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之诗（七十六）
“嗯，我明白了。”这里是塚之圆顶，是仅仅只有几个命定之人在此短聚之处，在这个黑色的圆顶上，周围的一切都看得很清楚。
就像整片大陆都化为了更广阔的圆顶一般，云片高高地点缀在其边际之上，不过在这么壮阔而乌黑的景色之中，有人很快就要死在这里了。
“轮到我了么？”这是一个巨大的，壮阔的男子，他环视着这周遭的一切，眼里法事的斑斓色彩，正在退去。
“阿比艾，真是令人遗憾呐，明明到这里来，并非是为了下面发生的事。”在正对着他的前方几步远，立着一道平平的身影，他话中的下方，在黑色圆塚的四下，正爆发着一些有些模糊与渺小的冲突。
“乌努维诺，看来战争，并不会因此而结束，不是么？”再次举起手，向下方投送了数不清的六阶法事，他眼中的色彩，再次黯淡了一些。
“不要再做多余的事了！阿比艾，这和你没有关系！”这次战争的主导者、执行者，以及善后者，乌努维诺·萨尔法斯，此时，正在为自己的情感作着最后的收尾工作。
“这不是多余的事，而是为了彻底地结束。”他转过头来，看着唯一陪伴到其最后的家人，以及其看护者。
“非常抱歉，荷法斯的各位，借用了贵方的土地如此之久。”在他的视线中，他的未婚妻，兼妹妹，正安静地躺在一位不相识的女仆的怀抱中。
“没关系，如果只是道别的话。”女仆沉静地回复着，尽量不打搅到这无可挽回地氛围。
“不过实在是短暂呐，不论在世也好，亦或死后也罢。”好像已经交代完了所有事那般，他不禁对自己身上的境况，进行了一个短暂的，感叹式地概述。
……
战争，已经不知道进行了有多久了，但既然到了这个地方，那就说明结局已然临近了：一方胜利，一方失败的结局。
“乌努维诺，可以这样称呼您么？”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终局，或许对于眼前的，怀抱着宏伟死者的，不相称的人类而言，就是如此。
“啊，都可以，人类的敌人。”他的怀抱太小了，亦或是那无声倒下的身躯太过于伟岸，以至于只能怀抱着他那宽大的颅骨，那修长的发丝，像是静止的瀑布一样，从细腻陡峭的，由臂弯环成的小径上漫垂到地上。
“您这么说也可以，乌努维诺，但不要忘了让你们聚集于此的目的。”女仆抱着沉睡的公主，男人抱着更宽大的男人，这里是高处，只有狂风在安静的氛围中尽情肆虐着。
即便面前的人，便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他深爱的男人，这个宏伟的，恐怕找遍大陆也绝无仅有的伟大造物，因为一些不可知的，不可言述的荒诞理由，以一个不明不白的身份，横死在了这里。
但也不敢反抗，也不知从哪里开始反抗，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被召集于此，虽然满足了他最后的念想，但他也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家伙是如何知道的。
或者说，根本什么都不关心，才是这些家伙们的本性。
“为了试炼么？”但他觉得，他的试炼已经结束了，即便还背负着胜利，背负着如此多的帝国士兵的生命，背负着眼前已死之人的命运。
而这天枰的另一边，却仅仅是一无所知的，名为“试炼”的噱头，至少在现在看来，就是如此。
“再把话说明白些怎么样？既然已经允许我们来到这里。”他很想杀了眼前的这个女仆，而且本能告诉他，这会很容易，而且也只是出于泄愤的话，毕竟放着这样强烈的情感不去处理，不去利用，也并非他的风格。
“这不关你的事，乌努维诺，不要误会我所说的事实。”她告诉眼前的迷惘者，去拉达的草原上看看，为了下一个试炼而只身前往。
原来，这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在知道真相后，他有些稍微理解了阿里克王此次突然用兵的用意了。
“乌努维诺，这个世界无时不刻处在神明所制造的苦痛之中。”在八大骑士团，以及无数的轻重器械陈列在战场之外的荒原上时，年轻的领导者就曾这样对他说过。
“我到这里来，并非为了征服，而是为了解放。”
黑石下面传来了巨大的震动，那些不明的，同样巨大的飞行物，环绕在巨石的低处，比起这里的话。
它们的目标，比起战场上的敌人，似乎更在乎于战场本身，对这一切的破坏从未停止，以一种势必让这一切与这片荒原融为一体的态势。
“唉，孜孜不倦的家伙。”女仆因为脚下的震动，抱着怀中的人稍微向下滑了滑，她稍微提振了一下，向着已经站起来的生者说道：
“告别的时间总是短暂的，乌努维诺，说出你想去的地方吧。”
……
……
海拉尔特，在世俗上的，最关键的决定性战役的大败之后，在战略上，已经失去了相持所需的天时、地利、人和，而恰恰是在此地，用同样的要素，来决定这个华斯坦利特未来走向的时候了。
“想不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塔维斯·华斯坦利特，为来访者倒上了一杯红茶，下面很吵闹，但这里很安宁，只有红茶倒在杯中的轻盈“哗哗”声而已。
“是啊，好像距离上一次见面，也才一个月不到吧？”一面正在进行着战事——差不多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了，一面，反逆者来到了被战胜的王国的都城，虽然同样是王国的体制，但显然，窗外望去的景色同故国相比，还是这里的要更为“王国”一些。
“塔维斯，你那天看到了些什么？”老者倒完茶，在一边的木椅上坐下了，这把椅子与这里的景色格格不入，这整个的茶话会谈，就像只是借用了这个场景一般。
“……大陆的封印，被那个男人玩弄于股掌的模样。”他也喝了一口茶，他很需要这口热气腾腾的清香，来缓解回忆所造成的钝痛。
“你呢？你有做些什么么？”年轻人没有喝茶，他不需要这个，而类似于刚才那样的话，他也不想听到。
“……王太子殿下，年轻是件好事，但老朽希望您能体谅我们这些已经要入土的老家伙。”他没有回答，转头看着窗外的景色，希望能够看到些同王太子眼里相似的东西。
“就像你们体谅那些永远不会入土的神明那样么？”他拿起茶杯，把里面的东西，尽数撒在了那张白胡子的苍老脸颊上。
“……”老者沉默地擦拭干净后，站起身来，他已经代表了这个国家的法事机关，甚至一定程度上的——代表这个大陆的法事机关，再度述明了立场。
“虽然我个人也讨厌那些强神的一切，但我也明白，也许只是我自己不能理解而已。”
“就是这样，法事协会会继续拥护神明所赋予的恩赐，不论世俗的教条会如何改变。”
“只要属于人类的天赋尚且存在，那就一定如此。”重新为王太子倒上了一杯热茶，不过他这次，用到了他嘴里所提到的能力，而非用他老迈的双手。
“……啊……”茶水浮动着淡淡的波光，象征着下一个时代的影子，仿佛就正倒影在这小小的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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