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地狱樱花
叶司言脱下风衣披在苏梓涵身上,她虽然已无性命之虞,但脸色仍然苍白如纸。
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或许是叶司言有生以来最痛苦的一幕。如果可以,他宁愿时间就此停止!
紧紧握住手中的紫水晶剑,这是叶司言最后的勇气了。
他抬起头,看向心爱的女孩。同样地,那个女孩也在看着他,那双眼睛还是那么美,却已找不到曾经的温柔。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叶司言痛苦地质问着。
“为了杀死苏梓涵。”樱明雪面无表情地回答。
金红的岩浆迸出一道道火舌,樱花树的影子在山壁上乱舞,纷扬的花瓣在少年与少女的面前飘落,像是粉白色的泪。
叶司言不再说话了,他双手握住剑柄,将锋利的剑刃对准樱明雪。
“这就无话可说了吗?看来我们的感情也不过如此。”樱明雪淡淡地说着,右手指间已然夹住一张扑克牌。
“倒霉熊,你不是她的对手!”苏梓涵想要上前制止,但刚迈开脚步,胸口就传来一阵剧痛,呼吸窒堵,不禁剧烈咳嗽起来。
“一眼魔女,你不是对我说过吗,爱情就是‘永远不是一个人’。我应该与她共同面对一切!她遇到挫折,第一个送去鼓舞的人应该是我;她做错事情,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人也应该是我!”
叶司言的剑在微微发抖,但他的目光却从未有过的坚定。
苏梓涵一怔,喃喃道:“笨蛋……”
“对错怎能凭你的一句话来决定,我不会被你说服的!”樱明雪咬着牙,仿佛是在坚定自己的决心,“来吧!这一次我不会使用傀儡牌,用尽你的全力来战斗吧!”
她翻过指间的扑克牌,牌面是黑桃A,一闪化作一柄精美的西洋细剑,锋利的剑刃上蒙着一层淡蓝色的寒光:
“我与苏梓涵,只有一个能活着离开沉沦之渊!”
一身服务生装扮的少女手持细剑飞刺而来,锋锐的剑芒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
叶司言橫剑格挡,但樱明雪使用红桃8瞬间换位,身影一闪就已近在眼前。
叶司言来不及闪躲,被细剑刺穿左肩,惨叫一声倒在地上,鲜血直流。
“下一剑,我将刺穿你的心脏!现在投降还来得及!”樱明雪冷冷地说。
“倒霉熊!”苏梓涵低低唤着,虽然心中焦急,却无力相助,“坚持住啊!为了你的爱!”
“我不会让你一错再错的……”叶司言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肩头的伤口还在汩汩地淌着鲜血,“回来吧,樱!”
“你!”樱明雪面色痛苦,但最终还是细剑一摆,身后出现六张排为环形的红桃3扑克牌。
扑克牌化为六个黑色的五芒星法阵,接连射出黑曜石似的尖锐冰棱。
叶司言连忙跳向一边,但仍被冰棱划破脚踝,跌倒在地。
“嗖嗖嗖!”
冰棱不给他一丝喘气的机会,雨点似的飞射而来。叶司言狼狈地翻滚闪躲,射空的冰棱穿透铁网地面,箭一般射进下方十几米的岩浆里,立时激起一片小规模的爆炸。
“认输吧!你撑不了多久的!”樱明雪已经胜券在握。
叶司言咬紧牙关,突然翻过身来,手中的紫水晶剑迅速变长,在空中划过一道紫色的闪电。
樱明雪反应极快,脚下立刻出现红桃2扑克牌,力量瞬增百倍,铁网凹进一个大坑,而她则利用反作用力一跃而起,堪堪躲过紫色剑芒突如其来的一击。
紫水晶剑割断几根乌黑的秀发,刺进岩壁中,碎石哗啦啦地落入岩浆里,又激起一丛丛小火苗。
滞空中的樱明雪祭出两张红桃10,纸牌生成一双漆黑的半透明翅膀。她双翅一震,冲上十几米的高度。
樱明雪居高临下,这对叶司言极为不利。他根本攻击不到对方,而自己又是完全暴露的,于是立刻将紫水晶剑复原,爬起身来,宁神戒备。
樱明雪面色决然,祭出那张黑桃K!
山体开始摇晃,滚烫的熔岩沸腾起来,大量气泡不断地浮起、破裂,卷起的火舌可以达到四五米的高度!
火山要喷发了吗?
叶司言勉强稳住身形,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
岩浆下仿佛有沉睡的巨龙正在苏醒,在它的怒吼声中,一根粗大的火柱冲天而起,沉重的铁网地面被冲开,周围的机器、固定成十字形的金属人像瞬间化为灰烬!
叶司言与苏梓涵都被震倒在地,火光映红他们发白的脸。
这一幕似曾相识……
果然那撼天动地的火柱没有一直向上延伸,而是当空转了个弯,在樱明雪身前汇聚,一柄巨大的烈火神剑渐渐生成。
这、这竟然是自己曾经用来击退Soul Graizer的招数!
樱也可以重定义迷时中非生命体的形态吗?
叶司言利用想象力创造出一柄十米长的火剑后就精疲力竭地昏了过去,而现在,樱明雪创造出一柄十倍威力的火剑竟然可以面不改色!
