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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五

  • 短篇五
  • 平凡的少年有着放肆的梦
  • 2019-07-28 10:22:54
短篇五

黄昏。

斜阳,笼罩大街。

金黄色的阳光大道,仿佛要通往并不完美,却满是幸福的天堂。

我和阿克,坐在了大门的门槛上,静静等待着日落。

阿克,至始至终,至少在我眼前,没有落下一滴眼泪,尽管他的眼睛红肿,眼眶如今仍旧通红。大抵是遵循他爷爷那硬气的愿望吧,绝不肯在别人面前滴下一滴眼泪。

屋子里稍微打扫过了,但终究没有办法全部打扫干净。更何况再过一会儿了,我就得和阿克回到山上了。

虽说,对于阿克和爷爷之间的故事很感动,但我现在只感觉到头疼。

因为,至少目前,阿克和爷爷是不可能分离开来的,而且阳物一旦没有了寄宿,肯定就会很快死亡。所以一时半会儿其实是不用考虑分离这件事了,然而,如果这样的话,点火的问题也没有办法解决,简单而言……我可能需要暂时在这个小镇定居一段时间了。

可是,如果没有对小镇做出任何贡献的话,找不出借口留在这儿,再加上刚才村民对于自己和阿克**裸的恶意,不管怎么说都十分麻烦呢。

嘛,到底该怎么办呢……

“嘿!阿克。”

我的眼前突然一暗,不禁使我从思绪中解脱出来。

一道长长的影子,从院子之外的门处,被阳光送到了我跟前。

一个佝偻的老人,穿着最为朴素的麻衣,拄着一根竹竿,站在院子之外,笑着向我们,挥了挥手。

“咦!乐爷爷!”

阿克猛地抬起头,大喜道。他急忙起身,快步跑去,打开了大门,而后前去扶着老人,一步一步地走进院子里。

“乐爷爷,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凉先生,是一名……医生。”

“凉先生,这位是乐爷爷,是王小和阿辉的爷爷。”

王小和阿辉?

我眼皮跳了跳,这两人还是兄弟?真是不可思议,王小一副胖墩形象,为人嚣张,毫无礼仪。反观阿辉,瘦骨嶙嶙,跟王小体型完全不能相比,而且又热情,当时给我带路也是自己自告奋勇……到底是怎样的家庭才能教出这种截然不同的孩子啊。

“您好!你叫我阿凉就可以了,乐爷。”我起身,弯下腰去,伸出了手,恭恭敬敬地打了个招呼。

“您好,凉先生。”乐爷乐呵呵地与我握手。

嗯?

好冰!

那是,我和他的手接触的第一感觉。

很冰,简直就像是刚刚从冰天雪地之中回来一般,亦或者是……死人一样的冰冷。那是常人不可能拥有的冰冷,一个人活人倘若手冰成这副模样,那么这只手也必然因为低温而坏死了。这种冰冷,我只在死人的身上察觉过。

可眼前的人,阳气尚在啊,虽然有些微弱,但上了年纪的人,阳气本就应该微弱一些。

大抵是察觉到我的诧异,乐爷爷笑道:“是不是感觉有点冷,没办法,将死之人咯,这不是听到阿克回来了,急忙赶过来再看看,不然下次恐怕没机会了。”

将死之人?

这么一想,之前阿克似乎跟我说过,村中很多人都得了一种病,包括他的爷爷,难道便是这种病么?

