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是夏秋之际。
夏秋之际,就是梧桐树开始飘起絮、成为名符其实的“金色行道树”的季节。
不仅如此,这也是人们开始繁忙的季节。农民忙着收割,商人则是将收获的粮食和水果在城与城之间不断倒卖。拜这些交易所赐,那些专门做运输的工会也迎来了一年中生意的高峰。
若只是小麦或者苹果这样的货物,他们所要求的运费就太高了一些;然而若是用来交易的大量金属货币之类的贵重玩意儿,就另当别论了。
而房间角落里佩着长剑的我们的男主角,是大陆南方做这一行的大头莱辛巴赫商会的第一块招牌。
从分工上讲,剑士是战斗人员。但正是生意火爆的季节,前台那个长的有些傻气的接待根本忙不过来,所以不管剑士还是车夫现在都要分摊谈生意的工作。
“法师?”
“呃,法师……魔法师……魔术师……大概就是这种东西吧?”
“然后呢?”
“他们本来有五个,分别位于大陆的东西南北和中心,当然是中间那一个最厉害。”
“嗯哼?”
“其他四个,都是中间这个的徒弟。”
“说重点。”
深吸一口气。
“有一天那个师傅死了,然后其他四人和好多村民聚集了起来给他开了一个追悼会。在那个追悼会上,我遇到了我生命中的男人——那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金发年轻法师……”
“……这算重点?”
“所以,这次的委托是,将我送到大陆最北端去,找到那个金发小帅哥!”
黑色直发的少女蓄足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捧着一颗红得发紫的苹果啃了一口,瞪大了她棕色带绿的双眸瞪着对面的栗发剑士。
“小姐,虽然你很可爱,如果仅凭个人意愿我也很愿意送你去北边,但是无论怎么说……我们工会是运货的不是运人的啊……”
剑士一手把玩着他的长剑,另一手扶着额头,拼命措着词。
“况且,这里可是很南边的地方诶,从这里到最北边你说的那个什么咒语先生那里要一两年,费用也是难以想象的。你想用你那一包苹果来付费吗?”
少女身边摊着她随身带来的帆布包,里面满当当的都是苹果,有两颗甚至从袋口滚了出来,在白色石板地面上辐射着诱人的红色光芒。
“诶?可以吗?”
一边嚼着满嘴苹果,一边这样露出天然呆的可爱表情问。
喂喂,犯规了吧。
“啊……总之,这个委托我们没办法接呢。”
“唔!这也算是什么大名鼎鼎的赫拉莱巴巴鲁赫梁商会么!”
拼命咽下没嚼完的苹果,少女猛地一甩漂亮的长发,不满地抱怨道。
“所以都跟你说过了是莱辛巴赫了……那个鬼畜的名字是怎么回事……”
扶额。
“啊啊啊不管,反正你们这种没用的商会被一块大石头从天而降砸穿天花板然后停业才好呢!”
少女涨红了脸,一把抓起地上的苹果包,胡乱掏出一颗苹果狠狠地咬了下去。
“在这里说这种话很伤脑筋的。”
已经有不少商会成员在朝这里看了。
然后——
——轰
一块大石头从天而降砸穿了天花板。这下商会不得不停业好久了。
“……就跟你说会很伤脑筋了。”
虽然说的完全不是一码事,但是剑士依然很自然、很冷静地接上了话头。
喂,你冷静的有点不正常了吧,天上可是突然掉下来一块两人高的石头把你的商会砸烂了诶。
“所以你也跟那五个咒语先生一样,会变魔术?”
少女没有回答。她咬了一块苹果在嘴上,震惊得忘记咀嚼甚至忘记合上嘴。
剑士耸耸肩,站在巨石旁边往天花板上的破洞望去。
“啊……这个展开还真是出乎意料。”
“喂,外面的,你能帮忙把这东西弄开吗?我被困住了。”
巨石后面穿来男人说话的声音。那个声音是商会的账房吧。
“账房先生吗?怎么了?下半身被压瘪了吗?”
剑士很自然地从呆掉的少女手里拿过苹果啃了一大口。
“这倒是没有,可是我被这块石头堵在房间角落里出不来了。”
“啊啊,我知道了。”
账房先生所在的前台,在房间的东南角。如今,那块巨石结结实实地堵在角落里,只留了一块小小的三角空间供账房先生容身。
“所以说,你能搬走它吗?”
