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马队的人吗?”
那人首先开口,一边往篝火里添了一把柴,一边对丽诺尔问道,他黑色而又阴郁的眸子并没有看着丽诺尔,而是盯着跳动的篝火火焰,他的口音很怪,每个单词的发音铿锵有力,但是他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有些幽深,有些忧郁。
“嗯,不是。”丽诺尔喝了一口汤,看起来他们在这避风港休息了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肉吃起来又软又烂,汤水细腻,还带着青苹果一般的香味,罗兰德说的果然没错,喝了几口汤后,丽诺尔的呼吸一下子变得平稳又舒缓,再也没有刚才窒息的感觉了。
“斯托利亚人也敬拜支柱吗,”那人问道,但是下一秒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我是说,他们敬拜的弥蒂尔是……?”
“弥蒂尔啊,”丽诺尔抬着头想了想学院里的知识,她虽然是个魔法师,但是不信任何宗教,也对支柱神明没有任何的概念,只是从课本上了解到了烙印大陆上十二位创世支柱们的名字,有些支柱神明的真名目前还没发现,有些支柱神明的名字被列为极致的异端,禁止信仰和传播。斯托利亚的国教虽然是信仰初皇斯托利亚,但是也同样允许非异端的信仰存在,只不过不允许他们建立教堂,只能以教会和集会的方式参拜。不同地方的人,信仰的支柱也不同,所以丽诺尔并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嗯……我该怎么跟你说呢,弥蒂尔算是个比较冷门,但是又比较温和的支柱……嗯,祂的称号为‘寂静的冬天’,是司掌冬日,寒冷,还有降雪的创世支柱神明,祂的化身是雌雄一体的高大白鹿。”
这是丽诺尔从课本上学到的知识,她就这么照本宣科地背了出来。
“你的眼睛……很好看。”他的眼光看着丽诺尔的湛蓝眼睛,依然保持着忧郁的声调和怪异的口音说道。
丽诺尔被这么突然一夸奖,有些脸红,连忙低下了头不好意思的窃笑。
“谢谢,你也是。”
那人似乎很不擅长搭话,两个人就在周围马队成员的祈祷声中互相沉默着,丽诺尔喝一口汤,那人添一把柴,沉默期间,丽诺尔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人的长相,一米八的身高,身形高而瘦削,刀削一样整洁俊朗面孔,但是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打理了,下巴上已经有了细密的胡茬,他虽然坐在地上,但是腰背挺得笔直,不知道为何,他整个人从头到脚笼罩着一股十分忧郁的气质,似乎无时无刻在思考一些哲学和神学上的迷思。
“丽诺尔·汉弗雷斯,这是我的名字。”这沉默让丽诺尔有些尴尬,她向那人道出了自己的名字,希望能打破这一尴尬的气氛。
“平克·奎恩·克里姆森。”
丽诺尔想了一下,面前这人的气质,不像骑士,也不像魔法师,倒像个有良好教育和非凡气质的古老贵族。但是斯托利亚能叫的上名的权重贵族只有永恒城的格拉西亚家,伯德温斯劳家,青森城的梅菲尔德家,深屿地区的墨洛温家和已经凛冬山已经覆灭的卡斯蒂利亚家。克里姆森这个姓氏,她是听都没听过,再加上他奇怪的口音,估计是哪个小外缘贵族的姓氏吧。
“幸会,呃,平克先生……您是哪里人?”
“德洛斯人。”
“呃……?”
那个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非常离谱的话语,斯托利亚帝国和德洛斯神权国可是死敌,丽诺尔的父亲本身就是对抗德洛斯的百年皇帝会战战争英雄,她自然知道德洛斯对斯托利亚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但是他竟然以极度平淡的语气说出自己是德洛斯人,这让丽诺尔有些不知所措。
“我是德洛斯的弃婴,在凛冬山城长大,”平克的语气和表情毫无变化,继续往篝火里丢了一根柴,“我要去亨廷顿城的大骑士岭,加入国教的审判庭,你呢?”
这番解释让丽诺尔倒是安下心来,明一,斯托利亚和德洛斯三国的战争,确实留下了许许多多的弃婴和孤儿流落在斯托利亚境内,幸运的孩子侥幸离开战场,被当地人抚养,不幸的孩子只能成为战场上的另一具尸体。
“喔,你们是往南走,我们是往北走的,我要去凛冬山城,去找亲戚。”
丽诺尔继续用当时和薇儿相同的理由随口说道,平克点了点头,信了丽诺尔的说法。
“我听马队的同行者说,你的剑术非常地优秀,还是个魔法师,一个人击退了一整个狼群,我也对剑技稍有研究,方便切磋一下吗?”
竟然初次见面就要和我打架?