“乐爷爷别乱说,乐爷爷命还长呢,阿克还没有拿什么东西孝敬你呢!”阿克扶着乐爷到客厅坐着,而后一口反驳道。

“哎呀,乐爷爷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现在都快变成冰棍咯。”

“嗯……”我摸着下巴,皱着眉头,不知为何,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对于我的预感,通常都十分准。作为自幼就有通灵能力的人,本身在第六感方面就会远超于正常人,从小到大我每每预感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都始终没有躲过去过。而且这次的感觉很不一样。

似乎冥冥中有一条线,在串联着什么。

思索片刻,我终究还是放弃了,因为……这么多年,我也没怎么猜出来过会发生的事情。倘若真的能够猜出来,我的人生才不会这样一直倒霉。

我回过头去,望着正开心地和阿克聊天的乐爷。

他身上的病,很不正常。简直不像是正常人应该有的病,正常人到达这种低温早就可以埋了,而且在世俗之中,我也没有听过会使人长期低温的病,然而,相反的是,在阴阳师这一块的话,这种病,倒是比较常见。

“小伙子,怎么愁眉苦脸的,过来坐坐吧。”

乐爷突地喊我道。我被这一叫打断了思绪,走到了乐爷前坐下,而后从脸上挤出一丝微笑。

“小伙子不会是可怜我这老头吧,免了,老头我活了八十多年了,本来就半只脚进棺材,现在得了病,也是阎王爷奉命来抓我回去了,说明我这一生已经圆满咯。”

乐爷乐呵呵地说道,声音中没有带一丝的悲伤和落寞,反倒豪迈无比,仿佛死亡是件相当平常的事情一般。

“乐爷,能把手伸出来让我把把脉么?”我竖起身子,正襟危坐,眼睛直直地看着乐爷,认真道。

乐爷眼皮一跳,疑惑道:“怎么?凉医生想看看?”

“是的。”

乐爷将信将疑,将手伸给了我。

我望着动脉,手指摁上去,轻轻地挤压,而后闭上眼,将一丝灵气灌入其中。

——嘶!

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如今这一灵气与我感知相同,乐爷身体虽寒,但体内更是冰冷无比,灵气一入其中,如入冰窖,冷得我直打哆嗦。

我咬紧牙根,推动着灵气继续前行,顺着血液,在乐爷体内不断旋转徘徊。

内脏本就属于阴,阴物躲藏在其中的话,更是难以辨别,不集中精神,很容易错过它们,只是一旦集中精神,那丝灵气的感知同时也上升好几倍,如今明明初夏,可我却感觉身体不断地打着寒颤。

在哪里……在哪里……

混账,你究竟在哪里……

——找到了。

灵气,循环到了心脏。

在心脏上,一只,极其微小的,虫子,攀附在上面。他的嘴巴是条长长的管子,如今正插在心脏之中。生命的能量,源源不断地运输入他的身体。

这个是!惊寒虫!

附在人的身体之中,不断地吸食着人的阴阳气,转换为自己的能量,由于一旦能量充足,就会不断地变得寒冷,所以导致其宿主,也渐渐地冰冷起来。

这种阴物已经算得上是稀有生物了,我也仅仅是在书上见到过,同样,那本书上也写乐它的恐怖之处。

——强大的繁殖能力。

一旦侵入一个人的体内,得到了充足的能量,就会开始繁殖,不断侵入其他人的体内,循环。那本书上记载过,历史上曾经有一个古村,村中的人因此而全部死亡。这种虫唯一的缺点是对于阳气太过于敏感,所以在城市施展不开,因为城市人太多,阳气充足,纵使虫子能进入一个人的身体,也很快会因为充足的阳气而彻底死亡。

所以说,乐爷的病是因此而起么!

我手中力气一增,大量灵气瞬间进入,轻车熟路地到达心脏,待聚集足够,我猛地一震,将惊寒虫直接震碎掉。

“呼……”

这般工作太过精细,虽说不耗灵力,但对于精神力消耗确实巨大,这方才不到半分钟,我便已然感觉头晕眼花。

“怎么样,小伙子,还有救么?”乐爷打趣地问道。

我拿出阴灵镜,戴了上去,看了看乐爷。

“……”

沉默了一会儿,我有些艰难地摇了摇头。

阴气已经遍布到皮肤上,也就是说……

“抱歉,阴气已经外泄了……”

