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将倾,引擎的轰鸣声自归于静谧的巴拉哈赫远方传来。当大灯刺破浓郁的夜色,漆黑的钢铁猛兽咆哮着自森林中跃出。
引力超绝的军用机车骤然减速,原因无他,那上百名昏迷在岗哨周遭的原住民挡住了悍马的去路。
“亲爱的,我先下车看看。”
坐在副驾驶上的白发男人皱了皱眉,然后从脚边的剑槽里摸出数枚红梢缠绕的铁块。那些方正的小物什在炼金术士掌指间翻转,当托尔斯踏上这片混乱的土地时,他双手指间已经各多处三只【铳剑】。
铳剑是过去名为代行者的武装宗教徒们所使用的兵器。剑身细窄,刃则薄而锐利,其中暗藏火药弹膛。这种中近程武器曾在【敦煌厅】时期风行一时,但随着炼金术士协会的倾覆,铳剑格斗术已经没落。
看着在一片狼藉中迈步的爱人,阿黛尔摁灭了远光随后熄灭发动机。女人伸手从手扶箱里拎起纹刻干湿冷气四系矩阵的战术箱匣,那些构成炼金术本源的四大神秘元素拘束着躁动的活性水银。
“有什么发现吗?”
背着稍显巨大的箱匣,阿黛尔凑到托尔斯身边。男人头上的小隼扑腾着翅膀飞到了阿黛尔肩上,女人轻轻揉了揉炼金使魔那肥嘟嘟的身子,然后看向远方正点燃浓烟与火的古旧城堡。
“所有人都被【狂歌】侵染了,看看这群倒霉蛋的眼睛。”
托尔斯蹲下身子拽起一个还偶尔抽搐的村民,除了脸颊上那一记触目惊心的暴力痕迹之外,眼皮下包裹着的赤色眼珠也蕴藉着浓浓的不祥味道。
“邦比诺家族的狮心大剑果然名不虚传呀,下手真够果断的。”
阿黛尔舔着棒棒糖收回了投向远方的视线,托尔斯也放弃了一个个检查这群原住民的想法站起身来。
“感觉到了吗,在镇子里有两个虚弱的【场】。”
“应该是师妹和莱恩哈特那家伙的反应没错。”
阿黛尔从战术箱匣中取出卷轴与水银笔,随手勾勒几笔构造矩阵,活性水银化作焕发流光的炼金术式将黑色的幼隼缠绕。当使魔穿越那些破碎的线条与光,凶相毕露的漆黑鹰隼睁开了黑曜石打造的眸。
翼展欣长,喙若利剑,腹生三爪的使魔安静地垂下头颅。
“去城堡那边看看,小隼。”
得到了主人的命令,那泛着钢铁光泽的巨型羽翼鼓吹起劲风,威风凛凛的黑隼伴着嘹亮的鸣声腾空而去。
“走吧,亲爱的。”
托尔斯点了点头快步走进巴拉哈赫,而阿黛尔从后备箱中取出炼金骨骼放进背后的箱子,紧随其后。
……
时间回到现实。
地狱般染血的绯红被水银液团缠绕着,少女纵身跃下,把满轮皓月与星斗漫天都甩在身后。
令人联想到红如火焰赤若华莲——那样美而纯粹的灾难乘风而来。全然不顾腰腹间的伤口在如何撕裂,被狂歌支配心神的舞姬如燃烧之火般耀眼。
遍体鳞伤的莱恩哈特两眼发黑,倚着冰凉墙壁的他已经没有退路。无暇顾及从近乎粉碎的左臂传来的剧痛,他竭尽全力地朝正俯冲而下的墨菲举起了黯淡的狮心剑。
已经结束了吗?
甚至连反抗的意志都接近涣散,莱恩哈特只能勉强用眼睛捕捉到墨菲周身高速流淌着的银血髓。那些银色的剧毒不断地扭曲变形,完全无从捉摸。
“去死吧,猎魔人!”
被狂歌加剧无数倍的仇恨与愤怒在那怒骂声中清晰可闻,急躁的耳鸣声里正若有若无地传来柔媚的歌声。
实在是太累了。
莱恩哈特两眼发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滚烫的毒愈加迫近。
“墨菲!你在干什么!”
从未听闻的音色骤然传来,随之而来的是剧烈而浓郁的硝烟味道与尖锐的穿透风。32口径的炼金弹丸令那匆忙聚拢的银血髓溃散飞溅,在墨菲痛苦的尖叫声中,那抛飞而起的半截左臂都带着些凄美的味道。
被狂歌禁锢的身心因剧痛而回转些许,瞪着猩红双眸的少女喘着粗气捂住断臂,直直地盯着自街道尽头现身的两人。
当少女站稳脚步,重新向毫无防备的莱恩哈特突袭时,六只铳剑死死卡住了那只东方拐绝望的轨迹。
断臂血流如注,侧腹也早被染至湿透,手上失了狠辣与气力,本就榨干全部体力的墨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托尔斯驱动炼金矩阵,那由无数铁块拼凑而成的【黑键】迅速瓦解,瞬间攒射而出,钉穿了墨菲四肢的关节。
看着已经完全不能动弹的墨菲,托尔斯朝不远处正小跑过来的阿黛尔比了个大拇指。女人手里提着巡猎用双管猎枪改造的炼金武装【花与火】,那枪口还正缠绕缕缕青烟。
酒红色的少女无力地瘫软在地,而那银血髓也随之溃散成一滩毫无活性的水银群。
“你们是什么人?”
莱恩哈特勉强挺直腰杆,现在的他简直狼狈极了。不仅西装破破烂烂,浑身上下密布伤痕,甚至连手中的【狮心大剑】都已接近半毁。
这两个陌生的家伙似乎没有敌意。
“死鬼!下手怎么那么重!”