叶司言惊骇莫名,看着樱明雪宛如灭世的天神凌空斩下那一剑!
火剑横扫过叶司言与苏梓涵之间的区域,所经之处,一片灰烬。
整座工厂像一个被拦腰斩断的钢铁巨人,发出轰鸣的崩裂声。苏梓涵所在的一侧是基本悬空的,没有几根承重柱,直接坠向岩浆火海!
“一眼魔女!”
叶司言扔掉手中长剑,冲到断口处,在最后一刻抓住苏梓涵的手。
然而工厂的震动未平,叶司言身形不稳失去重心,自己也掉了下去。
他下意识地用左手抓住断口处的铁网,肩膀传来剧痛,铁网被烧得发烫,叶司言险些就要松手,最终还是咬牙挺住!
沸腾的岩浆好像一只贪婪的烈火巨兽,在疯狂地吞噬了成片落下的机器、金属人像后又向着悬空的叶司言与苏梓涵吐出垂涎的火舌!
樱花纷扬,火星狂舞。
苏梓涵一直在剧烈地咳嗽,绝时金属可能伤害了她的气管与肺,胸腔仿佛要炸开一般,意识也渐渐模糊,只是喃喃着:
“倒……霉……熊……司……言……”
“一眼魔女!苏梓涵!”叶司言强忍剧痛大声呼唤,他已经快到极限了。
“我是实与伪的时子,定义虚世界里的扑克牌,我可以用它来记录其他时子的招数,包括你的生与灭!”樱明雪缓缓走来,手中的西洋细剑贴着铁网地面擦出道道火星,“是我利用傀儡牌操控你的脑信息,唤醒你体内的时子,否则你早就死在蓝顿大厦了!而你,却用它来帮这个女人,反过来对付我!”
叶司言不敢有丝毫放松,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如果、有人要取你性命,我也会不顾一切地帮你……”
樱明雪冷笑着: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扑克牌吗?它是一件很有趣的东西。人们可以用它进行神圣的占卜,也可以用它进行贪婪的赌博。人就是这么虚伪,在欲望面前,神也可以被贬为恶魔!你曾经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而现在、我也不知道可以信任谁了……或许我连自己都不相信了吧。再见了,我的爱人!”
她伸出脚,踩在叶司言的左手上。
“啊!”
叶司言再也坚持不住了,连同苏梓涵一起坠向翻滚的岩浆。
视野中樱明雪漠然的脸渐渐变远,也许是火光映照的缘故,她的双眼晶晶发亮……
真的要死了吗?
但,为什么不那么害怕,不那么惊恐?
也许是,我们的手还牵在一起……
就在身下热浪愈加强烈时,叶司言突然感到下坠的身子一滞。
抬眼看去,自己与苏梓涵分别被一名背生双翼的血舞者抱在怀中破开层层热浪,凌空划过一道弧线离开岩浆之海,又返回到工厂上。
而樱明雪也立刻警觉,瞬时换位,隐入一台高大机器的阴影中。断口边只留下一道她的影子。
血影杀!
果然,花望月缓缓从电梯中走出,背后一双巨大的血翼,身后跟着身形剽悍的春知晓。
叶司言喜出望外:“名人大小姐!”
花望月叉腰叹了口气:
“唉,你果然不让人放心!一定要本大小姐亲自出马才能解决问题!”
而春知晓则是默然来到昏倒在地的苏梓涵身边查看伤势,她似乎懂些医术。
“怎样?”叶司言焦急地问。
春知晓点点头,示意他不必担心。
叶司言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那边的花望月也走了过来,一招手,垂首而立的两名血舞者化为鲜血融进她背后的翅膀里。
见花望月一身西洋童装好似个洋娃娃,叶司言不禁问道:“你是从拍摄现场赶来的?”
花望月嘟着嘴:“是啊!工作估计保不住了,不过赚了套衣服也挺不错的!”
“呵呵呵呵……”阴影中响起冷冷的笑声,“很好。这下都到齐了,我的最后一次任务看来可以做得很干净呢!”
“樱……”虽然以樱明雪的实力,这绝算不上以多欺少,但叶司言还是反射性地想要开口解释。
“樱?”花望月却冷笑起来,“喂!冒牌货,到此为止吧!不要再演了!”
叶司言脑中一个霹雳,惊道:“冒牌货?!”
花望月戟指前方的阴影,断然道:
“她根本就算不上是樱明雪,只是霸占樱明雪身体的强盗!”
又是一个霹雳,叶司言的大脑开始短路。
“花花……”春知晓的声音里带着哀求。
“不!春春,我要说,事已至此,你还要隐忍吗?!”花望月气冲冲地说,“叶司言,春春其实才是樱明雪啊!”
“什!么!”叶司言惊悚地看向不远处那个壮硕的身影,她正避开自己的目光。
“你能想象吗?”花望月含眼说,“五年前,一个美丽的女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身形彪悍的丑女,而自己的身体正被另外一个灵魂抢占。无论她如何解释,如何哭求,都没人相信!那个灵魂不但抢走了她的身体,还抢走了她的生活!所有人都把她当成疯子,那种孤独与恐惧——”
她突然转向阴影里的人,嘶声咆哮:“残忍的你,能体会吗?!”
叶司言感觉自己要疯了,脑袋里轰隆隆地刮着十二级台风。
他看了看愤怒的花望月,又看了看泣不成声的春知晓,最后目光落向前方,那道阴影仿佛蒙在自己的心上:
“这、这是真的吗?”
