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被诅咒的誓言一起，在心中铭刻……
10、冥府的天使
呵哈哈哈、呵哈哈哈。
呵哈哈哈哈、呵哈哈哈哈……
尖锐的笑声在女人的耳中回响。
挥之不去、简直快要深入五脏六腑。
呵哈哈哈、呵哈哈哈。
呵哈哈哈哈、呵哈哈哈哈……
女人快发疯了。
她今天不过是想出来为儿子买点零食和玩具。明天是儿子的十岁生日，她想挑一件儿子喜欢的玩具作为生日礼物。模型、拼图、玩偶……这些都是他喜欢的东西。如果他收到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吧。因为长期忙于工作，她很少和儿子接触，有时连面都难得见上一次。所以她想借此机会来弥补，修复母子间的感情裂痕。
可是，不知为何她的眼前一片黑暗，视线所至之处尽是虚无。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到，只有无穷无尽的笑声不断地传来。
呵哈哈哈哈……
精神崩溃到极点。女人支撑不下去了。
求求你，别再笑了。求求你……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会遭遇这种事……
呻吟、呐喊，女人声嘶力竭。她的哭腔听起来像是受尽了百般折磨，已经接近奄奄一息的状态了。
你问为什么是吗？
那个笑声突然变成了质问。
深不可测的黑让女人不寒而栗。
真是虚伪啊。表里一套背地里一套。明明瞒着丈夫和孩子在外面和别的男人偷情，竟然还敢说自己是爱着他们的。你说这种话的时候心里难道没有一丝愧疚吗？你就这么虚伪吗？啊哈哈哈哈。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我没有背叛他们，我真的是爱着他们的。我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他们、他们就会有危险……
女人的生命正在一点点被夺走。
她的诡辩似乎毫无用处。
肉体上的、灵魂上的痛苦。她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无形的怪物撕咬。
她的眼前闪过无数剪影。儿子狰狞着向她大喊“骗子、快滚出去”；丈夫用一种极其鄙夷的眼神盯着她，嘴里碎碎地念着什么。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求求你们……女人痛不欲生。
生命的最后一丝烛火燃烧成灰。
终于，她在地狱般的折磨后咽下最后一口气。
隐藏在黑暗深处的黑影窥视着这一切，它露出狡黠的笑容，丝毫不掩饰心中的得意。
但它并没有因此满足。它要继续去寻找下一个目标，品尝一个又一个鲜美的猎物。
“到此为止了。”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它大惊失色。它扭曲着身体，用触角四处搜寻气味。
是讨厌的人类的味道。和刚才的食物一样，恶心、腐烂的味道。但是有些不同，这股味道似乎掺杂着清淡却又致命的香气。
“又是个丑家伙呢。”
真跳到那团黑影的面前，速度快到它反应不及。
黑影的周围弥漫着腥臭无比的瘴气。
那只有几步的距离，往前再踏几步的话，真的身体就会被瘴气的中心吸进去，最终也会像刚才的女人一样生不如死。
“好大的家伙呀。呐，拜托你了，真是受不了这恶心的味道。好烦。”
真完全没有理会黑影是否发狂。他捂鼻，挥动另一只手臂，向不远处的炎喊道。
在黑色的夜下，炎的全身缠绕着细长的银色锁链。仿佛是游走的蛇一样，锁链缓缓地蠕动，伺机等待。
炎用手指向前方的那团黑影后，锁链便接收到了命令，两个闪着光芒的锋利的尖端笔直地冲了出去，将那团黑影环环地围在一起。
同时真跳开。
弥漫着的瘴气在一瞬间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黑影现出了原形。
一个残留着模糊人形的巨大魔物。
它的身体不断分泌出粘稠的液体。就算是被锁链束缚着要害部位依然在拼命地挣扎。它发出低沉的吼声，摇动着那双触角，看上去不像是在求饶。它想挣脱，使尽所有的力气逃离。
锁链在剧烈的动作中晃动。
然而却越来越紧。魔物的身体开始扭曲得变形。
炎走到真的身边。