“师傅不是说了如果师妹被狂歌感染了就——”
“所以你就真的弄坏了她啊?笨蛋!”
看着两人吵吵闹闹地扶起因失血过多而昏迷的墨菲,被彻底无视的莱恩哈特苦笑着倚着墙壁慢慢坐下。
他稍稍在脑海中搜寻了一下能够称墨菲为师妹的角色,得到答案的莱恩哈特摇了摇头闭上眼睛。
传说之人“流浪的范海辛”在1987年被猎魔人公会流放时遣散了追随者以及部下,只剩下三名弟子以及一名仆役——【黑键】的托尔斯·斯拉夫、【花与火】的阿黛尔·图哈特、【舞姬】的墨菲以及【月长石】的露娜莉娅仍然留在他的团队当中。
换言之,在他面前出现的便是那追随传说之人的团队吗?
“那边的狮心先生,不要装睡了。”
叼着棒棒糖的女人皱着眉头把战术箱匣打开,里面塞满了令人眼花缭乱的精巧工具和满满当当的罐装水银。
“干什么?”
闻言,莱恩哈特眯起眼睛打量起这个金发披散的妙龄女郎,如果这是在他故乡的街道上的一次邂逅,他肯定会开心地吹上很多声口哨。
“带上这个。跟我们说说都发生了什么,还有。”
托尔斯冷着脸把可以阻隔幻术的护符扔到莱恩哈特怀里。
“别用那么恶心的眼神看别人的妻子啊,意大利混账。”
……
宾根·鼠塔
狂烈的紫与躁动的白在风中纠葛,奥术与水银蒸汽互相吞噬,而那两个各自被魔法与炼金元素眷顾的身影正站在莱茵河两岸,隔着鼠塔遥相对峙。
【提月钟楼议会】首席,旅法师。
【猎魔人公会】的传说,流浪的范海辛。
前者身披亚麻色的法师斗篷,宽大的斗篷遮住了男人的身形,但兜帽下一双正透出璀璨紫芒的眸子,与掐着紫罗兰色法阵的双手暴露了他的身份。
后者一席漆黑风衣,胡子拉碴不修边幅。黑发黑眸的男人面容冷漠,背着口造型古朴的漆黑箱匣,紧身的内甲勾勒出坚实的肌肉线条,左手持三枚绯红铳剑,右手则提锋芒尽显的双刃巨剑。
茫然的守塔人红着眼睛在两人间来回扫视,同样遭狂歌影响的他扭动着身子爬出鼠塔的瞭望孔,最终坠落进寒冷的莱茵河,泛起几点涟漪。
“你不去救他吗?”
旅法师的声音乘风而来,出人意料的是那竟然是个年轻的男声。
“没有必要。”
“难道猎魔人都是你这样冷血的怪物吗?”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听你抱怨,墨狄。”
因声音缺乏情感元素而显得分外冷漠,范海辛对着被称为墨狄的青年举起了左手的三枚铳剑。
“现在还不是我们清算恩怨的时候,当初墨天那件事确实是我的责任……”
“你还敢在我面前提起他的名字?!”
双手的法阵被重新激活,那些世间法师梦寐以求的奥术元素重新聚拢成星星点点的光弹漂浮在墨狄周身。
“这片土地已经被塞壬的狂歌侵染——”
男人的话语尚未出口,那些暴躁的奥术已经化作流星追逐而来,范海辛蹬踏地面逆光而上,破损的大地发出惨烈的哀嚎开始崩塌。
“如果你继续这样纠缠我和我的团队,墨菲就危险了。”
右手名为【绯红仲裁】的双刃巨剑笼罩着高温的汞蒸气,无坚不摧的炼金道具毫无滞涩地切碎了那些剧烈爆炸的法术。短程助跑后的范海辛最终跃起,那道喷吐水银蒸汽的躯体爆发出远超人力所及的神速突击而来。
当地面被那巨剑撕裂,紫色的残像碎片随之破损。身形闪现间出现在鼠塔塔尖的斗篷法师带起狂舞的奥术重新开始轰击。
“你的攻击对我而言毫无作用,能理解吗?”
范海辛这次干脆放弃了还击,他深知这些运用法术的高级法师有多么滑溜,这位在【提月钟楼议会】中名列首席的年轻法师早已将闪烁与位移技能研习得炉火纯青。
“墨狄,你很有天分,但现在的你还很弱小。”
比起墨菲周身缠绕的银血髓更纯粹浓郁百倍千倍的水银屏障在男人面前张开,那些威力巨大的光弹甚至连让这些被炼金矩阵催生活性的水银泛出涟漪都做不到。
“因为你的拖延,现在即使是我也无法捕捉到入水的塞壬。”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墨菲,以及所有感染狂歌的人接下来的人生都会陷入无法治愈的疯狂里。”
面无表情宣判了自己弟子的死刑,范海辛察觉对手那狂风暴雨般的攻势明显停滞了。
“叶连岩城堡,”范海辛指了指不远处正燃起熊熊大火的古堡,“地下水道。”
看着那个站立在塔尖的身形消失在一片怒放的紫色奥术中,范海辛摇了摇头走近莱茵河,紧接着先前坠落进冰凉河水中的活性水银化作手掌托举起了浑身湿透意识模糊的守塔人。
他操作着那只水银构成的手把已经冻僵的守塔人的体温调整到不会死亡的级别,叹了口气看向巴拉哈赫。
“仇恨与正义有时候其实并不矛盾。”
把铳剑与巨剑收束进背后的漆黑箱匣,猎魔人的身影高速移动着消失在莱茵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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