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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幕

第七幕

林墨洗完澡走出来的时候,客厅里的两个人同时屏住了呼吸,在看到他们的表情后,林墨有些难为情的侧开脸来。

“叶,叶离也就罢了...怎么连仝衣绘你都这样看我啊。”

仝衣绘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还处于呆滞状态的叶离,下定决心一般丢下铅笔,走进了父母的卧室。

“我要找点东西,事先说好,我要找很久——很久!”

碰的一声关门声后,林墨呆呆的看着那扇门,无奈的露出苦笑,走到客厅里,坐到了沙发上。

她现在穿着仝衣绘的睡衣,其实这段时间叶离也看仝衣绘穿过这身,但是总觉得同样的衣服穿在林墨身上,有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叶离有些不安的看着地板,他一直没有告诉林墨自己这两周在做什么,原因他自己也不知道,但就是不想告诉她,因此才拜托安雨歌和夏诗琴等知情人士都对她隐瞒这件事。

现在被自己喜欢的女生发现他在和别的女生同居,可谓是最差的情景了。

叶离叹了口气,偷偷看向林墨的方向,发现她也正看着他,目光接触的一瞬间,林墨向他挥了挥手。

“.......哟。”叶离犹豫了一下,也举起一只手来挥了挥。

林墨放下手来,坐直了身体,微笑的看着他。

“叶离。”

“.......在,在。”

“最近有好好吃饭吗?”

“......有的。”

“有好好洗澡吗?”

“........有啊。”

“睡觉呢?”

“姑且算是稳定吧.......就是每个晚上都要找时间睡一会儿确定第二天衣绘会不会...”

“我明白了,那换洗衣物呢?”

“在附近的超市买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林墨要问这些事,但总觉得还是跟她说实话比较好,叶离老老实实的回答着她的问题。

“和叶心妹妹说过了吗?”

说起来,上次叶心在电话里说林墨在周末来叶离租住的房子敲门来着...自己好像唯独没有告诉林墨,叶离挠了挠脸颊,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地面。

“说,说过了...抱歉,我没告诉你——”

“那就好,这样我就安心了。”

“哎?”叶离惊讶的抬起头来,看到林墨望着他,漆黑的眸子里确实流露着安心的情感。

“我担心你又会像上次那样太拼命,最后搞到自己生病啊,所以今天才会来找你的。”

“可......”

就因为这个?就因为担心,砸了洽谈室?就是因为担心我?叶离难以置信的看着林墨,却又找不到不相信她的理由。

“不过...”林墨说着,四处看了看,叶离的睡衣就丢在沙发上,晾衣架上也放着他们欢喜下来的衣服,“看起来你们相处的不错,好像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啊...”

“绝对不会!”

“!”因为叶离突然站了起来,林墨用惊讶的眼神看着他,叶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慌慌张张的坐回到沙发上。

“我,我是说,林墨能担心我我很开心......”

林墨有一瞬间稍稍睁大了眼睛,随后闭上了眼睛,过了片刻,用温柔的笑容面对叶离。

“.......听到你这么说,我也很开心。”

.......他们在客厅说什么呢,仝衣绘坐在满是灰尘的床上,不由得竖起耳朵,听着门那头的动静。

“我在干什么啊...”

轻轻的叹息着,仝衣绘往后躺倒在杂物堆里面,闭上了眼睛。

那个女生...是叫林墨吧,那天在图书室见过一次。

柔软的黑发,长长的睫毛,像是宝石一样漂亮的黑眸,端庄的举止,身材和面容都很棒,个子刚刚好。

“唉......”

而自己,脾气暴躁,个子高的不像个女生,头发和瞳孔都是不伦不类的颜色,从小到大无论去了哪个学校都会被警告不要染发和戴美瞳。

对于仝衣绘来说,黑发黑眸长得漂亮性格又好的林墨简直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样子。

“微笑的时候也漂亮的不像样子...简直就挑不出缺点嘛。”

最初的拌嘴之后,林墨在叶离睡着了之后还温柔的给自己倒了热水喝,仝衣绘当时就被这个“梦里的自己”俘获了,总觉得她照顾人的样子特别像已故的母亲,大概也有那种理由在吧。

在自己速写的时候,林墨还会安静的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自己画画。

还为了叶离特意找过来,她站在院子里等了多久呢,仝衣绘不敢去细想,感觉再这样想下去就要坏掉了。

“..........那个时候也是,和叶离两个人在图书室里独处...”