短暂的沉默,樱花无声地飘落。
“是的。这就是真相。”樱明雪的声音平静。
“那、你又是谁?”叶司言的声音颤抖。
“一个你喜欢,并且喜欢你五年的女孩,但、你却不知道她的名字。”樱明雪的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悲凉,好像月夜下凋零的樱花。
“也就是说……”叶司言木然看向魁梧的春知晓,“你和她交换了身体……”
“不!”樱明雪拼命地否认,“那不是我的身体!我们的脑信息交换采用了第三方媒介,我的身体作为原体2号封存在STS总部!”
“STS?”花望月冷冷道,“这些年来我与春春暗中在迷时里查找灵魂交换的原因,得到的唯一线索就是STS。看来它果然是罪恶的根源!”
“世界上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STS只是冰山一角。”樱明雪语气中带着嘲讽。
“但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叶司言突然开口。
“名字……”樱明雪的双眼在黑暗中闪烁着精光,“不必了,反正你们都要长眠于此了……”
“轰隆!轰隆!”
工厂里剩余的机器开始运转起来,幸存下来的金属人像全部得到释放脱离金属凹槽。绝时金属迅速融化,一双双幽绿的眼睛张了开来。
“桀桀——”
怪笑如浪,苏醒的异尸鬼向着叶司言这边层层围了过来。
“Ghost Shadow的血影杀确实很厉害,但面对群狼战术,也会显得无力吧!”樱明雪冷笑。
“可恶!滚开啊!”花望月一挥手,面前的五只异尸鬼立刻爆为一团黑色的血雾。
叶司言也拾起地上的紫水晶剑奋力挥砍,保护昏迷不醒的苏梓涵和哭成泪人的春知晓。
但异尸鬼的数量太多了,仿佛苍白的狂潮前赴后继地涌上,渐渐压缩着包围圈。
“Last Curse!”
花望月召唤出血色长枪,一个旋舞扫倒一片异尸鬼,黑色的血液瀑布似的从铁网的空隙流下,落入岩浆中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樱明雪却鬼魅似的出现在花望月身后,一张红桃6贴在她的后心。
花望月闷哼一声,身体僵直地倒下,仿佛被施了定身魔咒般难动分毫。
一只异尸鬼发出凄厉地呼号,张开血盆大嘴就像花望月的后脑咬去。
千钧一发,紫色的剑芒划过,异尸鬼登时身首异处,颈血冲天。
叶司言喘着粗气,现在只剩下他一人独自面对异尸鬼大潮了!
然而后心突然一凉,叶司言全身一阵过电似的发麻直接跪倒在地。
异尸鬼仰天欢呼,面对鲜美的食物它们已经疯狂到失控。
然而樱明雪只是轻轻一挥手就阻止了它们,这些恶鬼对她极为忌惮。
异尸鬼的潮头向后退开,樱明雪负手站在她的手下败将前,目光淡淡:
“毕竟相识一场,还是由我亲自动手比较好。”
叶司言想要呼喊,但舌头发麻根本说不出一个字,只能眼见那个熟悉的女孩缓缓走近,手里拿着寒光闪闪的西餐刀。
“啪嗒!”
一个小巧的钢琴状八音盒从他怀中掉落,盖子被弹来,悦耳的音乐响起,那声音仿佛天籁,一时间连异尸鬼们都安静许多。
樱明雪更是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那个八音盒,突然低低地跟着哼唱起来。
“Everytime
you kissed me
I trembled like a child.
Gethering the roses
we sang for the hope...”
那是梶浦由记的《Everytime you kissed me》,樱明雪最爱的一首歌。是她把这首歌推荐给学校老师设置为课堂铃声的,因为它对于樱明雪来说,就是丘比特手中的箭……
那一箭,破开云层,为她阴霾的生命带来一束金色的阳光。
也许是因为樱明雪的心神出现波动,红桃6的封印效果有所减弱,叶司言艰难地说着:
“我、都记得……樱!我都记得、一起、的时光……”
“司言……”
那一刻,樱明雪又变回那个清纯文静的女孩,那个会在午后的树荫下安静读书的女孩,那个在练功房里对着落地镜优美起舞的女孩,那个对未来有着甜蜜幻想的女孩……
“倒霉熊,操控那些液态金属!”苏梓涵突然说。
叶司言眉头紧锁,拼尽所有的脑力重定义金属槽里的绝时金属。
两道银色的金属柱轰然冲起,在半空中化作两条夭矫飞舞的银色长龙,怒吼着向下俯冲,修长的身躯死死缚住沉浸在回忆里的樱明雪。
实与伪的时子力量立刻被绝时金属隔断,红桃6封印效果完全消失,花望月一跃而起,长枪纵舞,挡住发狂的异尸鬼。
樱明雪猛然惊醒,绝美的面容由震惊变为震怒:“你骗我!!你竟然骗我!!!”
强忍脑中撕裂般地剧痛,叶司言扶着额头摇摇晃晃地站起:“不,我没有骗你!我只是想让你冷静下来,想让你停手……樱,回来吧,不要再伤害更多的人了!”
“骗人!!!!”樱明雪的声音已经嘶哑了,她在两条长龙盘绕的身躯里拼命挣扎着,“你会后悔的!!!我会让你后悔的!!!!”
