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相信吗，玛格丽特，我就要死了。”
“不您没有，您还健康着呢。”
“我很清楚我就要死了，所以我必须在我死前把应当做的事情做完。”
玛格丽特随着叹气声看向女人的脸，那是一个衰老的女人，蜷缩在轮椅里，头上歪斜地戴着一顶皇冠。帝国皇帝塞西莉二世·冯·绍恩斯堡，这个看着她长大的女人，这个她看着变老的女人，曾经她亲切地唤她塞西莉姑妈。她回忆起这个女人年轻时的模样，她曾是那么地迷人，永远精力充沛，目光炯炯有神。现在她却衰老，虚弱，头发稀疏。
“我从未想过我会这样死去，鲁特维希死了，威廉死了，结果原来他们两个便是我所在乎的全部。”
“您还在乎鲁珀特，您还在乎这个国家，这也是为什么您要召见我。”
“的确，不过没那么在乎，只是让我有动力再苟延残喘几个月罢了。”
皇帝的目光慢慢上移，长久地停留在面前洁白的大理石墓碑上铭刻着的一行小字。鲁特维希，帝国皇子，死于伤寒，享年28岁。
“如果我说我对我的孩子一视同仁的话，那就是在说谎。我从未像爱鲁特维希那样爱鲁德琳和鲁珀特。我将鲁特维希以一位优秀的统治者为目标来培养，全帝国最好的学者、最好的战士来教导他。他从来都没有让我失望过，他是那么的强壮、智慧、果断，具有一切一位好君主应当具有的品质，却因为发了一场高烧就死了。”皇帝说道这里，嗤笑了一声。“全都没有意义了，什么都没有了。”
“您还有鲁珀特这个孩子，他也会成为一位合格的皇帝，一位好皇帝。”
“那我凭什么就要相信，一个从来不听从我安排的儿子，一个自己跑出去鬼魂五年一封信都不写给我儿子，比一个始终陪伴在我身边的、聆听我的教诲的女儿更适合当皇帝？”
“鲁德琳是一个疯子，她在您面前表现出的一切都是演给您看的。”玛格丽特神情有些激动，她凑近皇帝，指着自己脸颊的一块尚未愈合的伤疤，“这是她留下的，她因为一个侍者向她行礼的动作慢了就要砍下那人的手，我和鲁珀特组织了她，她就给了我这个。”玛格丽特盯着皇帝的眼睛，随即意识到自己有点失礼，便把目光沉了下去。
“我当然知道，玛格丽特，我早就知道了。”皇帝注视着玛格丽特回避的眼神，“但如果她能够在所有人的面前都演出一副好皇帝的样子的话，我根本不在乎她背后搞些满足她变态欲望的事情。”
皇帝微微叹了一口气，不再盯着玛格丽特看。她转动轮椅，朝着下一个墓碑走去。玛格丽特跟在她身后缓慢地走。这个墓碑是新立的，也是洁白大理石雕刻而成的。上面写着，威廉，帝国皇夫，死于年迈，享年65岁。
“威廉不是死于年迈，自从他成了我的伴侣之后，他被锁在后宫里不得担任任何职务，这是一切皇帝配偶的宿命。在那一刻他就已经死了，他因对我的爱而死。”皇帝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微微闭上了眼，“我和威廉是自由恋爱的，你知道吗？”
玛格丽特没有作答。
“那时候他长得英俊，我也不差。一些机缘巧合，一些小小的矛盾和一些和解，我们就偷偷相爱了。当我继承帝位时，他本来已经在他父亲的指示下和别人订婚，结果他偷偷乔装，混进了我的选夫舞会。当他对我摘下伪装的那一刻，我们吻在一起，发誓一辈子永不分离。”皇帝又停顿了一下，这一次停顿地间隙更长，仿佛无数过往的画面在眼前闪过。“如果有机会，我宁愿他那一天被识破，被人撵出去，被他的父亲臭骂一顿然后和他的婚约对象成婚。总好过在未来无限的日子里，明明对他内心的空虚一清二楚，又要看着他收起落寞用一张笑脸来讨我开心。我看了一辈子，一个我爱的人，因为爱我，浪费了自己一辈子。皇室婚姻就是这样，皇帝配偶的位子，从来就不是为皇帝爱的人设计的。从来都只是政治联姻，一个生育工具。”
“我知道你爱鲁珀特，但我不希望你成为他的妻子。”
玛格丽特张口想要狡辩，但皇帝立刻制止了她。“你告诉鲁珀特你支持他是因为你们的友谊、你们共同的理想，”皇帝轻蔑地哼了一声，“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唯一想要的就是爬上他的床。”
玛格丽特低沉着头，她紧抿着双唇，沉默地站立在皇帝的身后。
“请别误会，我不是在责怪你。”皇帝把脸转过来，“看着我，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抬起眼，她看见皇帝深邃地眼窝里闪烁着的蓝色眼睛。“玛格丽特，在所有我身边长大的孩子们当中，你是最有才能的。如果你是我的孩子，我的血脉，我会毫不犹豫地让你成为下一任皇帝。遗憾的是，你并不和我共享一个家名，所以我以皇帝的名义命令你，辅佐下一任皇帝。不要把你的才能浪费在繁衍皇家的血脉上，这活有的是人抢着去干。如果鲁珀特证明他有资格成为皇帝，辅佐他，成为他的首相，帮他稳固他的皇位。我以皇帝的名义命令你，玛格丽特，我以皇帝塞西莉二世·冯·绍恩斯堡的名义命令你。”皇帝伸手握住了玛格丽特的手。
“那么，如何证明鲁珀特，有资格成为皇帝？”
“战争。”皇帝缓缓松开玛格丽特的手，躺回了轮椅，冷笑了一声。“当然，会死很多人。但是值得。”
冷风吹过墓园，吹得玛格丽特睁不开眼。密密麻麻的墓碑中间，唯有鸦鸣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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