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两个小时后。
瀑布前,我和阿克把脚伸入了冰凉的溪水之中,不禁同时发出一声呻吟。
“啊,没有比在夏天里能泡到冷水更舒适的事情了。”
“对呀对呀。”阿克乐呵乐呵地说道。
“但前提是……如果我的衣服没有烧掉的话……”
“额……抱歉啦。”
因为离瀑布很近的缘故,所以事实上没有走几步就到了,到达了之后,就一直在实验所谓的眼睛点火的能力。
完全怎么试验都没有出现嘛,一开始还有些恐慌的让他盯着天空和瀑布,但这种理论上就不可能着火的东西根本没有什么试验的必要,随后就放开让他望望远处生长在峭壁上的一颗落单的柏树,也毫无成果。紧接着就试验了各种东西,树叶,树枝,或者草等等周旁能找到的所有可燃物,也未见什么问题。之后也便彻底放开了,让他随处望望。
最后,我不死心,拿着一根树枝,让他再死死盯着看,好一会儿后还是没事。
“你这个点火能力该不会是假的吧,该不会一直就是意……卧槽!”
话音未落,拿着树枝的这只手的衣袖,和树枝一同被点燃了,我二话不说,转身就跃进了池中,然而……还是烧掉了半个衣袖啊……
“我一年在外,行走江湖,四季也就靠六套衣服,现在挂了一套,要是再挂一套我冬天就等着冻死街头吧。”
我点上一颗烟,随后狠狠地吸一口,望着烈日,吐出一口烟以表达我对如此烈日的鄙视之情。
“喂,要不要来一根。”我拿起一根烟,作势要递给阿克。
阿克见状,急忙摆摆手,道:“我不会吸。”
“不会吸就学,男人怎么能不会吸烟呢。”
“不行的,我爷爷说过,以后做什么都好,但是吸烟和喝酒都不能碰的。”阿克着急道。
“爷爷?”我吸一口烟,脑袋里似乎有些豁然开朗。
方才进屋时候就有的怪异感觉,来源于,一栋屋子里,无论是茶具什么都十分齐全,如果说这是一个“牢房”,理应是没有太多的东西的,有些东西对于一个尚且在十一岁的孩子来说,也太过于老气横秋。
各个方面都装扮得宛若一个家一般——我有些懊悔地挠了挠头。
我听闻有点火能力孩子这个消息,是在路过村子旁边的森林,恰好遇到了好几个拿出锄头,正在森林中一小块空地里布置场所的村民,听他们在聊天才得知,在知道后,我便自行来到了这个村子,寻找到了村长,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希望能见见这个孩子。
当时正值清晨,我预想孩子应该暂时还没有起床,于是便在村庄里多呆了一会儿,询问这个孩子的事情。
只是,无论遇到谁,他们都似乎十分恐惧和害怕,一听到我是打听阿克的消息,便急忙躲闪开,于是最后,在接连失利的情况下,我选择先去猜测可能是哪些阴物导致的病去了。
本来对于这方面的情报,理应先收集的。
“阿克,你家里的人呢?”我询问道。
“家里的人呀……”阿克忽的低下头。
我意识到,有可能问错话了,他并没有露出如何伤感的表情,甚至嘴角还带着那么一丝丝的笑意,好似在怀念什么,这个表情并不如何特殊,我甚至见过许多人在我眼前这般过,可这个年纪的孩子,却是第一个。
“我的父母很早以前就出去打工了,我很小的时候就没有见过他们,一直是爷爷带我长大。”
“只是,爷爷一年半前,为了逞强,摔死了,所以,我就一个人了。”
“逞强?”我下意识地问道,而后急忙扇了自己两巴掌,怎么还继续问啊。
“……没事的。”阿克大抵是看到了我的动作,笑了笑,道:“我已经习惯了。”
“我爷爷他是个十分要强的人,是那种凡事都自己亲力亲为,不让别人染指任何事情的人,到了八十来岁了,无论是种田还是打猎,都依旧是村子里的第一好手。”
“然后,一年半前,我们因为和别人交换了土地,所以要建新房子,在盖屋顶那最后几块砖头的时候,因为其他人手脚都不利索,一直不合他的眼,结果我爷爷让别人下来,非要自己上去盖,然后就……”
阿克耸了耸肩,苦着脸,可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装出一个微笑,而后抬头望着天空,道:“我爷爷对自己很硬气,对我也很硬气,小时候我一愁着脸他就打我,说男人天塌下来都不怕,一点小事都苦着脸,以后天真塌下来了那还不如自己先去死好了,遇到事情就要笑,你笑笑自己不怕了,别人倒是会被你吓的屁滚尿流。”
