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新纪元4713年7月3日，棘岭山脉，掩锁堡北。
被异常空腹折磨的朗炼跪倒在悬崖前。
他想祈求什么超人的力量来搭救他，可正是祭司们称为神明的东西在折磨着他。
暴雨里的山脉和林地模糊不清，像是被神明的胃液软化侵蚀了一样。
朗炼浑身被雨水浇得冰冷、僵直，只有胸口的胃袋在灼烧、翻滚。
他用雨声和雷声之间微不足道的喊叫声震荡头脑，不让口腹的热度夺走理智。
可他的喉咙逐渐嘶哑，喊叫同饥饿悲怆的野兽越发的接近。
香味穿过了暴雨，掩盖了断断续续的干肉臭味。
这股香味夹杂着腻人的甜味，其本身难却以在五味找到同类。
没有什么珍馐能比口腹当下正期盼的佳肴更美味。
这种食物的口感既松脆又紧实，没有香料和盐的调味，它本身就鲜得发辣。
将它咀嚼在嘴里的时候，浓烈又柔和的味觉竟然和自己的舌头混淆了彼此。
循着香气的源头，朗炼恐惧与渴求参半地望向通往这个平台的窄小山路。
山雨在鲜艳的红色之上氤氲。
来人手护着背包，身上的连衣裙仍旧保持着干燥的褶皱，蒸腾的水汽让朗炼无法看清她的脸。
好像是看见了悬崖边狼狈的朗炼，来人加快了脚步。
待她来到近前，朗炼看清了，那是绯依。
“下雨天你不在洞里呆着跑到这里干什么？”
朗炼无法回答绯依，因为那股与甜味交杂的香气正在更大声地邀请着自己。
“不！”
朗炼呆着哭腔拒绝，摇摇晃晃地逃开香气的源头，面对着绯依退到了岩壁边，脚和手仍旧不停，痉挛一样地把身下碎裂的山岩往前推送。
“你在干什么？”
绯依不明白朗炼胃袋的灼烧早胜过了自己龙息的温度，还是逼向朗炼。
浓烈的香味再次靠近，熏得朗炼流出了泪，呛得朗炼咳嗽。
“咳咳，不！”
“是黑帝龙吗？”
绯依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告诉朗炼现在难以遏制的欲望和激情不属于他自己。
可这又如何？
它堂而皇之地从胃袋爬上来，要沿着朗炼冰凉的脊骨攀援，侵占大脑。
“啊！啊！”
朗炼疯狂地大声咆哮，想让颅内的共鸣继续守住理智。
“别开玩笑了。”
绯依无法理解雷雨中癫狂的朗炼。
朗炼不难受，而是在奔驰的快 感里痒得发疼。
仅仅是绯依身上的香气就让朗炼想要吞咽，上下牙轻轻敲击，想要咀嚼。
绯依俯身观察朗炼，香味熏得朗炼一阵眩晕。
“真有这么痛苦吗？”
无助地看着绯依，朗炼在她的脸上也见到了担忧的愁容。
“啊！啊！”
没有尊严、没有条理，失语的朗炼朗炼哭喊着响绯依求助。
随便谁都好，快来救救朗炼。
如果祈祷有用的话，朗炼愿意五体投地，匍匐在恶神之前敬颂他的名号。
可神明听不见。
朗炼扭动身体在岩壁上磨蹭，每一个骨节都要把朗炼推向绯依，每一条肌肉却又听从朗炼的命令将他往回扯，浑身上下的角力揉得朗炼身体同面容一样扭曲；喉咙已经嘶哑，疼得发不出声。
朗炼抗争的勇气几乎要磨光，要在无助的悲恸之中迷失自己。
“没事的。”
浓烈的香味不见了，转而柔和的芬芳从朗炼的脸颊边散过来。
朗炼身上被雨水浸湿的衣服逐渐温热起来，可远不至于烫，这温暖如有如无，不过另一个人的体温。
绯依拥抱着自己。
“没事的。”
绯依从朗炼的颈侧抬起头，雨水已经浇透了她红棕色的头发，紧贴着她白皙的脸颊。
“我以前从未想过你要经受的痛苦这样深重。不过，没事的。”
绯依伏在朗炼的身上，雨水让连衣裙透出绯依的肤色。
她本不太长的裙摆因为突然的下身卷起，朗炼垂下的手指正好触到绯依的大腿，细腻且温暖。
“杜恪和诺艾都会支持你。我……答应过他们，会照看好你。”
雨水沿着绯依雪白光洁的胸口滑进领子，她的胸前被背包的背带勒紧，没什么褶皱和纹理，形状与线条分明。
“没事的，就当是诺艾在这里。她总能让人安静下来。”
绯依拭去朗炼眼角泪水和雨水的混合，把他的脸拥入胸膛。
绯依身上绵软和香甜的气味包围朗炼。
朗炼的口舌干燥，可是比起刚才的灼烧已经好了很多。
“没事的。就当是诺艾在这里。”
绯依抚摸朗炼的后脑，同雨水一起冲走朗炼内里的邪火。
朗炼仍旧觉得绯依闻起来像可以啜饮的果酒。
他想让浑身沉醉到绯依之中去。
“没事的。”
可是他不想伤害绯依，不想让她失望。
他也不想伤害杜恪、诺艾、唯尔蒙、希格、汪戴迩、父亲、虞理……任何一个他熟悉或不熟悉，同他站立在同一片大地上的人。
朗炼逐渐能感受到背脊所靠的棘岭是那样阴凉。
雨点渐渐稀疏了。
朗炼内里的躁动也雷鸣一样沉寂了。
“我没事。”
或许饥饿永远不会消失，可这一刻的平静也永远不会消失。
“绯依小姐！”
听见山道上的呼喊，绯依被毒蛇咬到一样从朗炼身上跳起。
“我……不，只是……为了我的公国！”
“啊，你是在烘干衣服吗？脸好红啊。”
一头蓬松金发被雨水淋得服服帖帖，希格看来也遭遇了刚才的雷雨。
“是啊。”绯依收拾好情绪，走向希格，“你不是不来的吗？也淋着雨了吧？我来帮你也烘一下……”
瞳孔拉长的绯依向希格湿透的灰袍伸出手。
“谢谢……啊！烫！烫！要烧着了！绯依小姐！要烧着了……等等。”
从绯依手里挣脱，希格在朗炼身边蹲下，抬起他的右手，再仔细检查了他的牙齿和眼睛。
“朗炼！你成功了！”
朗炼举起右手，反复翻转——
——鳞片不见了。
朗炼将山洞里剩下的物资归置在一个包里，希格和绯依在洞外等待。
“你看，我的方法有用吧？”
“我看只是巧合。”
朗炼确认了火塘里没有火星残留，告别了自己生活过的岩洞。
“好了，朗炼，一同回掩锁堡吧。”
“不。”朗炼拒绝了希格的邀请，“我想我还是回巡林人的小屋住吧。”
“这……您已经能控制黑帝龙了！我们的努力已经有了成果！”
希格睁大了眯缝的眼伸出手，好像要阻止一个从口袋里滑落的金币滚下山崖。
“你还欠我一个公国。”绯依大力推了一下朗炼的后背，催促他走上下山的路，“而且，你还有不得不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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