她长发狂舞,仰天怒吼,七窍迸出青色的光柱,仿佛有什么恐怖的力量要冲破她的身体!
“啊!”
叶司言头痛欲裂,跪倒在地。
樱明雪的身体转眼间已变成青色半透明的灵魂状态,眼中充满苍白的光芒。
“哈哈——”
她的笑声变得尖锐,带着重重回音。
两条巨龙痛苦地嘶吼,瞬间就被激射的青光冲为碎片!
樱明雪蹂身而起,在空中张开巨大的青色半透明双翼,山壁都被映成碧色!
“不好!她要强行释放时子,樱明雪的身体会被完全毁掉的!”花望月一边与异尸鬼奋战,一边惊声说。
春知晓露出痛苦绝望的神色。
“必须阻止她……”不知何时转醒的苏梓涵低声说。
叶司言手提紫水晶剑踉跄站起,抬头望天。
那一片耀眼的青光中,是另一个苦难的女孩与他心爱女孩的结合体,如果命运要求叶司言必须取舍,他该如何抉择?
抬起手中的长剑,光滑如镜的剑身倒影出叶司言的双眼,他想起绿心公园的那个清晨,他与她在熹微的晨光里的第一次见面……
那一刻,叶司言做出了决定——
举剑,向天!
苏梓涵努力集中精力祭出一面银光闪耀的镜子,叶司言使用生与灭剩余的力量,将它粉碎重定义。
镜子的碎片层层贴在剑身上,形成华美的纹路,整把剑变得大气而华丽。
花望月将血翼融化,转嫁到叶司言身后。
此刻,剑已成,翼已开!
叶司言振翅上冲,闪烁紫色雷光与银色星光的长剑刺向空中青色的华光!
灵魂态的樱明雪身形像水波一样晃动,双目迸射出愤怒的白光,狂笑着举起手中青色的光剑,劈下搏命的一击!
风在嘶鸣,山在颤抖,熔岩在欢腾,樱花在哭泣……
充斥天地的紫青两团光芒轰然相撞,那一瞬世界一片苍白,难以想象的巨响过后是令人窒息的安静,一切似乎都已化作虚无。
那是完全苍白的世界,没有一点其他的色彩,好像一张永远不会被作画的纸。
叶司言漫无目的地飘荡着,像无根的萍。
直到他看见了她。
那么美丽,那么纯净,**,仿佛落入人间的天使。
叶司言努力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
那一刻,她张开纯净的眼睛,好像幽谷里的清泉。
“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我心中的樱。我爱的是你的灵魂……”叶司言低低念着,“回来吧,樱!”
她露出纯美的微笑。
突然,天地有了色彩。
世界变成一间宽阔的练功房,叶司言站在洒满阳光的窗边,嫩绿的爬墙虎已经绕上窗棂。
一个金发少女正对着落地镜跳芭蕾,穿着纯白的天鹅裙,还有那双叶司言打算送给樱明雪的舞鞋。
“我叫伊莲娜。”她说。
2.幕间·黑白天鹅
我叫伊莲娜。
我的爸爸是俄国人,妈妈是中国人。
爸爸是一名留学生,毕业后就留在中国的大学任教。28岁那年,爸爸在一场学校组织的文艺汇演中结识了妈妈,两年后他们结婚了。不久之后,我出生在中国的一个海边城市。
妈妈是一名美丽优秀的芭蕾舞演员,在我眼里她就是天使的化身,我向往着有一天能像她那样在舞台上尽情绽放,所以我爱上了芭蕾。
七岁之前我一直跟着妈妈进行单人训练,七岁之后我被送进正规的芭蕾舞学校,身边有了许多同龄的小伙伴。老师说我们都是小天鹅,终有一天会飞向蔚蓝的天空。我好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每天放学后,爸爸都会准时接我回家。那时家里只有一辆单车,爸爸会驮着我穿过公园与小巷。一路上我拿着软软的棉花糖,听他讲许多有趣的故事。因此我也爱上了读书,它几乎占据我所有闲暇的时光。我喜欢普希金和马尔克斯,当然,我也喜欢张爱玲和三毛。
每到周日,爸爸妈妈会带我去游乐园,去野营,去游泳……家庭活动的内容总是那么丰富,爸爸是个风趣的人,妈妈又那么温柔,所以无论做什么我都不会感到无趣。傍晚回家时,妈妈会买给我一双新的芭蕾舞鞋,我训练地很辛苦,一个星期就会磨坏一双鞋,但我很开心,因为终有一天我会成为美丽的天鹅!
那时的我,就是这么想的。
然而,我的同学却不这么认为。他们说我不可能成为天鹅的,因为我不漂亮。看着他们把我团团围住,趾高气昂地嘲笑我不切实际的梦想,我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美与丑的差别竟然如此真实!
我意识到他们不喜欢我,但我单纯地以为那是因为我不够努力,不够优秀。
于是我更加努力地练习,一周要磨坏两双鞋。每天晚上妈妈看着我磨破的脚趾都会流下眼泪。我对她说,妈妈不哭,我要成为美丽的天鹅。
有一天,我出色地完成了老师指定的高难度动作,我以为我会得到同学们的鼓励和认同,但事实上那些回应仍然是熟悉的冷嘲热讽。
换衣间里,我偷偷地问一名女生,为什么我这么努力了,他们还会嘲笑我?
