔有零星的飞弹接近白衣女子的身边，她也丝毫不显得慌张，只是用洋伞将它们轻轻推离原来的轨道。
受到白衣女子的引诱，很多飞弹撞在了路面上爆炸，还有一些则撞上道路两侧工厂的围墙。不多一会儿，汪芸希放出的飞弹已经渐渐被消耗殆尽，公共设施也变得千疮百孔，而白衣女子却居然毫发无伤。
汪芸希眼见自己的武器无法奏效，却显得镇定自若，就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抱什么希望一样。只见她毫不犹豫地丢下扛在肩上的圆筒，从腰间拔囘出了一只造型奇怪的手囘枪。然而，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瞄准白衣女子，对方已经先她一步做出了反应……
随着最后一颗飞弹落地，白衣女子立刻纤腰一扭，裙摆飘飘地向汪芸希逼近，一眨眼的功夫两人之间便只剩下不到三米的距离。而与此同时，白衣女子收拢了手中的洋伞，将伞尖像刺刀一样直指向汪芸希。
虽然没有在表情上显露出来，但是贾天还是能够感觉到，汪芸希开始慌了，因为她根本没有瞄准，就朝着白衣女子逼近的方向胡乱地连开了三枪。当然这些子弹都没有命中目标，反而在路面上留下了三个海碗一般大的坑洞——贾天暗暗惊叹，不愧是工房的武器，威力还真不是盖的。
白衣女子灵巧地闪到一边，躲开了汪芸希杂乱无章的射击，同时进一步逼近汪芸希。她离汪芸希侧腹的距离已经剩下不到一米，只要伸直洋伞就能够刺中……
“……”
贾天惊恐地张大了嘴，却连一声警告也喊不出来。
幸好，就在贾天发愣的功夫，白衣女子已经向后跃起，远离了汪芸希——几道长矛一样的冰刺从天而降，准确无误地刺入了她原本应该会踩上的地方。
不等白衣女子缓过气，肖婷已经挥舞着法杖，召唤出更多的冰刺向她袭囘击过去。白衣女子左躲右闪，动作一改方才的潇洒轻灵，变得行动飘忽，宛如鬼魅。肖婷召唤的冰刺连白衣女子的裙边都碰不到，纷纷落在碎石铺成的路面上，转眼间一片蓝色的丛林便立了起来。趁此机会，刚才差点被刺中的汪芸希也举枪相助肖婷，威力巨大的子弹不断向白衣女子射去，逼得对方连连后退。
面对魔法师和魔技师的夹攻，白衣女子看来也无法再从容不迫，只好一边后撤一边躲避，与贾天他们之间的距离又渐渐拉开了。
一阵激烈的攻防之后，白衣女子又退回了远处，而肖婷和汪芸希也暂时停止了攻击。战场顿时被一片诡异的寂静所笼罩，只有空气中漂浮的尘土和冰刺散发出的寒气，还展示着刚才战斗的激烈。
等了一会儿，见贾天他们这边没有进攻的意思，白衣女子微微一笑，再次用轻松的语气开了口：
“没想到，居然能见到结社和工房的协同战术，小女子真是三生有幸。”
因为白衣女子话说得太过坦然，贾天实在分不清她到底是真心称赞还是有意讽刺，可肖婷就没法囘像他这么冷静了。
“我说，血腥慈悲是没有学习能力吗？”肖婷恶狠狠地说道，“圣约之王已经得到了我们七英结社的支持，你们怎么还这么执迷不悟啊？”
然而，面对肖婷的指责，白衣女子却莞尔一笑。
“我是不知道怎么做是对，怎么做是错，我从来不擅长想这些事情。我只是执行命令而已。”
“……那要是命令让你去死，你也去死吗？”肖婷没好气地反驳道。
没想到，白衣女子歪着脑袋想了一下之后，居然率真地回答道：
“应该会吧。”
这回，不只是贾天，就连肖婷也惊呆了。就算是常常在夺人性命的侩子手，也不可能这么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吧！
白衣女子的坦然相告，让贾天越发感到事态严重。对方的手段之高强，贾天已经深刻地领教了，再加上对方还视死如归一门心思要他的命，自己无论威逼恐吓还是虚张声势都毫无用处，这种绝顶的恐怖真不是用言语可以形容的。更何况，贾天的那两下子，无论是面对白衣女子还是肖婷、汪芸希都只能算是花拳绣腿，全不顶用。危急关头，他除了蜷成一团听天由命之外，居然没有任何办法。
肖婷虽然不像贾天那么无助，内心也难免悚惧。白衣女子自称“处刑者”，这个称号在血腥慈悲内部代表着何种意义，肖婷也多少有所耳闻。另一方面，在面对如此强敌之时，肖婷所能倚仗的盟友居然是一个工房的人造人，这也让她感到隐约的厌恶和难以抑制的忧虑。看起来，现在已经不是继续在工房面前隐藏实力的时候了，肖婷决定让负责监视的战斗囘法师也参加战斗……
就在众人思绪万端的时候，白衣女子的视线无意间落在自己的裙摆上……
“啊——”
这一声尖叫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回了现实。旁若无人，白衣女子就在贾天他们的注视之下，开始拍打自己身上的连衣裙，似乎是想要把沾在上面的灰尘都掸掉一样。
“啊……我的衣服……弄脏了……”
一边没头没脑地自言自语，白衣女子的神情变得越来越慌乱，就连刚才以一敌二的时候也没见她这么慌张过。
“脏了……脏了……弄不干净了……”
“喂！”