“快放开我！”
从魔物的身体里可以听见一个充满恨意的声音。
“那还是由我来给它个了断咯。”
真有些兴奋地挥舞着银镰。
如此巨大的魔物他还是头回见到。
“等一下！”
在他刚想斩断魔物身体的前一秒，炎大声叫住他。
“怎么了？”
“有点不对劲。”
炎闭上双眼，静静聆听什么。
“不对劲？啊——你是说它块头很大是吧。确实诶，以前还从未遇到过这种体型的家伙。这人过去还真是……”
“不是这个意思……”
“啊？”
真将镰刀扛在肩上，看了看魔物，然后又不解地看向炎。
“……大概……真，你去叫下她来吧，我想要征求她的意见。”
“有什么问题吗？这种家伙直接消灭不就得了。你看它那张牙舞爪的样子。”
“其实我也不确信。只是……不想造成无辜的伤害。”
“伤害？”
“嗯。而且，说不定……她还是见过的人。”
传来风的声音。
撩得窗帘不停地鼓动。
叶子簌簌作响，在夜的笼罩下仿佛在悲叹、在呼唤。
到处都透着凄凉的味道。
“你就是叶行吧。”
银发的少女站在门边，挡住了叶行的去路。
美丽的脸庞，已经到了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地步。在月光下，蓝色的瞳仁像是深海中的宝石，透着耀眼的色泽。
与她视线相交的一刻，叶行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并不是说在哪里见过她，而是那股散发出来的熟悉的气息。那是一种无论何时何地、任何人都可以感受到的温柔。从她的身上散发出的，净澈心灵的温柔。连空气都要被感染一般，流动得愈加缓慢。
“你、你是……”
叶行的嘴巴由于少女的突然到来惊愕地无法阖上。
他也因此停下脚步。
少女没有立刻回答。
她轻轻蹲下身，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地上散落的碎片拾起，放在手心上。然后一片一片丢进床头边的垃圾桶里。整个动作有条不紊。
然而叶行的心里却急躁难安。
“我们似乎不是第一次见面呢。我的名字是怜，你可以不必记住。”
怜站起来后，意味深长地望着眼前的少年。
她的胸前，悬挂着和夏颖身上一模一样的玉坠。只是，颜色略微浅淡。
“今天我来这里是有些事得告诉你。”
“可我现在没有那个时间。不管你是谁，有话可以之后再说吗？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必须去找她。
不可以再失去她了。
在一次次让她受到伤害后，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喜欢她了。但至少，我要尽我所能去弥补。要找到她，哪怕世界的每个角落。
“我知道。”
“那能请你让开一下吗？”
“你在听完我的话后再去也不迟。”
什么意思……她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叶行的思维开始混乱，他变得烦躁起来。以前的他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心情，因为没有足以彷徨他内心的事情。自从夏颖被诱拐的悲剧发生后，他总是会不时进入这种状态。他自己也很好奇，自己那软弱的心灵居然到现在还没有崩溃。
怜**着双足，走到摆着玩具的柜子边。她俯身。毛茸茸的娃娃吸引住了她。
那是来访的同学们送给夏颖的礼物。都是些女孩喜欢的可爱的洋娃娃。
“我的同伴曾经见过你，他们告诉我你的事情。”
同伴……叶行立刻回忆起在深山里遇见的那两个少年。在他束手无策的时候，他们出现，然后帮助他救出了夏颖。是他们吗？神秘而来去无踪的少年。他们还说过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存在。那么这个少女也和他们一样吗？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呢……
“虽然很遗憾，但我还是必须得告诉你，你所要找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受到来自指尖的触碰，洋娃娃唱出动听的歌声来。
很简单的摇篮曲。夜晚辗转难眠的时候，很适合放在枕边陪伴入睡。
而就在这歌声里，叶行如同提线木偶一样，愣怔地站在那里。