“那个还真是抱歉了,我可不会变身也不会什么咒语术式。比起那个,这个样子,暂时是没办法正常地谈生意了吧?”
“啊啊,大概要两三个月才能修好吧。”
“那真是太可惜了,明明是一年一度的生意高峰呢。哎,也是老天帮你,刚才那个委托,就以我个人的名义接下来吧。”
后一句是对少女说的。
像是响应似的,少女嘴里的苹果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当然,她本人依然没有从震惊状态下恢复行动力。
“账房先生,祝好运咯。这个送你,但愿你在出来前不要饿死了。”
一边抓过苹果袋抛向石头那边,一边拽着少女出门。
“喂!你要把我丢在这里吗!”
“怕什么,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无视身后的怒骂,剑士牵着失神的少女走到街上。
“快到城墙上去!异教徒又来了!”
街上来来回回地跑着各种士兵,所叫嚷的大致就是这么一句话。
那块大石头,就是城外异教徒军队的投石机扔出来的吧。
剑士已经拖着毫无自我意识的少女走过三四个街区了。再往前走一段,就可以看到城门了。
不过,大多数人都在往沿海的方向跑,剑士却带着少女朝着被异教徒军队攻击的方向走去。
要说为什么,因为那个方向是北方嘛。做他们这一行的,送货速度就是金钱,能走近路绝不绕远是他们的信条。
顺带一提,虽然这个城市里的人管城外的军队叫做十恶不赦的异教徒,但其实攻城方才是在大陆占统治地位的天主正教。相比起来,两人现在身处的城市反而是不听教会劝导的“异教”之地。
这种以教派为主导的小规模冲突,住在两股势力范围交界处的居民已经习以为常。这种芝麻大的事情,两个月就有一次,每次双方的得失都在一两座城,死伤也在百人以下。危险一点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这个地方的房价比安全的内陆便宜一半还多呢。
“#¥%#@#¥……”
少女似乎恢复了一点意识,开始念叨些什么。
“嗯?”
“我@#¥%的@#¥@#呢……”
“……舌头被苹果塞住了么。”
剑士这样说着,轻轻捏着少女的下巴让她打开嘴,朝里查看。
牙齿很整齐,小小的,样玉米一样码着。
当然,和玉米不一样,牙齿是白的。
“没有哦。”
真的很认真地看过之后,剑士给出这样的结论。
“苹果啊!苹果呢!”
这时候,少女突然暴走一般仰起头。
“那个啊,我吃完了。”
“诶诶诶诶诶?!”
简直是比听到自己昏迷时被**了还要震惊的表情。
“你你你你你你怎么能这样!呜……”
一秒变脸。
“喂……这个犯规了吧……”
“明……明明……呜……是你先……欺负我……”
一边啜泣,一边嗔怪着。不对,不应该是嗔怪,但是那语气怎么听都不像真的生气。
——就是那种,小猫讨食的时候在你脚边来回蹭的感觉。
“行了,来。”
抵抗力完全崩溃,剑士一把将某个琥珀色的物体塞进少女嘴里,然后抓起她的手又朝城门走去。
“啊啊啊啊啊!这、这又是什么!是**嘛?是**吧!你要把我怎么样!”
“……你能不能把味觉的处理优先级提前?”
少女瞬间停止暴走,开始吧嗒嘴。
甜甜的。
“这是……”
“啊,哄女孩子用的,一颗顶的上三顿饭钱的高级蜂蜜糖。”
尽管努力装作满不在乎,剑士还是难以抑制地流露出得意的神情。
“切……这种东西……人家又不是没吃过……”
嘴上这么说,少女还是很享受地吧嗒着,笑笑地让剑士牵着走。
“很贵吧,对你们这些跑苦力运货的家伙来说。”
“是啊,贵得让我三天吃不起饭,可是由于我提前预知到了将与生命中重要的女子相遇,所以还是勒紧裤腰带地买来了——这样说你觉得好一点吗。实际上是刚才路过一家一样被石头砸穿的糖果店,老板跟那个账房先生一样被困在柜台后面了,但是放糖果的柜子在外面,就顺手拿了一小袋。”
……那个失望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无论如何糖果都是上等品吧!
“呐,所以,你真的要带我往北边?”