但是,果然还是会忍不住去想他们的事。

出色的林墨和温柔的叶离站在一起,应该是非常般配的吧。

脑海里闪过那天在图书室的走廊,因为自己说了叶离坏话而生气的林墨的样子,和刚刚,叶离拽着林墨的胳膊把她推进浴室的样子。

以及,叶离刚刚睡醒的时候,林墨望着他的表情。

感觉,胸口阵阵刺痛。

由于父母就是谈恋爱太早而早早结婚生小孩的缘故,仝衣绘一直很讨厌学校里的异性,因此无论是谁靠近都会皱着眉头,用自己继承自父亲的凶悍吓退他们。

那天见到叶离自然也是一样,后来看到他和林墨在图书室里独处,理所当然的误以为他们在交往,虽然后来林墨有解释清楚,但自己还是对他有着一丝丝厌恶。

但是,在意识到林墨和叶离不一般的关系之后,感觉什么东西就快断掉了。

“为什么....总是这样......”

敬爱的母亲被夺走了,温暖的家庭被夺走了,那个不着调但很爱自己的父亲也被夺走了,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但是。

“叶...离........”

我需要他,哪怕只是一刻,只要他能拥抱我就可以了....

仝衣绘抓着胸口站起来,刚刚准备开门的时候,听到了那边传来的微弱交谈声。

“我,我是说,林墨能担心我我很开心......”

“.......听到你这么说,我也很开心。”

“......!”

就像自己曾经不敢打开它面对父母的遗物一样,现在的我根本就,没有勇气打开这扇门。

没办法面对叶离和林墨独处的样子,他们会是什么表情呢,是在笑吗,一定是吧,他们都有那么温暖的笑容,要是展示给对方看,一定会——

痛的快要裂开了,仝衣绘大大的张着嘴,仿佛要是不这样就无法呼吸一般,跪倒在门前,抓着自己的头发。

两周的过家家终于要结束了,叶离不用再那样配合我了,林墨来找他,他大概,会感觉很开心吧。

“.......我不要......!”

说起来,叶离是因为那天的事才住到我家里的,这么说来,我还有可以抢回他的办法...!

仝衣绘抬起头来看向房间里的某处,只是那双棕色的瞳孔,并没有聚焦。

“.......这么说,叶离你差点没赶上吗。”

林墨抱起双臂,用有些冰凉的目光看向我,虽然这也是久违的体验了,但我还是忍不住抖了抖身体。

“话,话是那么说没错...”

两周前的周五我第一次来到仝衣绘的家的时候,从玻璃门看到仝衣绘自杀的样子,虽然及时阻止了她,但看到她袖子底下密密麻麻的刀疤还是被吓了一跳。

“自杀患者吗...”林墨摸着下巴,低低的说出一个词来。

理解一下字面意思,我点了点头。

“对,雨歌学姐说你那个时候是冲动自杀,现在的仝衣绘应该就是自杀患者,虽然至今为止都没成功过,但我的噩梦里她确实是死去了...”

“就是说,‘下一次’会成功吗?”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在这里住下来也是那个原因吗?”

“没错,第一天阻止了她之后我趁着她洗澡的时候睡了五分钟,结果,梦到了她第二天在厨房里自杀的场景。”

“........也是呢,你们在一起住了这么久,洗澡什么的肯定都习惯了,怪不得刚刚推我进浴室的时候那么熟练........”

“林墨?”

林墨回过神来,看向我这边,歪歪脑袋。

“怎么了?”

“你刚刚在说什么?我没听清...”

“只是碎碎念罢了——总之,你住在这里的理由什么的我已经清楚了,那么,经过这段时间,叶离你有什么收获吗?”

“有,还是有的......”

但是,那并不是什么可以正大光明的跟林墨说的办法,想到这里我狭促的挠着脸颊,下意识的看着别的地方。

“是什么?”

“那,那是....”

“什么?叶离,你看着我说话。”

“额......”不得已转过头来,看到林墨认真的眼神,心底的罪恶感就更加沉重了,“我,我的猜想是她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没有家人陪伴,因,因此......”