不存在了……什么叫不存在了！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你知道我要去找谁吗？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乱胡说！不要以为是女孩就可以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怎么可能会不存在！
“夏颖，那个女孩你认识吧？”
“她怎么了？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嗯，既然你认识她，希望你能做好准备……对于我接下来所讲的每一句话。”
歌声停止。
怜满足地睁开闭上的双眼，天蓝色的眼眸再度凝视叶行。
“也许你不会相信，她——不再是人类了。”
她、不、再、是、人、类、了。
从怜口中说出的这几个字，一遍遍萦回在叶行耳中。
她、不、再、是、人、类、了。
呵呵，在开玩笑吗……这女孩脑子有问题吧。一个好好的活着的人……不再是人类是什么意思？
满嘴胡言。
已经够了！我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了。我真是愚蠢，竟然会进行听信她，和她进行如此毫无意义的对话。我应该去找她的啊！这样一个夜晚，她一个女孩孤依无靠，全无保护自己的力量，若是遇上危险怎么办？我要去找她。
你就继续愚弄别人吧。
叶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决意离开。
在他踏出第一步的时候，怜从后面握住了他的手。
手心有温热的触感。
可能是由于刚刚拾起沾有茶水的碎片，还有点湿湿的。
“够了，放开我！”
叶行大声叫嚷，试图挣脱怜的手。
因为对方是女孩，力道很温柔，一下子怜的手就被粗暴地甩开。
“你还想乱说什么？真是莫名其妙。赶紧回到你原来的地方，这么晚了一个人出来你家人不担心吗？”
叶行真的很生气。
冲着怜发完火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而且在寂静的医院，刚才的吼叫声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怜并没有表现出害怕的样子。她的手紧紧贴着胸口。
“……对不起，但我无意伤害你。我现在心情很乱，想什么都一团糟。我要去找人，所以有事以后再说好吗？”
求求你。
“我理解你的心情。如果我处在和你一样的境地，可能也会有同样的反应。在来这里之前，我不曾设想过你会在短时间内接受。因为对于任何人来说这都是像天方夜谭的事。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冷静地听我说完。”
风声变小了。
这个小小的空间里陷入了沉默。
心中踌躇，叶行无法回应怜。
如果是平时的话，一个宛若天使的女孩恳求他，他一定会立刻答应的吧。
只是聊天而已，而且对方还是这么漂亮的女孩，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可是现在……
“那你快点说吧。不过请别再跟我开玩笑了。”
“谢谢你。但要讲明一切的原委，我必须要从头说起。”
“嗯。”
怜指向柜子上的娃娃，“我可以抱下她吗？”
“随意。”
怜挑了一个洛丽塔式风格的娃娃。她抱在胸前，然后娓娓道来。
“在我们生活着的这个世界还没有形成的时候，那个时候，大地上住着一群象征着生命与初始的精灵们。她们与人类不同，也不同于故事书中的角色。她们掌管着世间的一切。天空、大海、风雨、花草、树木……甚至是时间。一切的一切，都在她们的庇佑之中。她们歌唱着，为所有的生灵舞蹈。在万物生长的每一天为这片土地带来幸福与和平。这样的时光持续了很久。原本以为会一直持续下去，但谁也想不到的是，在某个非常普通的夜晚，魔物出现了。因为没有固定的形态，也没有人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姑且就称之为魔物吧。魔物无形，力量却非常恐怖，它们所到的地方，生命都会腐蚀殆尽。天空在一瞬间变得灰暗，花草会枯萎，树木连根拔起，狂沙汹涌地袭来。精灵们没有预想到这样的事发生，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状况。但是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魔物肆意地摧毁世界。她们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将魔物封印在了一个无人知晓的空间，世界也因此免于毁灭。后来，逐渐有了各种新的生命，人类也进化而来，形成了现在这个世界。本身事情应该到此结束的——”