“你付得起旅费和佣金的话。”
“那你得先买苹果赔给我。”
有没搞错,是你求我带你去诶——
即使想这样说,看到少女很认真很认真的气鼓鼓的神情,剑士还是乖乖缴械投降了。
“这里可不行。到帕斯罗村再说吧。”
帕斯罗村是紧邻着这里、盛产小麦的村庄。不仅如此,它还是另一段传说的起始之地。
虽然那也是一个很棒的传说,但那和我们这次的故事没有什么关系,除了女主角都意外地喜欢吃苹果以外。
顺便说一句,帕斯罗村是不产苹果的。剑士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因为少女看起来完全傻了吧唧的,想逗逗她而已。
当然,在买到苹果前的这段时间,还是要想办法安抚苹果小姐的情绪才行。
“在那之前都会给你吃糖的。”
使出杀手锏一般丢出这句话,剑士望向少女,然后在看到心满意足的表情过后松了一口气。
城门已经在眼前了。
当然,是紧闭的。周围的城墙上零零落落地站着几个弓箭手,看来这边也没打算认真守。
不过这样才好吧,如果真要调集兵力打一场攻城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那么,计划是?”
少女显然很兴奋,大概是在想象一边在敌阵中冲杀一边大喊着“必杀!前空翻三百六十度接侧滚七百二十度然后斜着转三圈回旋踢!”这样的场景。
“就这样走出去。”
“哦!好厉害!”
意气风发地望向远方,就这样小小地自我陶醉了一下,然后——
“哈?!”
“怎么?”
“没了?”
“没了。”
“啊~好无聊~”
“拜托,说到底我是运货的,不是打仗的啊。”
“你不是什么第一块招牌么,还带着那么长的剑。”
努力伸开双臂,比划着剑身的长度。
“那是为了防止委托人吃了多到付不起的苹果而被人追杀。”
“诶?!”
少女马上很紧张地开始摸钱袋。
“……你这样不对诶。”
“诶……啊……”
专心点着钱,根本没有在听别人说话。
“我说,如果你一直都这么认真的话,我会没办法逗你啊。”
剑士也很努力地摆出认真的表情。
少女确认了自己的钱可以吃一辈子苹果,之后很满足地抬起头来。
“这很重要吗?”
“很重要啊。如果不能互相逗乐,旅途中就会非常无聊。”
“那个无所谓啦,有苹果就行。”
“……”
苹果什么的真的有那么好吃吗,怎么二十多年来都没发现。
也难怪,平时自己的钱大多都花在了打点行头上,什么皮靴啦皮护手啦皮背心啦皮外套的,都是花钱的玩意儿。况且前一阵子找工匠定制了看起来很高级的鹿皮剑鞘,里面衬了钢板,还加了压制的蜷曲的花纹,这直接把自己的财政状况推到了濒临破产的边缘。
至于为什么都是皮的,“因为皮的东西很有格调的感觉,而且也很耐用”,大概会这样回答。
“难道苹果碰巧也是种很有格调的水果么……”
剑士自言自语着。
“话说回来了,那个什么最厉害的咒语先生是死掉了是吧。”
“是啊。”
“那如果把南边这个也干掉,其他三个人会不会又聚集过来开个追悼会呢。这样一来事情不就变得很简单了嘛。”
“里找屎啊?”
少女从剑士的皮外套口袋里又刨出一颗糖,丢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普通人怎么可能打得赢法师,就算你剑术再厉害也不行。”
“话是这么说,那个最厉害的法师不还是死掉了吗。不要告诉我他是自己研究术式的时候不小心自爆了。”
当时这件事,剑士是听说过一点点的。但因为正在做长途的货运委托,又要经过危险的强盗谷,也就没有更多的精力去了解清楚了。
“比那还蠢。”
少女又要伸手拿糖,却被剑士制止。
“你这么吃,出不了城这袋糖就见底了。”
“咕……那个最厉害的家伙啊,是从楼梯上摔下来跌死的。”
一边露出不满地表情,一边把话题继续下去。没有拿这个事情作筹码要糖吃还真是出乎意料呢。
“……跌死?”