林墨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后头疼的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

“居然.......不过,你说的有道理,我也没办法反驳你...”她抬起头来,苦笑的看着我,“所以你想扮演她的家人吗?还真是叶离会做出来的傻事啊。”

“什么叫我会做出来的傻事啊...”

“我那个时候不也是,突然要我把外套留在你家?那之后还提出和我共渡夜晚这种不过大脑的计划的人,不正是叶离你吗?”

“那,那是吴仁说的...”

“你说什么?”

“对,对不起...”被她冰凉的看着,瞬间就认怂了,我道完歉,不安的抬起头来,发现林墨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靠在沙发上,苦笑着摇了摇头。

“算了,事情会发展成我也有责任,毕竟那天是我让你以她的事为最先优先级的...变成这样,算是我自作自受吧。”

“林墨?”她又在用我听不到的声音自言自语了,我不由得叫了她一声。

“嗯?”林墨回过神来,竖起一根手指,“总之,第一,你这段时间是在扮演她的家人对吧?”

“是,是啊,我把她当成叶心照顾...”

“.........叶离啊,把脑袋凑过来。”

“啊?好....痛!”

林墨收回给了我一个爆栗的手,抱起双臂来,不满的看着我。

“这是警告,仝衣绘她可是独生子女,她要怎么判断你的所作所为是‘哥哥的照顾’?”

“哎?”

“算了......你这么做了之后,她的情况有所好转吗?”

“有的!”说到这里,我骄傲的挺起了胸膛,“最近我基本上隔一两天才会做噩梦!不瞒你说,到今天为止,我已经连续两天都没有做噩梦了!”

“——即是说,你这样真的可以帮她缓解冲动吗。”

林墨说着,想是想起什么一般用力摇了摇头。

“.......完了,完全没想到这方面的事情,我还是不够成熟啊,只是两周就忍不住了......”

“........?”

就在我感到奇怪的时候,林墨抬起头来,严肃的看着我。

“叶离,你刚刚说你把刀具和利器都收起来了,是因为噩梦里的她是死于割伤吗?”

“啊?对啊,所以我把所有的刀具都放在厨房的柜子里,也从来不让她靠近那里,不过奇怪的是我好像没找到噩梦里的那把美工刀...怎么了吗?”

“我想我要先道歉,我不加考虑的过来找你,没想到可能会成为刺激到她的理由...”林墨说着站起身来,走向大卧室的方向。

“林墨?衣绘她不让人看那个屋子里的东西...”

她脚步一顿,侧目看向我。

“现在不是纠结这些事的时候了,我们不能让她一个人在那间屋子里呆着。”

为什么?

还没问出口,林墨面前的大卧室的门就被打开了,看到开门的人的样子,林墨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而我也因为惊愕而说不出话来,恍惚间,似乎在哪里听到了镜子碎裂的声音。

仝衣绘出门之前精心打理过得头发现在乱成一团,满脸的泪水顺着脖子流到了领口里面,原本整洁的白衬衫也变得褶褶巴巴的,她把两只袖子都圈了起来,我给她缠的绷带也被解开,从手腕落到了地板上。

她看看林墨又看看我,不知是哭还是在笑的抖着身体,伸出一只手把眼前垂着的头发理到一旁,而看到她手里拿着的东西,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冲击了我的全身。

我是把这个家里所有的刀具和利器都藏到了厨房没错,但是那个时候我还遵守仝衣绘说的话没有进大卧室,所以...那个房间是可能存在利器的,不如说既然仝衣绘的父亲是原混混的话,有刀具是理所当然的存在。

而现在,仝衣绘手里拿着的,正是一把露出刀刃的蝴蝶刀。

林墨也看到了那把刀,能够明显的看到她在颤抖,现在不是思考该怎么办的时候了,我走了两步,把林墨挡在身后,尝试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静。

“衣绘,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

“手里的....?啊,你说这个啊!”仝衣绘看看手里的东西,露出开朗的笑脸,“这可是我父亲的遗物哦?听他说,他玩这个玩的可好啦,可惜一直到他去世我都没学会怎么玩它......”

