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赛娜找到了我。”
一路上爬了将近十层楼后，拉菲西娅终于在这一层通向走廊的大门前停下了脚步。
而她的“故事”也恰好在此告一段落了。
“听起来赛娜是个大小姐？在住院后能够马上攒够寻找圣女的费用，家境应该不错吧。”
“不……她与伦德尔的情况差不多，只是她来找我的时间要更晚一些。”
“所以正好在你需要的时候……”
“这说法真是失礼……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一次因为我需要新的‘奇迹’的实验者，所以以无偿的形式接受了她的祈愿。虽然提前有告诉过她这有失败的可能……但我隐瞒了不少事情。”说着拉菲西娅指了指走廊另一头的方向，“前面就是伦德尔的病房了。”
“他现在情况如何？”
“……因为奇迹之力的关系已经避免了死亡的危险，只是视力和听力依旧没有恢复。除了视力听力的后遗症以外，原本的绝症从他的体内彻底转移了出去……赛娜向我许下的愿望是让伦德尔的病情痊愈，‘奇迹’确实完成了她的祈愿……就像当初对克劳德所做的那样。伦德尔现在只需要留在医院接受最后的一些检查就好。”
“‘奇迹’可不是那么容易掌控的东西，”依芮娅撇嘴笑道，“你不是很清楚它的代价吗，圣女？”
“……我没有其他方法了。”拉菲西娅表情有些不甘，轻轻咬住自己的嘴唇，隔了好一会才再次开口，“我想尝试着自己去尽力减少奇迹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如果能够压缩到可以接受的范围，或许今后可以效仿这样的方式，来延续‘圣女一定能够回应祈祷’的规则。无论如何，这是教会赖以生存的信仰模式，即便神明或许真的已经抛弃了这里，教会本身也需要继续下去——所以原本，包括主教在内，教会内很多知情的人都做好了为了抵抗奇迹的‘诅咒’而放手一搏的准备。”
“……看来是失败了。”
“嗯……因为那个令伦德尔痊愈的‘奇迹’，并非从他的身上抹去了疾病，而是转移了出去——在伦德尔的绝症消失的同时，赛娜患上了完全一样的病症。那是以现在的技术绝对无法治好的、甚至一度被视为‘灾厄’的病……这已经与努力与否无关，从一开始，在‘奇迹’诞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虽然刚刚指出了伦德尔病房的方位，但拉菲西娅却走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就在不远处有一扇面向外侧的窗户，她向旁边的几名医护人员打了声招呼，得到许可后打开了窗户。
一阵微热的清风拂面而来，空气中漂浮着些许滑腻的味道，拉菲西娅站在窗边，两手撑在窗边俯视着楼下的情况。
“赛娜在发现自己身体状况不对之后马上找到了我，而在我告诉她实情之后，当时的她歇斯底里地向我发泄着自己的愤怒，直到嗓子干哑、几乎发不出其他声音……那是我第一次被人当着面咒骂，在我成为圣女之前，我也遭受过很多质疑的声音，但我都挺了过来，唯独这次……那不是我能够承受的感情，因为原本我自己就是罪魁祸首。”
拉菲西娅转过身来，带着一丝苦笑看着我。
“我可以忍耐别人因为我的不足而对我责骂，也可以忍耐嫉妒或是出于个人需求的恶意，但是，要让我在刻意破坏结果的情况下还要坚持去伤害别人，这种事我实在做不到……对我来说，在看到赛娜那痛苦万分的神色的时候，我身为圣女的日子已经结束了，罗兰。我发誓我不会再动用自己的力量了，而这也是我希望能够见一面你和天使的原因。”
“可是，即便你没有做这些事，伦德尔也一定会因为绝症而死吧。赛娜对你的愤怒是因为她更想活下来么？”
“不……她只是在为我的谎言而愤怒。实际上在她因喉咙干哑而发不出声之后便独自冷静了一会，随后向我提出了新的要求……”
“要求？这种时候提出要求……”
“我最初也对此感到疑惑。当然只要是赛娜想让我去做的，作为赔偿我都一定会照做。她并没有期望我去赔偿她什么，直到最后她也仍然在考虑着伦德尔的未来……赛娜希望我能在她死后，代替她成为那个在梦中给予伦德尔以支持的人。”
“……哈？”
“伦德尔的确不会再因绝症而去世了，但他的视觉与听觉依旧遭到了剥夺，今后他也将在看不见听不见的情况下继续他的一生——赛娜对伦德尔身边的亲人们不放心，所以她才借此机会将希望寄托在了我的身上……”拉菲西娅离开了窗边，向伦德尔的病房迈出了脚步，“走吧，我会告诉你们这个‘故事’的结局的。”
————————————