好奇怪的人,丽诺尔想道。她击退狼群,将杰芙琳转化为霜之刃的形态,必须要使用【凝霜踏雪】的力量,而面对这一整队素未蒙面的马队,还有一个神经兮兮的陌生人,丽诺尔可不敢肆意的解放【凝霜踏雪】,万一这队人里有其他烙印持有者,那么丽诺尔可就要吃大亏了,更何况,两个人打架可能会伤到其他人。
想到这里,丽诺尔举了举手中的肉汤,对着平克道:
“你看我和狼群打了一架,都差点得止息症了,而且我的剑也丢在了那里,冬景高原这种恶寒之地,还是不要多动筋骨了,明天还要赶路呢。”
“有道理,”平克再次点了点头,“既然你是魔法师的话,有个问题我倒是想请教一下你。”
“嗯?”
“你听说过‘银之冠’吗?”
“听起来像某种奇迹武装,或者术式,但是很抱歉,我确实没听说过类似的东西。”
“打扰了。”
丽诺尔想了想,“银之冠”似乎她有些印象,但是她忘记了在哪里听过类似的东西了,她随后又补充道:
“你可以从梅尔德关隘离开凛冬山地区后,去青森城的青森学院问问,那里是仅次于永恒城的皇家罗塞塔学院最好的魔法学院了,我只是个三流魔法师,斯托利亚的魔法体系实在是太过庞大,有些东西我没法给你解释,不过,我能问一下你找这个是有什么用吗?”
平克沉默不语,站起来,转身走到了一处墙角,他好像连帐篷和睡袋都没带,裹着棉布大衣,就在那阴冷处睡下了。
“什么怪人啊……”
丽诺尔喝完了手里的汤,看着雪幕中的白鹿随风消逝,那群跪拜的人回到了篝火边,满脸的欢喜,他们有的从马包里拿出了蒸馏酒,有的拿出了牛肉干,有的拿出了形似六弦琴的乐器和骨制成的长笛,唱起了凛冬山的歌谣。
其实平克不是不想说,他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解释,米凯尔的教义中,说谎是对祂的大不敬,说谎的人无法抵达天国。但是他在和克林特大打出手,分道扬镳之后,他原本对米凯尔的信仰有了一丝微微的动摇。
“根本他妈的没有什么秩序之米凯尔,那老不死的东西真名是‘公义的战争’!就连那该死的约柜都和他没有一点关系,我们都被骗了,主教群也都被骗了,整个德洛斯都被骗了,被他妈的骗了几百年!”
米凯尔这一支柱信仰的种子,最初诞生在斯托利亚的亨廷顿城大骑士岭。因此,平克要去一趟大骑士岭,解决心中那不再坚定的信仰,还有他信奉了二十余年的所谓“真理神言”。
“有好些吗?”罗兰德坐在丽诺尔身边,浑身上下都是刚才跪拜时飘在他身上的雪。
“好多了,凛冬山人还真是在这片恶寒之地有一些独特的生存之道啊,”丽诺尔开心的笑道,“我知道弥蒂尔是冬与雪的主人,但是支柱们在创世纪之后不都在神话时代里相继已经离开烙印大陆了吗,为什么还会有那样的景象?”
“哦!你说那个!”驼背的瘦子戴夫突然出现在丽诺尔身后,他刚才也参与了弥蒂尔的跪拜,“是,弥蒂尔是早就离开了,不过祂的神迹还存在啊,整个凛冬山,每一寸雪,每一寸冰,都是祂的残留,哎,这样的景象可不多见,能在赶路的时候遇到这样的景象,是弥蒂尔祂给的好运,保证我们旅途畅通无阻哩!姑娘啊,我看你研习的也是霜寒魔法,如果您能教在下一两手……”
“去,找个帐篷收你的签名信去,你哪儿轮的上罗塞塔学院的剑杖骑士小姐教你这扶不上墙的烂泥啊,”罗兰德皱着眉头赶走了戴夫,丽诺尔一阵苦笑,她可真称不上剑杖骑士,随后,罗兰德面带微笑着对丽诺尔继续说道:
“弥蒂尔离开烙印大陆之后,曾经再次聆听到凛冬山人对祂的祈求和呼唤回来过,而祂降临的地方,就是那片封在群山之中的山谷,据说祂将自己的神迹留在了那里,数千年来,那里也是凛冬山人的圣地,也是诅咒之地,就连差点完成凛冬山全境征服的德洛斯人,都没胆子去那片泪之国。”
“泪……之国?”丽诺尔只知道在斯托利亚是由之前的凛冬之国,夜之国,苍白之国,深屿之国,青森之国,风尘之国,初火之国和起源之国构成,但是泪之国,她是完全没听说过。
“哦,对,我忘了,你不是凛冬山人,”罗兰德猛地一拍脑袋,胡须上的雪跟着抖了下来,“咱这凛冬山啊,有一个流传很久的童话,叫《忧愁公主》,咱家那个小女儿最喜欢这个故事,每次睡觉之前都让我家内人讲个不停,小姐你要是有兴趣的话,不妨听听泪之国和忧愁公主的故事?”
丽诺尔点了点头,她可是相当喜欢童话故事,尤其是凛冬山这片浪漫而神秘的地方,肯定会有更有趣的童话听。
在旁边的马队成员奏起的凛冬山民谣中,罗兰德手里拿着一瓶蒸馏酒,慢慢的讲起了一个悠远而悲伤的古老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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