“他对我真的很好啊,每次外出打猎,有时候打到一只兔子,就一定要我整只吃完,不吃完反而要骂我,说他小时候连块肉都吃不到,现在我有好东西却要浪费,换到他爷爷辈,恐怕腿都给你打折了。”
“噗哈哈……”我不禁笑出声来。
“你也觉得,他有时候不太讲理对不对。”阿克笑了笑,说出了我的心声。
“可他就是我爷爷,我也没办法啊。”
“……”
我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才十二岁的小孩。
此刻他正低着头,怀念的神色在脸上不断地徘徊,他那黑夜般的双眼,如今在阳光的照耀下,众星闪烁。那是不含任何污秽的光芒,丧失了人间一切之苦难,只留下对于美好和幸福,对于过往的怀念。
我始终不希望,此般神色在孩子脸庞出现,那本应该是成年人才有的姿态,可如今终究是见到了,却并不感到悲痛,反倒觉得越加温暖。
愿你能,一直保存这份美好罢。
享受了好一会儿阳光,我终究是把烟抽完了,休息也到此为止,我是来治病的,虽然也带了一点休闲度假的成分,但偷懒过度始终也是不好的。
站起身来,我拍了拍阿克,道:“走吧,跟我到村子里去。”
“啊?”阿克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现在村子里人人都想要逃避你,都恐惧你,你呢,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也不希望给大家添麻烦,但是呢……”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第一,为人考虑是好事,但连自己都不顾就显得太愚蠢了,人们不会喜欢的。”
“第二,无论是阴阳物,都是依靠人转世而成,理论上来讲,人会变成阴阳物,纯粹就是因为一口执念始终不走,才会如此。你们这儿村子世代居住在这,几乎与世隔绝,所以有外人死在这里的可能性特别小,应该是村民才对。是村民呢,村子里肯定就有他居住的地方,甚至有他的执念所在,下村子里走一回,说不定会有所波动,到时候我就能和他沟通了,根除才快。”
“第三,你也不用担心点火问题了,刚才你烧我衣服的时候我就发觉了,藏在你身体里面的根本不是阴物,而是阳物啊。”
“阳物?”
“就是和阴物相反的东西啦,完全由阳气组成的,真是不可思议,我出来行走这么多年可还真的是第一次遇见,你这小子还真是中奖了。”
“放心吧,刚才我只顾防着阴气,完全没想到居然会是阳气才中了招,这次肯定不会的了。”我说道。
而且。
而且。
所谓阳物,与阴物并不相同。
阴物想要依附于人身体之上,要么是对方本身八字轻,对于阴邪抵抗力就比较弱,要么就是在某一时刻人产生的极端情绪,恰好与阴物的执念共鸣,才得以轻松附体。
但阳物,根据古书记载,因为人的阳气各不相同,想要附身在其中,必须是潜入到人的体**脏,也就是阴气处进行隐藏,而如今阳物就依附在眼睛之上,即阳气近乎最重的地方,那么——
那个人,必然与你的阳气,大部分是重叠。
而阳气想重叠,那么对方必定是与你极其亲近的人。
比如,你的爷爷。
四
“这……”“那个……”“怎么……”“……糟糕了……”
“让孩子,快躲……”“是,巳午……”
四周是,嘈杂的苍蝇。
如同观摩动物园一般,人们站在路旁边,不断地扫视着我们。不敢靠近,却也不肯离去,用着看待猴子一样的眼神,而后,扶起袖子遮住嘴,小声窃窃地与旁人说道。说话的声音似乎也并不打算太多掩盖,传入耳朵中可以轻而易举地辨识到在说我们,内容虽然是不清楚的。
但其实,也算是十分清晰了,毕竟猜也能猜的出来。
“呐,阿克,你家在哪里?”我询问道。
阿克没有回答我,他面带迷茫地望着周围,望着那些旁观的人们,一时似乎有些呆滞。
——所以说,太过善良也不是好事。
“阿克,阿克!”
“啊?”
