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变化
我和柘城的初次相遇，是在一个和她完全不相配的阴雨天。地点是自家楼下不远处的便利店门口，当时柘城她抱着一大堆沐浴露牙刷之类的生活用品，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两个大纸袋都快要比她的个头还要高了，站在便利店外，是副相当吸引人眼球的画面。
我本打算在店里买些啤酒和下酒料，就了结掉这个周末的。现在想来，如果当时卧在沙发的自己，没有出门的这个念头，自己与柘城的初次见面，或许将会推延许久，而我们二人的关系是否还会变成如今这般，也将不得而知。
但是这个「如果」确确实实地发生在了我的生命中。
并且是千百万个「如果」当间，我相当珍惜的一个。
「欸咻。」柘城正努力地想将掉在地上的毛巾捡起。
「喏。」
「啊……」她似乎有些小吃惊，「谢谢。」然后冲我笑了笑，特别柘城的那种笑容。
讲实话，我由衷地羡慕柘城这样的人。
不论是谁也好，不论是何种情况也好，她都能报以这样的笑容，这对于少言寡语的我来说，真的是一件相当了不起的事情。或许，这也是我如今会和柘城走的如此近的缘故，而她身边的人也大概是出于与我一样的缘由。
我本觉得人人之间都宛如一座座孤岛，或多或少都有着无法形容地隔阂。但自从认识她后，我不得不相信，这世上总有那么些人，就是天生的天才，跨越他人的防线对于他们而言易如反掌，虽然其中的一小部分可能饱含着恶意，但至少，柘城不是那样的家伙。
「前辈。」
「我说前辈啊——。」
面色泛着潮红的柘城，摆出了举着火炬传火的姿势，将大号的玻璃酒杯举过头顶，对着我。
「前辈，嗝，最近发呆的次数是不是稍微有些过分啊。」
糟了!这家伙到底喝了……看着桌子一旁七零八落堆满的啤酒瓶，这些再减掉我喝的一瓶……这家伙绝对喝醉了!绝对!
「柘城你是不是喝的稍微有点……」
「我不管!我就要喝!」完了开始发酒疯了!
「再说了，前辈也绝对不会放着我一个人不管的对吧。」整张脸趴在桌子上的柘城发出了嘿嘿嘿的傻笑。
不知现在的自己是该表现出被信任的高兴好，还是被太过不当成异性而佯装生气好。
「柘城啊，这我就得好好说说你了，」我模仿着记忆中的口吻「本来我们俩家住的就近，你还总叫我一起出去喝酒，要是被……」
「不就是因为前辈离的近才老叫上前辈你的嘛。」「难道还要我跑个大老远去找别人喝酒啊。」
柘城的话意外的有着歪理。
「你没懂我的意思。」这家伙绝对没考虑过，公司里可能会传出我们俩不太好的流言，不过一想到，要是柘城完全没把我放在可以「恋爱」的守备范围，自己就又有点，不知该说是失落呢，还是寂寞好。
想了想还是打算把话挑明的我接着说道。
「我的意思是，要是公，我说柘城啊，给我好好听人讲话啊。」但是全然不管的柘城，低着头一个劲地玩着手机的。
「啊啊，抱歉抱歉，我在和小艾他们，唉对了。」
「来茄子」随着一阵闪光灯和咔擦声，今天第二次被别人拍了照。「嗯——，前辈不是很上镜呢，嘛，不过算了，这个这个，发送!」
像猫似的柘城，眯着眼盯着手机屏幕，毫不在意地说出了伤人的话。
「恕我直言，请问柘城小姐，你是把刚才的照片……」
「发给小艾她们了!」们?!「他们都说那个老古哎呀差点说漏嘴了。」
吐了吐舌头坏笑的柘城更正道「他们都说前辈不可能和我出来喝酒的呢」
「所以你就把照片发给他们看了?!」这家伙的脑子肯定哪里出了问题吧!