“好像是跟妻子吵架了嘛,然后他妻子一激动推了他一把,结果他就从楼梯上跌下来,脑壳磕到楼梯角上死掉了。”
“……听起来只要拿个榔头就可以把东西南北的法师挨个敲死。”
“北边的不许敲。听说他当时正在研究什么可以悬空的术式,跌下去的时候就想拿来试验一下所以没有用手撑地,结果术式展开失败就摔死了。”
“……”
法师中最强的一个,从强大程度讲大概也就是人类中最强的一个——
竟然因为家庭矛盾从楼梯上掉下来摔死了。
在沙场上征战多年,战功卓著,曾经击败了所有敌方将领、斩下对方领袖首级的冠军剑士,在退役后加入了城市管理者的队伍,结果在一次与水果摊贩的口角中被用水果刀捅死了。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为什么感觉从遇到你开始所有事情就都改朝斜下方展开了呢。”
“这家伙死掉是在你遇到我之前吧。”
对对,之前说的就是这个。什么事情都很认真的话,就没办法吐槽了不是么。
扶额。
还好,在遇到冷场的尴尬之前,两人来到城门前了。
“哟,海瑟啊,又出货去?”
“啊啊,是啊,这次还挺麻烦。”
忘了说了,我们的男主人公,也就是剑士君,全名叫Champagne·Leihembach,读作香槟·莱辛巴赫。对,就是那起泡葡萄酒的名字。因为是被父母抛弃的流浪儿,襁褓里只塞了一张绣着“香槟”的小布条,姓氏无从考证,就跟了工会的名字。
不过这二十多年来香槟一直想问那个给他起名字的工会主席一个问题:一般这种情况下,留在襁褓里的信息不都应该是姓氏吗?!究竟是什么样的智商才会说“那一定是名字,真正的姓氏无从考证”这种话?!
香槟本人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听起来像个小女生。”他常这样说。于是他在公会里给自己起了个烈酒的外号,叫威士忌;有一天账房先生说他有条猎犬叫威士忌,结果这个梗就传开了,我们的香槟先生也就干脆把外号又改了一次,海瑟,也就是猎犬的意思。
老实说,他还挺喜欢这个名字的。
至于我们的女主人公苹果小姐到底叫什么,鉴于她还没有说,我们还暂时不知道。
不过别猜了,她不是序章里的散香。那种唯美又带点忧伤的场景,根本不适合她这种冒冒失失的吃货吧。
做海瑟这一行的,在各个城门进进出出的多,和门卫也都混熟了。现在跟他打招呼的这个约翰大叔,已经在这儿干了五六年了,一直运气很好,没有被从天而降的大石头砸死。
“哦哦,那边那位漂亮的小姐是?”
“这就是麻烦的地方。她是货物,也是委托人。”
“噢噢!小海瑟开始做保镖的外快啦!小心账房先生知道了罚你钱哦!”
“喂喂,不要仗着比我大几岁就随便在我名字前面加个小字。小猎犬,听起来怪渗人的。”
海瑟顿了一顿,接着说:
“不是保镖。就委托方面来讲,即使这女孩儿死掉了,我把她的尸体运到地方,也算是达成任务了。只不过……”
“只不过如果委托人死了就没人付你钱了嘛,我懂的我懂的。”
约翰大叔真就露出一副“不必解释我什么都懂”的表情。
“给外面的家伙们口信,说莱巴商会的人要出去了。”
“说了多少遍不要随意简化别人商会的名字!”
“有什么关系!况且莱巴听起来还不错嘛,香莱什么的就更好听了!啊哈哈哈……”
这个时候,一般都会做那个动作吧。
扶额。
牵起少女,向缓缓打开的城门走去。刚才一言不发的少女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有苹果吗?”
“啊?”
约翰大叔有点摸不着头脑。
趁他摸着之前,海瑟拉着少女光速逃跑了。
从城门出去是一片平原,之后是南方特有的大片大片的阔叶林。平原上现在集结着一小支军队。
佩短剑的男性骑着一匹马,牵着另一匹,向海瑟他们跑来。
“是莱巴商会的海瑟和麦克小姐啊,好久不见!”
真是世故啊,明明对这女孩儿完全没印象,还装作一副旧识的样子。
话说回来,这装得也太不像了吧,还得多多练习才行啊。
无论怎么说,麦克是男性名字这种事,总该熟记于心才是。
“好久不见了,卡洛斯小姐和小飓风。”
海瑟这边可是清楚地记得对面的名字。或许是职业特性,干他们这一行的,记人脸的本事都不赖。
顺带一提,小飓风是卡洛斯的坐骑。至于他牵来的另一匹马,可就不知道叫什么了。
话说,卡洛斯可是男的啊。
听出了海瑟话里的揶揄,卡洛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老老实实地问:
“所以,这位小姐是?”
