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的课程终于结束了。自从露娜来到古林学院以来,还是第一次连着上这么长的课。据导师们说,接下来为了准备第二次考试,可能要多花一些工夫,但是露娜没想到,「多花一些」竟然是指加长整整一个小时的课程。
露娜瘫在长椅的靠背上,小手捂住嘴巴,轻轻打了个哈欠。她很累,如果不是在教室的话,她恐怕要伸起懒腰来。
虽然露娜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抵触情绪,不过这样连续两个小时,导师暂且不论,就连学员们都有些受不了。
握笔写字的时间太长,右手的指关节被压得有些疼痛。练习时拨弦的手指因为长时间运动以及与琴弦接触,被琴弦勒出的印痕也依旧红红的。看起来,要好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消去。
露娜低下头检查自己桌上的东西,发现便笺上的字体都有些潦草了。
「呐,露娜……」旁边又轻又软的声音,带着一股蟹爪兰的气息吹过来。
像往常的每一次一样,早在上课之前,爱格蕾就又抢到了露娜旁边的位置。
刚刚上完课,爱格蕾疲惫地眯着眼睛,用胳膊枕着脑袋,静静地趴在桌上,用小得像蚊子的声音唤着露娜的名字。
「唔,爱格蕾?」露娜收拾着自己的琴箱和包裹,「怎么了呢……」
「露娜最近心情貌似……」爱格蕾轻轻转头,将视线透过脑袋和胳膊的空隙偷偷摸摸地投了过来,「不是很好的样子……」
「没,没什么……」露娜感觉脸颊有些发烫,「没事,只是稍微有些累……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就没问题了。」
「不…感觉露娜最近总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爱格蕾已经将脸完全转了过来,担心地皱着眉头,「呐,我和露娜,姑且还算是朋友对吧?」
「嗯,唔,嗯……」
「那……为什么有事情却不告诉朋友呢……上次也是,害湛叶那么担心,明明没有什么大问题……」
「那个,那个不一样啦……」
「没有什么不一样的,露娜!」爱格蕾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
「啊……」露娜转过脸来看着爱格蕾,脸上流露出吃惊的神色。
「唔…」爱格蕾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双颊泛起明显的红潮,「抱歉,那个,露娜,我不是有意……」
「没什么,」露娜轻轻叹口气,「好吧,那个,我……不是刻意瞒着爱格蕾,而是不太想让爱格蕾为我担心……」
「呐,为朋友担心不正是因为是朋友吗,」爱格蕾撑着桌沿坐得笔直,「如果朋友之间都不想让对方彼此担心,那算什么朋友嘛?总是为了自己心里没有负罪感而把朋友晾在一旁,这种想法也未免太自私了吧……」
……
露娜的眼睛忽然间瞪大。
是啊。自私。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呢。以前露娜一直以为自己没有什么自私的地方,总是可以为他人着想,为了不让别人为自己担心而故意什么也不说,但是每次又都想要寻找一个可以将肩膀借给自己趴着哭泣的人……
梦婷妈妈却对此从无怨言。
自私。原来露娜的想法,也有这样一些自私的地方啊……
周围的环境好像一瞬间静了下来。现在本应该是放学时间,音乐班的孩子们都收拾着自己的琴和书本,吵闹着、谈笑着往学校外走。男孩子们勾肩搭背,女孩子们手拉着手。
然而许久之后,只有露娜和爱格蕾两人留在了音乐教室。
「……」露娜沉默了许久。
「还不回去吗?」下定决心似地,露娜开口问道。
实际上,这个问题并非在问爱格蕾,而更像是在问她自己。回去吗?为什么要这么犹豫呢……心里好像有一把锁被钥匙打开了一样,突然间,似乎冲出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
好像归属感被它所湮灭一般,尚未暗下来的窗外景色,变得黯淡而陌生。原本这种想法,模模糊糊,在梦婷妈妈对自己坦白了那令人惧怕的想法后,露娜便陷入了这种几乎可称作是惶惶不可终日的泥潭之中。
自己的生活,真的属于这里吗?
继那个晚上之后,露娜重新将这个问题提出来,向自己的心提出来。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一样……却又近在眼前,令露娜无法逃避。自己的生活,真的永远属于这里吗?
像这样普普通通地在古林学院上课,下了课之后又回家,练琴、吃晚饭、睡觉、起床、吃早饭、上学。普普通通的生活,看起来,正确得不得了。但是,然后呢?
之后该怎么办?这样一直普普通通下去,之后怎么办呢?自己的生活,真的属于这座亲魔物城邦塔纳卡吗?自己的生命,是不是应该还有更深更广更大的意义呢?
