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就字面意思呀~”
莫西雅身后的翅膀配合着主人的笑，微微地抖动了两下。
“这么长时间了，那种幼稚的夫妻游戏，你应该也玩够了吧？”
“我没在玩游戏。”
“那我就当你是认真的好了——那么，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要是我说不呢？”
“就猜到你会这么说。”
莫西雅脸上的笑容，变得愈发明显。
就像被洛杰冷冰冰的回应激起了兴趣那般。
她一下子来了精神，走到洛杰的身边。
压低了嗓子，向着洛杰缓缓耳语道：
“我已经忍了很长时间了...真的，太长时间了。”
“从你消失在魔王城里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在偷偷地看着你。”
“我看着你披上洁白的婚纱，与那个幼稚到可笑的魔王踏上婚姻的殿堂。”
“我看着你在狭窄的城堡里四处闲逛，看着你牵着那家伙的手眉目传情，看着你背着她和手底下的女仆偷偷调情......”
“在我看着你做出那些举动的时候，你知道我的感受吗，洛杰？”
“嫉妒？”
“当然有，我嫉妒那个家伙和你在一起的时光，嫉妒那个家伙每天都能那么轻易地看到你的笑脸...”
莫西雅的双手，在胸前死死地攥紧。
“——但相较于嫉妒，我最大的感受，却是失望。”
“因为我所憧憬的那个洛杰，是个草菅人命的混蛋。”
她的声音颤抖起来，却并不是因为悲伤或恐惧。
而是因为激动。
就像是在描绘着什么宏伟的蓝图，展望着振奋人心的未来一般。
莫西雅的语气愈发高昂，也愈加急促。
“他会威胁孤苦无依的老人按期还款，会对懵懂无知的小孩子痛下杀手，也从不会介意当着小女孩的面切下她父亲的手指。”
“在无数个漆黑寂静的夜晚，我们便是飘荡在街头的死神，是暗巷之中的主宰者！”
“多少高高在上的贵族在我们的面前颤抖失声，多少飞扬跋扈的领主在我们的面前唯唯诺诺！而又有多少无辜的平民跪在我们的脚边，哀嚎着让我们放他们的孩子一条生路！”
“而洛杰，从来都不会停下脚步，去聆听那些凄惨的哀嚎！”
“因为他就是挥舞着镰刀的死神！任何靠近他的人——有罪的，无罪的，年老的，年幼的——他们全都得死！没有一个可以从他的手下逃走！！”
“是他将我带出无趣的天堂，是他让我第一次尝到血的滋味！是他让我得以体会死亡的美妙，也是他亲口告诉我，想要自己活着，其他人全都得死！！”
说到这里，莫西雅的演讲戛然而止。
天使的声音骤然低沉下去，话语之中充斥着怅然若失的悲哀：
“——可是那个洛杰，那个果断而英明的勇者...已经不见了。”
她忽然毫无征兆地凑近，用蕴含着恨意的目光，直直地盯住冷淡的洛杰。
“我真的很想知道。”
“那个艾尔娜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把你驯化成了这副可悲的模样？”
“现在的你懦弱而可悲，甚至不敢为了消除潜在的威胁，而去砍下一个女仆的脑袋。”
“年轻女性的肉体...就那么值得沉沦吗？可在此前的悠久岁月之中，你又为何一直对我视而不见？”
“如果你想要的话...明明我随时都能献出这具身体的...”