“委托人。”
又是货物又是委托人这种设定解释起来太麻烦了,不如直接说是委托人好了。
“正在去提货的路上吗?”
这个卡洛斯,虽然因为工作关系跟海瑟打过好几次交道,公关的水平可是一点都没有长进。也难怪他从十八岁开始在军队里混了两年,还只是一个跑腿的家伙而已。
不过南方天主正教的军队,大多数时间也只是聚在一起走走队形打打屁,不干多少实事。况且据说这个卡洛斯还是靠关系被塞进来的,两年里得不到什么长进,也是正常。
面对卡洛斯的提问,海瑟决定选择性无视。这样,卡洛斯就会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有关货品的内容,行里规矩,是一概不应过问的。
好吧,其实是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将少女抱上马,自己则在她身后拉住缰绳。
“不知道这个天然呆的女孩儿在军营里呆着会闹出什么事来……果然还是不要在军营里呆着了吧。”
“对了卡洛斯,记得带话给你的头儿,说我们莱巴商会的屋子被砸烂了,让他赶紧派人去修,另外这段时间停业的补偿也得由你们负责,否则下次再要找人帮忙运输教会的黑色收入的时候就别找我们了。”
“是是~反正这些费用又会摊到那些个悲剧的投石机操作兵身上吧。”
简短的交谈过后,海瑟婉言拒绝了卡洛斯,准确的说是卡洛斯的上级的邀请,给了一个“急着取货”的托词,掉头就往帕斯罗村赶路了。
远处隐约起伏着绵长的雪峰山线。简单硬朗的线条,在广袤苍穹下安然端坐。缓缓趟过绿地的河流,山坡上能把人吞没的青苍森林,雪线下裸露的岩石,山顶终年郁积着的耀眼白雪,白雪后衬着的纯净的蓝。这样的景象,镌刻在岁月中,百年不变。
……
等等,南方为什么会有雪山。
似乎拿错剧本了……
实际上,在林间小路上咯噔咯噔地前行的海瑟他们,眼前的景象大约是这样的:
有一棵好大好大的树。还有一棵好大好大的树。有好多好大好大的树。
无可否认,森林是丰盈和美丽的乐土,特别是在这一年中最完整的最充盈的季节——盛开的玫瑰垂挂着,陶醉在自己的馥郁香气之中;深红晶亮的浆果在此时熟透,甜透,饱满,沉重,似乎无力抵抗一切,轻轻一碰就落入掌心。此时的森林,也许正像生命和爱情到达顶峰的女子,在成熟与知性中绽开微笑,又带着一丝蓝色的忧郁,正坐着,迎向年华的消逝。
不幸的是,只有在刚进入森林的那头一两个小时,你才会注意到这一切的美好与高雅。
而对于在马背上颠簸了半天的行者来说,这样的光景很容易被“树、树、树”掩盖。
行走中的人究竟错过了多少美景?这样说或许是不公平的,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所谓美景,也已经只是不断挪向身后的路标罢了。
只知道赶路的人是做不好海瑟这一行的。连无聊都无法应付的人,又如何战胜更为强大的窃贼、强盗乃至士兵呢?
在这样的林间小道上,贸然停车休息是很危险的行为,至少对普通人是这样。广大的森林不光包容着千万种生物,也包容着那些被文明社会排斥的亡命徒。
但是,有句话叫艺高人胆大。这附近的强盗分几个派系,头目各是谁,海瑟都清清楚楚;而那些强盗头头也都应该吩咐过手下别找莱辛巴赫工会的麻烦。
因此,海瑟还是决定停下来,摘摘果子看看天,给自己找些乐趣。
俗话说不作死就不会死。在这一带混熟了的强盗派系,自然是不会找海瑟的麻烦,但是从别的地方流窜过来的可就不一定了。
当海瑟他们两个被大约一打半的强盗围住的时候,说实话,他还是挺意外的。
但是,要是这点状况都处理不了,根本就不配被称作什么第一块招牌吧。
就这样,在故事进行到七千四百字的时候,我们迎来了全篇的第一场动作戏。
可以看见的强盗是十六个。十二点钟方向的树上有两个十字弩手,三点钟方向还有两个。正前方貌似是小队长的**上身的兄贵手持约一米长的砍刀,左右一字排开四个枪兵。分散在左右两侧包围着的四个强盗用的是一般的长剑,在身后围堵退路的则是长剑加双十字弩的组合。
海瑟的武器是长剑。
相对于砍刀,长剑的优势是距离,劣势是力量。面对长枪时距离则是劣势,但枪的攻击形式偏于单一的突刺。十字弩威力大射程远,却有装填箭矢的间隔,还有误伤队友的顾忌。至于同样的长剑剑士,则是单纯的剑技的对抗,这一点上海瑟还是有信心的。
只是环视一圈,战术已经形成。
即使是强盗也是怕死怕痛的。面对武装敌人,他们自然期望能在冲突最小化的前提下抢到钱财。