人的阳气是可以通过外界的滋补不断填充的,但阴气……《黄帝内经》里写过,阴气是无法补充的,所以一旦阴气开始外泄,那么一切就结束了。

阴气补充的说法,我只在世俗听到过一些,说唯一的补充方法就是唾液,因为人可以忍受多种环境,包括缺水,包括身体受到挤压,都可以暂时忍受,唯独唾液——一个人先将口水吐干净,然后长时间不吞口水的话,就会感到异常难受,近乎欲死。我自己也做过类似的实验,确实有这种现象,但补充阴气的事情,却是没有这回事的。

“哦……”刹那间,乐爷脸上露出了落寞的神色,可在下一秒,又被那笑容所掩盖,轻描淡写,似乎从未存在过一般。

不管一个人在如何地洒脱,当长久的绝望突然迎来一丝光芒时,大抵论谁,都会高兴吧,而假设那丝光芒,是虚假的,那么随之而来的落寞,恐怕也让人难以忍受。

我甚至有那么一丝后悔,说要帮乐爷看病了,无缘无故给予了人更恐怖的绝望,这是一种极大的罪过——可我不能如此。

“乐爷,您是什么时候,得了这种病的。”

我询问道。

——村里,好多人都得了这种病。

——他们,很多已经还有救,所以,必须继续探究下去。

“病么?啊……是一年前呢,也是现在天气这般炎热,一开始还没有什么感觉,但当大家都在流汗的时候,我站在太阳底下就一滴汗都没有,我就知道,我大抵也得了。”

“也?”我疑惑道,“这么说,之前就有人得这个病了?”

“嗯……大概是两年前,第一位村民,得了这个病,当时我们还不知道会传染,先是请了大夫,医了没有用,最后请了风水先生,也没有任何帮助。他的病情发展得比老头子我快多了,才三个月,好好一个小伙子就进了土里面了。”

乐爷抬着头,好似又回头了当时的场景,口中轻描淡写地说道,那语气好似只是在讲述一个虚假的故事一般。

“之后呀,就一个两个都病了,其实传染的速度不是很快,一个月也就出现那么几个,一开始还采取隔离的方式,可丝毫效果都没有。而且村子里头,大家本来就是天天见到,感情深得很,隔离的方法,也只是加了恐慌,而且得了这种病,也只是冻得慌,身体的力气尚且还保留了许多,所以也就放回家里,享受最后的一点时间,各自养去罢。”

“随后,就,慢慢地,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咯。”

“凉先生。”

“嗯?”

“村子里头,本来有300多号人,你猜猜,现在剩几个呢?”

“……”

“剩下,一百二十七咯。”

乐爷,笑着,说了出来,说完,还哈哈大笑,还不小心,从眼角,挤出了一滴,眼泪。

就像是说出一件平常事一样,毫无悲伤地,就这么吐出。

然后,让人心碎。

两百多条人命啊。

我的手,不停地颤抖。一旁的阿克,低下头来,悲伤,没有丝毫掩盖。

两百多条人命,两年。生命流逝的感觉,就像风儿一般轻,无声无息。

也,不留痕迹。

或许,一切都可以理解了。比如当我走进村子里时,那阴沉的气氛,包括那对待异物,近乎极端的恶意——因为,经历了,由异物所带来的悲痛,因此,对异物产生了绝对的恶意,一切,都可以理解了。

当一群你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朋友们,一个一个地消失,并且是永别,有时甚至来不及说再见,这种想要拼命挽留住什么,却丝毫不剩下的感觉,比任何冰冷都来得更加彻底。

“……”

“……”

长久的沉默,乐爷仍在微笑。

所以,长久的沉默,我没有信心去打破。

我只顾着,低着头,望着自己的手掌心,上面乱纹密布,诉说着我所经历的磨难,和因此获得的力量。

不是,悲伤的时候。只要惊寒虫还没有让人的寒气开始外泄,那么就还有救。

而唯一能如此做的,只有我,所以……

“放心吧乐爷。”我庄重地说道,双眼直看着乐爷的眼睛,没有任何退缩。

“我,应该能治这种病。”