如果自己没有那么自私的话,说不定这些问题,都已经有了答案。令露娜苦恼的就只是,现在这些问题,全部都没有答案。
「回去吗?」爱格蕾重复了露娜的问题,露娜这才回过神来,自己还留在教室里。
「嗯……回去吧。不回去的话,妈妈会担心吧?」
「我妈妈倒是不会担心的……」爱格蕾依旧担忧地看着露娜,「露娜,看在我那么佩服你的琴技的份上,好歹把自己心里想的事情告诉我一些吧……」
露娜依旧沉默着。她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在爱格蕾面前示弱。露娜从来都是个弱势的孩子,但是现在,却不太想在爱格蕾面前显得比爱格蕾还要弱小……然而话语好像不受露娜自己意志的控制,自己从口中慢慢漂游而出。
「我啊……我不知道我的生活,是不是真的属于这里……」露娜缓缓地说道,眼睛木然地盯着前方,好似失神了一般,「以前,曾经有人告诉我,我的人生,注定不凡。但是我却不知道,接下来我该怎么做,是应该普普通通地活下去呢,还是应该去追寻我生命的意义呢……」
「露娜……」
「嘛,嘛,说这些都太早啦,」露娜好像突然恢复了以前的状态,「实际上呢,我们都还小啦。说这些,都太早啦……」
太早了吗?
「太……太早啦……」
……
虽然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是面对眼前这个男人,杰达娜还是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
黑色的记忆,不断地从脑海当中涌上来。带倒刺的鞭子、可怕的怒吼声、痛苦的尖叫声、那可怕的监牢当中阴冷的空气和灼热的火光,照亮了她那没有尊严的时日和充满恐惧的过往生活。
虽然仅仅有几天的时间,但杰达娜却发现这几天与艾妮芙母女的相处,几乎使她发生了从前即使说破天也不会令人相信的蜕变。暂且不论以后会发生什么,她愿意相信这次的蜕变会让她的生活发生极大的改变。
她一个人来到自己父亲的面前,为了展示自己绝对的自信,杰达娜没有让任何人跟来。那对哈尔皮埃母女,此刻想必正担心地在窗边望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吧。
「杰达娜·洛丝。」低沉沙哑的声音,从高大的男人喉中迸出。每次听到这个名字,杰达娜都会浑身一颤。这个经由自己父亲之口所说出的,自己的名字。
那恐惧似乎已经烙进了心中。不论是否会发生什么事情,只要听到自己的名字被这个声音所呼唤,潜藏在那血红烙印当中的恐惧、不安和绝望就如同洪流一般涌上来,湮没杰达娜的意识,令她几乎不能呼吸。
「我在这里。我的父亲,我在这里。」杰达娜竭尽全力抑制住自己上下打战的牙床,平静地回应着父亲的声音。
「我知道你在这里,」名唤达特明·罗斯的男人嘴角勾起一点点难以察觉的弧度,「你正完好无损地站在我的眼前,不是吗?」
「请问,是哪种完好无损呢?」杰达娜略微低下头,将视线从低处向上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达特明的表情。
「两种意义上的完好无损呢。」达特明好像在欣慰地微笑,但他那扭曲的脸庞上,几乎看不出一点温和。
「您的女儿认为她自己的身体和心灵都有所损伤,而且还不轻。」
这句话,就连杰达娜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鼓起勇气说出来的。最难克服的或许不是面前这个男人的威压,对杰达娜来说最难克服的,或许正是许多年来捆缚自己心灵的黑暗记忆。
杰达娜正试图直面它们,用自己迎战一切困难的勇敢,将它们打下遗忘的深渊。
「不错啊……你还没有忘记我和你说过的话……」
「我不觉得那些话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了!杰达娜,我的女儿啊,你难道不知道,只有伤痛才能让人更强大吗……疼痛是一剂良药,虽苦不堪言,但却能使你成长——」
「——使我的剑术在恐惧中成长,是的,这是一种没有尊严的成长吧……」
杰达娜正欲将自己的观点说出口,便被一场狂风暴雨所阻断。
……
「住口!!」父亲,不,名唤达特明的男人咆哮道,「住口,杰达娜!你怎么会知道,你的成长没有尊严?如果你把不受伤、平平安安当做尊严,那你在敌人的手下饱受**,最终变得堕落而不可救药,你也打算将它们叫做尊严吗?!」
「那是……两码事……」
「不,杰达娜,」达特明抿紧了嘴唇,似乎在强压心中的怒火,「听我说,这是一码事。耐心地听我说,忍耐地听我说,就像你忍受那倒刺刺入皮肉时钻心的痛苦一般……」
杰达娜不禁对面前的男人怒目而视。
「所谓尊严,究竟是什么?当你受过了伤痛,经受了死亡的威胁后,那时的生命,才能够叫做尊严!但是如果你连痛苦都不肯接受,那么,安安逸逸地活着,苟且偷生地活着,怎么能叫尊严?那样的话,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无法反驳。杰达娜一度以为自己的思考已经深入到了能够驳倒自己父亲的程度,但是现在才刚刚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应对他的攻势。什么是尊严?