她说,因为我脸上有好多雀斑。
我哭了,哭得好伤心!
第二天是周日,我没有去游乐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又哭了一天。傍晚,妈妈买来新的芭蕾舞鞋,我却毫不犹豫地把它们扔到窗外。我对妈妈说,我再也不跳芭蕾了。
妈妈含着泪光,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她说,好的,妈妈听你的。
那一年我11岁。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浑浑噩噩,连那些喜欢的书也没有心情去看上一眼。直到那天黄昏,我一个人坐在公园的秋千上哭泣时,他出现了。
他说他姓李,是个德国人。
真可笑,德国人怎么会有姓李的。
德国人说他可以改变我的容貌,改变我的生活,给我成为美丽天鹅的机会。
那时的我心丧若死,而且也十分好奇他会什么法术,于是就答应随他走一趟。
我被带到一个奇怪的实验室,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在漫长的昏迷中,我做了个梦,梦见天空中飞翔的天鹅,还有……妈妈的哭声。
醒来后,我对着镜子发呆,因为我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女孩。那是我见过得最美的一张脸,比明星还要美。我不知是惊讶还是喜悦,但最后我还是哭了,因为我想到了妈妈。
我被送到一个陌生的家庭,面对陌生的爸爸妈妈,但他们对我很好。对美貌的虚荣使我忘记亲情的忧伤,我提出要学芭蕾,于是那所曾经的芭蕾舞学校少了一个叫做伊莲娜的丑小鸭,多了一位叫做樱明雪的公主。
然而,我虽然受到男生的欢迎,但也遭到许多女生的嫉妒,再加上我不擅长交朋友,所以渐渐被孤立起来,像一个被关在城堡里的公主,日子过得并不快乐。
我越来越想妈妈了!终于,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思念悄悄返回原来的家。
那一天,在离家不远的高架桥边发生了一场惨烈的车祸。轿车司机因为过度思念失踪的女儿而精神不振,最终造成致命的意外。
透过拥挤的人群,我看到殷红的血在夕阳下流淌……
那个司机,就是我的爸爸。
后来,妈妈疯掉了。她会昼夜不休地教洋娃娃跳芭蕾,她说那是她的孩子。人们把她送进了精神医院。
我绝望地哭了,我知道我做了不可挽回的错事。我虽然不漂亮,但对于我的家人却是不可取代的!他们的爱对于我来说既是呵护,也是责任!然而我却因为自卑、因为虚荣放弃了这份责任。
原来丑小鸭也是重要的。
可惜,我意识到得太晚了……
医生说如果能找回伊莲娜,妈妈的病情很可能会有所好转。于是我去请求那个德国人把我变回原来的自己。
德国人说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我必须用自己的能力为他做五年的事情才能重获伊莲娜的身体。
那时,我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正把我拖向深渊,然而我无力抗拒。
德国人告诉我迷时与时子的秘密,他说我体内的时子力量非常强大,他要我使用这份力量为他杀人。
我还记得第一次杀人的经历。我与另外一个时子在迷时中对决,并艰难地取得了胜利。我记得那一天的夕阳像血一样红,那个男人的眼中充满临死前的恐惧与愤怒,我知道他在诅咒我。
我夺走了他的时子,并把它交给STS。德国人夸奖了我,他带我去看封存在金属里的身体,那个属于伊莲娜的身体。只要坚持五年,我就可以重新得到那原本属于我的形貌,而妈妈也可以得救了!
那一夜,我怀着这样的决心蜷缩在床上,久久地哭泣。
我总是这么爱哭。
渐渐地,我习惯了鲜血,习惯了杀戮。我变得冰冷麻木,仿佛一具嗜血的行尸走肉,那五年之约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世间想变成天鹅的丑小鸭有很多,而想从天鹅变回丑小鸭的或许只有我一个……
我开始接受为STS捕获实验体的任务。使一群特定的人达到时空同频共振,再将他们带进迷时中,交给STS进行脑信息交换实验。项目技术并没有开发完成,他们大多发生基因异变,成为恐怖丑陋的怪物。
刚开始是一些流浪汉,然后是学校周边、街头巷尾的小混混,再后还有曾经嘲笑过我的同学。直到有一天我把一个跑到我脚边捡足球的小男孩带进了迷时,我才发现——自己真得已经变成了魔鬼!我又哭了……
每当午夜梦回,我总会想到那些封存在沉沦之渊的异尸鬼。它们面目狰狞想要爬出无底的深渊,那时我真得好想告诉那个德国人我再也不会为他害人了!
然而我又会想起妈妈,想起爸爸。爸爸因我死于非命,妈妈因我被关进精神医院,而我却躺在舒适的床上,虚伪地把别人认作父母,依旧在“家庭”的关怀下安宁度日!那份愧疚仿佛烈火烧灼我的心,剧烈的疼痛使我全身抽搐。就这样一夜无眠,每当阳光普照大地时,我又会带上残忍的面具。
因为我是个见不得光的人,我的全身上下都是假的,都不属于我!
长期的精神折磨在我心里埋下阴暗的种子,我开始虐杀那些异尸鬼来作为宣泄的手段。每每看着那满地的黑血与破碎的肢体,我都仿佛能够预见到自己的结局——我必将遭受到神明最严厉的惩罚!