怜的表情有些悲伤。她没有去看叶行惊愕的神情，继续说。
“黑色疫病——魔物在消失前所留下的诅咒。在这个世界上所生存着的每一个生命，其体内都会被植入魔物之种。不管是谁，一旦出世，魔物之种便会在其体内生根。仿佛是魔物积攒的怨恨，它们会随机性地生长。无法得知它们何时发芽，也无法知道它们由于什么原因被唤醒。但是，一个共同的特点是，它们会不时诱使宿主陷入焦虑、恐惧、愤怒、痛苦、悲伤或者憎恨这些负面情绪之中。因为这些情绪能给予它们充足的食粮。宿主会越陷越深，难以控制自己。最终，无可避免地会沦为丑陋而残暴的魔物，失去人性，只知道攻击和杀戮。”
怜说到这里停住了。
在她讲述着这梦幻般可怕的故事时，叶行不知何时低下了头。
他的表情隐藏在刘海的后面。
“你应该能猜到接下来我想说什么了吧。”
是的。
“那个女孩，现在，也已堕落为魔物了。”
她不再是人类了。
“从她的记忆中我读到了很多的事情，也明白了她的为人。真的是很悲伤的事，但这是事实。”
“胡说，你不要再胡说了！我凭什么相信你刚才一大堆荒诞无稽的话？无凭无据，就听你在那儿瞎遍乱造？什么精灵、魔物！什么诅咒！你童话故事书看多了吗？呵呵，我居然蠢到留在这儿继续听你胡说……”
无力地靠在白色的墙壁上。
叶行甚至不想再看眼前的少女一眼了。
“要亲眼看看吗？”
“……看看……”
叶行的视线移动了一下。
抱着玩具娃娃的怜走过来，她伸出右手，“握住我的手。”
白皙的少女的手向他发出邀请，叶行有些不明所以。
“既然你不相信，我就让你看看。用你的眼睛亲自确认一下吧。当然对你来说这本身就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如果你连这也要追究那我也没有办法。”
怜站在叶行的对面。
叶行茫然，颤抖地伸出手。
不是怀疑，而是害怕。
在接触了无形的小晗还有那两名异于常人的少年之后，对于这个世界存在诸多超出常理的事他已经不觉得奇怪了。怜刚才说出的那番话，他丝毫不认为那是胡扯出来的东西。只是，有时候真相太过残酷。他不愿意去相信，不愿意接受那样的事实。
冰冷的手指间有暖意流过。
叶行的脑海里飞快地闪现出各种画面。
然后，视线静止在一个公园的深处。
那是很熟悉的地方——幻想乐园附近的小公园。
有名女性倒在地上。她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衣服到处都有抓破的痕迹。
她双手抱着头，不断发出凄厉的悲鸣。瞳孔中似乎看见了什么足以令她陷入无尽梦魇的可怕的东西。
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她的嗓子都快要扯破了。但周围一个人影也没看见。即使是在夜晚的公园，附近的行人也少得不正常。
她会死吗？
突然，有个东西出现在影像里。
那不是人……尽管有着人的外形及五官，整个身体却黑得可怕。它涨红着双眼，在那名女性的周围猖獗地大笑。
那是夏颖吗……天天面对着的那张脸，再熟悉不过的那温柔的脸，叶行绝对不会认错。可是夏颖怎么会、怎么会……变成那种样子……
在那个怪物疯狂地折磨女性的时候，两名少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它的身后。
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暂，叶行认出那是曾经帮助他的炎和真。
女性死了。怪物的周围开始出现黑色的烟雾。
它准备离开，身体却被银色的锁链紧紧束缚住，动弹不得。
难以置信的画面。就像电影里上演的奇幻剧一样，怪物折磨完人后吃掉，却始终无法逃离正义的制裁。和叶行谈过几句话的炎，正操控着锁链。真举起镰刀，意欲消灭怪物。
