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肯德堡。
领主大人感受到这个冬天格外的冷，披着一张毛毯缩在了壁炉旁，他的这个城堡不算宽大，和其他的贵族相比，就显得很简陋了，只有黑石块堆砌成的一个小城堡的样子，上下还没有三层，毕竟也只是一个乡下的小领主。
其实早在一百多年前肯德堡还是有出名的人物，那一代的肯德伯爵跟随过国王参加过远征，也算立下了赫赫战功，才有了这么一块封地，按辈分来说，是这一代肯德伯爵的爷爷了。
虽然伯爵的头衔被继承了下来，但是在这么个偏僻的领地里，经济不发达，很少有人来，只有偶尔来几个冒险者，靠着发展一些给冒险家卖补给药水的生意维持城堡的收入，这个是他爸爸做的事情。
到了现在的这位肯德伯爵深刻的意识到，那些冒险家实在不可信，大力发着农业，开垦荒地，平时最喜欢的居然是和农民一起种地，粮食收成上去了，成了王国里的产粮区，倒也能自给自足，肯德伯爵靠着旅行商人从各地贩卖过来的新奇货物，也无心去外面的世界，只是这地方没什么建筑工人，这座城堡也有些破旧的不像样子，来年要是能攒到一些钱的话，肯德伯爵倒是愿意花点钱修缮一番。
也免得有时候雨天还会下雨，到了冬天外面的寒冷也很要命啊，一到冬天就只能躲在壁炉旁烤火，什么也做不了，看着壁炉上的巨大画像，那是他的爷爷，一套钢板盔甲拿着长枪，金戈铁马的样子，他倒也有些羡慕，想起爷爷给自己讲他当年如何如何英勇。
想到这里，肯德伯爵不禁长叹一声，已经没有他建功立业的机会了，但就算战争起来了，就他这个领地里，人口也就几百来人，征召兵也不过十几个，城堡里也只有门口两个站岗的守卫，比起其他伯爵就太寒酸了。
“领主大人……”城堡里的领事推开了木门，“有人求见……”
“大冬天，不好好在家呆着，求见什么？”肯德伯爵怒了，“又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是谁家鸡被冒险者杀了？还是老婆偷汉子？跟他们说，我现在很忙，不管这些事情，大厅书桌上不是摆着王国的法律吗？自己看是什么罪，然后你去裁决，要什么事都来烦我，还要法律干什么。”
“呃……是陆先生求见。”领事挠了挠头，“就是上次那个冒险家……”
“完成了屠龙任务的那个？他不是去北方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肯德伯爵想了想，“那让他进来吧。”
“是。”领事应了一声。
城堡也不大，没过过久就把陆南带到这个伯爵的房间里，因为这里是整座城堡唯一有点了壁炉的房间，在其他地方，寒风都透着石头的裂缝吹了进来。
“伯爵大人好久不见了。”陆南摘下了布满雪尘的风帽，见到这位肯德伯爵正坐壁炉旁烤着火，身上披着毛毯，也没有宫廷里贵族一贯的典雅样子，他也跑到壁炉旁，双手摆在火上，“这可真是冷死我了。”
肯德伯爵受到的教育也就认识点字，完全不是那种贵族精英教育，他也毫不在意陆南看上去非常无礼的举动，只记得他做的美食太好吃了，作为劳动人民的领主，就喜欢会做饭的人。
“陆先生，你怎么是这个狼狈的样子……”肯德伯爵还颇为喜欢这个华州人，他和其他的华州商人非常的不同，不仅十分了解西方贵族的习俗和食物，说话好听，还能眉飞色舞地鼓动冒险者去屠龙。
“今年这场雪大得吓人，我都有些后悔离开城堡了。”陆南笑着说，“不过我是一个旅行商人，人在旅途中就不能停下来，我这次回来是为领主大人带来一桩生意的。”
“生意么？”肯德伯爵还是有些兴趣的，“可你也看到了，我这……说实话是什么都没有啊。”