有时,我会期待那一天早点到来!
改变是从那一天夜里开始的。
当我又一次为自己的罪行深深自责时,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清冷的月光下,那么孤单。
我突然好想有个朋友,突然好想倾诉,以伊莲娜的灵魂倾诉。
“我披着春日的外衣,装出夏花的笑脸,以秋风凋零万物,再用冬雪把自己埋葬……”
我把这样的语句连同地址信息写在纸条上,又把它放进新买的八音盒里,挂在一把小型降落伞上,送出窗外。
月光下,樱花色的降落伞渐渐飘远,带着我渺茫的希望。
五天后,我收到了长达三页的回信。
字好丑,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信的内容就像是流水账,外人一看,一定会以为回信人上辈子是唐僧。但我却感受到真挚的情感,由衷的鼓励与善意的安慰,这些不都是我所渴望的吗?
这就像是在读经文,不懂佛的人会觉得生涩无味,而懂佛的人却觉得字字珠玑。
信的末尾他告诉我八音盒里的音乐是首歌,叫做《Everytime you kissed me》,很好听。
从此,这个笔名叫“熊背上的骑士”的男孩就走进了我的世界。
我们保持着通信,后来又发展到网络联络。在这些不需要见面的交流中,我又找回做伊莲娜的感觉。我可以不再考虑自己的外表是谁,而仅仅用心、用灵魂去诉说!
每读到一本喜爱的书,我都会与他分享;每当悲伤自责时,我也会向他寻求安慰;每晚在他准时的晚安祝福中,我可以安然入睡……
我渐渐意识到伊莲娜并没有变,她只是在沉睡,现在有一道清晨的阳光正将她唤醒。
我拒绝了捕获实验体的任务,代价是必须为STS击杀更多强力的时子。虽然要承担很大的风险,但这样可以尽量减轻我的杀孽,毕竟与时子的战斗我也是以命相搏的。
我又开始学芭蕾,重新拾起天鹅的梦想。每当面对练功房里的落地镜时,我都会告诉自己:我还是我,不论外表,我永远是伊莲娜!
原来我曾经在黑暗中迷失,并不是因为缺少前行的道路,而是缺少一个为我点亮明灯的人。
在他的鼓励和支持下,我的人生渐渐走出阴霾,对未来也有了新的憧憬。
寒来暑往,一年又一年,直到班里的一名男生向我表白,而我脱口说出已经有喜欢的人时,我才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他了……
2010年的夏天,我们终于在熹微的晨光里见面了。他叫叶司言,竟然与我在同一所高中读书,这就是缘分吗?
那一天,我们以“樱花恋人”的身份参加了一档综艺娱乐节目,并凭借彼此的默契一路过关斩将成功登顶。
在浪漫之都绚烂的烟火下,他向我表白了。那一刻,我几乎忘记自己曾经的痛苦与罪恶,天真地以为我本来就是樱明雪,我从没有经历过不幸的事情,是一个幸福的女孩……
是的,那段时间我一直用这个想法麻痹自己。我接纳了这个伊莲娜与樱明雪组合成的我,并坚信这就是原本的我!我只想用心度过与他的每一分每一秒。
那是我成为樱明雪以来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每天都有他陪伴在身边,不再孤单,不再害怕。我甚至以为上天已经饶恕了我的罪过,为我铺下通往幸福的红毯。
只是在夜深人静时,我会想到妈妈,想到五年之约。
那种侵蚀到灵魂深处的不安使我不住地战栗。刚开始我还可以麻痹自己,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我又开始无法控制地去想一些糟糕的事情……
当我变回伊莲娜后,我还能拥有他的爱吗?
我真的还渴望变回伊莲娜吗?我是不是已经背叛了妈妈,背叛了初衷?
如果他与妈妈之中,我注定只能拥有一个,我该如何选择……
当然是妈妈啊!
没有什么可以比妈妈更重要的!绝对没有!
每每想到这里,我都会变得歇斯底里,我在拼尽一切地告诫自己,不要再次犯下追悔莫及的错误!
但是,我的心在痛啊,它出卖了我……
还有一个问题像一把悬挂在心头的刀,稍微颤动一点都足以致命,所以我不敢去想,不敢触及。
如果我一直都是伊莲娜,我还会获得这份幸福吗?
如果我现在痴迷的这份感情是由樱明雪带来的,那么——我将是多么的悲哀啊!
我从没有想过要离开他,真的。无论是富家公子的追求,还是同窗姐妹的劝说,都不会动摇我对这份爱的决心。
然而,一切的幻想与希望还是在彩排的那一天破灭了。
那一天,我在世纪大厅见到了久违的德国人,他交给我最后一个任务,并承诺完成后就将伊莲娜的身体还给我。
我真的差一点就拒绝了啊!
可是,我不能拒绝,我不能背叛妈妈……
以前我不理解布里丹的毛驴为什么会被饿死,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做出决定是多么的艰难!
一个微微的点头就已经耗尽我全部的力量……
梦醒了,我该离开他了。
但我无法割舍!
也许当只有他对我死心时,我才能拿出一丝的决然?而让一个人对你死心的最好办法就是背叛!
