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因为杜灵的话而愣了一下，但等回过神之后，安妮还是因为害羞而大吵大闹了一番。杜灵也觉得自己的行为过于轻率，所以只得一脸讨好地承受安妮的怒气。
不过，安妮并没有发过火就算了，而是真的把杜灵的话听进了心里。虽然她也觉得，推荐杜灵去魔法学院成功的机会不大，但安妮为了不埋没杜灵的才能，开始尽心尽力地教授他召唤术，把自己的知识一股脑全部倒了过去……只可惜，用的还是那种东拉西扯的教学方式，杜灵反而觉得自己读书的效果可能还更好一些。
话说魔法店的生活就这么又过了十几天，安妮的教学热情一点都没有消退，反而是杜灵心中的疲劳感渐渐堆积了起来。
这天，杜灵久违地得到了一个送货的工作。因为好不容易又能伸伸腿脚，杜灵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出了门，结果把要送的东西都忘了，走到一半只好又回去拿。
目的地就在码头，要送的东西是墨水。
虽然这边已经有了植物纤维造的纸，比起传统的羊皮纸或者绢帛纸要便宜非常多，但是底层的平民仍然很少会买纸。理由很简单，那就是有纸也没用——这个世界中平民的文盲率高得离谱，就拿费伦来说，全镇几乎找不到几个识字的人。理所当然，没人买纸也就没人买墨水或者其他文具，甚至到了杂货店根本不会进货的程度。
但魔法店却不一样，因为店里本来就常常需要用到纸和墨水，所以销售多余的库存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就算卖不出去，也可以留着自己用，所以基本是没什么风险的生意。
“哟，小哥今天怎么到码头来了？不会是想改行扛麻包吧？”
刚刚来到码头，杜灵就迎面遇到了卡尔。卡尔和另外几个码头工人一起，正坐在主管办公室门前的地板上，看来是因为暂时没活，所以一边等待一边闲聊。
码头主管的办公室是一栋砖瓦房，孤零零地立在河岸边上，面对着宽广的大运河。它的正对面就是码头的栈桥，现在三个泊位都停满了，很多工人正上上下下搬运货物。
“我这个身板可干不了你们这行。”杜灵拍了拍自己的手臂，否认了卡尔的猜测，“我是来送货的，主管在吗？”
“主管刚出去，你恐怕得等一会儿。”
“啊……好吧。”
杜灵犹豫了一下，考虑要不要把东西放在办公室里就行了。不过，最后他还是决定等待，一边也把手中的木箱放在了地上——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话，说不定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码头主管就是这次的顾客，而且也是费伦仅有的几个识字的人之一。他是领主指派的官员，专门负责管理费伦码头……可实话说，码头主管的职责到底是什么，杜灵其实并不怎么清楚。既然他会定期从魔法店买文具，估计是做文书类的工作吧。
现在主管不在，杜灵也没什么事可做，只好和码头工人们聊天来打发时间。
“你们知道主管去哪儿了吗？”杜灵看着卡尔他们问道。
“去点货吧。”其中一个工人答道。
“点货？”
“诶，小哥你不知道吗？”卡尔诧异地反问。
杜灵摇了摇头：“我又没在码头待过。你为什么认为我会知道？”
“镇上的人应该都知道……啊，确实，你不是本地人。”
卡尔想了想，便开始解释起来。
“所有在这里装货卸货的船都要交码头使用费，这个你知道吧？”
“虽然不知道，但可以想象出来。”杜灵随口回答。
码头又不是慈善事业，当然没理由让人免费使用。
卡尔点点头，继续说道：“码头使用费是按装卸的货物数量来算的，所以主管必须点清楚每艘船在这儿装了多少货，又卸了多少货。”
“喔……也是，装卸货物多的船占用泊位的时间就长些，所以要多交一些使用费。很容易理解。”杜灵推测道。
“诶，小哥你很聪明啊。”
卡尔咧嘴笑了起来。
不知为何，杜灵感到卡尔是在嘲笑自己。不过他说的话没毛病，所以杜灵也不能怎样，只好转移话题。
“那主管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是现在杜灵最关心的问题。虽然他巴不得能在店外躲一会儿清闲，但老在这儿发呆也不是个事儿。
可没想到，从卡尔那里得到的回答却是“谁知道啊。”
“点个货能要多久？”杜灵不由皱起了眉头。
“那要看是什么船了。”卡尔答道，“如果是装一百个麻包的小船，那把货都搬下船堆在码头边上，然后主管再去数就行了。可是……”
一边说着，卡尔伸手指向了离他们最近的商船。那是一艘双桅横帆船，不过杜灵对船只了解不深，只能看出它比旁边的两艘船要大上一圈。
“比如说那种比较大的船，可以载几百个麻包，要是全部搬完堆起来再去数，那就根本没办法数了；而且码头边也没那么大地方摆，一般都是从船上直接搬到马车上，然后马上就运走。所以，主管要一直在船边上看着他们搬，没四五个钟头回不来。”