有回避冲突的倾向,这是突然袭击的成功性的保障。
擒贼先擒王。右膝微曲,发力,弹射而出;同时剑刃出鞘,在砍刀兄贵反击之前将他的武器连同右腕一同斩下。
蕴蓄着秋雨的乌云悄悄爬上树梢。
翻转身躯,避开长枪的一刺,同时贴近第一名枪兵。右手长剑翩然挥出,血珠在银色的魅影间划出优雅的弧形轨迹。
右膝一沉,第一支十字弩的箭矢从三点方向飞来,贴着右肩划过。树上的弩手反应比想象中的快。挥剑格开刺来的枪头,欺身上前,却绕过了眼前这一名枪兵,将剑向他身后的同伴刺去。
被绕过的枪兵刚好挡住了身后十字弩的射界。在第四名枪兵攻击的瞬间滑铲倒地,从膝盖斩断他的右腿,然后在他痛苦地倒下的同时将长剑狠狠地刺进后颈。
先前被绕过的枪兵转过身来,同时身后的两支十字弩也打出一轮齐射。侧滚躲开箭矢,左手正好可以触及落在地上的砍刀。
将袭来的枪尖架向上方的同时,左手向十二点印象中的位置抛出砍刀——
专心瞄准的弩手膝盖猛地被切断,痛苦与慌乱中伸手去扶另一个树枝上的同伴,结果双双落地——
“喀啦”
——发出这样的声响。
此时,身后和两侧的长剑剑士们已然向海瑟袭去。
动作不能有丝毫停滞。剑刃贴着枪身,最终划入最后一名枪兵的颈间。
身后两名和三点钟的其中一名弩手都已经射击过,正在装填第二发箭矢。现在场上只有一支能射击的十字弩。
依托森林里繁茂的树木和藤蔓向十二点运动,不给那一支弩任何安心瞄准的机会,同时将气势汹汹的五个剑士引离吓傻了的苹果小姐。
地上摔死的两个弩手以奇怪的姿势扭曲着。他们其中一人大概在掉下来的时候扣动了扳机,如今只有一把弩上还有箭矢。
趁着身后的追兵未至的空当,左手捡起地上的弩,带走三点钟正在瞄准他的家伙。
接下来有十几秒的远程武器的真空期。
长剑对长剑,这是海瑟的专长了。
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五个人大约呈三角队形冲来。
不幸的是,他们的排头兵选错了。三角顶点上冲的最前的这个二货,虽然勇气可嘉,但是动作的破绽未免太大了一点。在他举起剑之前,海瑟就在他喉咙上开了个一掌宽的口子。
剩下的四人又一次被分成左右的两人小组,而中间则空出了一人宽的空当。
“得手了!”
在放倒排头兵之后,海瑟显然无法同时格挡来自左右的四把长剑的同时袭击。
所谓战术,就是体现在这种地方的吧。
无视身后的强盗,海瑟直接冲向了六点钟方向努力拉着弦的弩手们。
“糟——”
没有像其他四人一样爬到树上去,这两个家伙还真是不幸呢。近身之后,海瑟没费什么力气就放倒了弩手们。
而在追击海瑟的过程中,长剑强盗之间又拉开了距离,又有一个勇气可嘉动作傻叉的二货冲在了最前面。
将袭来的剑向左格开,同时下蹲躲开跟进的第二名强盗的横斩——结果这一斩结结实实地落在了最前面的家伙脖子上。
以尚未倒下的尸体挡住横斩男和右边第三名强盗的攻击路线,与左边的形成局部一对一,毫无悬念地收掉他。
左脚发力,压低身形撞进横斩男怀中,同时长剑顺势从另一个强盗的腹部划过。
然后——
锵——
在横斩男被撞退两步的同时,将长剑收入剑鞘中。
之后三点钟方向树上那个好不容易上完第二发箭矢的弩手悲剧地发现他刚射死了地面上最后一个能打的同伴,并且又得上第三发了。
而此时海瑟的脚边还有两支拉满了弦的十字弩。
一手一支地捡起来,分别对准树上的家伙和那个没了右手、正挣扎着爬起来的兄贵——
这种Two-hand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噗、噗。
战斗结束。
这时才开始下起雨来。
“啊,真糟糕,一旦打起来我的台词就变少了啊。”
一边用树叶抹掉剑身上的血,一边这样吐着槽。
据说睡梦中的人被叫醒之后有那么一小段时间,会做任何别人告诉他去做的事情,比如“抱着毛毯和木箱钻进衣柜里去”。现在正要从被吓傻的状态恢复过来的苹果小姐也正是这个情况。
因此,这是个问问题的好时机。这个时候的话,不管问什么都会回答的吧。
“虽然你是我的委托人,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科洛丝·冯·特拉普。”
这样无神地答道。
“冯·特拉普?还真是摊上了不得了的家伙呢。”
冯·特拉普,是大陆中部有名的商业大家,主要做盐和铁矿的生意,据说暗地里还涉足鸦片。
“让我带你去北方的真正目的?”