怜松开了手。画面也跟着消失了。
叶行的身体摇摇晃晃，他有点重心不稳。即使被刘海挡住，也无法掩盖——
那比谁都要哀伤的表情。
夏颖变成了怪物。
仅仅做了几个月的恋人，还任何约定都没有兑现。不曾给予她什么，却让她受到各种伤害。失去家人、被**……她那么痛苦，没有告诉我，一个人承担着无法想象的悲伤。像怜说的那样，被痛苦的恶魔吞噬，变成了怪物。
啊啊，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她要承受这些？她做错了什么？
叶行呐喊。
不公平！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公平！
“你愿意相信了吗？”
怜抚摸着娃娃的头发，等待着叶行的答案。
“呵呵，所以呢？我相信又怎样？你想要我怎么做？那两个人也是你的同伴，你们都拥有奇特的能力。大概就像电影里那些扮演正义的使者对吧？消灭魔物，铲除邪恶……呵呵，我真想为此感到惊奇。这次特意来这儿告诉我这么多东西，是为了让我作好准备，还是要我死了心呢？”
叶行悲苦地笑了。
怜摇头，“不是。”
“那是来安慰我的咯？”
“难道男孩都像你一样这么脆弱吗？我认识的人之中可没有哪一个如此自暴自弃。”
“等你失去最重要的人的时候就明白我的心情了。”
是啊，我那被蹂躏得不成形的心。只有痛失所爱之人才能感受到的心情。
你怎么会懂？
不相干的人，只会说风凉话。
夏颖现在怎么样了呢……
一定被消灭了吧。
在他们的眼里，她只是被称为魔物的存在。不需要怜悯，只能被乖乖从这个世界清除。我真想代替她。一无是处的我真想代替她。
她应该过着幸福的生活，享受着亲人和恋人的爱。痛苦不应该降临在她的身上。
叶行耷拉着肩，唇齿间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分不清他是在哭还是在笑。
冰冷的风吹进来。
几片树叶悄悄地落在地上。
有歌声响起。
随着空气的流动盘旋在房间里。
是天籁。响起的那一刻，万物都好像静下来了。
悠扬的旋律从怜的口中飘散开来。叶行第一次听到如此美妙的歌声。
仿佛化作了风一般，舒缓而治愈人心的曲调俘获了灵魂。从里到外，身体的每个角落，都陶醉在歌声里。不想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心思思考，单纯地在歌声中放任着自我。心灵于其洗涤而净澈。
尽管无法理解歌词的大意，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却在叶行的脑海里呈现。
鸟飞、花开，阳光普照大地，流水潺潺淌过。人们带着微笑祈祷，孩子们奔跑在碧绿的草地上。没有悲伤、没有绝望，只有欢笑与和平。
带来希望的歌声。
在世间创造奇迹。
有人在门口驻足。一些病人穿着病服，容止端详，被歌声吸引而来。
歌声似乎连疼痛也能减轻。
许久，怜合上双唇，轻轻呼吸。
她放下洋娃娃，双手交叉置于胸前。房间里的时间静止。
“很好听。”
真诚地赞美这么美的歌声。
“只要能使你的心情平复下来。”
“歌词是什么意思？我没听过这种语言……”
“讲述的是一对恋人在花开的季节相遇的故事。男孩作出承诺，约定在来年的这个时候从遥远的彼岸归来，与女孩厮守终生。”
“听起来很美呢。”
叶行一边说，一边露出隐晦的笑容。他走到床边坐下，侧着身看向窗外。
“谢谢。”
怜关上房门。时间重新流动。
“不过其实这首歌并不完整，我也很久没有唱过了。”
“……她已经死了吗？”
叶行咬住嘴唇，鼓起勇气问出心底一直刻意回避的问题。
“只是现在的话还没有。”
“难道没有解决的办法吗？她无法变回原来的样子吗？可以的话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拜托了，给我一点希望吧。
叶行强烈地期望着。但怜无奈地摇头。
“已经成形的东西是无法回归原本的姿态的。从种子生长到完全沦为魔物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不行吗……”
“对不起。我们真的无能为力。”
叶行的唇角微微塌下去。
“你来这儿应该不只是想告诉我她变成了魔物吧。你们大可直接动手，不必费心来征求我的意见或是安慰我。”
“嗯，如你所说。”
“那……是什么呢？你想要我做什么呢？”