“哈？”
简直令人目瞪口呆，没想到居然会用这么没效率的方法。
“那……要是有两艘大船同时进港怎么办？”
“只能先让一条大船等着，让其他的小船先卸货。”
“……既然货都是码头工人在搬，那他们肯定知道自己搬了多少啊。为什么不让他们把数报上来然后汇总，这样子不是快得多吗？”
“哈哈哈哈……”
不料，面对杜灵的提议，卡尔又大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奇怪的？”杜灵恼火地问道。
“因为不识数啊。”
“啊？”
“因为大部分人都不识数。”卡尔重复道，“你以为来码头扛麻包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他们自己都记不清楚搬了多少，怎么报给主管？”
“……”
卡尔的回答非常直接，可是却令杜灵陷入了沉思。
他的话咋听起来很有道理，可是杜灵却感到不太对劲。确实，码头工人算是社会底层，几乎都是文盲，也不会算数。可就算文化程度再低的人，数数总不可能不会吧？
总觉得，卡尔是话里有话啊。
然而，还没来得及进一步询问，杜灵就被一阵争吵声吸引了注意力……
两个男人从远处并排走来。左边那个穿着深蓝色的棉布上衣和帆布长裤，是码头主管；右边那个男人则穿着一身灰色的燕尾服，头上还戴着一顶高筒礼帽，似乎很有身份的样子。
“我的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卸货？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一天了！”
戴礼帽的男人正在气急败坏地朝主管吼叫。他的手不停地在主管的面前挥舞，近乎歇斯底里地表达着自己焦急的心情。
“就说还要再等等，你前面还有两艘船排着，总不能让你插队吧？”码头主管拼命解释道。
“明明是我先来的，凭什么那些小船就可以插队啊？”礼帽男对主管的话嗤之以鼻。
“不是没办法吗？我又不会分身术，一次只能点一条船上的货。”
“那我告诉你船上有多少货，你不用来数了。”礼帽男提议道。
杜灵一想，觉得这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可是，主管却没有接受：“不行，没这规矩。我要是放你过去，回头男爵大人会要我命的！”
“……”礼帽男咬牙切齿地盯着主管看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地威胁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知不知道我船上的货有多贵重？”
“我怎么知道？”
主管皱着眉头，用生硬的语气回答。看他的表情，很明显感到非常不耐烦，而且他还不断加快脚步，像是故意要甩开对方一样。
“我可是园艺公会的干部，我的船上装着专门为约露的【花神节】准备的货。”
“那又怎么样？”
或许是因为实在受不了对方的纠缠，主管的语气也变得暴躁起来。
“怎么样？”礼帽男露出了一副感到难以置信的表情，“我的货可是很娇贵的！每耽搁一个小时，我都可能损失几十个银币！你要怎么赔偿我？”
“让我赔？”
终于，主管也忍无可忍了——杜灵感觉，自己仿佛听到了主管神经断裂的声音。
“你要是真的那么着急，那就别到费伦来，去【黑达】吧！”
“你……”
“你什么你？别再来烦我了，我没空跟你废话。”
一边说着，主管挥手推开了礼帽男，然后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礼帽男刚开始还愣了一下，不过他马上就回过神来，登时变得怒不可遏。
“你给我记住！我可是园艺公会的干部，我要去告诉王都所有的商人，让他们永远不来你们费伦码头！”
“好好，去吧。”
主管头也不回，对礼帽男的狠话嗤之以鼻。
就在这时，主管发现了站在办公室门前的杜灵，怒容立刻换成了笑脸。
“喔，是杜灵啊，送墨水过来是吧？”
“诶，这是您要的一箱墨水。”
“拿进来吧。”
说完，主管掏钥匙打开锁，然后推门走进了办公室。杜灵从地上抱起木箱，也跟在他的身后。
就在跨进房门前的瞬间，杜灵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礼帽男的背影……
不知不觉，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的心里酝酿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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