她开始笨拙的玩起蝴蝶刀来,那个危险的动作更是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往前走了一步,结果这样的动作好像吓到了她,仝衣绘举起刀来,歪着头看着我。

“嗯——?叶离你在做什么呀?”

双眼无神的样子,简直就和坏掉的人偶一样。

身后,林墨的手放在我的背后,轻轻划了几下。

不可思议的是,我居然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是在写字。

“刀”。

她写了一个“刀”字。

我点点头,林墨说的没错,不管仝衣绘现在怎么了,我都应该先把她的刀拿走才对。

于是我高举双手,尝试让她放松警惕。

“衣绘,该吃饭了,你把手里的东西给我,去洗手吧........?”

“吃饭......可是咱们出门之前吃过了吧?”

“那...那个,你看,林墨还没吃,咱们正好吃个夜宵......”

“笨蛋,说错话了!”

林墨突然打断我,就在我奇怪的想回头看她的时候,仝衣绘点点头,举起没拿刀的手指向我身后的林墨。

“那个人,就是林墨对吧?”

“.........是。”

“嗯——我好像认识她哎,我想想,是在哪里呢——”仝衣绘用拿着刀的手抵着额头,似乎真的在回忆的样子,随后,她恍然大悟的拍了一下手,“啊!我想起来了!她是图书委员!”

“对!林墨她来是想帮你......”

“——图书委员,是想从我身边夺走叶离吗?”

“!”

“不行哦不行哦,叶离可是我的哦?”

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着,仝衣绘举起手来,微微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手里的刀。

“哦呀?我手里怎么会有刀....我——懂——啦——这一定是父亲母亲在告诉我——想要的就要自己努力去抢!”

她大声的说着,高高举起刀刺了下来,说实话,在那个时候我根本想不到自己要怎么做,我没有学过什么空手夺白刃的武术,从小到大连架都没打过,看到仝衣绘真的把刀刺下来的时候,我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林墨还在我身后!

我用力的张开手臂想尽可能的裆下刀子,随后闭上了眼睛。

随后,听到了什么东西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睁开眼睛的时候开到仝衣绘抓着自己的肩膀颤抖着跪倒在地上,那把蝴蝶刀还握在她手里,我看了一眼林墨,她脸色苍白,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我,我做了什么....!”仝衣绘痛苦的呻吟着,额头抵着地板,“我居然想伤害叶离,伤害林墨....!”

“我居然会想做这么过分的事情...!你们都那么温柔,愿意为了毫不相关的我做到这种程度,我居然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声嘶力竭的哭喊着,看到那样的她,我走到她身边,轻轻扶着她的身体。

仝衣绘的个子虽然很高,但体重其实很轻,也就是说,她其实是很瘦的,所以这些天我才会努力给她做好吃的东西,希望让她健康一点。

一个这么瘦弱的女孩子,要承担父母的死亡和外界的诋毁,就算她变成这样,谁又能怪她脆弱呢。

仝衣绘的身体一抖,抬头用哭花的脸看着我。

“叶离....!”

“好啦好啦,把刀给我,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的......”

这样安慰着她的时候,我微微侧目,看着大卧室里的东西。

那大概就是仝衣绘的梦想吧,一个家庭,温柔的母亲和不着调的父亲,她虽然一直抱怨她父亲不怎么样,但我能看出来,她每次说起她父亲的时候,眼角都会变得柔和起来。

她唯一真心抱怨的,应该就只有父母离她而去罢了。

仝衣绘松了手把刀交给我,我松了口气,拿着刀站了起来准备把它放到厨房去——这个时候,我看到林墨的脸上惊恐的表情。

“林墨...?!”

那股不安再次席卷全身,我猛地转过身,看到仝衣绘低着头,从牛仔裤的后口袋里掏出一把美工刀,推到了极限。

在那一刻,我又为自己的幼稚而感到由衷的懊悔。

客厅里的画板刚刚仝衣绘放在了画画用的位置上,她今天穿着雪白的衬衫,绷带接下来露出了纤细的手腕——今天,才是这次最初的预知噩梦降临的日子!

来不及考虑太多,我冲向了仝衣绘,在混乱之中,只感觉到身体的哪里一凉。

记忆中最后的画面,就是以天花板为背景,林墨和仝衣绘满是泪水的脸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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