“接下来才是我真正想要传达给你的信息，也是我来此的目的。接受与否都是你的选择，我不会劝诱你。”
怜的语调意外地认真起来。
叶行吞了一口口水。一种更可怕的不安涌上心头。
“我希望能和你签订契约。”
“契约？什么东西？”
“用最简单的话来说就是以一定的代价来换取一个愿望。”
“实现愿望……这怎么可能……这种事，只有虚幻的故事情节里才有吧？你专程来就是为了说这梦幻般的事？”
“是真的。因为实现愿望的代价也不小。”
“需要什么样的代价才能换取一个愿望呢？”
叶行半开玩笑地说。在他看来，要是真能实现愿望，那这个世界恐怕早就被颠覆了吧。
人能气死还生，穿越时空；获得国家的掌权，甚至是世界都能敛于手中。各种欲望、不切实际的想法尽数实现。
而且如果真的可以，他会许愿夏颖能回到他的身边。
月光倾泻而下。怜淡淡地道出：
“最爱之人的生命。”
并没有听错，确实是这几个字。
惊愕而无法理解的叶行还在怀疑自己的听力的时候，怜继续补充。
“人的生命，或者更加准确地说是灵魂，蕴藏着无法想象的力量。我们把它称之为魂玉。你可能从来都没有察觉，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因为从某种角度来说它并不存在。签订契约的意义就是将它转化为可以实现愿望的来源。”
“竟然还能有这样的事。呵呵，我估计得为我自己感到幸运了，能知道许多不可思议的事实。”
叶行轻快地笑了。
“但告诉我没什么用吧。我的愿望只有一个，让夏颖恢复原样，回到我的身边。这可能做到吗？”
怜以沉默作出回答。结果却早已在叶行的意料之中。
“无法借助契约摆脱魔物的诅咒。一旦种子发芽，最多只能延缓它生长的时间。能在它开放之前阻止是最好的办法。”
“那不就等于是多余的了。”
“但她依旧是你最爱的人吧。虽然身体沦为魔物，但是她所拥有的魂玉没有消失，依旧可以成为支付契约的代价，为你实现愿望。”
“我不会这么做。”
我还没有到那种自私的地步。
“即使是为了你们的孩子也一样？”
“孩子？”
叶行被完全搞乱了。大量的信息在极短的时间内汇入大脑的情况就是，他很久才反应过来怜的话。他愈加困惑。
风吹起怜漂亮的银发，仿佛胜过任何一种美丽。她大概是想叹气，但还是忍住了。
“炎告诉我，那个魔物的腹中有生命的鼓动。在确认过后，我也听到了，那微弱的、毫不引人注意的声音。小小的生命，想必那就是你们的孩子。”
“怎、怎么可能……”
叶行瞠目结舌，已经超出难以置信的程度了。
我们的孩子？别开玩笑了。我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虽然我很笨，很懦弱，但绝不会在学生时代做出这种不负责任的事。哪里来的孩子？
！！难道是……
心中像是闪电疾驰而落，叶行用牙齿咬出下唇。
“那不是我的孩子。”
“可是那也是一条生命呀。我就是为了他而来，希望通过契约使他活下来。”
“那不是我的孩子。我绝对不会承认那种家伙的孩子！就是那个混蛋害得夏颖变成了那个样子。我巴不得他立刻消失。那个人的孩子与我有何关系？用夏颖来换他？哼，开玩笑。”
叶行的头深深低下去，按着膝盖的双手由于复杂交错的情感而颤抖。
怜走到他的身前，手覆在他的上面。
“这样做真的好吗？我们的方式是直接将魔物消灭，防止更多的受害者出现。你也看见了，魔物会吞噬人们的内心，以各种方式折磨他们。不可能让它们肆意妄为。但那样的话那个孩子也会跟着消失，永远不会降生在这个世界上。他毕竟是那个女孩的延续，即使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也根本不应该连出生的权力都没有。过错不在他。你真的愿意这样吗？”
“哼哼，你们一边要我用夏颖的生命作为代价，一边又说要救那个孩子。好滑稽。”
“也许你误会了。”
“不是这样吗？实在不能理解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玩弄人的生命的契约、保护一个还在胎盘里的幼体。该说是自相矛盾还是多此一举？”
说起来那契约真的是为实现愿望而存在的吗？
为了愿望要舍弃一个人的生命，谁会那么做呢？
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吗？
手背上那双温柔的手，拥有它的人却说着和年龄不相符的话。这个世界究竟会变成怎样……
