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妇女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家已有几天的时间,“对不起,田真!因为我们这的税征得很高,又是以每户的人口算的,帮你办入户手续的话,又要一大笔费用……都怪我没用,付不起这么大笔费用。”脸色暗黄的她,蹲在外甥面前皱着眉头说道。
“母亲!可以把我的药费……”
中年妇女转过脸对站在侧面的男孩,道:“不行,就算那样也还是不够。”
七年前,静竹国与丽枫国之间,不知因何事而起的战争,给全国百姓造成了重大负担。
她站了起来:“我已经和村尾的那户人家商量好了,咱们两家的房子互换,只要迟些把换房子的事宜办妥,咱们就能般过去住了。而我也在一家私学找到了事做……”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她儿子非常惊讶地迫切问道:“母亲,您不养蚕、织布了吗?”
她点了点头,“嗯,因为织布换不了多少货币,而且到私学干活,对我们也有好处。我早晨出去,要到晚上才能赶回来。你留在家里煮饭给表弟吃,要好好照顾表弟,懂吗?”
闻言,男孩走过去牵住表弟田真的手,露出自然的表情:“知道了。”
她儿子一直相信他母亲所安排的都是正确的,即使房子由大变小了,即使见到母亲的时间变少了。
田真只是转着滴溜溜的眼珠子,望了望旁边故作轻松的表兄,又抬头望了望脸带微笑的姨母,而他内心却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惧。
几天后,他们搬到村尾的一间小木屋,离山麓不远,但是比原来住的那间还小还破旧。
“你们快看,这里还有一口独立的水井呢!以后打水就方便了!”
中年妇女摆出一脸很欣喜的样子对两个孩子说道 :“而且这一带没什么人住,除了白天有人在较远的地方耕作外,这么安静,对你们的身体也有好处呢!”
两个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某日清晨,天色还是灰蒙蒙的,好在白雪在黑夜中不只是带来寒冷。
一路向上,中年妇女抱着裹得像个水桶的小男孩,有些吃力地往山上走去。
北风不时地从她背后吹来,没有给她助力,反而让她的两腿更加地瑟瑟发抖。
同样是白雪,同样是被白雪覆盖着的树木,此处却更能感到北风凛冽。刺骨的风扑面而过,留下霜霜点点在小男孩通红的小脸上。
两脚着地的小男孩,被中年妇女那只隔着衣物也能感到其冰冷的大手拖着,向一处长着粗大树干的树丛走去。
在被白雪覆盖的树丛中,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突然她放开了田真的手,跪在被雪堆得像小山丘的地方前挖着。
慢慢地一个被树根互相缠绕而成,形如小山洞的天然洞穴出现在眼前,上下三面皆是密不透风的内粗外细的榕树根,看上去可容纳一个十多岁的少年。
“田真,是不是很奇特!居然有这样一个洞!简直像是上天的恩赐!”中年妇女满脸欣喜地将小男孩拉到身边,示意他进到洞里。
如果是小孩子们用来玩游戏,这个树洞倒是很合适,可如今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田真不免感到有些不妙。
面对着不太熟悉的大人一脸善意的要求,他又无可奈何,有些不情愿地钻了进去。
“看来还可以在里面躺着睡觉呢!”他的姨母脸上带笑地说道,然后伸出大手示意他出来。
田真眼睛一亮,嘴角上翘的小嘴里,露出了几颗小牙,他紧紧地握着中年妇女的大手迅速从洞里爬了出来。
他的姨母站起来指着树林的深处,说道:“只能在山的出口处玩,不能进深山里,里面有野兽会吃小孩的!”
田真不太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只是紧紧地抓住中年妇女的手。
中年妇女拿开了田真的手,蹲下对他说:“你要呆在树洞里等我来接你,哪儿也不要去,不要跟陌生人说话,更不能跟陌生人走!一定要等我来接你,才可以离开这儿!听到没有?”
田真犹豫了一会儿,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一个人被留在了荒凉的山上,望着姨母远去的背影,田真抽泣着,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
中年妇女回头向山上望去,已不见外甥的身影。
此刻,她心里自问:我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你父母都是很坚强的人,你必须得学会独自生存!
