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拨回2月19日的上午。
如前所述，杜灵几乎是连哄带骗地突破了商人这一边最脆弱的环节，也就是园艺公会的礼帽男。终于，这场牌局中的三个最主要的玩家——码头主管、船运商人和码头工人——都坐到牌桌边上。
没错，真正的玩家应该是这三个利益方才对：码头主管负责收取码头使用费，对他来说把货物数量算得越多越有利；船运商人需要按运货量支付码头工人的报酬和码头使用费，所以把货物数量算得越少越有利；因为改变了薪酬制度，现在码头工人是按运货量来收取报酬的，所以他们也是货物越多越有利。
而杜灵呢，在这场游戏当中，他不过是一个穿针引线的角色，用比喻来说就是“发牌人”。所以，礼帽男认为他是个“掮客”，还真不冤枉他。
码头主管的工作是汇总，所以正常来说应该只需要等在办公室里就行了。不过，因为今天只有一套系统在运作，而其他船上的货还是需要他来清点，所以他也呆在码头上，只不过不在礼帽男的船边而已。同时，计算器在他的手里。
码头工人负责在船只和车队之间搬运货物。同时，他们每个人腰上挂着一个记录器，用来记录他们个人的工作量。
商人这边则负责监督码头工人的工作情况，其实也就是留一个人在堆放货物的地方看守。因为今天是头一次使用这套系统，礼帽男不是很放心，于是决定自己来当这个监督者。同时，他的手里拿着那个独一无二的印章。
杜灵为了确认系统运转是不是正常，也跟在礼帽男身边。
接下来，理论上就只剩下按平时那样把货搬完就行了。然而，系统一旦开始运转，几乎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虽然记录器在工人手中，可是因为记录器上面没有任何可操作的部分，工人即便有增加数字的冲动，也没有手段可能实现这样的企图。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搬完一趟之后，找礼帽男给他们盖章确认。虽然他们大部分都不认识数字，但杜灵提醒过他们，要看着数码管的显示有没有变化，所以礼帽男想要假装盖章也不可能。
而礼帽男手中只有一个印章，更是没有任何能够作弊的方法。他能做的事情，就只有当着工人的面在记录器上面盖章，想要动手脚也很困难。
码头主管那边则是完全事不关己。虽然他手中有计算器，但是那只在最后加总的时候才会用到。且不说那上面也没有能操作的部分，即使他能偷偷改变数字，等到商人和工人来的时候，他还是必须当着商人的面把数字清零——用印章在计算器的圆孔上盖一下。
——一句话，这是一套完全不相信人的系统。它的基本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假设所有人都是坏人，只要有机会就会作弊。所以，要让任何人在无监督的情况下，都不可能做出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除了杜灵，所有人被这份冷冰冰的逻辑震惊了。就连一年到头四处跑的商人礼帽男，都不得不承认，别说是费伦这样的小地方，就算是在整个伊纳夫王国里，也未必能找到第二个这样思考问题的人。
因为只要搬一件货就能得到一件货的钱，多搬就能多赚钱，而搬得越快一天之内能接的活就越多。所以，工人们都鼓足了干劲，拼命干活，不到两个小时就把一船五百多件货物全部搬完了。
礼帽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本来以为，能不用在其他大船后面排队就是对时间最大的节省，可没想到工人的效率居然一下提升了这么多。他强忍着大笑的冲动，赶紧催逼车队启程，因为照这个进度，赶到花都约露的时候说不定能减少一个金币的货物损失。相比之下，多给工人的一百个铜币——也就是一个银币——根本就不算什么。
另一边工人也很高兴。他们在所有的码头工人当中，本来就算是比较强壮的那一批，只做这点工根本不算什么。现在他们不但能得到比行情稍高的报酬，而且因为完成得很快，他们马上就可以接另一艘船的活，很可能这一个上午的收入就比平时一整天的收入还要高。
结果，唯一倒霉的人反而是码头主管。今天主管不只要站在船边点货，等礼帽男带着工人们过去的时候，因为工人们普遍不识字也不会算数，所以主管还得帮他们算出每个人能得多少报酬。
看着这场景，杜灵不由面露尴尬，急忙劝解道：
“非常抱歉，主管先生。不过请相信我，只要每艘船都用上这个统计系统，您就再也不需要这么操劳了。”
“是啊，你这是逼着我多买几套你们的东西啊。”
主管一边盯着运货的工人从面前走来走去，一边没好气地回答。
（果然这位任何时候都不糊涂啊。）
杜灵只能无奈地笑笑，一边代替主管用计算器开始统计礼帽男船上的货物。因为杜灵等于是一直跟着礼帽男，所以他稍微一心算就能得到一个粗略的估计，再和计算器得出的结果两相对照……没有什么差距，看来运转得不错。
礼帽男也没有异议，爽快地付了工人的薪水和码头使用费。他看起来心情很不错，还主动过来和杜灵搭话。
“小兄弟，你的这套魔道具很有趣啊，是魔法学院毕业的吗？”
“谢谢夸奖。”杜灵笑着回答，“我没去过魔法学院，不过我的师傅是魔法学院毕业的召唤师。”
“喔，原来如此，真是名师出高徒啊。”
礼帽男点点头，似乎是找到了能让自己信服的解释。
杜灵一边看着礼帽男那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一边暗暗偷笑——要是让他知道这是异世界的知识，不知道会有什么夸张的反应啊。
不过，杜灵也很清楚，这套统计系统并不是完美无缺的。至少有两种方法可以作弊：其一，就像码头主管提到的那样，商人和工人勾结，故意漏记货物，借此逃避码头使用费；其二，工人事先准备一个记有大数字的记录器，在去主管办公室的过程中偷换，借此得到更多的报酬，也间接地使码头得到更多的使用费。
当然，这两种问题在今天都不太可能发生。一方面，杜灵始终守在礼帽男身边，所以礼帽男不可能和工人串谋；另一方面，因为统计系统总共只有一套，所以工人不可能找到用来替换的记录器。
一旦牵扯到人的参与，就一定会有“串通”和“作弊”存在，作为系统带来便利的附加成本也是无可奈何。更何况，杜灵现在对召唤术的理解还不太深刻，没法使用什么高深的技术。就算他想要用工程的方法来避免作弊，也难以实现。
（我还需要学习啊。）
一边这么想着，杜灵带着工人们继续朝下一艘大型商船走去。既然已经在礼帽男的船上获得了成功，其他的商人都看在眼里，那么要说服他们应该不会太困难才对。
不过，杜灵自己都还没发现，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把回家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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