陆南搓着手，“伯爵大人，你有没有兴趣买一些奴隶？”
“奴隶？”肯德伯爵有些惊讶，“你还是个奴隶贩子吗？”
奴隶商人是由来已久，但做人口买卖总是不太受人待见，大众来说印象还是不太好，虽然每个贵族基本都有养奴隶，但对于奴隶商人也是不太看得起。
陆南没有回答，只是咧开嘴笑了笑：“我跟着领事一路来的路上，看到了伯爵大人的城堡都是破破烂烂，难道没有想过要翻修一下？有些奴隶来作为劳工，岂不是很好吗？”
“这个倒也是，我正好也有这个想法。”肯德伯爵略一沉思，“那就买十几个吧……”
“不不不，我冒着大雪从普恩堡来肯德堡，是要做一个大生意，伯爵大人只买十几个奴隶是不够的。”陆南摇着头，“我是一个商人，不是一个贩子，商人和贩子最大的区别就是，贩子可以单卖，商人是要做大生意的。”
“那陆先生有多少个奴隶要卖呢？”肯德伯爵大概明白陆南的话了，就是嫌自己买的少，但奴隶贸易是这个世界上最赚钱的行业之一。
“也就一两万吧。”陆南随意地说。
“噗，咳咳……”肯德伯爵差点没被口水噎死，“一两万？你没疯吧？哪有那么多奴隶？就是攻下一个王国，也不一定能抓那么多奴隶。”
“我刚刚从特曼鲁公国来，伯爵大人知道那里的粮价多少钱吗？”陆南语气忽然严肃起来，“已经是1个金币一秤了，特曼鲁今年的收成不好，冬天又是暴雪的天气，村庄里的农民为了活下去都带着家当逃到了普恩堡城里，想要谋求一份职业混口饭吃。但冬天过了两个月，连普恩堡的粮食都差不多要吃光了，暴雪还未止息，羔羊熬不过冬天都被杀了，祭祀神灵也没有用，城外的雪都盖住了城门，塌下来可以压死人，不少怀孕的女人也纷纷把孩子打掉了，就算生下来，也熬不过这个冬天，粮食贵、人又多，贫民已经大片大片的冻死、饿死，就在城市的大街上，那里的贵族也是不闻不问，许多人不得卖身奴隶，只想跟一个雇主，要一口饭吃。”
“就算是这样，我也买不起一万个奴隶……”肯德伯爵也是知道特曼鲁公国的灾情，有一些逃灾的人也来到他的领地，在工坊里做一些手艺活维持生计，过的也不算很好。
他对特曼鲁公国也有一些印象，据爷爷说，100年肯德堡这个地方就是属于特曼鲁的统治之下，连这个伯爵也是特曼鲁皇帝给封的，只不过后来特曼鲁帝国瓦解的时候，这个伯爵领就独立了出来，后来又附庸到了奥吉利王国的治下，俨然和特曼鲁是两个国家了。
“这些奴隶很便宜的。”陆南淡淡地说，“只要有一口饭吃就可以了，肯德堡是没有受灾的，而且秋天丰收，粮食满仓，只要把全部的粮食拿出来，等到来年开春，奴隶可以工作的时候，无论是做农活还是在工坊里做点别的，都能赚钱。”
“还是太多了，我的领地有限，绝对养不活这么多人。”肯德伯爵皱了皱眉，“我对自己领地里有多农田和工坊都很清楚，我不需要那么多奴隶，也没地方安置，而且这些粮食储备下来，就是为了防止这样的寒冬，全部给了奴隶吃，那我这个冬天就没法过了，而且这只是奴隶平时的口粮，我这个地方穷，十几个奴隶还好说，买大量奴隶的话，我也是没有那么多钱的。”
“如果是借贷呢。”陆南说，“向卡梅奇商会借贷，我来担保，分三年还，不用任何利息，只要伯爵大人肯买下这批奴隶。”
“不用利息？”肯德伯爵吃了一惊，大商会最常用的敛财手段就是向各个地方的领主借高利贷了，有些领主为了战争会向商人借大笔的贷款，如果还不起会用城池和领地作为抵押，有些凭借战争贷款的商人，用钱打下了一个商业工会的大帝国。
利息是非常重要的生财手段，如果在战争中投资对了，那么就是数倍的回报，当然也有输了的风险，所以如果向大商会贷款，利息是相当的重，但是领主想要快速借来巨额的金钱，也只有这个方法。
