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伊坐在出租车上，听着车里老掉牙的电台音乐，看着窗外的景物飞速后退，胡乱思考着夜里发生的一切：在夜里，遇到了一只梦魔，然后还收留了她。她下意识地揪住自己的发梢，想要缠在手指上绕啊绕——却又想起自己的长发早在一周前就已经剪掉了。
“……上周发生在西城区的女高中生失踪案，目前警方仍缺少证据，如果您遇见可疑人物或有其他信息，请致电……”
司机似乎也察觉到了电台歌曲的老土，把频道切到了新闻上。
“真可怜。”司机感慨，“这么久找不到，大概凶多吉少咯。”
夕伊没有接话。她认为，出租车司机大致上分两种：会主动和人搭话的，以及只安静地开车的。而不管哪种，只要你冷淡地回应，就不会进入麻烦的对话之中。只要没有提到自己，那自己就不用去回应——她并非讨厌交流，她只是单纯地有些怕麻烦。
“小妹不这样觉得吗？”
啧。夕伊无声地咋了下舌。
“可怜的是她家里人才对吧。”夕伊回道，“无论什么理由，孩子失踪了家长都会焦急地不得了吧……可是又没什么办法。”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不过这孩子可不一定。你看嘛，就在她失踪那天，我还载过她……”
这司机怎么回事？讲得好像他知道什么一样——
似乎是觉察到了背后怀疑地视线，司机赶忙解释：“啊？不，你别误会，我不是坏人……毕竟警察来找过我，我才知道自己那天载的就是她。毕竟，谁会提前觉得自己有嫌疑呢？”
“……师傅您载她去哪了？”觉察到司机有些话里有话的夕伊微微皱了皱眉。
“……就在前面的商业街。跟你目的地挺近的。”
夕伊沉默着点了点头，虽然坐在前面的司机并没办法看到。
在沉默进一步蔓延开之前，夕伊抛出了问句：“可你为什么觉得她家里人不可怜呢？看师傅您的意思，似乎知道什么内情吧？”
“该怎么说呢——干我们这行长了点，对上车的人，多多少少会有些直觉。大部分人一上车，我就能看出是什么性格。”大叔踩下刹车，等在红灯前，将一根烟叼在了嘴里。同时，他回头，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询问什么——
“谢谢。我不抽烟。”
“哈哈，没有。我没要给小妹你烟——我只是在想，你似乎跟那天那孩子有点像啊。”
“像？”
“是。那天遇到那个女孩的时候，跟你一样，她只有独自一个人，上车后立刻就说了目的地。之后……怎么说呢……”
司机弹了弹烟灰，似乎是陷入了思考。
“她说了什么吗？”夕伊试着发问。
““什么都没说。”司机摇摇头，“但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十六七岁的女孩，没有一丝一毫属于那个年龄的活泼，而她那副样子与其说是要去哪儿，不如说是想逃离什么——或者说，去漫无目的地寻找什么？”
“……逃离？”夕伊重复道，“你的意思是，她是自己离家出走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这么大一个人，真的能自己一个人藏起来一星期不被人找到吗？”
红灯转绿。通过这个路口，就是夕伊的目的地了。
“线上支付吧……”下车时，夕伊又多问了一句，“我有点好奇，为什么您的直觉会觉得她和我像呢？”
他笑着摇了摇头：“哪有什么直觉，说不定只是臆想啊——不过，你应该不会和这个失踪案有关系吧？”
夕伊无言，盯着他的眼睛。
然后，两人一起哈哈大笑——
怎么可能呢，夕伊想，我又不是什么诱拐犯。
小梦魔看着眼前的锅碗瓢盆发呆。她并不是因为自己不会做而苦恼——正相反，她发觉自己对烹饪莫名其妙地熟练。为什么自己会做饭来着？她不记得了。
但这样也好——就让夕伊那家伙大吃一惊吧。
夕伊推门回去时，嗅到了难以置信的味道。那只看上去毫无作用的梦魔，居然真的做了满满一桌饭菜——而此时，她正坐在餐桌前读着杂志，然而即便如此也难以掩饰她的洋洋自得。毕竟连平时会藏起来的尾巴都高翘起来了。
“……你找谁做的？”
“找谁？！当然是自己做的啦！”
这怎么说也过于超现实了……当然，梦魔存在本身就已经很超现实了。
“做这么多，我一个人怎么吃得了。还是你需要吃人类的食物？”
“人家是没办法从这之中获得足以维持生命的能量啦……只不过，对吃好吃的本身我绝对不抵触哦？”
意思就是，想吃就吃，不吃也能活吗？真是方便啊。夕伊在心中感叹。
“也不是啦。”她又在用能力揣摩我的心思，“比起方便，更多的是麻烦喔？毕竟你们人类只要随便吃点东西就能活下去……人家作为梦魔才更羡慕这种简单易懂的进食方式呢。”
“等会，你在看什么……？”
“有人放在门口的杂志。”她挥了挥自己的手，“似乎是本故事书。”
是样刊啊。前阵子投稿的短篇小说，现在已经刊登出来了吗……
不过，比起这个更让夕伊惊讶的是，
“你居然认字……？”
“……所以你为什么这么看不起我！”
真是奇怪。夕伊满心以为梦魔不会参加义务教育呢。
好了，现在该吃饭了……
“哎哎？等一下啦。这种时候要等人家说完那个——”
……夕伊已经逐渐掌握了她的说话节奏。当她自称“人家”的时候，多半说不出什么好话。
“你回来啦？是先洗澡，还是先吃饭，还是先——吃——我呢？”
“先吃饭。”
“好无趣！这次连吐槽都不吐槽了吗！”
夕伊将红烧肉放在嘴里——和它的外观看上去那样的美味。甚至比她自己做的都要好吃——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可小梦魔并没有吃东西，她闹腾完以后，继续读起那本杂志来。她似乎对于那本书上的内容很感兴趣……也好吧，这样就能安静下来了……就好像她没来时候那样。
在夕伊收拾碗筷时，小梦魔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背后。小梦魔指了指杂志上的一篇文章——
“这个，是夕伊写的吧？”
……她怎么看出来的？
“果然！”读懂夕伊心思的她开心地甩了甩手中的杂志，“写得……真怪呢。”
——夕伊以为要受到夸奖的那份私心被打击了。
“不想看你可以不看。”她冷冷地说道。
“不不不！我没有说写得不好……”她似乎在斟酌着用词，“倒不如说让人很想看下去——只不过，夕伊不觉得，这个故事太悲伤了吗？”
“小孩子理解不了悲剧也是正常的。”
“人家不是小孩子！”
她生气地跺了跺脚，然后转瞬之间又恢复了那副天真模样——“不过，夕伊夕伊夕伊！”
“喊一遍就够了……怎么了？”
“可不可以……再多给我读一下你写的东西？”
为什么她要这么问？那极为认真的请求，任谁也拒绝不了吧。我叹口气，点了点头。
“耶！”她开心地手舞足蹈，“这样人家就可以看看夕伊喜欢的女主角是什么样子了！”
放心，反正不会是你这样的。
当然，自认为情商很高的夕伊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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