顺道一提，柘城口中的那位小艾也是我们公司的新人。
至于那些“们”……我觉得现在还是不要再想这些为好。
「话说回来，前辈为什么都不爱参加公司的酒会啊」明明老和我
「你说什么?」她的后半句小声嘟囔我有些没听清楚。
「没什么没什么」连忙挥着手的柘城，又吨吨吨地将一杯啤酒饮尽。
边想着柘城这家伙究竟能喝多少，边考虑着今后自己在公司的境地，我有些发怵。
「前辈你个笨蛋」
「好啦好啦，我笨蛋。」
就在我走神的期间，柘城已经烂醉到了退化成小学生的程度。
挪到了她那边的我，摁住了她软绵绵挥着的手，像安慰学生的幼儿园老师似的顺着她的话，生怕发起酒疯的她又像上次那样大闹特闹。
想起了上一回的麻烦事，自己还有些头疼。
「什么镜子!什么看不见!前辈净说些骗人的鬼话!」一把甩开了我的手，看上去完全喝醉了的柘城又想要喝酒，可被我制止了。
「柘城，今天到此为止吧。」
「我说前辈你啊。」柘城用力地将玻璃杯敲在了酒桌上，「嘭——」地一声重响，引来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
「最近是不是稍微有些奇怪啊。」
柘城索性借着酒性把那些话说了出来，「不，不只是最近，前辈从以前就很奇怪。」
「又不怎么用聊天软件，又老对别人摆着一张扑克脸，平时也和公司里的人刻意保持距离，每次邀你去酒会，你都会拒绝，弄得大家很不舒服。」
我知道的。
「还老是让我们加班，也从来不开个酒会犒劳大家，你知道吗，大家都说你是个吝啬鬼。」
我知道的。
「最近还说什么镜子里的自己不见了什么的，」
这些我都知道的。
「实在是太奇怪了啊——!」
「我说你啊，」柘城就这么用着她那双眸子，盯着我，而我也这么看着她。
然后胸口被什么东西锤了一下、两下，三四五六七八九，到后来我都数不过来，最后柘城的头用力地撞在了我的胸口上，她身上淡淡的香皂味也一并扑了过来。
「好歹也学着还一下嘴啊…」脸闷在我怀里的柘城嘀咕着，双手仍在锤着我的胸口。
「如果讨厌的话，说出来就好了啊。」
「如果喜欢的话，也说出来就好了啊……」
她抬起了头，而我则得低着头，酒屋暗黄的灯光显得柘城的脸，更加通红。
「我哪里懂你在想些什么……大家哪里懂你在想些什么啊!总是自己一个人地在那边伤心，苦恼，忧愁，明明、明明只要说出来，大家就全能明白了啊!」
「凭什么被说了那样的话还得自己受着啊!」
「凭什么啊，那群混蛋!」
「为什么要去曲解前辈呢，为什么前辈不自己站出来解释呢!」
「你个笨蛋!」「白痴!」「傻瓜!」「你倒是说句话啊!前辈!」
「倒是快点还击我啊!前辈!」
「你到底在害怕些什么啊。前辈。」
柘城的话，让我无言以对。
面对她一连串的质问，我就连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究其原因，可能是就连我自己都没搞明白这些问题的答案。
只能喝着闷酒，然后静待着四周客人的吵闹声渐渐稀疏，我本以为只要那样做的话，柘城的话语也会一并消失在四散的人流中，不过随着客人三三两两的离席，她的质问在我心头反倒愈发铿锵。
我到底在害怕些什么啊……
「客人，」
「啊?」拿着账单的老板娘叫醒了我。
「我们要打烊了。」「啊!」恍然大悟地我环顾周围，早就没有了别的客人，连忙道着歉，老板娘则是笑了笑说了声没事。付过钱后，委婉地谢绝了老板娘想要帮我叫辆的士的好意，我背着身后那个重的要死的后辈步履蹒跚地走回了公寓。
所以我说啊，「你这家伙把钥匙放哪了啊!」站在柘城家门口的我稍微有些不好意思的掏了掏她的裤袋，然后除了找到几张谕吉以外，就再也没什么别的发现了。
稍微等了等，但试图从这个完全已经睡死的家伙嘴里听到回答显然是不可能的了。
好吧，那么，现在我有两个选择。
一:把这家伙带回我家。
二:把这家伙丢在这里。
「………………」
怎么想都不可能选二的吧!
要是被别人捡尸体了，我绝对会愧疚一辈子的啊!
但这种好像全都被算计在内的不爽感又是怎么回事……
「我回来了。」总算是把柘城从六楼背回了我所在的九楼。
将她丢在了我的床上，自己才算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家伙比看上去的要」
「你说谁胖啦!」枕头从我的面前一闪而过。
「我说……」她应该是真的喝醉了吧?
跪着半趴在床上，我试探性地戳了戳柘城的脸，但她除了挠了两下，也没别的反应了。不过话说回来，现在这么仔细一看，柘城确实算得上是相当漂亮的人，眉毛也好，皮肤也好，还是那张瓜子脸，都是称得上美人儿的级别。
不过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姿，「唉……」你也好歹也有点戒备心啊。
心底里嘟囔着。
不过也许正是这样的柘城，才会令我如此羡慕。
给她盖上被子后，我轻声地关上了房门退了出来，从橱柜里找出了备用的毛毯，然后准备在客厅的沙发上凑合一宿。不过在那之前，想先泡个澡，来稍微缓解一下背那个家伙所来的肌肉的胀痛。
大约三十分钟后，一脸舒爽的自己才从浴室里走了出来，扩张的血管里，醉意伴着疲倦一并涌了上来。我本打算在镜子前擦干头发后就去睡了，可站在镜子前的自己呆滞了好几秒，才像个老头子似的想起，另一个我还依旧在和自己玩着捉迷藏。没办法，只好胡乱地擦拭两下，然后等到再次抬起头来——
——映入眼帘的
是一张女人的脸。
一张极其惊讶的脸。
确切来说，应该是一张看到**男子出现在自家镜子里的脸。
啊啊……早知道，就穿上内裤了。
这是自己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记得那是一个相当晴朗的周六，也是我和美雪小姐初次相见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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