“呵呵……”乐爷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大抵是信任我的,但话终究也只是听一听罢了,毕竟笼罩着绝望已久,所以即使有人说自己有能力,也应该不会相信吧。

“或许……”乐爷喃喃道。

“真的只有,巳午之子,才能救我们。”

“巳午之子……”我自言自语道。

这个词,似乎已然不是第一次听到,第一次有人跟我提到,是阿辉说的,第二次,好像是……当时,在路旁边的那群路人。

“什么巳午之子……”我小心翼翼的问道,害怕不小心触及什么地雷。

“万命归土,终不可抑,巳午之子,燃退阴邪。”乐爷道,“这是老祖宗留下的四句词,据说当村子陷入了怪病时候,就需要寻找一位巳午之子,只能是未成年的孩子,用它来作法,就可以褪去万病。”

“作法……怎么做?”

“……”乐爷,看了看我,道,“燃烧,祭奠。”

“将活人活活烧死么?”我瞪大了眼睛问道。

“……”乐爷无声的点了点头。

也是……以前古代太多封建迷信,医疗技术也不强大,而且装神弄鬼的东西也比较好骗人,一些人为了显示自己真的具有这方面的能力,就会出这些十分残忍的主意。包括水神活祭等等,往往都是因此而来。

阴物,从来就不是为了索人命而存在的,他们,其实只是为了自己的生存,本能地依附到了具有阳气的生物上罢了。

所以,我才……希望能帮他们超生,而不是简单地杀戮。

“巳午之子,巳午之子……那什么是巳午之子。”我问道。

“所谓,巳午之子啊,就是在阳气最深的时候,出生的孩子。”乐爷回答道。

“……”

阳气最深啊,难怪叫巳午之子,巳和午其实指的是不同的时辰,巳是十点到十二点,午则是十二点到两点,两者的交叉,也就是十二点,正是阳气最深的时候,在那个时候出生的孩子,很多阳气都很重呢。

十二点出生的孩子么……十二点,怎么感觉今天好像有人提过……

……十二点……

……十二点。

——十二点!

我眼睛猛地一睁,猛地看向乐爷。

乐爷脸上露出了怜悯的表情,看着我的眼睛,眼中饱含歉意,轻轻地点了点头。

糟糕了!糟糕了!糟糕了!

“阿克,快跑!”我大声叫喊道,猛地冲了上来,一只手拉住了阿克,阿克一脸奇怪,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是有些呆滞地看着我。

“快跑!他们要来杀你!”

“什……什么?”

我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急忙向外头跑去。

——黑影。

——密密麻麻的黑影,遮挡在眼前。

他们的手里,锄头,镰刀,板砖,菜刀。

阳光照耀在,那些锐利的东西上面,反射出刺眼的光,橙光。

——却满是寒意。

团团围住,一点空间都不剩,上百个人,围在院子的外面,面无表情,好似看待一具尸体一般地,看着我们。

“阿克,快往后……”我扭过头去,急忙想要对着阿克叫喊道。

可,回过头去。

一个男子,面无表情,一只手钳住了阿克。刀子,架在脖子上,没有丝毫留情。

“喂,你要干……”

“砰!”一声巨响,我的后脑勺,开始疼痛了起来。

本来,还不是很痛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直接从眼睛里蹦了出来。

而后,越来越痛,还感觉到那么一点暖和,似乎有什么液体打湿了那儿。

嘴还张开着,可是脑袋里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双膝,着地。

而后,身体,着地。

我的脸庞,感受着土地给予我,最后的幸福,好似在跟我道歉一波,为他的恶作剧。

而后,眼前,所有事物,都就此,彻底的黑暗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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