“去看看家外面的世界。”
“三围?”
看起来像是只有A的样子,果然还是想确认一下吧。
“……你在问些什么啊混蛋!”
哎呀,已经完全清醒了嘛。早知道只有这么点时间,语速就快一点了。
“啊啊啊啊我刚才说过的话全部收回!全部!我去北方就是为了找北边的法师的!就是这样!”
海瑟什么也没说,就这样盯着科洛丝的鼻子。
盯——
“……”
看吧,果然还是心虚了。
“你怎么知道的……”
说着就作势要哭出来了。
看到这幅表情是没办法好好谈事情的吧。海瑟只好转过身去。
“因为你太不会讲故事了啊。”
“诶?”
“中间的法师的追悼会,如果你也在场,那么那时候你应该在大陆中部吧。既然已经在中部而要前往北部的话,为什么要横跨过半个大陆跑来南边找我们莱辛巴赫商会呢?”
虽然让海瑟最终确定的理由是冯·特拉普这个姓氏,但是果然还是推理听起来比较帅气啊。
“恐怕在我们之前你已经找过其他人了吧,只是他们都当场识破而拒绝了你吧。所以,你得感谢上苍,我是个善良的人。”
受不了贵族家庭处处的压抑而逃跑,向往着看到外面的世界的大小姐——这样的设定还挺符合科洛丝冒冒失失不谙世事但是出手阔绰的形象呢。
想必她之前也是拜托了哪个货运工会的人将她一路送来南方的吧。
“不过你也真敢玩啊。要是半路上被抢劫了怎么办……”
身后半天都没有回应了,海瑟于是转过身看看情况。
“……”
结果科洛丝居然已经用衣服下摆捧了一大堆浆果在大吃特吃,完全没有在听他说话。
这还真是令人火大啊。
“咕?”
意识到海瑟在看她,科洛丝塞着满嘴浆果,眨着她棕色带绿的大眼睛,这样转过头来露出无辜的表情。
啊啊啊,果然还是没有办法生气啊。
“咕嘟——你说什么无所谓啦,反正你们这种有名的商会都是很守信誉的嘛,既然接受了委托就一定会做到的。”
用力地咽下浆果,又抓了另一把塞进嘴里,完全不顾嘴角紫红色的果汁。
“果然很天真啊……听着——我会继续带你去北方的,但也只有我这种相信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做了坏事会觉得羞愧的好人而已。这个世界上更多的人,会选择一刀杀了你然后把你值钱的东西都拿了,或者不杀你而是干脆把你当妓女卖掉。”
科洛丝撇撇嘴,继续吃她的浆果。
“……”
说教失败。那么,只有用这句话圆场了。
“隶属莱辛巴赫商会,香槟·莱辛巴赫,叫我海瑟就行。之后的旅行,请多指教了。”
海瑟脱掉右手的半指皮手套,伸出手这样说。
科洛丝则将那一大捧浆果往身后藏了藏,警惕地看着他。
“要吃浆果的话,自己去那边采。还有,苹果一定要记得赔给我。”
“……”
连自我介绍也失败了。吃货真可怕。
嘛,就是这样。在两人正式互相介绍之后,这段苹果与长剑的旅行才算真正开始——
一路向北的,两个人的旅行。
虽然实际上科洛丝根本没有正式自我介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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