肖婷试着叫了白衣女子一声，但是她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只顾着拍打自己的衣裙。一直被白衣女子紧紧握在手中的洋伞也掉在了地上，看上去好像她真的完全丧失了戒备。
“……呜呜……脏了……弄不干净了……呜呜……”
在歇斯底里持续了几分钟之后，白衣女子似乎是放弃了想要掸掉尘土的努力。她的头无力地低垂在胸前，双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裙边，呜呜地哭了起来……
“……脏了就弄不干净了……呜呜呜……再也弄不干净了……”
分明应该比贾天他们的年纪更大，可是白衣女子却当着几个敌人的面，如同年幼的孩子一般痛哭流涕。三个少男少女看着眼前的场景，都惊愕得不知所措。
衣服脏了的话，洗一洗不就好了吗？贾天失礼地如是想。可是很显然，这不可能是问题所在，因为你要是说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放在心上的杀手，会为了一件衣服而嚎啕大哭，任谁也不可能相信这种鬼话！
就在贾天胡思乱想的时候，白衣女子的哭声突然停止了……
“……你们……都怪你们！”
白衣女子抬起头，看向了汪芸希和肖婷，眼中怒火万丈。
“喂，你说什么啊？”肖婷不满地抱怨道。
“我已经说了，只是来打声招呼的。是你们……是你们弄脏了我的衣服！”白衣女子咬着牙说道。
贾天暗暗回想，好像白衣女子一开始的确是这么说的。而且说起来，最先发起进攻的人是汪芸希，白衣女子本来也没有要袭囘击过来的意思。然而，血腥慈悲的本意就是要贾天的性命，因为一句话就断定对方没有敌意也未免太天真了。
话虽如此，可毕竟还是自己这边理亏，肖婷也不由一时语塞。但白衣女子似乎并没有因此就放过肖婷她们的意思。
“你们……”白衣女子捡起了落在身边的洋伞，“你们都得付出代价！”
“代价”两个字一出，汪芸希和肖婷立刻都摆开了架势，可已经太晚了……
白衣女子的速度比之刚才更上一层楼，顷刻之间就已经从数十米开外逼近到了汪芸希的身前。汪芸希还没来得及抬起枪口，腰上就已经吃了洋伞的一记横扫，顿时整个人飞了出去，直到撞上路边的围墙才停下来。
在贾天为白衣女子恐怖的臂力而惊叹的同时，他隐约看见有一些淡薄的紫色雾气缠绕在洋伞的尖端。贾天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并没有看花眼。
“魔导士！”
一声轻呼从身边传来，贾天低头看去，发现肖婷正紧囘咬着嘴唇，她握着法杖的双手不但在颤抖而且都有些发白了——很明显，肖婷的紧张已经逼近了极限。
贾天对魔法世界还算有所了解，所以也听到过“魔导士”这个词——这并不是一个正式的称谓，而是对使用魔导器的魔法师的俗称。本质上说，魔导士们和其他魔法师一样靠自身的魔力来改变物象。但是，通过使用被称为魔导器的辅助道具，魔导士们不必依靠冗长的吟唱和繁琐的魔法阵，就可以使用相对大规模的魔法。也因为如此，“魔导士”这个词在魔法师之间常常意味着“作弊者”或者“投机取巧的人”……可这绝不意味着魔导士的力量比较低劣。
再看向白衣女子——后者正向看上去已经失去知觉的汪芸希跑去——贾天实在无法相信那把洋伞会是魔导器。如果白衣女子使用的真是魔导士的招数，那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单纯作为魔法师来评价，白衣女子也绝非碌碌之辈。
汪芸希在撞上围墙时似乎头部受了伤，一时失去了知觉，瘫倒在墙脚。白衣女子岂肯放过如此的好机会，她立刻举起手中那件不是武器的武器，朝汪芸希冲了过去。
就在这时，肖婷做出了反应……
一声爆响过后，五条人影从四面八方跃入了战场。他们有的穿着T恤衫和休闲裤，有的穿着规矩整齐的西装，甚至还有一个人居然穿着一身警囘察制囘服……很明显，这些战斗囘法师是想要融入周遭的环境，而且他们——贾天不得不承认——单看穿着还挺像模像样的。
撇开结社和工房的恩怨，加入战局的战斗囘法师们很自然地将汪芸希掩护了起来，以防她继续遭到白衣女子的攻击。与此同时，五个人步调一致地站成一圈，将白衣女子围在了中间。
白衣女子的行动稍稍停顿了一下。战斗囘法师们乘此机会，向白衣女子射囘出各种各样贾天不认识的魔法。白衣女子轻巧地闪过了那些花花绿绿的魔法能量，然后倚仗自己疾风迅雷一般的速度，毫无畏惧地向路肯的强者们发起了攻击。
肖婷一个跨步将贾天掩在了身后，同时大声喊道：“主上，请速速离开险地！”
然而，贾天却对肖婷的请求置若罔闻，依然呆站在原地，看着战斗进行。
