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了送货任务之后，杜灵没有马上返回魔法店。当然，他并不是为了偷懒，而是为了调查码头的运作方式。
卡尔虽然向杜灵解释了一些事，但他的话总让人觉得遮遮掩掩，所以杜灵决定要亲自调查。
经过了连续几天的观察，杜灵总算是对费伦码头的现状有了一个大致的认识。
费伦码头一共三个泊位，栈桥等设施都比较简陋，但停靠河运商船也算是足够了。因为泊位有限，所以商船会按先来后到的顺序排队，然后再进入泊位装卸货物。之前那个礼帽男，就是因为在进入泊位之前等了太久，所以才跑来向码头主管抱怨。
当然，因为泊位有限，排队使用是很正常的安排。费伦码头最严重的问题并不在于此，而是在于效率低下。
先说码头使用费。
杜灵曾经猜测，是因为考虑到船只占用泊位的时间长短不一，所以才使用了按货物数量征收的方法，结果却被卡尔笑话了一顿。在他仔细观察之后，才总算发现了原因：虽然也不能说没有占用时间长短的因素，但按装卸货物数量向商船征收使用费的最主要原因，其实就和陆地上的关卡按货物价值向商队征税是一个道理——领主没有人力去管理领地内的商业活动，却又想要从商人身上获利，结果就只能选择这种一刀切的粗暴做法。
然而，费伦码头只有主管一个人能够做统计和计算的工作，所以他自然变成了效率的其中一个瓶颈。就算只是一艘载一百个麻包的小船，主管要完成点货工作，一来一去也需要十多分钟；而遇到载上千个麻包的大型商船时，主管就必须放下其他的工作，专门守在船边统计装卸数量，简直是效率的毒药。
至于为什么主管必须使用这种极其缺乏效率的做法，就必须说到码头工人的薪酬制度。
虽然码头工人并不只有搬运工，但他们毕竟人数最多，问题也最严重。
和码头使用费正好相反，码头工人的报酬不是按搬运货物的数量，而是按船次计算的。这是因为，码头工人几乎都是社会底层的文盲，他们本身不擅长算数，很多人就连加法都算不清楚；而另一方面，商船上的雇主既没有那么多人手去统计每一个工人搬运的货物数量，也不相信工人自己报上来的数字。结果，为了能控制人力成本，雇主只好采取给所有工人相同报酬的做法。
这要是在小船上或许问题并不大，因为原本每个人也就只需要搬二三十个麻包，多几个少几个很容易看出来。可是一旦遇到大型商船，磨洋工和偷懒的现象就变得非常普遍。因为搬多搬少又不影响报酬的数量，而搬慢一点最后往往就能少搬一点，所以很多体力不算特别好的工人就会有意无意地磨蹭。
他们或许并不是故意想要占谁的便宜，但想要让自己省点力气的心思也是人之常情。可是被那些体力好又有劲的工人看在眼里，很容易产生一种自己吃亏了的想法。就算体力好的工人不在乎，愿意多干活，可是因为人力的减少，进度依然会减慢；而要是体力好的工人不肯吃亏，故意把自己的步调也减慢下来，那整个效率就会低下到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
（总算明白为什么卡尔说码头工人“不识数”了。他们不是不会数数，只是不愿意说出自己实际上干了多少活而已。）
根据杜灵几天下来的统计结果：一艘载一百个麻包的小船，让五个工人来搬，平均需要一个小时搬完；而一艘载五百个麻包的中型商船，用十个工人来搬，按理说应该也就需要三个小时左右，可最后居然用五个小时都未必能搬完。
对商人来说，一艘船的载货量越大，理论上平摊到每一件货物上的运输成本就越低；再加上大运河非常宽阔，就连用于海运的三桅帆船都能畅行无阻，所以运河上大量的商船都是大中型船。然而，这些在运河上来去自如的大船，现在却都在费伦码头堵成了一团。
其实，这些大船以前几乎都不会到费伦码头来。因为只要沿大运河北上，离费伦不算太远的地方就有一座【河运都市黑达】。它坐落在东西走向的【碧江】和南北走向的大运河的交汇处，拥有费伦无法比拟的大规模港口。
因为平时很少有大船来，所以这一套效率低下的体制还算勉强能够应对，结果就被保留了下来；也正因为码头效率低下，所以大船又都会避免在这里装卸货物——完完全全是恶性循环。
不巧的是……不，或许应该说很巧才对。最近，费伦东南方的花都约露，要举办盛大的花神节庆祝活动，有大量的商船从各处涌向这附近。黑达虽大，也难以完全消化这么多运量，所以一部分商船只好改在费伦来装卸货物。
蜂拥而至的商船，以及为了与商船交接货物而在镇上等待的车队，令这个常年冷冷清清的小镇突然焕发了活力。商船的水手和车队的成员，令酒馆突然被挤得水泄不通；随商船而来，前往花都的游客，迅速占据了旅店所有的床位；杂货店、熟食店、铁匠铺等等都赚得盆满钵满，甚至到了脱销的地步。
只可惜，如果码头没有任何改善，这种繁荣只会是昙花一现。
事实上，作为通往约露的商道的一部分，费伦还在一个更重要的方面优于黑达。那就是，从黑达到约露的陆上距离是从费伦到约露的陆上距离的两倍有余，如果能在费伦卸货，陆路运输的成本就能大幅节省。
商人是无利不起早的，有如此大的成本优势，本来应该让费伦成为通往约露的水陆交通枢纽才对。可费伦却受制于低下的码头装卸效率，至今都只能作为一个不温不火的小镇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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