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晕目眩。
时间似乎静止了。
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在她的记忆里被有意或无意地抹去，直到这一刻她才感到那惊人的不协调感。
怎么回事，这不可能发生。
这不可能。
难道说，这是楚门的世界二点零？
还是说这只是一场梦，他根本没有死，只是在离开禹夏家后因为喝太多而晕过去了？
抑或是幻听，因为朝思暮想自己那雄壮的男儿身而回忆了自己旧日的名字？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大张着嘴巴，小脸僵硬。
因为萝蒂亚的个人癖好而穿在身上的连衣裙在风中继续飘荡，她紧紧攥着粉嫩的拳头，表情逐渐从困惑变成了惊恐。
无法理解，完全无法理解。
从一头可以化做人形的巨龙口中，说出了足够击破她直至现在对这个世界所有幻象的名字。
她仔细观察红发少女，很确信自己生命中不止没见过她，连她这种款式的元气少女都没有见过。
“你是谁。”
“嗯？什么意思？”阿希娜歪了歪脑袋，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我是阿希娜，枭龙族的成员哦。”
“......你说，你的那个朋友叫秦阳光。”
“是的呢，我知道，这个名字不像是这个世界的名字，对不对。”阿希娜看向护城河，露出思念的神色，“我和他其实都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比你来的那个地方还要远，我可以给你描述一下那个神奇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我们主要依靠电力——”
“不，我知道，我都知道。”
帕姬拼命地摇头，磕磕绊绊，“可是，可是，你是谁？你是我......那个秦阳光的什么人？不不不，我很肯定他从来不认识巨龙，不不不，也许他认识，可能喝醉之后......不不不，该死，该死，那个混蛋不会是喝醉酒之后把一头巨龙给......所以才被追杀到这里，说得通，这样说的通......”
“你看起来很害怕，怎么了吗？”
阿希娜关切地捏了捏帕姬的脸，这让她本来就因为害怕再加上肿胀而通红的面颊更加红润了。
“你的呆毛一直在斗，欸......我之前都没有发现你有呆毛呢，真可爱。”
呆毛......她果然来自地球。
她绝对是穿越者之一，或者是转生者......无所谓，现在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她究竟是谁。
这是个她认识的人。
想起来，必须想起来。
中学。
同桌。
雪地。
后山。
轮椅。
绝对要想起来。
在她变成萝莉之前，在他变成社畜之前，在他开始爱上游走于感情之间之前。
她的名字是......
是......
是......
......想不起来了。
也许没有多少人会特意记得中学同窗的名字，她也不会。人生中有太多过客，倘若无时无刻都回忆着这些擦肩而过的人们，那么人生将会彻底变得一团糟。
“秦阳光......你一直都记得他？”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每年都有写圣诞卡给他，但一直不知道应该寄去哪里......抱歉，圣诞卡是一种我们表达祝福的方法，不是枭龙族的，只是，我们......在很远的那个地方的节日祝福。”
她的身上有复杂的气味——柴火，稻田，河流，山脉，野花，金属......闻起来就像自然本身。
“你写圣诞卡给他，每年。”
“是的，可惜我在找到办法把卡送给他之前救离开了，那些卡都锁在了柜子里，大概现在已经被人丢掉了吧，毕竟这种遗物也不会有人在意......抱歉，我的意思是，遗留下来的物品，就是......”
“我，不会的，肯定不会的......”
帕姬摇了摇头，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尖锐。
喉咙里无比苦涩，一阵又一阵可怕的愧疚感几乎把她吞噬。
为什么会有人思念他这样一个人？
她以为所有人都是过客，就像她看待那些人一样，对于其他人来说，她也应该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过客罢了。
本该是这样的。
一切都应该在毕业后消失了才对，她离开了那座城市，销声匿迹，带着自己对未来的期许踏上了旅途——她拔掉电话卡，反手把所有人的电话号码删得一干二净。
人生就应该是这样，不会再有交集的人消失就行，不必花费更多心思挂念。
他走得很干脆。
但她，现在站在这里，凝望眼前少女非人的双眸，越来越觉得她的轮廓眼熟得让她眼角发酸。
她在做梦时曾经梦到过那个人，不是因为思念，只是因为没有什么可以梦见的。
所谓梦境，大概就是把过往的碎片不断地拿出来翻炒。
这是他会梦见她唯一的理由。
......
......
在那场梦中，当他在空无一人的教室见到粟小优时，既没有惊讶也没有困惑。
简直就是这样理所当然的画面——她坐在这里，像六年前的某个冬日，某幅他遗忘已久的画卷。
她不是不离开，只是无处可去，至少在他的记忆里，离开了校门的她终将走向依靠社会福利保障过上悲惨生活的终点，对此他无能为力。
阳光从窗外倾洒而下，径直穿过她的身体，她几乎在寒冷的风中明亮耀眼。
“阿阳，早安”
声音很小，让人容易联想起她那具病弱的躯壳。
她抬起瘦弱的手臂，把毕业袍的衣摆撩到后面。
这样的画面，就像只此一人的毕业典礼。
“你是来和我告别的吗？”
她明亮的双眼中生机似乎在褪去，愈加接近死亡的灰暗。
“呃，是的。”他摸了摸鼻子。
“大概，要说再见了。”
画面徒然转换，季节更迭。
同样靠窗的位置，蒲公英在风里轻轻划过，骤停歇鸣的蝉歌撕破宁静。
她推着自己的轮椅进入教室，就这样穿过人群，没有人和她打招呼，和往常一样。
她在他身侧，露停下出浅浅的笑容说道：
“早安，阿阳，我在便利店看到了特价的奶油面包——”
“......”
早安。
午安。
晚安。
这一刻她站在这里，不知觉间开始大口喘气，嗓子发出稚嫩的轻吟，因为无力而小幅度颤抖。
六年前的冬天和异世界的今天，毫无二致地互相重叠了。
只是一切看上去这样荒唐。
现在的她，是小女孩帕姬；而现在的她，是枭龙阿希娜。
当她展开双翼，她不再需要轮椅也不再需要搀扶——她翱翔于空中，强壮的身躯足以俯瞰人类。
于是她用她能想到最平静的声音说道：
“今天天气真好呀，阿希娜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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