“叶行。”
怜弯下腰，说道。
“嗯？”
“你刚才说过一个人失去最重要的人后的心情是吧。”
“嗯，那是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的痛苦。所以我不可能将夏颖和那个孩子放在天平上称量。牺牲夏颖那种事，我做不到。”
“……你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呢？”
她？
她……
“她过去是个很善良的人，我在接触到的时候就感觉得到。对于她，你也一定是最重要的人。还有那个孩子，她肯定也不想让他受到伤害吧。我并不认识她，无法得知她真实的想法，和她最亲近的你应该能明白才对。”
叶行犹豫了。
怜说的话是正确的。
夏颖会同意，毅然决然地用自己的生命作为交换。她很傻，别人在她眼里总是比她自己还要重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她会允许吗？
“我想说的话就是这些了。还是那句话，最后选择的是你，不会有人干扰你的想法。她成为魔物已成事实，谁也无力改变。不管你是否愿意，她都要被消灭。但那个孩子是她生命的延续，可以作为寄托陪在你的身边，你也不需要为此感到愧疚。”
怜的手中出现一把银色的钥匙。
“这是需要勇气做出的决定。可以给你一些时间考虑。想好了的话就来找我吧。当然，因为我们也控制不了那个魔物太长时间，或许我也会主动找你。”
她让叶行攥着那枚钥匙。
“带着它就可以找到我所在的地方。我期待着你的答复。”
手离开。
怜转身走向房门。
她的身体越来越浅。油漆涂刷的门像是摆设一样，她的身体轻而易举地穿了过去。
夜很深。
空荡荡的病房里，留下叶行一个人独自怅惘。
你会怎么做呢？
我会怎么做……吗？
叶行的心中反复出现这段对白。
他都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
一大堆陌生的名词印在脑海里，连为新奇的事物感到欣喜的心情都没有。
留给他的抉择简单却又沉重地像块大石头。是夏颖还是她的孩子？会怎么做……
街道上，放眼望去，似乎只有他愁眉苦脸着。
熙熙攘攘的人群，车水马龙。
“妈妈，给我买那个，我要买那个呀！”
一个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小孩拉扯着妈妈的衣袖，另一只手指着橱窗里的模型，又蹦又跳。
妈妈看起来有些为难。他的爸爸在一旁摸摸他的头，连连答应。
幸福的三口。
瞳孔中映出这幅画面，叶行不禁幻想着未来他的生活。伴随着磕磕碰碰中，他和夏颖由恋人正式成为一家人。
过着平凡而美满的生活。不去羡慕别人也不用别人羡慕。
他们也会有一个孩子，凝结他和夏颖爱情结晶的孩子。那个孩子会很懂事，也很聪明，继承夏颖的优点，忽略他的不足。孩子在祝福与期待中慢慢成长。如果是男孩，要长成一个很帅的男子汉；是女孩就要有一堆男孩追在后面。
要送他去最好的学校，支持他发展自己的爱好，鼓励他交到很多朋友。
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他感到悲伤。那种滋味真的不好受。
啊啊，真是美好。
叶行抬起手臂在脸上蹭了蹭，擦去一些不知名的液体。唇角有干裂的痕迹。好久都没喝过水了。
他抬头望天。
黑色的夜幕只有很少的星星出没。漆黑的一片，几处微弱的光毫不起眼。路灯的光线却亮到可以看清死角。
幻想。
只是幻想罢了。
永远都不可能发生了。
还是去跟小晗聊聊吧。妈妈去了国外，我现在唯一能谈心的人只有她了。她总是能让我笑起来。不管何时，都站在我的身边，为我着想每件事。她本身也是很奇特的存在，想听听看她的感想。
也很久没和她说过话了。不知道她是不是认为我冷落她了呢。怀念她的笑容，那令我无比释怀的笑容。只要一看到心情就会好起来。
叶行加快脚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风中、阳台。
有名少女第一次流下泪水。
相逢就是注定破灭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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