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切仿佛向着风平浪静转移时,鱼怪的眼睛突然疯狂转动起来,它的神情显得不知所措。
岳莲仔细地打量着鱼怪:这妖怪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个头时,另一个头就会变得很衰弱!该不会是双头共用一个脑吧?可是,两只鱼眼之所以能够同时转动得那么快,是跟人类只有两只眼睛是同样的道理吗?
“救命啊!这味道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救命……”空中传来田真的呼救声。
糟糕!以田真现在的状态,一旦他稍微松懈,鱼怪就有可能恢复意识,那么我们就完了。
岳莲回头,想对崔由说点什么时,天又开始闪电打雷,风也狂吹而来。
刚才无论怎么使劲划,也逃脱不了江水制约的船,现在却自行向后移动。
人们的惊叫声顷刻间乱成一片,大部分人口中念道:“神明息怒!神明息怒!快把他吃下去,快把他吃下去吧!”
“喂——上面那位小兄弟,现在只要你肯牺牲你一人的性命,就能挽救我们这艘船上的人,你快松手吧!”崔由躲在门后,探出半截身躯大喊道。
岳莲怒视着那群喊话的人:虽然在这个人人自保的环境里,有那种想法是可以理解,但用得着像在看戏一样大喊大叫么?实在太过分了!
又听到崔由雪上加霜的那番话,岳莲心中怒火瞬间炸开,冲着没有尽职的崔由怒道:“喂,你说过你的职责是保护旅客安全吧?人难免出错,被你选错当成祭品的无辜者,恐怕也有不少,这次是给你尽职和悔过的时候了!”
因为少女一番在情在理的话,船上顿时变得安静下来,众目齐盯着崔由。
崔由扶着门框,环顾众人,面向岳莲,正色道:“崔某是这艘船上的长官,负责指挥士兵保护乘客安全。你们二人毫无悔改之心,激怒神明,行为放肆,还敢在此颠倒黑白妖言惑众?”
处在生死边缘,岳莲不再顾忌祸从口出,大喊道:“那妖怪今晚都不知吃了几个人了,还敢说它是神明?!你们这些人眼睛都瞎了吗?别再听崔由胡说!”
风云卷动,雷电交加。
此时,田真位于双头鱼怪的右嘴,正手脚并用撑住鱼唇,使自己不落入鱼腹中。
田真已失去血色的嘴唇微启,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咦!好像是鱼市垃圾堆旁边的气味?我是在做梦么?我记得我被人关了起来,晕了,醒了……”
强烈的鱼腥味使他想用手捂住鼻子,可是刚松开一点,另一只手就感到承受了极重的负荷。
他只能皱着眉头,屏住呼吸:好黑,看不清这里究竟是哪里?手脚快无力了……
田真往鱼嘴里大喊了一声:“这是哪里呀——”
他的声音并没有被鱼嘴所吸收,反而如同在空荡的山洞里叫喊般,绕了几圈后被反弹出去。
突然,鱼怪那条长长的尾鳍,伸出水面如飘带凌空,缠住了蓝衣少年上身,使劲一拉,将他抛到了甲板上。
田真痛苦地坐起来,直视前方,视线一直向上,望见两个巨大的鱼头,正在极不自然地扭动着。
“在做噩梦吗?”他的脸色立刻由白变绿。
他环视了一遍周围人惊恐的脸,再使劲捏了一下自己的脸,“嘶——”痛得吸了口凉气。
感到头顶有个黑影袭来,田真抬头一看,一条薄薄的青色尖布正直刺而来。他一个急侧翻身,眼看刚才所坐的地方,被刺出了一个大洞。
田真没想那么多,危急关头力量爆发,随手抢过一个士兵的长戟,待鱼鳍再袭来时,瞄准目标,一戟刺穿了鱼怪的尾鳍,并将水淋淋滑溜溜的长尾鳍,一脚踩在了甲板上。
鱼怪的表情顷刻间变得呆滞,出乎意料地它并没有挣扎。
岳莲见状猜想:难道那条尾鳍是它最大的弱点?
田真握紧手中的长戟,“妖怪快说,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岳莲走过去用拳背敲了田真的头一下,骂道:“傻瓜,这还用问,没看到它的尖牙利齿么?当然是来吃我们的!这种可怕的食人妖怪,居然还称它为神明?我警告你,千万不能松脚,这种妖怪还是想办法除了的好!”
田真犹豫,凑到岳莲耳边问道:“万一真是神明怎么办?”
岳莲拧住他的耳朵:“你给我听清楚了,万一它是神明,像你这种笨蛋,根本不够资格做它的食物!”