贾天当然很清楚现状对自己非常危险，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无疑是正确的选择。可是一方面，贾天已经隐约看出，白衣女子的注意力目前完全放在汪芸希和肖婷的身上，暂时还没有直接对他不利的意思；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如果肖婷他们被打败，贾天无论逃到哪里都不可能躲过血腥慈悲的追杀，而且……要是贾天选择逃走，只会把更多的人卷入危险之中，可要是他死在这里，血腥慈悲也就失去了为难他家人的理由。
白衣女子的实力真可谓深不见底，以一敌五居然丝毫不落下风，反而是战斗囘法师们在白衣女子的速度面前毫无招架之力，一个一个陆续被打囘倒。好在白衣女子对他们并不执着，所以暂时还没有人丧命。
眼见同伴渐露不支之势，肖婷心急如焚。为防万一，她开始偷偷吟唱起一个大范围攻击魔法。这一类的魔法因为吟唱时间长而且很容易误伤友军，所以极少在激烈交锋中使用，而偷袭也颇为令人不齿。但是，为了保护不愿撤离的贾天，肖婷已经下定决心，打算不惜一切代价。
然而，事情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没等肖婷的吟唱结束，白衣女子已经打败了所有增援而来的战斗囘法师。没有丝毫迟疑，白衣女子立刻向肖婷奔袭而来，打断了对方的吟唱。
肖婷没有办法，只能用手中的法杖去抵挡白衣女子的洋伞。
要说肖婷的身手还真不赖。一般人对魔法师普遍抱有一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印象，可肖婷却完全不是这样，刚刚交上手的时候她居然能和白衣女子打个难分伯仲。不过，随着时间流逝，肖婷在力量和速度上的劣势还是越来越显露了出来。
洋伞上的紫色雾气随着武器之间的碰撞飞溅开来，落在肖婷身上。一缕缕青烟升起，肖婷本已经沾满尘土的衣服上又被蚀出了一个个孔洞。
贾天默默地站在一边，不知为何心里却出奇地平静。很明显，现在的他可谓生死系与一线，只要肖婷战败，贾天立刻就会人头落地。可是贾天却并没有特别慌张和担忧，反而带着一种听天由命的豁达感。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想通了自己能够做的选择，而之后的结果就不是他的力量可以改变的了。
肖婷则暗暗叫苦。虽然她受过近身战斗的训练，可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血腥慈悲的处刑者刀剑相向。任何明眼人都能看出肖婷毫无胜算，她能坚持到现在，完全是因为白衣女子已经在汪芸希和其他战斗囘法师身上消耗了不少体力。可是肖婷还能坚持多久，那就不好说了。
就在肖婷走投无路之际，汪芸希清醒了过来。她就像编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对自己的伤势看都不看一眼，而是第一时间掏出了一个遥控器，然后按下了其中一个按钮。
几根高大的柱状物从围墙内部升了起来。这些柱状物都有六七米高，顶端还有一个圆盘状的物体，整体看上去很像给草坪洒水的喷头。随着汪芸希按下另一个按钮，那些巨大的“喷头”真的开始向道路的上空“喷水”了，细小的液滴如雨点般地砸向酣战的众人……
当降下的液滴落在贾天身上时，他立刻意识到那并不是水，而是某种黑色的粘囘稠物质。
白衣女子看来也吃了一惊。她放弃了继续向肖婷进攻，一边后撤，一边撑开洋伞让它发挥本来的功能——阻挡“雨水”。可是空中飞散的液滴都很细很轻，一点微风就能让它们乱飞乱舞。结果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白衣女子的裙子上还是沾上了很多黑点，而她的洋伞则已经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了。
油吗？贾天一边想一边看向了汪芸希。他的确是无礼地拒绝了工房的“好意”，可是汪芸希应该还不至于想要连他也一起烧死吧？
然而，事实证明贾天又一次杞人忧天了。因为他很快就明白了那些液滴的真实用途——随着大部分液滴落地，贾天开始感到自己的衣服越来越沉重，最后他甚至连站立都感到困难，只能单膝跪在了地上，就好像刚刚还像油一样轻的液滴，一下子变得比铅还要重。
白衣女子受到的影响显然更大，她手中的洋伞沉重地垂落在路面上，而且看她的表情既愤怒又不知所措。
汪芸希事先躲开了液滴降落的区域，此时正掏出武器准备痛打落水狗。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白衣女子终于还是选择了放弃。她丢下洋伞，转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围墙和楼宇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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