1
在不同人的记忆中,时光或像日出日落般悄然流逝,或像风霜雨雪中漫长度过。
秋天,在由好几座低矮的小山连在一起,组成半环绕着十几个村落的山林上。
披着一头散乱白发,背着复色大包袱的人,垂着头拖着疲惫的身子,缓慢地在林间小道上行走。
顶端把手处留着几片青青绿绿叶子的拐杖,一声声沉闷地叩击着地面。
“这里的山路怎么这么难走啊,树木长得这么密集,怎么也没人来砍啊?我走得都差点迷路了!”
拐杖把手高出那头白发一大截,拐杖上的叶子青翠欲滴,充满了蓬勃生命力,与拄杖人的语气神态截然相反。
走在越来越亮的路上,一个晃动的影子映在地上,与树影对照显得特别显眼。
只见一个八九岁小孩坐在树杈上,一只脚垂下前后摆动,另一只脚曲膝两手抱着,全神贯注地望着山下的风景,似乎全然没有察觉她的出现。
“喂,小孩,你那样坐很危险啊!”
那小孩像是反应迟钝似的,过了一会儿才“唉?”的一声,身体开始倾斜,两手像小鸟拍翅般想尽量保持平衡,眼看就要因惊吓而坠落——没想到他真的很快又恢复了平衡!
树下那位,单脚曲膝前倾,两手前伸,欲接人状,抬头望着树上目瞪口呆。
——不知说他是反应迟钝,还是敏捷的好?
“喂,你谁啊?突然出现,又突然说话,很吓人的呀!”那孩子生气的声音,把树下乘凉的青蛙都吓跑了。
一把尖锐略显老,又带些沙哑的声音,往树上喊道:“哦……我叫做归悦,你可以叫我悦婆婆,听到了吗?不过让我这个长辈抬着头跟你说话,实在是太累了,有什么话给我下来再说吧!”
“我凭什么听你的?没人教过你陌生人的话不要听吗?!等等,刚才你说谁是小孩呀?谁告诉你我很小啦?我九岁已经不小了!”小孩依然坐在树上不肯下来,连问带答的回应道。
归悦暗想:嗬,小孩就是小孩,都不喜欢别人说自己是小孩。
她这回一脸笑眯眯地:“啊,九岁呀,那还真的不小了呢!小哥呀,我只是想问问路而已,不会伤害你的。”
她边说着边解下包袱放在地上,拿出了点什么后,又重新绑好背上。
她手里举着刚拿出来的东西来回摇动,“你饿不饿呀?你看!我这有个又大又甜的梨子,它肯定比你以前吃过的任何梨子都要甜,你下来的话……”
话音未落,只见小孩迅速从树上爬了下来,站在离她几步外的地方。
归悦终于可以近距离地看清楚那孩子了,特征是:有着一头茶褐色的头发,和一双明亮大眼睛的小男孩。
“真、的、很、甜、吗?”
男孩边说着边慢慢移过去,伸手想拿的时候,老妇突然闪开了。
男孩撅着嘴埋怨道:“你刚才不是说过,只要我下来就……”
“你能从我手里拿到就给你吃!”
男孩毫不犹豫地伸手跑上前,想把梨子夺过来。
“速度挺快的,不过和我的速度比,还远着呢。”归悦一脸得意,以平稳的气息带动轻盈的脚步,转瞬之间走到距离相当远的另一边去。
男孩怔住看着她走动的样子:是错觉吗?明明是个满脸皱纹、满头白发的老人,为何她走起来比我跑起来还快?不对,是一样快才对。是因为她的腿长得比我长?
一阵风迎面吹来,男孩微闭双目后,“哈!”的一声,眼睛闪亮闪亮的,他为突然解开的疑惑而暗喜:是因为她很轻,借助了风力,所以才会走得那么快。如果老人是借助了风的力量,那么我就借助声音的激励来使自己提速。
于是,男孩确定地喊一句:“一定是错觉!”后,咬了咬牙,追着她冲了过去。
对于时常独自呆在山林里的人来说,他早就认识到何为声音的激励,只是这种声音的激励,必须出自他本人之口。
就这样,小的追着跑,老的时快时慢地走,围绕着几棵大树转了许久,他们脚下的泥土,不时地扬起阵阵灰尘。
山下农舍炊烟四起之时,男孩忽然停了下来,撇嘴说道:“我不跟你玩了,我怎么都拿不到,我要回去吃饭了。”说完,转身几个跳跃就向山下慢慢走去了。
“哎呀,还真是倔强啊!其实你在我面前装哭,我立刻就会把梨子给你,怎么就这么空手回去了?”