“是，我已经担保到这笔钱了。”陆南解开风衣，从内衣里拿出一张纸据，那是卡梅奇商会开的“借贷票”，在任何商会银行都能凭这张票据领到任何国家等值的金币，比东罗的纸币还要管用，这是世界性的通票。
肯德伯爵拿过这张票据，他也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大商会的纸票，不是普通的纸，而是类似魔法卷轴一样的工艺，盖得印章都仿佛带有魔力，有精神印记的刻印无法造假。
“这样大的手笔，不是一般的交易吧。”肯德伯爵把借贷票放在了桌上，笑了笑，“如果按照你的想法，这样你可完全赚不了钱，那你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换一个心安理得。”陆南轻声说。
“啥？”肯德伯爵不明白陆南的话。
“如果非要一个理由的话，那就是贸易战。”陆南笑了笑，“特曼鲁公国驱逐了卡梅奇商会，夺取了商会在公国的资产，伯爵大人可以理解为我代表商会，要对特曼鲁公国进行贸易战。首先是对普恩堡进行贸易禁运，城市在冬天没有任何粮食补给，奴隶就会多起来，当平民也变成了奴隶，再将这些奴隶人口转运到别国，等到来年特曼鲁公国就会缺少人力，整个国家会再次崩溃，这是一场报复。”
“好狠的报复。”肯德堡倒吸了一口凉气，“可这样做，等特曼鲁发现，就会来攻打我的领地了吧。”
“不会的，肯德堡附庸在奥吉利王国，而奥吉利王国和西罗斯格达尔是同盟国，如果特曼鲁向肯德堡宣战的话，就是向西罗宣战，以特曼鲁公国目前的实力，是不会这样做的。”陆南比着手势，“其实这是一个机会，伯爵大人虽然是伯爵的头衔，但是这个领地却只和一般的男爵领一样，管理着几个村庄而已。你知道安德鲁伯爵吗？特曼鲁公国的摄政王，虽然同样的伯爵头衔，但身份是天差地别，听说他每个月都会参加一个特别的活动，和一群贵族在娼馆各自带年轻的女孩，在舞台上跳舞，里选出最漂亮的那个，然后捧成普恩堡最闪亮的明星，成为贵族名媛一样的舞姬。”
“那又怎么样。”肯德伯爵无所谓地说，“我知道自己在城里人那帮贵族眼里，就是一个乡下人，但我很满足了，这个地方还不错不是吗？很少有灾难发生，领地上的农民也都算温饱，也能做一点小生意，要是来了一万多个奴隶，就会和这里原来的农民发生冲突，我未必能管理的来。”
“如果有了这一万的奴隶，就能在这里建设一个真正的伯爵领。”陆南恭恭敬敬地行礼，他抬起头看向壁炉上的挂画，“东罗和西罗是迟早有一场战争的，那时候是一个破败的城堡可以生存下来，还是有完善军事设备的城堡更有分量，肯德堡是一处好地方，平原产粮，但又无险可守，一旦发生战争，只有一个城堡可以防守而已。”
肯德伯爵没有说话，像是陷入了沉思。
“您是祖上是一位出色的将领，难道伯爵大人，不想恢复祖上的荣光吗？”陆南声音低沉地问，“不要说是贵族，就是男人，生下来也是流着不甘的血！一名骑士为了荣耀，也不会允许自己平庸的死去。”
肯德伯爵还是没有说话，他看着壁炉里的火焰出神，柴火像是要燃尽了，星火像是要飞出来，一闪而灭。
沉默了许久，陆南看着窗外的雪花，没有继续说话，房间里安静的只有烧着木柴的声音。
肯德伯爵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扔下披在身上的毛毯，站起了身，抬起头看向他爷爷的油画，那个八字胡的铁甲骑士，肃容以待，“为了荣耀，听起来，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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