所以在彩排后我坐上了一直追求我的富家公子的车……
记得那天一直在下雨,我透过车窗看见灰蒙蒙的天空,路边站着许多曾经的我,快乐的我——她们被雨水淋透,在向我挥手作别。
我突然意识到从我犯下杀孽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是个罪人,我的灵魂已经沾染上魔鬼的黑暗,永远带着血腥的味道。一切的快乐,一切的幸福,一切的憧憬都是虚假的泡沫,我的生命已经不允许拥有光明。
有些错误,就是不能重来。
我只有再次戴上残忍的面具,沿着黑暗走下去,走向罪恶,也走向灭亡。上天不会无视我的罪行,审判之日终将到来——
而他,就是最后的惩罚……
3.镇魂歌
李斯特站在控制室的中央,看着一排排LCD屏幕上滚动的数据,少见地皱起眉头,嘴里那块口香糖早已没了味道,但他还在用力地嚼着。
“报告,原体2号的脑波异常,危险级别、红!”
一名坐在控制台前的工作人员大声说道。
“报告,原体2号的情绪离子外溢,α射线检测不到回路反应!”
另一名工作人员急声说。
“报告,原体2号开始自主性脑代码修复,蓝度主机阻止失败!预计30秒后失去第一控制权!”
“29!”
“28!”
控制室里充满机器的“滴滴”声,红色的警报灯亮了一片,所有人的额头都渗出汗珠。
环形控制台的内部是一层贯通上下的柱状玻璃墙,玻璃墙内是一尊被以十字形固定悬空的金属人,身上连接着数十根暗红色软体管,管的另一端接入穹顶或地面。
“咔咔!”
金属人右腿的金属出现裂痕,碎了开来,露出长满鳞片的暗紫色皮肤。
工作人员立刻恐慌起来。
金属人突然挣断几根软体管,整个身体向前一冲,吸盘似的贴在玻璃墙上。而那断裂的软体管中则喷出一束束银色的液态金属。
钢化玻璃墙一阵晃动,出现一道道蛛网似的白印。
“吼——”
嘴部的金属缓缓溶解,金属人发出嘶哑的怒吼,用头撞碎玻璃,向着控制室吐出黑色的粘稠液体。
对面的一名工作人员躲闪不及脸部中招,立时被烧出几个大窟窿,连骨头都不剩,惨嚎一声,倒了下去。
控制室里登时炸开了锅,工作人员全都慌不择路地跑开。
“这就是你要还给她的身体?”化身许天成的佑站在一脸阴云的李斯特身后,低低地说。在为叶司言打开通往沉沦之渊的大门后,她就返回到现实世界中。
“你的身体也是一样的。”李斯特淡淡道。
佑神色一暗,不再说话。
“导师。”费曼突然来到李斯特身边,手里还拿着手机,“王刚刚打来电话,说要您解开2号的基因保护密码……”
李斯特脸色一白,锁眉盯着他的中国助手。
费曼面不改色:“这是王的命令,要求您解除2号的基因保护密码。”
李斯特闭目,低声说:“我知道了。”
“海因茨!”佑急声阻止。
李斯特却不理会,径直来到控制台边。狂暴的金属人就在不远处,它已经探进半个身子,向着李斯特愤怒地吼叫,吐出一口黑色液体。
李斯特旁边的机器被烧的呲呲作响,但他面无表情,叹了口气,在键盘上输入了一串数字……
叶司言仿佛跌入另一个世界,在那里,有一个金发的少女把往事娓娓道来。
当他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块从山壁里突出的石崖上。金发的少女不见了,樱明雪**地站在石崖边缘,嘴角含血,眼神凄哀。
山壁上到处都是手臂粗的裂痕,碎石接连不断地滚落到沸腾的岩浆里,沉沦之渊似乎已经频临它最后的时刻。
石崖下方十多米传来花望月和春知晓关切的呼声,但叶司言充耳不闻,只是看着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孩。
“伊莲娜……”叶司言声音沙哑。
仿佛被触动心头最柔软的痛,樱明雪皱起纤细的眉毛,露出痛苦的表情。
“你要战斗,我陪你……”叶司言一瘸一拐地拖着手中的剑走向那个女孩,一字一字地说,“你要回来,我也陪着你……”
“司言……”樱明雪,不,此刻她应该是伊莲娜!
她含着晶莹的泪光,向着少年伸出白皙的手。
叶司言坚定地微笑,同样伸出了手。
樱花如雨,手与手的距离一点点缩小着,最后已经到了无法飞过一片花瓣的距离。
“啊!”
伊莲娜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将手收了回去抱住头部,娇美的容颜因痛苦而扭曲。
“伊莲娜!”叶司言向前迈出一步。
“不要过来!”伊莲娜声嘶力竭地喊着。
叶司言停住脚步,手足无措地看着痛苦的少女。
她的脸色白得吓人,更恐怖的是秀丽的长发正在一束束地脱落!
“呵呵!还是这样的结果啊……”伊莲娜凄惨地笑着,泪珠滴落,她轻声说,“杀了我吧,我不想变成异尸鬼……”
“你说什么?!”叶司言感觉脑中炸开一道霹雳。
“没时间了!”脱落的长发已经在她脚下铺了一层,“杀了我!让我在爱人面前美丽地死去!”
“我、我不会……”叶司言惊恐地向后退去。
“杀了我——!”伊莲娜眼中突然绿光暴涨,野兽一样扑向叶司言!