吼完之后,岳莲才肯把手指松开。田真揉着耳朵,心中莫名来气,神明爱吃什么他不知道,也不想再分谁对谁错,泄愤般的增加了踩鱼怪尾鳍的力度。
楼船建筑上,背着一段竹筒手握墨绿树藤的男子,也注意到少年脚下力度增加的一瞬,鱼怪眼珠突爆血丝,痛得两个脑袋都变形了。
水下的尾鳍一波一波地起伏着向上延伸,所有士兵都惊慌地往船舱方向跑去,跑得最慢的一个不幸被尾鳍缠住悬在半空中。
更令人意外的是,那个士兵突然全身发光,原本一脸惊恐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木然,这让旁观者都瞠目结舌。
被捉住之人面无表情,他的嘴动了,其声音放大了几倍,出现在楼船上空。
周围很静,士兵的声音回荡在楼船四周:“各位好!吾乃一条深水食肉鱼。一年前,从远海被怪风卷至附近水域。
依靠因长年活动而出现异能的尾鳍,偶尔一到傍晚便出来吓人。由于负伤未愈,又只能依靠长尾活动,有一天,吃了人类丢弃的食物,发觉身体竟然恢复得更快!
一心想尽早游回远海,吞人实属无奈!只为满足人类敬畏他们眼中之神的需求,这样,他们才会奉上更多肉食。”
鱼怪这时用恢复了精神的左边鱼头对着人们,嘴巴微张,可怜巴巴地望向田真。
“讲得好像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怪物,你少来这一套装可怜了!”田真不但没有松脚,反而更使劲地踩在被戟刺穿,流着绿色脓液的鱼鳍上。
鱼怪全身颤抖:“呜呜呜呜……少年松开脚!松开脚!今日,你们若肯放本尊…不…放放‘鱼’一条生路,承诺从此远离人界永不食人,只求能够继续苟活!”
听到巨怪求饶的话,所有人都很惊讶,有些人忽然双膝跪地,抬头望着天空,嘴中都说着相似之言,“人界?难道世间真有天神?”
田真把脸转向岳莲,问:“关于它,你似乎知道得比我多,你认为它说的可不可信?”
看着眼神哀伤流下晶莹眼水的鱼怪,岳莲神情变得很暗淡,她喃喃道:“只求继续苟活……鱼也会流眼泪么?”
看着岳莲突然两眼失神,田真觉得自己此刻比她清醒多了:在想什么呢?它不是普通的鱼,而是鱼怪啊!
犹豫了片刻,岳莲二话没说双掌用力推开田真,然后拔出了穿透鱼鳍的戟,对着鱼怪喊道:“以后不许再因太懒,而堕落、害人。你走吧——”
被人毫不客气地推到船舷边,田真看着手臂上的多处瘀伤,以及不知何时留下的指甲印:“都说女孩子想法变得快,现在总算见识到了。”
“谢谢!鱼会信守诺言的!”道完谢,鱼怪把士兵轻轻地放在甲板上。
紧接着——嗖的一下,黑影覆盖了半个船身,鱼嘴伸向了少女……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
一张张青色的面孔,连汗都停止了流动。
直当黑影离开的瞬息,看到少女安然无恙,人们铁青的面色,才逐渐舒缓出血色。
一个鱼跃翻身,水下一道长长的黑影消失而去。
雷电静止,风声骤停,黑云散却,归还一片灰朗的高空,月亮倒影在平静的江面上。
一场动魄惊心,惊涛骇浪后,夜空、江面是平静的,而人的心情却难以平复。
黑夜中,楼船上点起了灯笼与火把,桨手们必须停止划船,只要有劳动力的人,都要帮忙修补船身受到的损坏。
岳莲站在船头凝望着妖怪消失的水面,回想起妖怪扑来的一瞬,她仍然心有余悸:“都怪那些多余的同情心,一次又一次差点被那些同情心给害死了!”
“你被鱼怪左边的头舔了一下,要不是你现在梳洗干净,我都不想和你做朋友了。”
田真站在离岳莲不远的位置,一脸憔悴地扶着船舷。他心知自己这句话说得有点过分,但他只是想婉转地表达一个意思——朋友。
岳莲朝田真翻了个白眼,不屑道:“对于你这个梳洗之后,还留有鱼腥味的朋友,我是应该继续忍耐呢还是走开呢?”
两人站在原地不动,田真表情发呆别开视线,就这样,彼此说出也接受了成为朋友的事实。
田真淡淡道:“是因为那句‘只求苟活’,所以你才放了它的吧?”
岳莲用惊诧的目光看着田真,然后想了想道:“如果生命的选择权,已交给别人,舍弃了许多,只求苟活的愿望也得不到满足——张口能咬碎半艘船的巨怪,你真以为光凭一个人的力量就能干掉它?”
田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不管鱼怪是实话实说,还是装可怜逗自己玩,人类过于骄傲嚣张,它一旦放弃求和,死伤可能更多。可是,刚才听到你说是因为同情心……”
岳莲立刻打断田真的话,解释道:“那只是一部分原因,我叫你别松脚时,就是想试探它会有何反应!警告你,别再偷听我说话!”
从没见过她的脸会突然变红,就像刚吃下一把辣椒似的,继续和她说鱼怪之事,估计会从嘴里喷出火来。
于是,田真收回好奇的目光,望向波光粼粼的江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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