阿克如梦初醒,好似吓了一大跳,在听到我再一次询问之后,他也似乎全然没有听见,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衣服,而后小声道:
“呐,凉先生,这样真的好么?”
“有什么不好!”我大声道,“这里是你成长的地方,你成长的村子,这里有你的家,凭啥不让回来,理直气壮点!”
我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们,轻笑了一声,道:“你家在哪,带我过去。”
“可是,我觉得……”
“……”我无语地看了一眼他,手一松,阿克立马平衡失调,在“啊啊啊啊啊!”喊叫之下,一个前翻,摔了个狗吃屎。
我蹲下去,恼火地对着摔得鼻青眼肿的他说道:“你这个榆木脑袋,能不能搞清楚顺序,人家是因为你能点火才怕你,想要人家不怕你就得找清楚原因,更何况有我在。先治好病,再去想起其他的,好吧。”
虽说如此,但太奇怪了。
即使阿克有点火的能力,但就我听闻而来仅仅是三次事故,并且没有造成重大伤亡,将阿克隔离开来,可以理解,但一看到他来到村庄,就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在围观,实在是怪异。现在是下午,大家理应都应该出去工作,但眼前的,不仅仅是妇女,男人也都在这儿旁观,而且既然恐惧,应该有人会上来阻止,可却没有一个人上前,虽然可以说是因为对于阿克的恐惧才如此,但始终不太符合情理啊。
阿克挠了挠头,似乎终于想通了,站了起来,道:“……好吧,我带你过去看看吧。”说罢,便对着北方的通道直走过去,只是,未走两步。
“啪!”
一块石头。
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从我的背后,砸了过来。
在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出现,砸在了阿克的后脑勺上。
阿克倒吸一口冷气,捂着头,恶狠狠地回过头来,而后,脸上的愤怒之情转眼变为错愕。
我跟随着他回过头去,却是一个约莫十四岁的小孩,他比阿克高将近半个头,横身更是宽上一倍不止,一看便知道家中极其宠溺的孩子,穿着一件小衬衫,仅仅能掩盖到肚脐这里,圆滚滚的肚皮便这么露在了外面。
他一看到阿克转过头去,立马指着阿克,大声道:“怪物!怪物怎么来了!”
他背后几个马仔立马也起哄说道:“怪物!怪物!”
“怪物滚出去!你这个会杀人的怪物。”胖孩子大骂道:“你这个怪物还有什么脸来村子,你是想把这个村子都烧掉做你的陪葬么?”
“就是!不好好呆在山上下来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滚开啦怪物,别等下烧掉我们家庄稼!”
“你这种怪物就不要留在村子里面啦,自己走啦。”
“就是,村子闹了病这么久,你有这种怪病,肯定是你造成的!”
“怪物!”“怪物!”“怪物!”
我看着眼前,这群无理取闹的小鬼,不禁怒火中烧,一步向前,便准备大声反驳他们,可下一秒,周旁灵气陡地波动了起来,我大惊失色,望了一眼阿克,他那双黑夜般的双眼此刻在我眼中却是金光闪烁,并且越发闪耀,宛若黎明迸射出地第一道光,明明是白天,可此刻周围却越来越黯淡。我急忙一张压制符摁在了空气之中,又一张拍在了阿克的肩膀上。
符咒上的黑墨顿时有了生命一般,文字扭动连连,如同活过来的纸片小人,随后蹑手蹑脚地爬向了阿克的眼睛之处,渐渐地将黑夜填充了回去。
当然,这一切都只有我这个阴阳师能看见,对于旁人而言,大抵就是一个神经病突然拿出一张符咒贴在了旁边孩子身上——正是因为如此,我才经常被一些不明所以的人看作是怪人啊……
只是,出乎我所意料的是,但金光黯淡之后,我看着阿克的脸庞,却发觉他似乎有些诧异地看着我,又看了看符咒,挠了挠头。
——他似乎并不知道,我贴符咒的原因。
那边的孩子依然在叫骂,该旁观的始终在旁观,我看着那一群小鬼,经历了刚才的事情,已然没有精力再去指责什么东西了。
阿克拉扯了扯我的衣服,一脸平淡地望着我,又看了看那群小鬼,好一会儿后,才低声说道:“不要理他们。”
我轻哼了一声,道:“走吧,去你家。”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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