叶司言却没有闪躲,反而张开怀抱。
扑入怀中的伊莲娜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但身子却突然一僵,随后软软地靠在在叶司言的肩头,好像一个受伤的女孩。
叶司言手握那柄刺进伊莲娜后心的紫水晶匕首,感觉自己的心也被刺出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
异变停止了,少女的脸颊回光返照似的现出淡淡的晕红,娇艳欲滴,乌黑的长发在樱花的陪伴下飞舞。
“对不起……”叶司言低低啜泣。
“傻瓜,不要道歉,这是最好的结果……”伊莲娜的目光渐渐涣散,但脸上仍然挂着满足的微笑,“我很开心,曾经有一个问题我不敢去想,但现在……我……知道答案了……好……想……听你再说一次……一次……我们家的……樱樱啊……”
她突然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将叶司言推开,石崖前端断裂,伊莲娜雪白的身体连同碎石一起落向翻滚的熔岩!
樱花乱舞,铺成一层哀美的棺椁,狂风唱起悲伤的悼歌!
叶司言呆呆地看着她落入岩浆中,化作一团金色的火。他突然想到蓝顿大厦,在那里,曾有一个女孩写下了“说爱我吧”……
说爱我吧——
叶司言已经忘记如何哭泣。
沉沦之渊最后的时刻终于到来!
滚烫的熔岩仿佛积压了数不尽的怨恨与怒火,即将喷薄而出。
碎石哗啦啦地掉落,樱花树在凋谢。
叶司言从山崖上飞下,面如土色,向着花望月低低说:“离开这吧,我们该走了……”
“哦,好……”花望月眼中也有一丝黯然,她挥枪杀死数只慌乱中的异尸鬼,用飞溅的血液凝成黑色的翅膀。
这时,从熔岩中突然升起一粒青色的光团,其中似乎隐藏一个缩小版的宇宙,日月星辰都在按部就班地运行。
“时子!”苏梓涵惊道。
那粒时子当空绕了几圈,突然冲进春知晓体内!
“啊!”
春知晓惊呼出声,只是那声音从原本的粗犷渐渐变得细腻甜美,她的身体被青光笼罩缓缓缩小,凸显出女性优美的曲线。面容正发生不可思议的变化,那张熟悉的面孔又一次出现在叶司言面前。
樱明雪!
春知晓恢复了樱明雪的身体!
“这……”春知晓提了提不知大了多少号的连衣裙,脸上满是震惊。
“实与伪的时子拥有记录的能力……”苏梓涵有气无力地说,“樱明雪在死前消耗掉时子全部的力量,把身体的空间信息记录在其中,复写给另外一个人……”
“也就是说,春春可以变回原来的样子了!”花望月拍手道。
“是的,但前提是这次迷时必须成功复写,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先活着离开这里,再从回归之光返回!”苏梓涵说。
“那快逃啊!火山就要喷发了!”花望月一把抱住仍处于震惊中的春知晓,招呼失魂落魄的叶司言,“你带着镜姐姐,快点!”
叶司言点点头,上前抱起苏梓涵,随着花望月一飞冲天。
火山内的温度越来越高,岩浆冒着巨大的气泡开始上涨,很快没过工厂。
那些异尸鬼没有翅膀,只能哀嚎着与钢筋铁网一起成为火的祭品。
小山似的石块密集地砸下,叶司言与花望月怀中带人,左闪右躲,好几次都是间不容发之中寻得一线生机。然而下方的岩浆也在疯狂地上涌,仿佛一只即将脱笼的巨兽,发出震撼天地的吼声!
“再快点!”花望月急声催促。
岩浆冲出的速度已经超过他们的飞行速度,灼红的光芒追了上来,炎浪瞬间就可以将汗水蒸干。
“快!快!快!啊——”
所有人发出尖叫,他们几乎是被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大冲力推出火山口,叶司言与花望月连忙煽动翅膀,强行改变飞行方向,向一侧飞去。
而身后巨大的火山口中,炎龙终于傲然出世!
它一声长吟,声震百里,火柱直冲云霄,金红色的岩浆如流动的毯不可阻挡地向下铺开,燃烧的火石雨点般打下。
幸存的四人停留在半空,身下是一望无际的雪山,满山的樱花树跳起送魂的舞蹈,摧枯拉朽的熔岩很快就会将它们埋葬……
“大哥!大哥!终于联系上你了!”叶司言左耳上的无线耳机传来左左欣喜的声音,“可恶的牧魂者竟然能够修改回归之光的位置!但难不住我英明神武的大脑,我已经计算出回归之光就在……”
叶司言听不见左左在说什么,他只是木然看着愤怒的火山,看着赴死的樱花,还有寂寥的天空——
藏蓝色的天幕只有那么几粒星子在闪烁,好冷清,好孤独。
由那个女孩心境所创造出的世界天地空空,这么多年,只有樱花陪着她,现在樱花谢了,她也走了。
远远地,叶司言看见一个金发的女孩,哼着熟悉的歌,走远了,不见了……
李斯特站在一片狼藉的控制室中,安静地看着那具卡在玻璃墙上的尸体,金属已经脱落了大半,露出的半张脸却已找不出丝毫当年的模样,甚至称作是人都会有些牵强。
他转过身去,对着两名工作人员说:
“烧了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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