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恶魔，我能幻化成你心中最大的渴望，然后把它撕碎，让你在痛苦中崩溃]
“哇，听起来确实像是恶魔会做的事情呢。”帕姬，不，秦阳光，发现自己变回了男儿身，穿着上班的老旧西装，站在一条十分眼熟的河旁。
渐渐的他想起来了，这是他中学时代每天都会经过的那条河，上面架了老旧的石桥。
为什么那个昏暗的室内场景会变成这里？
他四处观望，却看不见任何和恶魔相似的东西。
先前在周围的景色骤然改变之前，他感觉自己如同猛地失去了重力，直挺挺向后倒在地上，最后看见的场景是转角处出现的银发女子。
好像是萝蒂亚，那个工作狂精灵为什么会出现？
[看吧，你最大的渴望......然后等待被摧毁吧，你这杂鱼~]
画风一转，秦阳光扶着额头，感到有什么一下子消失了。
他茫然地抬头，似乎遗忘了某些很重要的事情。
他疑惑地在石桥上走动，不明就里。
今夜没有什么乌云，月亮呈现出细碎弓弦的样子挂在天幕上某个角落；在十穗尾这种没什么灯光的地方，星辰的投影变得异常清晰。它们在水面上浮现，零零落落的姿态上下漂浮，看得不太真切。
那是一幅梦幻，遥远的景色，此时此刻宇宙旷阔的一隅被投影到了眼前的小河上，星光在河流稍远的位置和城市灯火混杂在了一起，斑驳跳跃。
不，为什么他会在这里感慨人生？
他什么都不记得，就连今天，昨天，前天，去年的事情......全部都不记得了。
粟小优穿着老式校服，深蓝色西式外套的颜色因为过多的清洗而稍微褪去了。她抓着自己的围巾站在那里，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站着，两条腿在发力，就像一个普通的少女。
对，自己和粟小优在一起......为什么？
明明应该早就失去联络了才对。
“阿阳你听过盲人和提灯的故事吗？”
“没有。”
“在很久以前，有一个盲人......”
“他手里是不是提着一盏灯？”
“你真聪明。”
“请接着讲......抱歉。我有些头疼，有点晕......”
“那是个很怪的盲人。他走夜路的时候会提着提灯，他以为自己的提灯早就坏了，只是想要恶作剧一下其他路人而已。”
“真是个怪人呢。”
“然而他的提灯其实一直都亮着，足足六年了，也许更久。”
“可他不知道。”
“所以纵然他以为自己是在提着一盏不会亮起的提灯走夜路，其实许多人的前路都已经被照亮了。”
“原来如此。”
粟小优抬起右手，做出拎起一盏灯的样子，轻轻踮起脚尖。
“阿阳，你一直都有提着那盏灯哦。”
“......”秦阳光一下子紧紧握住了桥的栏杆。“为什么？”
关于灯和她的隐喻，让他有些困惑。
因为在你看来，你已经熄灭很久了。你没被亲人照亮过，所以也不觉得自己能照亮别人。
粟小优这样说道，一边看向很远的地方。
但其实啊，阿阳......你一直都在那里发着光——只不过，只有我才能看得见而已。
粟小优如是说着，“阿阳，这条河通向我们的学校，我知道你想回去。你不想离开，却无法找到不离开的理由，不是么。现在机会来了，我们一起——顺着这条河——回去吧。”
秦阳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但随着粟小优的话音落下，他心底有一种非常纯粹的冲动在催促他跳进河里。那些闪烁的光点就像一条触手可得的星河。
冬天的风比想象中还要冷。
他的衣物全部搁置在栏杆上，公文包放在脚边，袜子在皮鞋里妥当地塞好，就像一个疯子。
心里的欲望在不断向上生长，很快就将他吞噬殆尽。跳下去，跳下去，在那条发光的河里游泳——他这样不断告诉自己，接着纵身一跃——
“阿阳，你做得很好，顺从自己，回去吧。”
隐约间他似乎听到了粟小优在叫自己。她的声音飘散在空中，被风轻松带走了。大约两秒后，他直直地撞进水中，瞬间的冰冷让他猛地瞪大了眼睛。
在水里上下沉浮，他双臂摆动，向着河流逆行的方向，奋力前进。
“阿阳，不要抵抗河流，顺着水流走吧。”
这次耳边的声音是很清晰的。借着河边昏暗的街灯，他看见粟小优若隐若现地在自己身边。她平静地漂浮着着，仿佛一具了无生气的躯壳。
秦阳光下意识想要把她抓住，他拼命地朝她游去，却无法抓住时隐时现的她。
他开始继续游向远方，顺着水流，努力抬着头，让视线保持在水上，这样他就看到了眼前那条伸展向无限远的所在，繁星跳动的大道。
“很快就可以回去了，阿阳......”
“小优。”
他喝了几口水，这感觉很怪；他开始开口说话，内心深处有什么轰然决堤。
看着在水面漂浮的粟小优，他感到悲伤，无助，愧疚，他尘封已久的感情在瞬间倾泻而出，比河水要凶猛一万倍。
秦阳光伸出一条手臂，他想要再次抓住粟小优，因为前方他看到了两条河道，河流在这里分岔了，一条向着学校温馨的斑斓灯火，一条向着纯然黑暗的深渊。
在那个霎那，他失去了平衡。
他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身体了，无论多么努力也好，也无法保持平衡，只能这样旋转，旋转，在磷光中猛地上上下下，向着学校的方向冲去。
他显然比粟小优要慢许多，无论多么努力都无法追上她的速度。于是他们从一开始无比接近的距离，分得越来越开了。很快，秦阳光的世界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刺骨冰冷的河水中漂流。
他看着粟小优冲向深渊的方向，表情孤独无助，泪眼朦胧。
“再见，阿阳，我们还会再见的，对吗？”
“......”
“谢谢你，阿阳，你已经做得够多了......谢谢你。”
“......”
呼吸愈加急促。
他以为自己从未在乎过。
他以为自己没被在乎过，因此也不会有人需要他的在乎。
他以为自己不需要回头，也没有兴趣回头。
但他错了。
这一刻他痛苦地嘶嚎起来，他知道了一切，包括毕业后删掉的通讯录，失掉的音讯，还有粟小优永远也未能寄出去的圣诞卡。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开始崩溃。
分岔河道的一边是深渊，而他，秦阳光，那个吹着口哨淡然离开的他——
主动放开了那只渴望他的手。
让她，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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