伦德尔的病房比我想象中的要乱一些，也许是病情得到恢复的关系，他床边的柜台上放着不少的新鲜水果和花束——即便伦德尔并不能看到那些花的颜色，它们只是作为表达心意的方式摆放在那里。
那个消瘦的可怜少年就在床上安静地躺着，手中拿着一个雕刻着图案手掌大小的木板仔细地抚摸着，感受其中图案的模样。
踏入病房后，拉菲西娅没有说话，静静地走到伦德尔的床前，蹲下身拍了拍他床边的栏杆，提醒伦德尔自己就在他的身边。
“……小梦？”
伦德尔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试探性地问了句。
“嗯。”
拉菲西娅口头上回了一声——当然伦德尔并不能听见。她随后轻轻握住伦德尔的手，在他的手心挨个写下了一些字样。
“谢谢，你还是这么温柔呢。”
我看不清拉菲西娅写了些什么，不过伦德尔的回应大概也能让人猜到些大概，应该只是一些关心的话语。
“我答应了赛娜。”
圣女这一次的开口，是对着我说的。
“由于幻想世界里的时间可以进行一定程度的调整，实际上赛娜已经在游乐园内陪伴伦德尔度过了接近三天的时间，伦德尔对待这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小梦’的态度也开始有了些微妙的变化。敏感的赛娜从伦德尔的态度中感受到了似乎是爱意的感情，这也是她草草结束幻想世界并提前来寻求帮助的原因……或许她原本是希望能够早日迎来向伦德尔坦白的那一天吧。假如……假如她能够再早一天找到我，并能够被神明的恩惠所祝福的话，两位都将成为对方足以信任一生的人也说不定。”
“……现在这个感情落到你的身上了。”
“是呀。实际上……在伦德尔得知自己病情突然间转好之后，他很快便在私下向我求了婚。虽说我临时推脱了……”
为了在谈话期间不让伦德尔产生怀疑，拉菲西娅一直通过在手心上写字的方式与伦德尔交流着什么。
“……这么说，那个楼下的事故是——”
“是赛娜。在与伦德尔告别后，她从医院的顶楼跳了下去……而剩下的一切都成了我所需要背负的责任。伦德尔的父母并不知道关于赛娜的事情，赛娜的跳楼身亡也没有引起他们的疑心。我告诉他们让伦德尔病情恢复是因为我对他有所同情，免去了他们向圣女祈愿的开销。”
“是吗，按照赛娜想要的结果，你告诉他的父母你是对伦德尔产生好感了不会更好么。这才是赛娜想要的吧。代替她去成为伦德尔的恋人，代替她去和伦德尔度过一生，她本来不就是为了这个才把伦德尔托付给你的么。”
“……你是在生气吗，罗兰？”
“……不知道，没有吧，大概。反正我怎么想也没什么关系，事情都已经到了现在的地步，我是否生气又会改变什么？”
我稍微有些急躁。
说实话，赛娜与伦德尔的结局我压根不怎么在意，从一开始我就是为了“拉菲西娅的经历”才会去听的。
所以，感觉，在听到“求婚”的时候，这份急躁就开始变得愈发明显了。
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不希望拉菲西娅成为伦德尔的人，那也不符合我想要的未来。
即便抛开感情的因素不谈，我向依芮娅的保证，那个让天使也一同保护拉菲西娅的计划，这样下去将会彻底流产。
我需要改变些什么。
但强行终止拉菲西娅与赛娜的约定也是相当不明智的做法，那样只会招致她的厌恶，我很清楚想为某个人赎罪甚至牺牲自己的心意，所以也能够理解拉菲西娅的做法，毕竟我自己一直都对艾瑞柯保持着相似的想法。
唯一的切入点是拉菲西娅并未答应伦德尔的求婚，她应该还没到马上会对这个病床上的少年产生好感的地步，这样的话，我应该还能操作些什么。
问题在于，怎么做？
如果要进行交易，我需要相应的筹码，需要能够让拉菲西娅放弃伦德尔、或是让她对伦德尔的未来感到安心的筹码，可是，我手中现在真的有那样的东西吗？
……
硬要说有的话，也只能是——
“喂，圣女，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依芮娅仿佛洞悉了我的想法，明明是对拉菲西娅说话，却向我抛来一个邪魅的笑颜。
“交易……？”
“是啊，交易。很简单的，对你没有任何的坏处，你只要在这之后完成一些我所给出的条件就行了。”
“那是、什么……？”
“‘让我成为圣女’，用天使的力量去实现那些教会想要的‘虚假的恩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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