“......跟肉体之类的没关系。”
洛杰淡然地偏开视线。
刚刚莫西雅抑制不住的感情宣泄，仿佛没能对他产生半点影响。
他只是简单地摇了摇头。
“我留在魔王城，只是因为没地方可去。”
值不值得沉沦另说，艾尔娜抱起来确实挺舒服的。
但平心而论，洛杰也只是被国王逼着来送死罢了。
要是单纯因为贪图美色，洛杰在当勇者的时候就得死上一万回。
“那个国王是派我来送死的，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
“可是凭你的实力，明明可以提着魔王的脑袋要求觐见，然后一同砍下皇帝的脑袋。”
“那你可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至少我清楚你不会败在魔王的手下。”
“.......谁知道呢，我当时又冷又饿，基本上连提剑的力气都没了。”
“又冷又饿可杀不死最强的勇者。”
“呵。”
洛杰干笑了两声。
他说的不全是真话。
至少刚到魔王城的时候，洛杰的精力还是蛮充沛的。
就算因体力不支被魔王打败，洛杰也完全可以释放体内的圣光，血洗整个魔王城。
洛杰原本确实打算这么做。
但当魔王的剑刃朝着他挥下的那一刻，洛杰的心里竟是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
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解脱的感觉，就像是为自己的长途跋涉亲手划上了句号。
“也许吧...但我那时候是真的想睡觉。”
“至于魔王为什么没有杀我...那是她自己的选择，跟我无关。”
“所以，你就这么心甘情愿地被她禁锢，受她摆布？”
“嗯。”
“——为什么？”
莫西雅情不自禁地询问出声。
她有很多话想要说，但当视线撞上洛杰深邃的目光之时，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透过那双碧绿的瞳孔，莫西雅能读出的情绪只有一个。
那就是纯粹的疲惫。
“因为我真的不在乎了。”
“......”
莫西雅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只是简单的一瞥，藏在瞳孔里的疲惫，便浇灭了莫西雅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
少女嚅嗫了半天，最后竟像是个小女孩那样，委屈地抬起头来：
“也就是说......你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也许会回去吧，但我不想再跟那些人产生任何联系了。”
“你就当我已经死了吧——实际上也是死了。”
“——不对，你不是累了。”
洛杰抬脚刚想走，就被莫西雅的话拦住。
但他并没有回过头，只是背对着一脸委屈的天使，沉默地倾听着。
“你也跟我一样...是失望了，对吧？”
“是不是因为那个骑士团长？”
“——闭嘴。”
自二人相会以来，洛杰的语调第一次变得不是那么轻松，而是压抑下去。
可惜莫西雅并没有乖乖闭嘴，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就因为她被吊死了，却没犯任何错误？”
“她是你的师傅...在她死后，你就彻底失望了，是这样吧？”
“告诉我，洛杰——是不是因为，那天替你死去的人，就是那个【 】——”
一片寂静之中，莫西雅轻轻地抛出了一个名字。
但就连莫西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把那个名字念出口。
因为她失神了。
尽管只有短短的一瞬，但莫西雅感觉，自己的大脑就像被人用锤子穿过头骨，重重地敲了一下。
她的双腿一下子软了下去，整个人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与此同时，似乎有某种湿乎乎的东西顺着大腿内侧蜿蜒而下，在地上汇聚成浅黄色的水洼。
“......”
当莫西雅回过神来的时候。
她发现一柄雪亮的剑刃，早已贴上了自己的脖颈。
“——警告只有一次。”
紧接着。
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莫西雅的耳旁响起。
语调不轻不重，其中却蕴含着极强的压迫感。
莫西雅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如此濒临死亡的感觉了。
她的心脏在恐惧的作用下抑制不住地狂跳起来，求生的本能告诉她，现在应该不顾一切地拼命逃跑。
离开那个发了怒的男人，跑得越远越好。
“如果你再提一次那个名字——我就会把你的脑袋砍下来。”
“洛，洛杰大人...”
但莫西雅并没有逃跑。
她不顾**的失态，只是僵硬地扭过脖子。
喉头鼓动着，望向洛杰的眼神却堪称欣喜若狂：
“您应该清楚...没有信物，是无法杀死一名天使的...”
“那我就扒了你的衣服，剥下你的皮，抽出你的骨髓来，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您说的没错...果然，您还是原来的那个洛杰大人...”
“别来打搅我了——明白了吗？”
“是，是的...洛杰大人...”
莫西雅完全是下意识地点头答应的。
她所剩不多的理智已经完全蒸发，整个人像只受惊的小动物，伏在洛杰的跟前瑟瑟发抖。
直到对方的气息悄无声息地消失，莫西雅这才终于摆脱了那种氛围。
她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空荡荡的房门，愣了好一会儿。
嘴角这才缓缓地，勾起一丝笑容。
“果然...我的方法，是可行的...”
“洛杰大人，就请您好好地期待一下吧——”
“那头小龙，究竟会以何等姿态，死在您的面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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