究竟什么是尊严?!杰达娜抱住脑袋,机械地瞪大双眼凝视着前方。什么是尊严呢?杰达娜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知道了尊严的含义,但当她与自己的父亲正面对峙时,却始终说不出所以然来。
「承受你应该承受的痛苦,是为了你的尊严能够永久地保持下去……」达特明自说自话般地继续着,「我那样做是为了什么,难道你未曾想象过吗?你是否以为我是为了图自己开心才剥夺你的自由,为了图自己开心才让你的母亲命丧黄泉?!」
「……唔!」母亲的声音在杰达娜的脑海中响了起来。那是无比温柔的声音,和自己父亲低沉沙哑的嗓音完全不同。她会将杰达娜抱在怀里安抚,而不是用鞭子对她的身体横加干预。只有在母亲怀里时,杰达娜才会真正觉得自己是个普通的小女孩。
「不是,不是的。我是为了让你能够在大敌围困之下,为了让你能够在最最困难的情况之下,能够记住那份痛苦,从而激起心中的求生之火,然后依靠痛苦而生存下去!我之前对你说过什么来着?我痛故我在!没有生命的东西感受不到痛苦,你能感受到痛苦才能说明你确确实实地在活着!拾起作为战士的自尊和骄傲,这是你生命的意义!」
杰达娜终于抬起了头。
「但那意义是你自己强加给我的。」她想,她知道应该如何回应父亲的咆哮了。「那意义是你自己强加给我的。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我真正想要成为什么。你只是告诉我,我应该成为什么。我是你的孩子,不是你的东西。你和母亲给了我半条生命,我的肉体、我的大脑、我的心脏、我的呼吸。」
「哦,杰达娜,那你自己可曾思考过自己想要成为什么呢?躲在洋房里玩布娃娃的娇贵公主吗?龟缩在办公大楼中用羽毛笔沾满墨水后,在羊皮纸上写写画画的女会计吗?你觉得,那种事情,适合你吗?」
怒火在杰达娜的心中熊熊燃烧,在意识当中,爆裂声四起,直冲头顶。
「我有告诉你我想要成为那种人吗?!」杰达娜愤怒地尖叫起来,「达特明·罗斯!你不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会知道我的坚强,我的父亲会鼓励我的奋斗!而你却只会指责我的软弱和逃避,但是我哪里在逃避?睁开你的眼睛看看,我哪里有在逃避?!」
「杰达娜!!」
「住口!达特明·罗斯!住口!你知道我的什么?!你除了将我捆在架上鞭打,还知道什么?!你除了魔物,除了巴风特,除了……」
耳光突如其来。那只大手唤起了久远的恐惧。好像已经遗忘的困苦和恼怒,一瞬间拥堵在喉咙中。呼吸变得不畅,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了那里。
「……」杰达娜将手向前探去。没错,自己的喉咙,被这只大手扼住了。没错。父亲的力气,还是那样大。还是那样令自己绝望、无法挣脱……
「杰达娜!!杰达娜!!」从顶上传来焦急的呼喊,却难以清晰地传到杰达娜的耳中。自己只知道,呼吸渐渐变得虚弱,心跳在慢慢停止。父亲眼中流露出疯狂的神色,战士的不屈中,又好像隐藏着一丝丝微弱的悲戚。
「杰达娜,你应该知道我的本心……」发狠的语调,却在述说着诚恳的话语。只是,钢钩般的手指上,力度有增无减。
已经没有人能解救她了。自己就要被自己的父亲在这里结果吗?不愿意这样。在获得自由之前,在自己的生命寻找到真正的意义之前,为什么…就要结束了呢……
已经看不清周围的景物了。视野变得血红而半透明,不再清澈的双眼能够透过空气所看到也就只有那双灰蓝的眼睛……
一声巨响带来了强烈的震动。沙土飞扬、瓦砾四散,杰达娜感受到身下有坚硬的物体承接着自己的身躯。过后,她才发现自己恢复了顺畅的呼吸,即使胸口还在疼痛。
但是还好,背后的伤口没有裂开太多。自己似乎是趴倒在地上的,那些已经半愈合的伤口,暂且未受到什么刺激。
但是,刚才发生了什么?
浅绿色的、半透明的身影,好像身边正环绕着猛烈的疾风,旋风一般的双马尾发型在空中飘起,在那不可思议的娇小身躯上,墨绿的魔纹在闪闪发光。
「这个人叫达特明·罗斯对吧?早就对他起疑心了呐哇咿!我还以为,他是什么杀人犯呢哇咿!」
那张稚嫩的脸庞转过来,清纯无瑕的表情,正对着杰达娜惊讶的双眼。她的手上,正紧紧抓着达特明的衣领,将他的双脚提离了地面。
杰达娜瞪大了双眼,而后者紧咬牙关。
「椰玲可是最喜欢自由了哇咿!看到这种事情就来管一下,也未尝不可吧哇咿~」
「风……风精灵,希尔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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