看着男孩头也不回渐远的背影,归悦虽然有点失望,却面露微笑,“很久没玩得这么开心了!”
归悦望了望西沉的太阳,再看着手上因过分暴露在空气中,而失掉大量水分的梨。
她掏出小刀,削去梨的外皮,再切成一小片一小片地往自己嘴里塞。
吃完梨,她把残余都埋进土里后,往树旁一靠,很快便睡着了。
2
当归悦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得很高,阳光照在树叶上,微风轻轻一吹,远处淡黄的树叶亮着光摇摇欲坠,而枯黄的树叶则动情地随风飘飘而落。
坐在温暖的泥土上,吹着凉爽的风很是惬意。
她抬起头朦胧间似乎又看到了昨天那一幕,她揉了揉眼睛定了定神仔细一看,嘀咕着:“不是在做梦啊,果然是他,真是的,怎么又那样坐了?不过这不是重点罢?!”
归悦扶着拐杖站起来,冲着那个男孩喊道:“你怎么又回来啦?”
男孩向她瞥了一眼,然后答道:“除了吃饭、睡觉,其余的时间我都在这儿度过。不过,不应该出现在这儿的人是你才对吧?”
归悦不解的问:“为什么,你父母不担心的么?”
“我没必要告诉你,况且我也不打算告诉你。”田真的眼睛一直在遥望远处,并不想多搭理这位不知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的老人。
归悦低下头想了想,又抬起头说:“哦,那就算了。来,我这还有又大又甜的梨子,昨天因你赶时间还未分出胜负,这回我向你保证,我绝不离开这棵树附近。而且如果你拿到了,我会再多给你一个,如何?”
田真心里思量着:前面那些说了等于没说,不过最后那句……
于是,他又从树上爬了下来:“好啊,反正我一个人呆着也怪无聊的,就当做好事陪你活动活动筋骨。”
时间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随着影子的改变而过去了。
一两个梨子的魅力,居然可以再次让原本不相识的一对老、弱组合,在树阴下停停跑跑到傍晚。
其实在田真心里不只是因为嘴馋而想吃到梨子,还因为他想学成年人,通过自己的努力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只要时间还允许,他都不想轻言放弃。
太阳缓缓下山了,风渐渐大了起来,在秋季的这天,大地被残阳染成一片火红色,落叶在风的帮助下,如跳动的火焰在为迎接丰收而起舞。
田真累得满头大汗,但很快又被风给吹干了。他喘息着,断断续续地问:“我……还是拿不到……你看上去那么老……而且也高不了我多少……为什么还能……跑得这么快啊?”
归悦尽量直立身子,两手轻轻捶打着后背说道:“光从外表去判断一个人的能力是不准确的!快回去吧,想知道的话,我明天也许会告诉你!”
“有什么好神秘的,谁稀罕!”田真气哼哼地回家去了。
3
此处,月亮初升,人已渐静。
在一座村庄的最末端,有一间门口对着山林的破旧木屋,屋旁种着一棵古老的桑树,桑树旁边有口用青石砌成井沿的水井,井旁还有个盛着半缸水的瓦缸。
晚风吹过,水缸随即响起凄凉、低沉的音乐。
微弱的灯光从木板裂开的缝隙里钻了出来,屋里静得几乎可以听到心脏有节奏的跳动声。
田真见姨母一脸憔容地看着他刚换下来的衣服,问道:“田真,你今天回来时,为何上衣会是湿的?”
田真心跳声一下子加快:回来时不是已经被风吹干了吗?要是让她知道我在山上和一个陌生人一起玩,不知又会想些什么了?
于是,他背过身去简单地答了句:“啊,那是因为今天山上很热。”
“对不起,田真……”从田真背后传来了三个字,一股凉意迅速从背后透进他的心脏,散发至全身。
“要不是因为税和户口的事,你就不用一直躲在山上了。”
“同样的话已经听到过很多次了,别再说啦我听都听到烦了。”田真用不屑和不耐烦的语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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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果真如此吗?
飕飕——
屋外,一个矮小的黑影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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